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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血族大佬小叛徒14
    梅兰萨将药瓶内完全透明的黏稠液体倒入了鲜血内,又用银匙稍稍搅拌了几下。



    当她抽出那把银匙时,最下端的一截匙柄当即就暗沉了下去,遇到空气后甚至还泛上了一点不详的乌黑。



    那是血族元老才可能会拥有的,由先祖毒液提纯后所得到的强效催眠剂。



    这药剂浓度极高,在发生战争时通常被用来审讯同族,再忠贞不屈、不惧酷刑的血族,也会在催眠剂的作用下吐露出心底最隐晦的秘密。



    她从未想过,会把这催眠剂用在虞歌身上。



    领主端着盛满鲜血的碗,缓步穿过了地下长而陈旧的回廊。



    即便这回廊里永远都一片漆黑,即便那用以装饰的人骨与鹿角总弥散着阴沉可怖的味道,即便地上受潮的地板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吱嘎地轻响,这也是



    虞歌真真正正长大的地方。



    当梅兰萨凝视着眼前那片浓稠厚重的无边黑暗时,却仿佛透过这段她最熟悉的路径,看见了那湮灭在漫长岁月中的、不断变幻的人类的虚影。



    这道虚影大多数时候都是温驯而沉默的,是主人身边最得宠也最不打眼的一位侍卫,但在年幼时却也曾有过叛逆与困惑的时候,在这段无数血族都走过的回廊中留下了一点点微不足道且稍纵即逝的人类心性。



    梅兰萨将视线久久地停留在虚空中空无一物的某个点上,目光缱绻而怜爱,似乎在以这样的方式,沉湎在过去的回忆中,缅怀一位逝去的故人。



    虞歌第一次穿过这条路是在什么时候呢



    那是很多前的一个夜里,刚进入古堡的虞歌衣不蔽体,被侍从一路推着,跌跌撞撞地走过这条回廊,等待着一群冷血而未知的怪物来吸食自己的血肉。



    那时这孩子一定非常害怕吧。



    害怕黑,害怕疼,害怕死,却始终无处可诉,只能将这点幼童的胆怯埋在寡淡木讷的皮相下,哆哆嗦嗦地逆来顺受。



    人类的成长与衰老一样迅速,很快,当日那个瑟瑟发抖的小血仆就成为了领主身边唯一一位人类侍卫。



    出落出几分少女模样的虞歌在训练时受了很严重的伤,她一路流着血,终于在回廊中遇到了刚回到古堡的主人,并得到了接受包扎的应允。



    那青稚而冷淡的黑发少女因剧痛而跪倒在地,仰起的惨白面孔上却透出点天真的迷惘。



    “女主人。”她疑惑道,“人死了会去哪里呢”



    处理完一伙叛徒的领主没什么耐心,却依然挂上了温柔而包容的笑意,抚摸着她被冷汗浸湿的长发。



    “别担心,宝贝,你不会死的。”她含着笑意的声音里几乎带着点蛊惑的意味,“小歌必须永远都和主人在一起。”



    那时虞歌的眼睛里都在发光,像是月色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暗色海水,那明显是种很期待又非常倾慕的眼神。



    怕死是人类的天性,虞歌又从未被人温柔的对待过,因此,她曾经也是向往着要永远留在主人身边的。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这孩子不再期望着能与血族一起永生,不再无条件地信任她的主人,不再把心底的困惑拿出来询问,甚至



    开始暗暗巴望着,能得到那份只属于人类的死亡呢



    已成年的虞歌是领主身旁最优秀的侍卫。



    为报复人类公开焚烧血族的行为,古堡内抓进来一群就职于教廷的普通人类。



    这些人未必都从事神职,也未必与异端审判组打过交道,其中几位身旁还跟着妻子与话都说不利落的幼童。



    几个人类幼崽被围在血族中央时,因恐惧与惊慌而爆发出了刺耳的尖利哭嚎,那哭声悲切而绝望,远远盖过了母亲们轻声细语的安抚。



    领主站在二层的窗口处,正在沉默中思索着该如何让手下处置这群吵闹的羔羊。



    单纯砍杀未免太容易了,让低等血族去撕碎又显得有些过于粗暴,不如就以牙还牙,通通烧死算了



    “女主人。”



    虞歌身姿笔挺地立在她身后,疏离漠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眉宇间透着一点细微而不易觉察的隐痛,但那双眼睛里却如同年少时一般,只有虔挚而赤诚的温顺。



    这使得她的神色显出些不自然的复杂。



    “主人,人类幼崽也可以养大后当做您的血仆,您看。”



    “不需要哦。”



    领主回身揽住她,将獠牙贴在她脖颈处反复徘徊。



    “小歌,主人有你一个就够了。”她轻笑,“你怎么还开始同情人类了”



    虞歌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她低眉顺目地倚在血族的怀里,轻轻打了个寒颤。



    梅兰萨已经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忆起虞歌那时候的确切表情了。



    也许这个年轻的人类已经为目睹同族的惨状而感到痛苦;也许她对血族残忍弑杀的天性而生出了一点失望;也许她在怨恨没有勇气与立场去反驳主人的自己



    但这孩子大概率不会将这一切显现在脸上。



    在绝大多数时候,作为人类的虞歌都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非常到位,特别是在成年后,在她不信任任何血族、任何事物、任何神明之后。



    但领主始终知道,虞歌深爱着自己。



    每当虞歌被迫挥刀为她杀人时,每当虞歌为残杀同族而深感痛苦时,每当虞歌在白日里躺在她的臂弯内默默哀悼时



    这份爱意都会愈发真切、愈发赤诚地呈现在她面前。



    她被人类炽烈的心意迷晕了心智,以至于只能肆无忌惮且毫无底线的去索取虞歌的感情,却从未为对方思虑过一分一毫。



    而在她眼皮底下一天天长大成年的这个人类女性,就这样被深爱的主人一步步地逼入了命运无常的绝境里。



    她无法杀死自己的主人,无法偿还同族的性命,更无法继续承担这份足以泯没心智的苦痛,于是只能选择折磨并了结自己。



    梅兰萨紧紧地闭了下眼,她端着手里那杯掺入了大量毒液的鲜血,轻轻推开了礼堂的大门。



    躺在水晶棺内的虞歌依然在沉睡。



    对体质良好的血族而言,所谓睡眠其实更类似于一种仪式,在避开白日的同时帮助他们更好的理清思绪、调整状态,以便在黑夜到来之际重新踏上自己永无止境的人生旅途。



    血族只会在极度衰弱的情况下被迫陷入休眠,而虞歌显然是出于主观、主动选择了长时间的睡眠。



    她在醒着的时候依旧是领主身边最忠诚最虔敬的侍卫,只是每天要在棺材里休息将近二十个小时。



    虞歌蜷缩着身子,双手拢于一处,不当不正地遮于脸前,既像是胎儿在母体中最安全最自然的姿态,又像是在夜以继日的乞求祷告。



    她宁愿躲在棺材里,逃避于惨痛不堪的过往之中,也不想睁开眼,再去面对那永恒的生命与曾经的爱人。



    她在乞求什么呢



    是想要求死,想要得到救赎,还是想要离开这座古堡,离开自己的主人



    梅兰萨靠在她身边,望着那张年轻而疲倦的侧脸,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吻了下虞歌的鬓角。



    她足足犹豫了几十秒,才含住一口鲜血,掰过虞歌的脸,以嘴将那毒液渡了进去,并托住对方的后脑,自上而下的顺着食道按动,确认浅眠中的爱人将那腥而苦的汁液完完全地咽了下去。



    我得知道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把虞歌放在身边养大,又经过了八年转瞬即逝的离分,甚至还亲手撕碎了虞歌作为人类的那一部分生命。



    但这是她第一次,试图认认真真地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



    这对年长的血族而言其实是件很陌生的事情。



    她生而尊贵,又亲缘淡薄,即便曾与几代人类有过密切接触,那对她孤寂而无穷尽的生命而言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般的一瞬间,或许惊艳,但远不必追忆或思量。



    人类一生中的绝大多数苦痛挣扎对血族来说都毫无意义,但她却发自内心地爱上了一个人类,并真真切切地渴望着



    能对虞歌的痛苦感同身受。



    年幼的新生儿微微睁开了双眼。



    她那略有些濡湿的眼睫像是雏鸟震颤的羽翼,眼睛也像是被泪水洗刷过一样,透出种单纯而迷离的茫然。



    那饱含着依赖与信任的神情几乎同她小时候纠结人类死后会去哪时一模一样,令梅兰萨霎时间屏住了气息,连冰凉的指尖都由于战栗而发麻。



    “小歌。”



    她怜爱地蹭了蹭虞歌的额头,将嗓音压得非常柔软。



    “你现在在为什么而难过呢”



    虞歌反应了片刻,才将头埋进领主的胸膛里。



    她慢吞吞道“我不难过,我很很好。”



    “我现在很好。”



    她一边倔强地重复,一边将腿压在主人的身上,又用手臂将对方牢牢圈住了,像是畏惧被抛弃的孩子,只能以这种幼稚的行为来表达自己的心声。



    “我以前啊总是很难过,杀人也难过,受伤也难过,看到人类过世也难过,爱上主人也难过,被主人善待也难过。”



    梅兰萨未曾听过虞歌说出这么长的语句,她不敢打断对方,又克制不住自己内心那混杂着酸涩与灼热的疼痛感,便只能将利齿深深地切入自己的下唇,来发泄这份难言的剧烈情绪。



    “但现在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虞歌道,“我理应效忠于自己的领主。”



    那声音非常小,但因紧贴着梅兰萨空荡荡的心口,以至于每一个音节都带来了一种古怪的震颤,像是在她心中最隐秘的地方掀起了一阵冰凉而微弱的飓风,那冷意顺着心房传入全身上下的每处缝隙,令她一时间只能僵在原地。



    得到宣誓的领主沉默了许久,才哑声确认道“那你还爱你的主人吗”



    虞歌细软纤长的睫毛在她胸膛上小幅度地拂动了几下,她下意识地将面前的爱人抱得更紧了,几乎是用力在勒,那力道大得使她的整个上身都战栗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诚实道,“那是人类才会有的感情,我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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