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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替身魔头俏师尊13
    天谴与任何神佛无关, 而代表了天道自身的意志,其本质并非降劫或惩戒, 而仅仅在于诛杀。



    神怒天诛,雷殛于野,而不死不休。



    第一道落雷降下的时候,谛听便已经完全无从顾忌周围怒目圆睁的恶鬼罗刹了。



    她甚至反应不出疼,那简直像是以金刚重杵垂直地叩击着她的脏器,翻滚的血液涌入肺部,漫过腹腔, 使她不自知地大口抽气,当即便跪伏于地。



    在她的怀里,兰提的魂魄化为一颗巴掌大的素面琉璃珠, 散发着微弱而难以言描的溢彩流光。



    虞歌在势不可挡的滚滚惊雷中卧了下去, 将这颗冰凉又坚硬的珠子严丝合缝地贴在心口, 护在身下,她的大半躯壳都泛出近乎于不详的麻痹,雷电所留下的灼伤在她背上绽开无数道支状裂痕,烧焦的肌肤又裹住血肉,令那伤口连一滴血也流不出来。



    她脑子里嗡鸣一片, 连视线内都映着大片错杂斑驳的刺目白光,有那么一瞬间, 似乎连苟延残喘的意识都随着奔行的闪电一同消失于天际了。



    然而她依然还醒着,依然清清楚楚地体会到那种喉管紧缩的干渴感, 依然在极度的寒冷中浑身战栗, 而无法挪动分毫。



    那其实是内脏破裂所导致的结果。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接连不断的雷暴以她的置身之地为中心,掀起层层的疾风气旋,千仞冰川上的冰粒在裹挟中盘旋而上, 如同雪霰所形成的一场飓风,而在飓风之下,八寒地狱终年不化的雪原都被劈出了层层焦土,露出了焦黑龟裂的大地。



    谛听咬死牙关,以掀翻了指甲的十指紧紧攥着手中的琉璃珠,那动作是那么执着,那么孤掷一注,仿佛她在这世间所求的单单只是这一颗珠子,即便是惹来雷霆震怒,万劫加身,也在所不辞。



    除了压在肋下的手腕与手指,她身上的每一寸骨骼甚至都被生生震碎了,当粉身碎骨这说法在一道道惊雷中成为具象的时候,即便那些碎骨戳穿了融化的皮肉、扎进了重伤的脏器,似乎也都算不得什么了。



    我会死的吧。



    七窍内淌出的鲜血糊住了她的眼睫,虞歌在惊天动地的霹雳轰响中轻轻阖上眼,任凭簌簌而下的雪水浸湿她滚烫焦热的肉身。



    那真是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尽管剧痛到几近麻木,五脏都因冷意而蜷缩成一团,但四周却好像满溢着某种令人心神颤动的温暖,仿佛在冻到濒死的时候被没入温热舒适的热水里,又仿佛在绝望无明的懵懂之时,被搂进了一个稳宁可靠的怀抱。



    兰提兰提。



    在神志恍惚的弥留之际,连她自己的魂魄似乎都被卷进了这场混杂着电光雷鸣的暴风雪中,她在骤风中俯瞰着那具奄奄一息的丑陋躯壳,内心却浮现出一种近乎于坦然的平静。



    在她漫长生命中的无数回忆如闪着微光的齑粉,借着无边雷光的映照,浮雪一般地飘荡散落,在这象征着罪不胜诛的天谴之中,晕开星星点点慈悲而温柔的光晕。



    那是归雲山冬日的连绵落雪、是地道狱大殿中的飞散香灰、是大梵天无边莲花之上的氤氲水汽



    她有幸在一位大菩萨的膝下长大。



    她曾贪图那份世间独有的清净与安宁,以一只幼兽的爪子勾住神明雪白袈裟的一角;也曾放纵过自己骄纵粘人的性子,终日守在青叶莲座之下,用额头与独角去磨蹭对方垂落的掌心。



    但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怀着一种说不清、也不必言明的仰慕与崇敬,以地藏法门那无坚不摧的心性,追随着一道永远都遥不可及的背影。



    她在地狱道内暮鼓晨钟的清修,却根本领悟不通半分佛法,心里只想着主人身上馥郁殊妙的莲花香气。



    她在莲花池中央昼夜不分的度鬼,也觉不出半分对芸芸众生的同情与感怀,而只能感受到兰提落在她身上的温柔眼神。



    好在令她惶惶不可终日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兰提不仅没有去成佛,还脱去了那恒久慈悲寂静的菩萨相,从莲花宝座之上,一步步地走到了她面前。



    与无能胜明王相处的日日夜夜、在人界共同相依为命的短暂时日于她而言,都像是从宿命轮回中所偷来的恩赐,她一面在这火热而炽烈的美梦里辗转沉沦,一面又为那在幻想中都不曾出现过的怜情蜜意而惴惴不安。



    在她那些影影绰绰的担忧中,她几乎早就料到,兰提终有一日会弃她而去,但她从没想过兰提会死。



    那可是古佛再造的菩萨、是为她遮风挡雨,亘古伫立的一棵巨树、是在六界之中,唯一一个令她心心念念的主人。



    神佛怎么会落入轮回呢



    兰提怎么会死,怎么会消失呢



    虞歌在雷嗔电怒中勉力睁开眼,汪在眼睛里的泪水便顺着侧脸蜿蜒而下,混着她脸上的汗渍与鲜血,径直滴落在那颗被她捂热的琉璃珠上。



    九九八十一道大天雷愈演愈烈,到此时此刻,便只剩下最后最致命的那几道。



    瑞兽不在因果之中,不受天命所限,但她确实已经快死了。



    连度鬼三万年所攒下的厚重功德都化作了如有实质的柔和光流,恋恋不舍地盘绕在这幅伤痕累累的身体四周,惹得山下的众鬼虎视眈眈。



    谛听是菩萨成佛大道上的最后一道佛劫,而菩萨则是一只瑞兽,此生仅此一道的命劫。



    但这道劫数的门槛太高了,没有兰提在前头等她,她跨不过去,也不想再跨了。



    虞歌将那颗琉璃珠托在手心里,放在眼前凝望了片刻,便径直按进了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腔内。



    那玉石般触而生寒的东西放进裸露的血肉里,应当是会让人痛不欲生的,但那对她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就这样吧。她想。



    就这样把兰提留下来吧。



    她们都不会成佛,都不会踏入轮回,即便在地狱她们也要永远、永远都守在一起。



    飓风席卷着电光飞雪与哀声长鸣的万千怨鬼,在风眼中央颗冷硬又了无生气的琉璃珠却陡然绽出万丈金光,那金光自谛听胸膛爆发而出,将这生生捱过大半场天谴的躯体当即照透了



    在漫天接地的光晕之中,一只手托住了虞歌的下巴,抬起了走兽那张血泪斑驳的、茫然的脸庞。



    那不是恒久以寂静相示人的地藏菩萨,也并非怀着忿怒相的可怖明王而仅仅是个面容稍冷,但目露怜爱的凡俗女子。



    尽管没有响在耳边的沉稳心跳,没有芬馥湿润的温柔莲香,谛听还是用她那裸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指,义无反顾地抱住了那只手臂,



    这是兰提。



    自琉璃珠中所幻化出的这道温柔又模糊的虚影,是度无量劫前的菩萨本相,不是佛陀弟子,不是六界慈心,而仅仅是



    她的兰提。



    谛听极力张大了因疼痛而涣散的双眼,一时间甚至完全屏住了呼吸。



    她其实有许多话想说。



    兰提,求求你了,别丢下我。



    兰提,如果你走了,我该去哪里找你呢。



    兰提,你能不能不要去轮回呢



    兰提,我真的只有你了。



    兰提我爱你,我爱你啊。



    但她连声带都快要被雷火烤化了,那夹杂在气声中的倾诉又粗粝又含糊,好像下一秒就要将污血呕出来,又仿佛那只是一只幼兽在重伤垂危之际的不甘呜鸣。



    菩萨低眸望着她,用洁净无瑕的手心细细拭去走兽脸上的每一处脏污,却无论如何都擦不干那滂沱滚落的泪痕。



    那么湿,那么多,像怀着满腔的困顿与委屈,却无处可诉,无人能听。



    “小歌,不要哭了,来,看看我啊。”



    她像很多年前一样,用温热干燥的掌心去抚摸虞歌毛茸茸的发顶,又把那只手凑到唇边,落下蜻蜓点水似的一枚浅吻。



    “乖孩子,别怕,去人界找我吧,我们小歌最喜欢人界了,是不是,嗯”



    菩萨露出一点感怀而怜惜的笑意,那笑容中似乎含着无限的遗憾,又好像仅仅是出于温柔的抚慰。



    “从今而后,山川草木是我,虫鱼鸟兽是我,人间百态也是我,即便我不再是菩萨,也永远不会离你远去,宝宝别再哭了。”



    那话里的诀别意味已然不言而喻。



    最后一道电劈雷击自天边轰顶而至,带着挟火携风的瘆人气势,便要于千钧一发之际,悍然夺去冤孽的性命。



    “呜啊,兰啊”



    整整八十道天雷都抵不过此刻的半分绝望,那种无可言说的畏惧如冰冷至极的雪水,从谛听身上的每个毛孔中渗进去,几乎要让她焦黑的骨骼都一寸寸结上冰霜。



    兰提,不要走。



    求你了,求你了,别留我一个人。



    请带我一起走吧。



    她发出毫无意义的徒然哀鸣,拖着失去知觉的双腿往前挪蹭了两寸,竭力伸出手



    那只手自对方的掌心中径直穿过,又骤然落了地上,最终只抓到了掺入琉璃碎片的冰凉泥土。



    悬在半空的幻影弓下身子,虚虚地将她环入怀中,带着流水般温凉的热度,以双手笼住了那对低垂战栗的犬耳。



    “嘘,小歌。”她道,“不要听了。”



    谛听确实什么也听不到了。



    那最后一道振聋发聩、穿云裂石的巨响令她暂且失了聪,心中耳中都只残存着一片嗡鸣,在那极致空白的静寂中,她似乎听见了那熟悉的平稳心跳,安宁又朦胧地,像从深不可测的水下传来,然而那柔和的频率稍纵即逝,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便已经彻彻底底地没了踪迹。



    她错愕地抬起头。



    遥远天幕上残存着灰黑一片的雨迹云踪,然而那滚雷已然完全止息了,一道金光璀璨的通天佛光笼罩在地面深深塌陷的风眼处,惹得八寒之境的万万亿生灵跪地俯首,以感念上天垂怜。



    那是地藏菩萨在六界中的最后一次现世。



    菩萨以残存的二魂四魄召出普照地狱的佛光,在天谴中用自己的怀抱,保住了瑞兽谛听的一条性命。



    八寒地狱,雪域山巅。



    室内的袅袅檀香自低处徐徐飘散至虚空,幻境中的血泪离散如潮水般呼啸退去,龙尾的魔修摇摇晃晃地支起上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狭长而褶皱深邃的双眸微微眯起,那种相貌里与生俱来的稳重与庄敬便骤然褪了个干净,而只剩下本性中那近乎于凌厉的肃杀。



    那伽摩在昏暗中沉默了许久,才以尤在颤抖的指尖,静静抚过谛听光洁脊背上、那些交错突兀的支状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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