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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前世(4)
    次日, 齐军离开寿春,跋重山, 涉淮水,行军半月后抵达北齐南境的重镇汝南。



    自寿春至淮北境内沿路皆成焦土,唯在进入齐国境内才有了人烟。待进入汝南,更是人物阜盛、民无菜色,比之南梁的州郡也毫不逊色。



    谢窈心思复杂。



    这里曾是汉人的领土,却被胡人鸠占鹊巢长达百年,而今齐朝将这里治理得如此好。中原父老,怕是不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



    大军在寿春和路途上蹉跎多日,等到了汝南城里, 已是八月上旬。



    时近中秋,齐军在汝南暂驻, 谢窈也随斛律骁住进了驿馆之中。



    她的身份很尴尬,非妻非妾, 非婢非奴。而自寿春那日过后, 魏王又像是忘了她这个人, 再未召过她。因而底下人也摸不清主上的喜好, 不知要将她安排在何处住着。反倒是汝南太守郑诚不清楚二人之间的情形,将她安排在距离斛律骁住的主院较近的院子,以便夜里召见。



    然而即使如此,初至汝南那几日, 他也一样没再召她。



    春芜心间暗松,谢窈倒是泰然自若。以她的身份,原也知道不可能这样快就能获得他的信任的。她不急于这一时。



    事情开始出现转机,是在中秋那日。夜里,斛律骁处理完公事, 忽命十七来叫她,说是要她作陪去街市上走一走。



    谢窈依命前往。等到了驿馆门口,那位魏王殿下却已在等着她了。



    一袭交领窄袖玄色织金的曲裾,衣袍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繁复的麒麟纹饰。腰挎宝剑,身如玉树地负手立着,实是意态风流、赏心悦目,一点儿也瞧不出是个执掌数十万大军的武人。



    她收回视线,走过去行礼。斛律骁睇了一眼她,上身玉色淡罗衫子,下拖雪缎湘裙,是齐地的新棉,掩去玉足尖尖。



    头上也只简简单单别了几根银簪子,新月弯眉,水剪双眸,神色柔顺而温婉。



    虽不是披麻戴孝,却也是一身的素色,是在为夫守孝。



    斛律骁目中划过一丝冷色。



    这女人倒是有些手段。



    分明是想来勾引自己伺机报复,然那日他既说她在热孝不碰她便当真为她前夫守起了孝,为什么想借此麻痹他



    而自那日遣走她之后,他便几日几夜做奇怪的梦。在梦里,他和她颠鸾倒凤,娇滴滴,嫩娟娟,嫩蕊娇枝,牡丹着露。好不快活。



    尽管只是朦朦胧胧的梦境,尽管,清楚地知晓她接近自己必定不安好意,可他还是沉沦了进去,不由自主地陷在那些光景暧昧的梦境里,梦醒之后,又怅然若失



    “殿下”



    被他盯得久了,谢窈温声提醒。斛律骁收回视线,耳后透出淡淡的红,却若无其事说“没什么。”



    “夫人穿素色,很好看。”



    语罢,也不理她,拂袖自顾离开。



    谢窈为这句夸奖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夸她,见人走了,忙又跟了上去。



    今日是中秋,街市不禁夜,巷陌间多的是出来游玩的赏人。灯盏如一片片亮黄的云漂浮在行人头顶,照耀得里坊有如白昼。



    为不扰民,斛律骁只带了几名亲兵护卫,也未乘车马,以步行在街市中穿梭。



    说是要她陪着走一走,实际上,他并不怎么理她,两人一前一后地在闹市中走着,身侧百姓熙攘,车如流水。



    道路两旁皆是出来做生意的小商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谢窈无心贪看这敌国风土,一直低着头,静默地跟随其后。



    他的影子被灯月投下,溜入她的视线里。于是想起,从前和丈夫在寿春的时候,难得的二人独处的时间。他们也会携手走在寿春的大街小巷上,那时候,她也总是喜欢扭头她去看被月亮投在一处的二人的影子,仿佛永生永世不会分开



    她陷在回忆里,唇角逸出安静恬适的笑,连人群里无声无息靠过来的刺客也未发觉。十七警觉,忽地高喝一声“有刺客”拔剑即朝迎面过来的个乔装成百姓之人迎了上去。



    见被察觉,匿在人群里的十几名刺客纷纷撕破伪装,抽刃来攻。行人尖叫着四散,践踏无数,侍卫拔剑迎敌,密不可分的剑影似是围成了个圈,将他二人护在中间。



    谢窈心中畏惧,无意识朝身后的男人贴近一步。偏偏这时挡在她前面的侍卫被杀,刺客提剑即朝她刺来。她吓得尖叫一声,脚下却朝后一跌,眼瞧着剑尖已悬在胸口,纤腰忽被人一揽,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响起清脆的刀剑相鸣之声



    “叫什么。”



    人却在他怀里,才替她挡下一剑的男人冷声斥道“你一个弱女子,本王何须要你救了。”



    说完,他将她抛给提剑来救的十七,侧身避过一剑又和刺客扭打在一处。谢窈惊魂未定,怔怔地看着男人身影飞舞在刀光剑影之中,长剑如游龙,带起的剪影寒芒若暴雨梨花地倾洒,几招之后即刺穿了来者的喉咙



    他即出手,没什么意外地便将刺客一网打尽,余者生擒,被捆着待命。



    驻扎在附近的汝南衙役也已闻讯赶了来,惊慌失措地望着满地的尸体。



    “说,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本王的。”



    斛律骁提剑指着为首一人,脸色阴郁地说道。



    那人舌下却早藏了毒囊,一口咬破即歪了脖子。余者亦欲效仿,斛律骁脸色厌恶,剑光在寒夜空气里划如流星,鲜血喷洒,如彩虹飞架云中,谢窈畏惧地别过脸去。



    “叫郑诚去查,给孤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凶手找出来。”斛律骁弃剑转身,脸色阴郁地说道。



    扭过头,瞧见那如要晕厥的女人,心境一时复杂。



    方才,敌人来攻时,这蠢女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替他挡了一剑。



    可笑,他拓跋骁剑术盖世,什么时候需要她一个女人来救了



    他心情很不好,扫一眼道旁的摊子,恰是贩卖兵器之物,小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拔腿走过去,挑了把勉强能过眼的宝石匕首扔给她



    “这把刀拿着,日后,别再那么傻傻地替本王挡剑,保护好自己再说吧。”



    语罢,也不理她,自顾走远了。



    谢窈心中一怔,原来,方才她竟是被他当作是在以身替他挡剑,稀里糊涂地承了个恩情。



    她不知道这次还是不是试探,可方才,他虽怀疑她,到底却救了她



    心间又矛盾不已,说不出是因何。她强抑下那些纷繁的心思,将短刃收在了袖中。



    自这夜过后,他依旧未再召过她,但十七十九两个待她的恭敬已然说明了他态度的软化。



    他两个本也疑心她图谋不轨,可自汝南事件后,待她恭敬得不得了。尤其是十七,简直认定了她是未来的主母,常以笑脸迎之,春芜请他替谢窈要个什么也是跑得飞快。



    只是,随军回到洛阳后,她依旧没能被带入他日常所居的魏王府里,而是被安顿在治粟里的一座二进制的小宅院中。除春芜外,又安排了几个丫鬟婆子给她,自己却未过来。



    很显然,这是魏王的外宅。



    她依旧没能获得他的信任。



    谢窈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若真的疑心自己,便该杀了她,再次也是送她离开。让她白白地担了个外室的名声,却又不见她是何缘故



    送她过来的十七不好意思地挠头“公府里人多眼杂的,常有臣僚和幕僚来往,不适合夫人居住。而老宅那边,太夫人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只能委屈夫人先住在这边了。”



    她点头,是一贯的温和柔顺的样子“多谢小将军了。这院子很好,我没什么不喜欢的。”



    主仆两个即在院中住了下来,一住,即是小半年。



    魏王仿佛忘了这个他从淮南带回来的妇人,自回京遣了她来这里后,一次也未来瞧过。



    谢窈并不气馁,她知道汝南一事后,他对她的疑虑当是消弭了许多,但想来仍是不足以到了完全打消的地步。她并不急,她知道,这男人还会来找她的。



    然而,魏王养了个外室的事却随同大军的返京插翅而走,传遍了京里。



    朝野内外,人们纷纷谈论着这外室是何等的天姿国色,身为敌将之妻,竟也一样惹得素来不近女色的魏王殿下在她身上栽了跟头,夜夜与之笙歌云云。很快,即传进了宫中那位貌美多情的郑皇后与寿丘里魏王母亲的耳中。



    “听说,魏王从南朝带回了个绝色的妇人,怎么不见”



    翌年元日,斛律骁依例入宫参加宴会。席间,皇后郑媱端着酒盏,红唇轻抿地问。



    庭燎舒光,百枝煌煌,当着皇帝与诸位大臣之面,她语调里的微酸和醋意恰到好处又淋漓尽致,斛律骁心内厌恶,碍于皇帝的面子勉强答复了“皇后说笑了,一个乡野妇人而已,怎可能带入宫中。”



    “是乡野妇人么”



    郑媱端着酒盏酒壶,巧笑嫣然地走下来,替他斟上一杯“予怎么听说,那妇人花容月貌,天姿国色,把魏王迷得是神魂颠倒,贮之金屋娇藏呢这样吧,明日,把她带进宫来,给予和太后瞧瞧,看看是怎样绝色的人物能入得了魏王您的眼”



    她将斟满清酒的杯盏端给他,挑衅而笑。



    斛律骁岿然不动,冷冷看她。



    见他不喝,郑氏笑笑又放下了,替自己斟满,仰头饮尽白了杯底给他看。



    就差是明说他是不放心宫中之酒了。御座上天子高长浟脸上的笑容渐渐沉凝,又是畏惧又是尴尬。



    当着诸臣之面,他是不会让天子下不来台的,倒也端过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冷淡说道“皇后殿下是要给臣说媒么否则,似也管得太宽。”



    郑媱脸色一僵,他已起身“陛下,臣身子不适,先行离开了。”



    说着,他将酒盏一搁,也不顾群臣和皇帝是何反应,行过礼即离开。



    殿外皓月高悬,月色清冷,翼翼京邑巍巍紫极都沐浴在晴雪般的月辉之下。他凭栏而立,任寒风吹来,吹散些许酒意。



    今夜饮得有些多了,加之饮了郑媱的酒,头脑中便混混沌沌的,不甚清醒。



    心底又有股火烧火燎的燥意传来,腹下涨裂如疼,很像是他从那些个梦境里醒来之时的反应。他嫌恶地闭一闭目,心中明白是中了计。只不知,郑氏那个淫妇在酒中给他下了什么脏东西。



    寒风吹过,他神思清醒不少。正欲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滴滴而又矫揉造作的“魏王”,知道是郑媱,他转身欲走,却叫郑媱一头撞进怀里,玉臂如柳丝,紧紧缠绕住了他



    “魏王躲什么予难道生得不如那妇人美丽”



    身后是汉白玉石栏,他退无可退。她咯咯笑着,将腰间的系带一拉,罗衫坠地,露出一痕雪白的双肩和妃色的肚兜来,斛律骁这才惊觉她竟是没有穿外衣。



    他脸色铁青,推开她要走,她手却已急切地朝他胸膛上摸去,和着她身上那股浓烈而刺鼻的异香,强烈地刺激着他心下重又复燃的燥热



    斛律骁大骇,再顾不得脸面,他用力将郑氏的手扒开,一脚踹了过去。女子哎呦一声,人已摔到了地上。



    她疼得额头直冒冷汗,抬头一瞧,男人已飞速下阶在茫茫夜色里远去了,气得骂了句“不解风情”,捡起地上的衣裳腰带飞快地跑走了。



    “去寿丘里”



    十七等亲卫都候在太极殿下,见他面色沉黑地出来,大骇斛律骁又道“派个人先回去,叫母亲给我煮碗醒酒汤。”



    马车在御道上狂奔,不出一刻钟即到了位于寿丘里的斛律府。等回到府里,母亲慕容氏却已“睡下了”,倒是备下了醒酒汤,事先叫了侍女端给他。



    他没做多想,端碗将醒酒汤一口饮尽。



    今夜是元日,按惯例他是要歇在家中的,正想沐浴睡下,谁知,酒意不仅未曾减退,心底反而更升腾起一股强烈的燥热,比方才郑媱端给他的“酒”所起的反应还厉害百倍



    “这是怎么回事”他脸色涨红,气息灼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手掌紧紧掌着尖锐的桌角才能使自己清醒下来。



    侍女惊惶地端起酒碗,仔细闻了一闻,忽而脸色大变,痛哭流涕地跪下“奴婢死罪奴婢死罪”



    “这是这是夫人备给封御史的药汤”



    斛律骁心口一窒,气得浑身气血上涌,险些没能晕厥。他拂袖而出,依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对来扶他的十七道“去治粟里。”



    差点忘了,治粟里,还养了个能解他酒意的妇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芜太险了,差一点这胡人就要变成脏男人了。



    窈窈子脏了我就不要了



    青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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