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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掉马现场(1)
    第二天, 程微言下楼的时候,傅阳舒已经坐在餐桌边了。



    他的脖子、身上、胳膊都还缠着绷带,瞧着惨兮兮的。



    不过行动倒没受影响, 修长的手指不便地拨弄着叉子, 弄出清脆的响声。



    “你的伤怎么样了”程微言走到他身边, 问道。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傅阳舒低着头没有作声。



    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停住手上的动作。



    叉子落在盘子上,激起的动静余留着震颤。



    他迟迟抬起眸子, 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孙熙沁呢”傅阳舒问。



    语气不算好。



    程微言拉开椅子的动作稍顿。



    前不久她才见过孙熙沁。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 她就敲开了程微言的房门,说是想让她再去一次后山。



    正好程微言也有这个打算刚巧傅阳舒昨晚说, 今天下午要出去一趟。



    她便一口答应了, 约定下午行动。



    “还在睡吧。”程微言坐在了椅子上, “她没休息好。”



    傅阳舒却像故意挑刺一样,抬眸望着眼前的人“你怎么知道她没休息好”



    程微言一怔。



    她当然是用眼睛看出来的啊。



    孙熙沁来她房间的时候, 双眼疲惫,眼底还浮着青黑。



    就这模样, 至少得熬了个通宵。



    而且和程微言商量好后, 她就回自己的房间了,到现在都没出来。



    但她总不能告诉傅阳舒,孙熙沁是因为大清早叫她去后山,才缺觉的。



    由是,程微言将视线移向了他手腕上扣着的表, 说“平常这个点,她早就起了。”



    傅阳舒抿直了唇,没有作声。



    眉还是轻轻蹙着, 明显是对答案不满意。



    他复又垂下头去,顺手将肘边的热牛奶推给了程微言,说“管家早上热的,喝吧。”



    程微言盯着那透明的玻璃杯。



    随着他的动作,里面的牛奶晃荡着沾在了杯壁上,不过到底没超过杯沿。



    奇怪。



    傅阳舒的情绪好像不大对,闷声闷气的。



    程微言眯起眼睛,目光游移在那尽是烦躁的脸上,而后又落在了那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上。



    兴许是累着了。



    以前她朋友受伤的时候,情绪也会这样波动。



    想着,她接过了傅阳舒推过来的牛奶,轻轻抿了一口。



    甜津津的,但又不至于腻味。



    等喝下了第二口,程微言忽地发现傅阳舒瞟了她一眼,于是放下杯子,问“怎么了”



    傅阳舒收回了视线,面前的早餐依旧一口没动。



    “没什么。”他说。



    程微言只把他的古怪理解为受重伤后的小情绪,便不再细究,转而又喝了口牛奶。



    下午,太阳西斜。



    在房间补了小半天觉的孙熙沁带着程微言去了后山。



    这次,她还和上回一样,守在进后山的那条羊肠小道的尽头。



    “你直接走进去,房子就在路边你上次应该见过那栋房子吧”



    程微言点头。



    “等找到了房子,阳舒的哥哥会在那里等你。”孙熙沁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们最多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一定不要乱跑,知道吗”



    “好。”



    应声后,程微言直接去了后山。



    但说归说,在走完小道的瞬间,她便转了方向,直接朝房子的侧后方绕去。



    这次为了避免碰见傅听,她决定离那座房子越远越好。



    因此,她特意挑了条比较绕的路,借着围墙的遮挡,转到了房子的后面。



    离房子不远的陡坡上,生长着一颗银杏树。



    与四周茂密的植被不同,这树没什么叶子,枝条也干枯异常。



    树的最上方搭着一条破旧的木梯,木梯旁是个空落落的鸟窝,直径足有成年男子的手臂那么长。



    在一百多年前,傅家还没搬进这里的时候,这颗银杏树是附近的村民们避讳的“妖树”。



    每逢银杏树枝条断裂,断下的枝子指向哪一户人家所在的方向,那家就必定会遭遇大祸。



    村民们不敢贸然砍树,直到傅爷爷转到了这附近。



    傅爷爷看出了银杏树的邪祟之处,砍下了底端的一个树节。



    砍下的瞬间,银杏树就流出了暗黄的汁液,汁液留了足足三天。



    自那以后,便不再有怪事发生,树也像死了一般,只有每年天气最热的那几天,才会吝啬地抽出几片叶子。



    但程微言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这个。



    傅爷爷当年不仅砍下了树节,还在银杏树上设下了一个结界场。



    只要用傅家特殊的口令,就能够通过结界场,进入妖界的坟场。



    妖界的坟场潜藏着许多危险,不过,她在那里可以不受控制地使用灵力。



    即便是刀山火海,逃出去也是迟早的事。



    总比被一直锁在这里强。



    程微言原也做过直接冲出傅家的打算,但自从管家说傅阳舒是把她当成了朋友,她便把这一选择放在了后面。



    虽然她不认同傅阳舒的做法,可私人恩怨和与整个傅家对上,到底是两码事。



    等到了银杏树旁,程微言将手贴在了那粗粝的树皮上,然后在心里默念着口诀当初在傅家的时候,傅阳舒为了摆脱她,带她走过一次,想用妖怪的坟场吓她一回。



    到最后,她没被吓着,反而是傅阳舒,出来时脸色苍白,眼神飘忽。



    这一趟下来,程微言顺便记住了他当时为着唬住她故意念出声的口诀。



    但现在,一句口诀念完,银杏树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程微言轻蹙起眉。



    这口诀是傅爷爷亲自设下的,按理说不会被更改。



    由是,她沉下心又念了一遍。



    银杏树依旧未动。



    别说结界场了,连单薄的树枝子都没摇晃一下。



    她心觉奇怪,想再试一遍。



    抬手抚上树皮,正准备念咒诀时,身后便响起了树叶被踩碎的声音。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同时,程微言倏地收回手。



    她转过了身,藏在身后的手已经掐出了一个诀,直到她看清了来人是谁



    不远处,一个男人站在了她的身前,沉默不言。



    望着那张脸,程微言怔住。



    是傅阳舒,还是傅听



    “怎么不试了”那人勾起一丝讽笑,“程微言,你真是把我当成傻子来戏弄。”



    程微言的心猛地一沉,屏住了呼吸。



    她的心里生出不解,面上却是不显。



    是傅阳舒。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她朝后退了一步。



    傅阳舒察觉到了她这细微的动作,连讽刺的笑都挂不住了。



    他紧攥着手,身上的绷带已经隐隐染着殷红,且扩散的速度不断加快。



    “你的伤口裂了。”程微言轻敛了眸子。



    “程微言,”傅阳舒却是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眼眶烧红,“为什么”



    他的眸中缠绕着难散的冷意。



    起初在得知程微言离开傅家的时候,他体验过大悲。



    为自己冷待她的喜欢而懊悔,又为程微言的绝情难过。



    而后在日复一日的难受中逐渐麻木,内心也衰败成死木荒草。



    直到找到她,难以估量的喜悦一直浇灌着他干涸的心湖。



    他为再次见到程微言而高兴不已,恨不得马上问清楚她这几个月去了哪儿,在做什么,又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一直躲着他。



    是厌烦了跟在他身后的日子,还是想要故意逃开,然后在角落里打量着他的慌张行径



    但程微言的失忆宛若重锤,砸得他头昏脑涨。



    他不敢信,明明在她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俩还一起出去过。



    怎么一转眼,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安理得地站在了那只虎妖的身旁



    好笑,她竟然用失忆搪塞了这一切。



    傅阳舒心痛于她的决绝,可最后,重逢的欢欣依旧占了上风。



    他想,即便是忘了,他也会让她想起以前的一切。



    只要回到从前,他们就能从头来过。



    而这回,他不会再掩藏自己的爱慕,也不会让她再离开。



    他的确卑劣。



    用令人嗤之以鼻的手段把程微言骗来了傅家,妄图唤醒她的记忆。



    可他到底没想到。



    他没想到连失忆都是假的。



    她把他骗得团团转。



    好一个失忆。



    到底是多不愿见到他,才连谎话都不愿意编得圆满些。



    傅阳舒双眼通红,将拳头攥得发白生痛。



    她可真狠心。



    离开充满谎言,现在又绝情地摆出了生疏。



    “是假的,对吗”开口时,傅阳舒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只是,只是刚刚才恢复记忆,是吗”



    他往前一步,试图帮程微言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还不习惯,觉得我还是那样讨厌你,所以想自己待着想清楚,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只要你不离开”



    “傅阳舒。”程微言打断了他。



    傅阳舒呼吸一滞,手也微微松了松,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一丝表情变化。



    可他看见的只有漠然。



    她垂下了眸子,再抬起时,眼底浮动着淡淡的情绪。



    “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讨厌也好,不讨厌也好,我已经不在乎了。”她说,“等我离开后,不会再打扰到你。”



    “离开”傅阳舒那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这么说,这些天你果然是在骗我了。”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猛烈地撞击着,而后带起剧烈的耳鸣。



    傅阳舒从矛盾的心中撕开一条缝,难以控制的愤怒和难过溢出,使得那条缝不断地撕裂、扩大,最后横成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你要离开”他又重复一遍,磨出嘶哑的声音,阴郁的目光当中已经不见丝毫笑意,“好,程微言,我的感情就这么值得你作践”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凌晨一更,明天白天还有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