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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替身魔头俏师尊2
    归雲山。



    藏书阁二楼,身着僧袍的那伽摩抱着两卷内功心法,悄悄往楼下望了一眼。



    说是藏书阁,这座不小的阁楼其实在大多数时候都仅仅用于储物,一层入口处并排立着两架百宝阁,里头满满当当地堆着各类奇珍异宝;而一整层里的大半空间则整齐地林立着十几排铁架,上头全是五花八门的兵刃火器。



    那伽摩沉默着扫视了一圈,恰好与一双她心心念念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虞歌站在门槛前,微微仰起头,自然而然地对小徒弟招了下手。



    熹微的晨光下,她眼睛的色泽浅得近灰,眼神里似乎含着点隐蔽而柔软的笑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师尊,我在。”



    那伽摩在长者面前躬身而立,目不斜视地捧着那几卷书,那模样不仅乖顺,配上她那紧绷到极致的脸色,甚至都有点呆板与木讷的意味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那夹杂不敬与亵渎的阴暗企图。



    她尽可能不着痕迹的,彻底地深吸了一口气,以至于自己的肺部都传来些微的刺痛。



    虞歌身上那醇润而隽永的檀香味,便顺着鼻腔,如流水一般渗进她的血脉里,甚至浸在她的每个毛孔里,令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种迷迷蒙蒙的雀跃。



    山中无岁月,自她被师尊从晏州带回来,已经过去整整百年。



    归雲山山顶的结界内设有大片居所,在这里所生活的,除了她与虞歌以外,还有一位名叫陈泛的师姐。



    这师姐应是跟了虞歌许多年,性子喜静,常年在洞内清修,偶尔出关,便会贴身照料虞歌的起居,平日里倒是与那伽摩交集不深。



    虽以师徒相称,但严格来说,这地方并非门户宗派,虞歌也从未端出尊者长辈的架势,来教导自己的两个弟子。



    这位师父对说禅论道不怎么上心,平日里也不行暮鼓晨钟的规矩,她只在弟子需要时稍作点拨,而这需要与否,则全凭借着她自己的判断。



    毕竟对一只谛听而言,所谓的请教都显得有点多余。



    “那伽摩,”虞歌道,“别再用木剑练手了,自己来挑一把吧。”



    小徒弟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师尊站在兵器架前,从墙上取下了一把以绸布包裹的双剑。



    那两把剑约莫都有三尺长,上宽下窄,剑身带细刃,剑柄以布条缠裹,弧形的两方剑尖一柄内弯一柄前刺,与剑把处的一双棱状双刺相呼应。



    这对剑不知是什么材质,在任何角度都散出一种芒刺似的幽蓝寒光。



    四面有刃,纤薄锋利,是把真正用以夺命勾魂的利器。



    “师尊,这是”



    “我记得你是很少见的双利手。”



    虞歌将剑分别塞进她的双手里,肌肤相触之间,她几乎完全无法分神观察那柄新兵刃,而只能将目光凝固在对方那双雪白的手上。



    那实在不像是一双握剑的手,白得像是窗纸一样,连底下浅色的血管筋脉都清晰可见,又冷得像是淬过冰似的,让人想要捧在心口,拿体温与血液一寸寸地焐热。



    那伽摩猝然抬起眼,惊疑不定地凝望着对方的神色,却见虞歌面色如常,只紧了紧手,让她把剑握紧了。



    师尊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只望着那泛蓝的剑锋,“这双剑是我用过的,左手上的叫克己,右手里的叫恕人送给你了,自己拿着玩吧。”



    又是这样



    在无数个瞬间,那伽摩都在怀疑,当初在清祚寺门前所听见的世间心声,是否只是她自己因伤病而产生的错觉。



    谛听好像从不将这奇能用在她身上,即便她脑子里想着多么大奸大恶之事,甚至对着这位面容清绝的师尊当面肖想遐思,虞歌看起来都是那么平静,那么不动声色,凝望她的目光中,几乎是含着宽容与悲悯的。



    或许是师尊根本不愿听见她的心声;也或许是听见了,却全然不在意



    那伽摩无从揣测师尊的心思,她只伫立在原地,将那段由虞歌握过的剑柄,轻轻印在了自己温热的唇上。



    那百年是她人生里最无忧最安宁的时候,旧日惨烈的记忆与无休止的挣扎似乎都伴着山中那混着香灰的煦风一并弥散在了虚空里,她修心习武,缓慢的长大成人,烙刻在脑海里的,便只有师尊的一个微笑



    在她尚且年幼时,学着戏文里的唱词,第一次管虞歌叫了师尊,正在埋香的谛听略有点诧异地盯着她,继而将细密的眼睫徐徐合拢,在眼尾勾勒出了近乎于温婉的弧度。



    那伽摩睁开眼,几乎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间滋生暗长的声音,她咬紧了牙关,眺望着虞歌所在的主殿。



    说是主殿,那其实是这山庄里唯一一处坐北朝南的正殿,只是没人知道虞歌在里头供了些什么。



    这间正殿由八十一道禁咒封得严严实实,日日夜夜在殿内诵经护持的,也就只有谛听一人。



    这一年的七月晦日,虞歌喝了个烂醉。



    像谛听这样的修为,平素里向来都是滴水不进、滴米不沾的,那伽摩将师尊扶到塌上,一垂头,就见到对方那头泼墨般的青丝拖曳垂落,静静搭在了她的脚边。



    “师尊,弟子先行告退了。”



    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着小徒弟生冷而诡谲的一副面皮,那面孔由于过分的隐忍克制,而显出一种阴森森的扭曲,在这无风的寂夜里,几乎有些令人胆寒。



    她将自己的手掌从师尊的白袍上一寸寸地移开,手底下没有半分感觉,反而有股炽烈又焦灼的渴意,顺着喉头一路烧至肺腑,烧得她犹如困兽,只能靠一点残存的清明,极力背过身。



    一条尾巴在空气里晃荡了两下,无声地勾住了她的手腕。



    那是一条雪白而纤长的,狮子猫一样的尾巴,因毛发散乱,显得异常的蓬松柔软。



    那伽摩瞳孔骤然紧缩,像在瞬间被人吸走了三魂二魄,她战栗着扭过头,对上了师尊那双含着水的淡色眼睛。



    “那伽摩。”虞歌轻声唤她,“来,侍奉我罢。”



    与师尊共同破了欢喜戒的那一夜,小徒弟一夜没合眼,她跪在对方的床脚,从头至脚地膜拜虞歌的肉身,那么贴合,那么温存,甚至令她相信



    她与师尊,已是情深意笃。



    然而百年间的一切终是化作了一场荒唐的幻梦,虚假缥缈,随风而逝。



    那一夜过后,虞歌便收回了寄托在小徒弟身上的那点温和情分,她不再露出神情,不再点拨剑法,甚至不再出现在那伽摩的面前。



    那伽摩一个人守在了归雲山里。



    起初,她也许还有过茫然与困惑;后来,也许也曾为师尊突如其来的漠然与躲闪而感到愤怒或怨恨;但到最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在盼着些什么了。



    虞歌大多数时候都只身待在正殿里,偶尔云游,一走便是数十年。谛听来去无踪,那伽摩甚至连对方的背影都望不见一眼。



    她练遍了藏经阁内的心法,将一双子午剑用得炉火纯青,也学会了用山上的花果来酿酒,但每当路过正殿的时候,那种眩晕般的剧痛依然会悄无声息地攀上她的每一道筋络,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碾成肉泥,再将体内的每一滴血液一滴一滴地榨出去。



    师尊究竟为什么对她生气



    师尊是否还能听见她的心声



    如果能听见又为何要这样年复一年的折磨她



    这样僵持的局面足足维持了数百年,直到某一次虞歌云游归来,带回来了一个新的孩子。



    同样的伤痕累累,同样的遭凡人厌恶,同样的以孺慕又期盼的眼神,望着她的师尊。



    久违的饥饿感如一只无形的魔爪,在绝望的嫉恨中掏空了那伽摩的心肺,她竭力克制着那啖食血肉的渴求,在混沌的意识中徒劳地伸出双手。



    只要一次就够了。



    只要师尊能再正眼看她一次,能对她再笑一次,能够再好好地和她说一次话,就够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虞歌将那孩子抱进藏书阁里,一字一句地教导对方占察因果、显正去邪,那情形与年幼时教导她如出一辙,却将那伽摩仅存的那点支撑毁于一旦。



    如若这就是因果



    如若这就是正途



    于她而言,入魔是在是件异常容易的事,至少,比归顺佛法,拔济众生来得容易得多。



    死在她剑下的,不仅仅是被虞歌留在山上的那孩子,还兼顾了清祚寺的百余条人命。



    尽管时移事改,现今在清祚寺内修行的,早已没有当年欺辱过她的故人,但那又如何呢



    那伽摩亲手砸了自己酿出的酒液,将归雲山头上的尸首烧了个干净,那把无名的烈火蔓延至坍塌的亭台楼阁与千年古树,最终将将止在了正殿的门前。



    混着魔息的真火无法烧毁这间正殿,却破除了殿外绝大多数的禁咒。



    这动静闹得太凶,甚至惊动了她那久不出山、闭关修行的师姐。



    “为何不进去一探究竟呢”



    陈泛携风霜而至,一把推开了正殿的侧门,她对师妹赤红的双眼视而不见,只信步迈了进去。



    “你可知道,在凡人传说里,谛听的主人是谁”



    那伽摩在恍惚间双膝跪地,霎时间如坠冰窟,千般罪业似乎骤然压在了她的肩上,终于压垮了那根强撑了百年的脊椎,也压熄了她入魔后那虚张声势的怨愤。



    这殿内供的竟是地藏菩萨像。



    菩萨法相自然无关性别,但地藏王菩萨却往往被民间认定为男子形象,是以,这女相菩萨给人的第一反应其实是陌生。



    菩萨以庄严微妙的姿态端坐于莲座之上,一手持人头幢,一手结甘露印,确实充满了渡化六道的慈悲与仁爱。



    若是不直视这塑像的面孔的话。



    那张黄金塑出的脸庞生冷而俊秀,眼梢略长,唇痕饱满,如果忽略那副寂静相所带来的柔和神色



    那赫然便是一张那伽摩自己的脸



    陈泛哑到极致的嗓音在死寂中缓缓地响了起来。



    “谛听原形与犬类近似,取的便是其性情忠贞的含义。师父曾为菩萨在地狱道跪地俯首三万年,承大天雷九九八十一道,亲身渡化恶鬼万条。”



    她艰难地停顿了片刻,“如今师父之所以固守婆娑,应当也是为了菩萨。”



    这位面目平常的师姐侧过身,眉眼里带着种难言的冷淡。



    “那伽摩,你觉得谛听做这些,真的只是因为对饲主的忠贞吗”



    为什么虞歌有了修为却不愿成佛



    为什么虞歌的背上留着天谴的伤疤



    为什么虞歌当初愿意把她带在身边教养。



    某些令她困顿百年之久的疑问在一时间得以解答,但那伽摩却完全觉不出解脱,她像是坠入了浑浊无明的境地里,无法,也不愿去缕清思绪。



    她直愣愣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泛静静地俯视了她片刻,陡然抬起手,在自己面前随意化了个印,破开了凝结多年的幻术。



    她露出了一张更为年长的、与那伽摩有七八成相似的脸。



    “因为你不是第一个。”她道,“你不是最后一个但也不是第一个被师父带回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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