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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血族大佬小叛徒19
    虞歌由马背跌到草地上,甫一沾地就连着打了好几个滚,将将避开了那匹马慌乱跺地的铁蹄。



    她裹着一身的草屑,在原地缓了好几分钟,才靠着一棵毛榉树的树干勉强坐了起来。



    444看着她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语气十分忧虑。



    “宿主,不是已经完全将你的痛觉屏蔽了吗”它问,“你怎么还这么难受啊。”



    深林内雨雾缭绕,那温润潮湿的水汽混杂在泛着雪松清香的草木气息里,勉强冲淡了虞歌身上浓重逼人的血腥味。



    她死死闭着眼,仿佛生怕看到自己衣袍上的血渍与胸前依然醒目的伤口。



    “不是因为疼。”她哑声道,“挖心这事实在是过分残暴了,搞得我都开始恶心了。”



    “是,给谁都受不了。”



    系统的鸡皮疙瘩到现在还没消下去,它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



    “但宿主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一步啊,留在城堡里见招拆招,不是更方便去感化攻略目标吗”



    虞歌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稍纵即逝,充满了精疲力竭的味道,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而只能够停在这里稍事休息。



    “我现在能自愈,又死不了,见招拆招就会发展成没完没了的局面,所以必须得一次性镇住她,让她不敢再整那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



    “其实领主吧并不是没有人类的情绪,相反的,她对外界的变化有着敏锐且准确的直觉。”



    她轻声叹了口气。



    “但是她活得太久了,连生死这等大事对她而言都失去了特殊意义,以至于那些在人类心里最强烈的情绪到她那里永远都像隔着一层磨砂的厚玻璃,就算能感受到一星半点,也总是模模糊糊的,不真切也不分明。”



    年轻的宿主伸出手,下意识地抠了抠衣角那块因血迹干涸而变得坚硬的布料。



    “举个例子,我刚回来时一天到晚要死要活,她肯定是生气的;我初拥成功后获得了永生,她也会非常高兴,只不过这些情绪能引发的波澜太小了,小到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这种复杂激烈的感觉究竟因何而起,又意味着什么。”



    虞歌半睁开眼,望着444紧蹙的眉头,徐徐道“正因如此,如果手段不够激烈,戳不透她与自身情绪之间相隔的那层玻璃,她就会一直肆意妄为,想起一出是一出,往死里折腾我。”



    系统犹疑道“可依攻略目标非人的性格,她折腾你不也是爱你的一种表现吗”



    “爱我”



    宿主将这词在嘴里嘟哝了好几次,才不屑一顾地嗤笑了一声。



    “那不是爱,她不过是想通过我备受折磨的反应,来证明我有多爱她罢了。”她道,“我估计,她大概也是真想过要让我开心,真想过要加倍善待我,但归根结底,那也是想想而已。到目前为止,这份爱她心里的分量,还是没抵过那种发自本能的,无休止索取的欲望。”



    “我不否认她对我有感情,但这感情与人类所谓的爱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她在强力止痛剂的药效下头脑昏沉,索性放松了身体,彻底躺到了地上。



    “接下来嘛就该到她学会付出与给予的时候了。”



    女骑士卡桑德拉在密林深处捡到了一个陷入昏迷的东方女人。



    那是个骨架小而肤色雪白的成年女人,正蜷缩在毛榉树根旁的厚重青苔上,浑身上下都糊着黏稠黯淡的血渍,唯有半掩在黑发中的小半张侧脸还相对干净一点,显露出寡淡而清隽的面部轮廓。



    这女人实在是虚弱极了,仿佛刚刚亲历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恶战,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行将就木的不详味道,那毫无起伏的胸膛与如风灯一般微弱的气息,几乎让年轻的骑士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好像横陈在她面前的,已经是一具冰凉而僵硬的尸体了。



    “啊,呜。”



    她蹲下来,以手稳稳地托住对方的后颈,还未来得及进一步动作,就听见这女人发出了气弱声丝的哀鸣,那声音像是从胸腔内传出来的,带着空旷的回音,像是某种鸟类斌死前的哀鸣。



    仿佛最柔软最炽热的心房被细而纤长的针尖骤然戳中了,小骑士僵在原地,握住了伤者摊平在地上的一只手。



    那手并不细腻,反而冷得像凝着霜的铁器,指腹处的厚茧与偶有参差的骨节,无疑昭示着这女人恐怕不算太平的人生经历。



    “先别走,过来一下”



    卡桑德拉攥紧了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大声呼喊正在远处巡视的同伴。



    “她还活着”



    “干涸的灵由主爱滋养;



    空洞的心被主爱充盈;



    痛苦与死亡也不能隔绝主恩,



    他的羊只听从他的引召。



    主使我灵苏醒,以救赎,以奉献;



    我为主恩称颂,以信靠,以顺服。”



    幼童空灵而清润的歌声自教会的天窗内传来,刚刚结束执勤的卡桑德拉驻足聆听了片刻,小心翼翼地从石墙上折下几枝疯涨的风车茉莉,摆在了手中的餐盘上。



    她端着牛奶面包与新鲜的果蔬走进了房间,摸索着燃起了两根白蜡。



    即便是在日头大好的午后,房间里的主人依然用薄木板与麻布窗帘将窗子封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亮,配上那散不出去的药水味,硬是在这间布置得温馨整洁的修女寝室里营造出了一种灰暗阴沉的氛围。



    但卡桑德拉对这种环境变化浑然不察。



    刚成年不久的小骑士出身于城镇内不大出名的乡绅家庭,父母兄弟都有着一副乐观热情而富有同情心的炽烈心肠,连带着她本人也养成了开朗达观的好性子。



    而她此时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被她救回来的那个东方女人正倚靠着床头,因骤然亮起的烛光而微微眯起了眼,她那乌黑的眼睫勾勒出柳条般清淡而内敛的弧度,被眼尾那颗殷红的圆痣一衬,又凭空显出几分近乎于温和的明艳。



    那是种非常浅的的瑰丽,不显山不露水,像是乍暖还寒之际,溅在初春薄雪上的一丁点血痕。



    单纯的女骑士从未见识过这种含蓄寡淡的风情,她难以自制地吞了下口水,将托盘上的鲜花插入了那只小小的花瓶里,花瓶内半满的清水都由于她手掌的颤抖而稍稍晃荡了起来。



    即便面对最严苛的师长与在长官面前获封时,卡桑德拉都没体会过这种又渴望又焦灼的心情,那心情像是裹挟着烫意的微风,悄无声息地席卷过她的脏腑,使她的心脏跳得又急促又强劲,好像连脖颈内的血管都在跟着砰砰地起伏。



    她看着虞歌陡然别过去的侧脸,坐到床边的矮凳上,轻轻捧住了对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



    “虞,你好些了吗”



    她软着嗓子,小声地问。



    这受伤的女人是在三天前醒过来的。



    被捡到时,她身上不存在任何一处伤口,既没有呕吐也没有发热,只是单纯地处于昏睡状态。



    即便是在醒来后,她也水米未进,更不怎么说话,只是终日将自己关在昏暗安静的房间里,似乎在以这种最消极最无力的方式,在逃避着某种不堪回想也难以挽回的过往。



    卡桑德拉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这个叫虞的奇怪女人就是一朵被丢进棺材里陪葬的白花,就要这样随着尸体一同入土腐朽了一样。



    小骑士扬起脸,就着这个姿势捧起了对方的那只手。



    “虞,和我说说话吧,好吗”



    即便是待在封闭的室内,那只手依然非常凉,腕骨都泛着寒霜般的青色,那细而白的指尖从深色的衣袍中探出来,几乎像是白骨生花,令人本能地感到不适。



    “你还是不想出门吗”



    卡桑德拉眼珠不错地盯着虞歌的半张侧脸,语气里流露出难掩的担忧。



    她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浮着一层略带有颗粒感的雪白,那其实是她从母亲那里顺来的脂粉,胡乱涂在脸上,不过是为了遮掩两颊上新生的一点雀斑。



    这不自然的颜色配上她略有些泛红的气色,实际上是稍微有些滑稽的,却也刚好吻合了一个人类少女,在情窦初开时那份幼稚又可爱的心境。



    “外头天气可好了,前街上满墙的爬藤茉莉都开了,被风一吹,半座镇子都能闻见香味;天一暖和,海鸟也全都飞回来了,海岸边上现在简直吵得要命;最近不是开始新一轮的主教选举了吗,我们要巡查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了。”



    她拂了把黏在额头上的头发,那绺蓬乱的棕发当即便很不听话地卷了起来。



    “哦对了,我家的小羊下崽子了,你喜欢的话我给你抱一只来好吗”她絮絮道,“养在院子就行,刚出生的小羊特别可爱,过几天就会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了,还会认主人,和小狗似的。”



    虞歌那张惨白而疏离的侧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就当小骑士以为今天也不会再得到任何答复的时候,却见这东方女人以轻微而不容置疑的力道,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嘘。”



    某种莫大的空虚如同无底的深渊,令她的食管紧缩成小小的一团,而那滔天的渴意却化作滚沸的岩浆,在她的胃内四下翻腾,仿佛已经熔化了她的每一寸胃黏膜,甚至还即将烧穿那些仅存的脏器。



    虞歌情不自禁地舔了舔自己伸长的獠牙,人类少女那糖渍苹果般的甘甜血液正在面前的这副躯体内飞速地涌动,那味道是如此的灼热迷人,令她的鼻翼都微微翕动了几下。



    她分外艰难地背过了身。



    “你先离我远点。”



    直到听到女骑士渐行渐远的沉重脚步声,她才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股甜腻逼人的血腥味随着人类的离开迅速消失了,残存在房间内的,只有烛火燃烧时轻微的蜡油味,混杂着床头上茉莉花所传来的浅淡芳馨。



    满墙盛开的茉莉、岸边盘旋的海鸟、在投票时争吵的教徒、青草地上连跑带跳的小羊羔



    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温暖,那么生机勃勃,仿佛世事从不曾变换,人间终年都是温情。



    真好啊。



    虞歌阖上眼,将手心轻轻覆在了自己那空荡荡的心口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胃里的那股岩浆已经涌到了自己的眼眶里,将她的眼球烫成了一团湿漉漉的火,那灼烧感使得她单薄的眼皮不断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眼泪来。



    但她的眼睫却永远都是干涸的。



    可惜这一切人世间的盛景,都与一个冷血无心的怪物毫无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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