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娘往魔阴王朝当了几千年的绣娘, 为君主量身定制了数百套衣裳,她经常向后辈绣娘炫耀道,普天之下, 诺达王朝, 她是最了解赫连君主的女人, 没有之一。
肩宽、胸尺, 臂长、腰寸、臀围, 君上近日长了几斤膘,又瘦了几两脂, 有谁比她更门清。
蜘蛛娘为此十分自豪。
黑檀说君上召见,蜘蛛娘方揣上量尺, 黑檀又道,不必带测量工具,君上只想找她问几句话。
蜘蛛娘预感不妙,难道有后辈绣娘阴她, 她先前说的那些口无遮拦的话,已传至君上耳中。
蜘蛛娘抹着眼泪交代了后世,装扮了丧服, 头戴白花,去面君。
方跪地,赫连断丢给她一册书。
她不识字, 但看得懂画。
画中描募一位袒胸露乳的小娘子, 单足支在玉榻上, 裙裾裂至大腿根, 好不香艳露骨。
再加上,美人尖葱似的玉指,搭在男人半敞的胸襟前不对, 画中男子的脸,竟同眼前的君上极相似,不止脸蛋雷同,垂肩的卷发亦是一模一样。
怎么给她看这个蜘蛛娘不由得想歪,听闻最近君上开窍,宠了个小水仙。难不成又对她这个半老徐娘生了兴致。
君上容颜绝色,但性子十分复杂,到底要不要答应
“可看清楚了”赫连断开口,“女郎脚上的鞋,能否做出同款。”
“”蜘蛛娘揩拭额心汗珠,这才仔细打量美人足上绣鞋,“回君上,此鞋乃云锦缎,配织云双绣针脚,并不难,但鞋尖上缀的赤色毛球,大抵是圆毛狐。王朝内的圆毛,有墨黑,褐灰,霜雪白,秋香黄,唯独未有稀有赤色。”
草二拿玉珏传来消息,即将代表狗尾巴草一族,于下月初一,去花界簋门堑一日游。
草二还说,云汲师兄本预留了一个名额给她,可惜她身在魔域,无法亲赴花界,十分遗憾。
岂止遗憾,简直遗憾到吐血。
花界八万里云上温谷内,有一神祇遗址,是为簋门堑。
据说,簋门堑乃上古神族训练的操场,内含奇宝异兽,遍地神果,随便食一颗,寿命灵力至少增涨五百余年。
簋门堑每隔千年自动开启一道缝,容后辈弟子入门缝探险,十二时辰后,复自动关阖。
云汲的问心剑,浅雪的卷雷鞭,二长老的混元鼎,正是打簋门堑内淘得。
温禾初到花界,就盼着簋门堑大开,她好去里头寻个趁手的随身灵器,或摘一筐神果回来,省的日日苦修。
后来她发现自己是个修仙废柴,入神祇之地的名额十分宝贵,须修为深厚,出类拔萃的弟子,定不会便宜她这个籍籍无名小花灵,于是簋门堑更成她心朱砂。
求不得,方更珍贵。
此次,云汲大师兄给了她这个机会,她竟被困束魔域,脱不得身。
温禾日日琢磨,怎样求魔头放她出魔阴王朝,去簋门堑长见识。
她正啃着甜瓜发愁时,黑檀来报,君上找她。
归息殿内,思筠正向御座上的赫连断,讲叙西南蛮荒古址所见所闻。
之所以由思筠讲述,是因赫连断派出考察古傩境内上邪古墓的先锋队,几乎全军覆没。
唯剩一个百里螺,不但聋了瞎了,且重伤不醒。
思筠是去寻四翼螟蛾,给白乌当药引子,并未入那座活死人墓,因此逃过一劫。
赫连断摆手,示意思筠退下。
思筠路过温禾时,冲她挤了下眼,用口型说你死定了。
赫连断斜倪站至地上,浑身发僵的蒜苗,修长手指搭在案首一卷陈旧羊皮卷上。
上头勾勒蛮荒地貌舆图,其中有个朱砂圈起的三环,极显眼,正是绝境之地,上邪古墓。
“蒜苗,我派出的,皆是探墓入穴的高手,百里螺变成个废人,其余全数身亡。你果真去过那座古坟头”
事态有些严重,温禾本想说实话,大不了魔头得知上当后,当场拧下她脑袋。
但转念一想,活死人墓果然凶险,魔域高手都葬身古墓,先前听思筠说,魔头打算去古墓一探,他若真入了上古祖宗的坟头,说不定祖宗发威,不许他出来。
如此,天下太平。
思筠未入墓,其余入墓者皆亡,既瞎且聋的百里螺已不能传递什么正确信息。
于是温禾郑而重之,开启胡说八道模式,“上古的那座坟头里,机关重重,我可能是歪打正着,才活着走了出来。”
“你打墓中,都见了什么。”赫连断再问。
温禾“我也未曾深入墓穴中央,只走了一小段路,大概,大概只走了一炷香左右,除了些花花草草,也没见到旁的什么。”
“瞧不出,本君的蒜苗这般厉害。”赫连断眸带赞赏地盯着温禾,继续道“思筠说,百里螺首当入墓,合该探墓队伍中走得最远的一个,他不到半炷香便一身鲜血逃了出来。”
温禾“”
是她牛吹大了,还是百里螺太过废柴。
赫连断指尖微扫,阖了羊皮舆图,冷冷一笑,“那么,你就随本君走一趟吧。”
这是条九死一生的探险之旅,温禾虽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有些生理上的心慌,确认道“君上真要为了一朵能使血液含香的神奇花朵,入那险墓。万一寻不到,或者神花已枯死,岂不白忙乎一场。”
“采花只是顺道,谁知你这满肚子坏水的蒜苗,说的是真是假。”
温禾“那君上缘何这般执着”
该不会这魔头有盗墓的嗜好吧。
赫连断眸色深邃,单手闲敲,御座扶臂,饶有兴趣道“难道你未曾听过,上邪古墓存有上古秘宝,可圆世人夙愿。哪怕神佛遗憾,亦可弥补。如此宝物,谁不想要。”
当晚,温禾愁得睡不着,桑桑问了缘由后,精神得睡不着。
炯炯瞳眸似要喷火,直盯着温禾,再三央求,若魔头带她去探墓,一定要叫上她。若魔头不同意,她就化作一条小蚕,钻入温禾后脖领。
温禾只觉后脖颈一阵刺挠。
掐着时辰,温禾照例去魔头寝宫,哺育夜水仙,魔头竟不在。
桌案上搁着一双云缎金线绣鞋,鞋尖点缀两团艳红柔软的红绒球。
祠堂的灯烛,被穿林风吹得晃了两晃,窗上映着疏淡枝影。
浅雪跪至蒲团,给尊父牌位燃香。
叩三个头后,浅雪自袖口掏出的一卷画轴。
缓缓拉开,上描一位毓秀佳人,轻纱翩跹,姿容昳丽,皓腕间戴一只烟灰色玉镯。
浅雪颤声道“父尊,我觉得娘亲没有死。你当年送给娘亲的鸿蒙仙镯还在。”
垂眸望一眼腕间圈的一重温润烟灰,“镯子余有法力,并救下女儿一命,那戴镯之人有些可疑。不但救下女儿,且将这玉镯平白送了我,我怀疑那人同娘亲有关。”
浅雪的娘亲白芊芊,生前叛离仙门,按少室仙府规法,不可立祠堂置牌位。
她也只能来祠堂拜祭尊父。
橘红火舌舔上画轴,浅雪祭着画卷,哽咽道“娘亲走的时候,我才六岁,如今我已是个大姑娘了。时间这么长,回忆留不住人,我怕我终有一天会忘了娘亲的样子,只能每天画一画娘亲的肖像。”
泪珠坠到脚边火炉,似有似无刺啦一声微响。
浅雪拭去腮边泪水,努力咧出个笑,“不过,我过得很好,三位长老还有大师兄待我极好,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也都十分喜欢我,没有一个同我吵架,门中弟子敬重爹爹,自然爱惜你的女儿。只是我午夜梦回,总想起小时候,你和娘亲还在我身边,我挑食不吃饭,偏要吃水果,你们一个骂我,一个哄我。还有我晚上调皮不睡觉乱踢被子,你们一个给我不停盖被子,一个给我讲故事,不知不觉我便睡着了。只是,那样的日子,再没有了。”
“今日是女儿的生辰,长老及师兄弟们为我备了好些礼物,祝融长老更是为我烧了一桌好吃的,可我只想再吃一碗娘亲亲自下的长寿面,还想爹爹亲自喂。”
浅雪走出祠堂,绕过山涧一条分岔小溪,念奴御剑而来,落至对方身前,迫不及待絮叨,“我的寿星,大家都在寻你,大长老以为你偷溜下山,急得要召弟子下山寻你,你到底去了哪里,咦,你哭了,眼睛肿得像兔子。”
“没有,沙子进眼睛了。”浅雪抬袖揉眼时,祝心长老同云汲乘风落下。
看样子,也是特意来寻她。
不知不觉,她竟在祠堂呆了三个时辰。
祝心见人眼圈微红,并未问缘由,而是轻轻抚了下浅雪的头顶,“祝融长老给你烧了你最爱的八珍菌汤,凉了怕是不好喝了。”
掌心幻出一团透明球囊,祝心慈祥一笑,“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你,送你一千年灵力做诞日礼物如何。”
浅雪满是感激,收了灵力球,一旁的念奴嘟嘴道“都道师兄偏心眼,原是大师兄跟大长老学的,一千年的灵力啊,我们以后怕是打不到一处去了,浅雪一出手,我就认输了。”
大长老笑道“贫嘴的丫头,你给浅雪备了什么礼没有。”
“那是自然,我一早偷偷送给浅雪了。”念奴心虚道。
万一大长老晓得她送给浅雪的是她们狐族特质狐媚香,不得气翘了胡子。
祝心长老领着诸弟子,往正阳峰专为浅雪诞辰而备的宴席赶去,随口问身侧的云汲,“往年浅雪收到你的礼物最是开心,不知今岁你这个大师兄又备下何宝物,逗你小师妹开心。”
云汲淡笑“小师妹去我守心阁随意挑选便是,看上什么,我绝不小气。”
大长老哈哈一笑,“浅雪丫头,听到没,你可别一次搬空,至少给你大师兄留一两件。”
云汲摇首,“大长老,您这不是委婉提醒浅雪,多拿几件么。”
祝心长老面转端肃,咳一声“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浅雪倏地小声说“师兄,我想要你的玉玲珑。”
云汲怔住,垂首望一眼系于腰身上的松霜绿玉玲珑,“这个”
祝心长老见人为难,仔细盯着松霜绿的物什,瞅了几眼,缕着银须道“瞧着并非灵器,不过乃普通玉饰,给你小师妹又如何。”
浅雪曾无意中听祸水仙跟狗尾巴草抱怨嘟囔,她向大师兄讨要腰上玉玲珑,大师兄竟不给。
想必是人心头真爱之物,浅雪并非想要夺人所爱,只是想到云汲师兄送了温禾那么多宝物,又是明灭灯又是灵犀香囊,她也想暗中讨一下,见人为难,于是改口道“我随口说说而已。”
言罢,扯上念奴快步前行,“我要去喝八珍菌汤。”
后头的祝心长老,直摇首吁叹“瞧瞧,瞧瞧,人家伤心跑了,一块普通玉饰,有何不能赠送的。”
云汲垂了羽睫,眸光略有缱绻,“是我娘亲生前送我的。”
祝心长老“你父母生前经营玉器店,留给你的除了玉还是玉,其中不乏灵玉,你送祝商一筐,送温禾玉珏,轮到浅雪这,怎的如此小气。”
觑一眼小寿星渐行渐远的背影,“方才瞧见没,浅雪丫头眼睛红成那般,想来是去祠堂找爹爹哭鼻子去了,你舍了玉玲珑,权当安慰人家。再说浅雪丫头的命”
叹口气,祝心只道“你多宠她又何妨。”
云汲思虑片刻,颔首。
几步追上浅雪,奉上松霜玉玲珑。
浅雪珍重接过触手生温的玉石,展颜一笑。
一行人迎着将倾的天光,漫步山林小路,裹正飞降而至。
清雅仙袍被撕扯出几道凌乱口子,左肩胛处洇染几团血痕,裹正急道“大长老,掌门师兄,有妖物闯入祝商长老的炼器房,我等不敌那妖物,二长老也被打伤。”
一行人忙御风而去。
“何等厉害妖物,可看清了”大长老缕着银须,一脸端肃问道。
裹正疑惑的容色中,掺有愧意,“是,是一个约莫三岁的小胖娃娃。”
白乌终于拆掉裹覆满身药纱,这多亏思筠替他打古傩遗址逮回的四翼螟蛾,配合无生药师的弱水,虽身上还落有浅浅灼痕,但药师说并无大碍,只消几日,淡痕亦会消失不见。
白乌躺尸了好些日子,终于能自由下地活动,由衷欢喜。
他主动攒了饭局,邀来近些日子对她颇有照拂的恩人。
还是原版人马无生药师、思筠、黑檀、廖橐驼,还有气他个半死不活的水仙。
水仙又拖来个蹭饭的桑桑。
温禾惊叹短短时间,白乌家被她烧的焦黑的厨房,竟修葺一新,珍贵食材又堆满厨房边角。
白乌这觅食搜宝的技能,满分。
白乌捻着广袖,哗哗倒着忘川醉,“我现下腿脚利索,你若再想祸祸我的厨房,那是不可能的了。”
温禾毫无愧意,而是厚着脸皮说“我瞧着你四肢灵活如初,你既好了,哪轮得到我下厨房,我以后定时定点来你这蹭饭,记得多备下一份,不,两份,还有桑桑。”
桑桑坐至温禾身侧,缩首垂目,不发一言,更不主动夹一箸菜。
温禾有些纳闷,夹了块酱肉排骨,放置对方玉碟内,“难道你还认生不成,已来魔阴王朝有些日子了,你也看出来了,魔域的人不坏,他们都是我朋友,你连死神都不怕,怎么一见外人就这副被拐孩子似的模样。”
桑桑依旧垂首,金色长睫如蝶翼轻颤,只轻轻哦一声,局促地抄起银筷,夹起碟内排骨往嘴里塞。
斜对面的思筠,盯着桑桑,笑问“听闻你真身乃蚕,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熟悉呢。”
桑桑嘴里叼的排骨,啪嗒一声掉了,继而双手摇摆道“不,不熟的,我不认识你。”
“紧张什么。”思筠特意给桑桑加了块绿叶糕,“我见好看的姑娘,就想问这么一句,你莫见怪。”
白乌噗嗤一笑“桐树,你何时得了这个臭毛病。”
“刚得的不行啊。”
几人贫嘴间,自春姗姗来迟,手里拎着幽光外溢的一个食匣。
白乌亲自迎上去,一手取过对方手中的食匣,一手将人往杌凳上拽,“来就来,还带什么礼,客气啥,我瞧你这气色,应是痊愈了,这段时间蛰于刀身内养身,憋坏了吧,来,我这给你备了你最爱的杏仁豆腐。”
白乌一脸惊喜十分好奇自春给他带了何礼,方要掀开食匣,自春冷不丁拎走,“我来是为告之你,这顿饭暂时不吃了,我得去给君上送孟婆茶。”
众人眼光一致望向溢着清凌凌光晕的朱漆食匣。
里头原是装的孟婆茶,怪不得流光溢彩。
孟婆茶听着玄乎,似有一盏下肚,前尘尽忘之神效。
但其实跟孟婆汤八竿子打不着。
孟婆茶是廖橐驼她夫人研制,主打清热祛火消燥通络,里头添了一味特殊的食人草,故而反射莹莹幽光,看上去高端又玄乎。
廖橐驼的夫人姓孟,于是偷懒起名叫孟婆茶。
赫连断去了沸地泉泡澡,那口灵泉容易积内火,泡泉时,须饮一盏孟婆茶为佳。
温禾正愁没机会表现,让魔头给她个假,好去趟花界簋门堑。
于是,她夺过自春手中的食匣,“我刚好吃饱了,你留这同白乌叙叙旧,我去送吧。”
桑桑打算跟上,被白乌抬扇拦住。
白护法稍稍偏首,凑近小金蚕耳边小声说“没人穿着衣裳泡澡,你去好像不方便吧。”
桑桑耳根小脸一红,被白乌顺手摁下。
温禾跨出屋门之际,被思筠扯住袖口,“沸地泉的蜃气,最灼灵器,你这腕间花铃最好暂且卸去,否则怕是被泉内蜃气侵伤。”
果然,思筠看出她腕间花铃乃器灵,但小花祖宗是她的保护壳。
若卸掉,遇到危险,她将一击即溃。
思筠似瞧出对方的担忧,替人解惑道“手执先前我送你的桐花枝,自会安全送你到沸地泉。”
温禾自动忽视小花祖宗的咆哮,抬手卸掉花铃,即将交予思筠手中时,拐了个弯,转而递去桑桑手中。
这才提着孟婆茶走出门。
温禾心内是这般盘算的。
先给魔头奉茶,然后额魔头泡澡至少得露上半身吧,然后趁机夸夸魔头的好身材,最后点题,央求给她放个假,回一趟花界。
若魔头不应,她大不了再犯个老毛病,耍个流氓,趁机盗走他的衣裳。
以魔头的实力,可能不会出现她想看的光溜溜回寝殿的效果,但气一气人也满爽的。
小水仙已走得瞧不见,白乌仍望着空荡门口,眸含忧虑,“七色林满是毒瘴凶兽,若无灵器加身,小水仙岂能安全抵达沸地泉”
思筠复坐至案前,往酒盏里倒满琼浆,“你是瞧不起我的万象桐花枝”
“你的万象桐花再厉害,也不可能替人挡去沸地泉的蜃气,不知小水仙会瞧见什么。”
自春寒浸浸瞥他一眼,“你急什么,君上在那。”
“就是就是。”思筠附议,夹了口清炒竹笋吃。
白乌操着老父亲的心,意味深长望着思筠,“我怀疑你揣着什么阴谋。”
思筠一饮杯中酒,“我一向光明磊落,你莫要血口喷人。”
放掉杯盏,他继而眯眼道“我觉得君上同小水仙绝配,我再给他们创造相亲相爱的机会。”
大长老、云汲,携着三位弟子,赶至祝商长老炼制灵器的暗室。
墙角的桌椅凳榻,烧得只剩形廓,矗于地心中央的混元鼎,火舌窜出数尺高,熏黑了暗室顶。
混元鼎前,站着个胖出肉褶子的一个小娃娃,至多及大人膝的个头,光溜溜的脑壳中央,拿红头绳扎着翘天辫,左右小肉手掌中,各捏一团火球。
而边角地上,横躺几位门中弟子,晕的晕,吐血的吐血,只剩几个勉强站立,手中仙剑已拿不稳,就连擅长打架的杜棉棉,也灰头土脸,直往甘了了身后缩。
甘了了虽未受伤,但一身木樨色轻纱裙,被烧出好几个焦洞,闲雅不复。
祝商长老捂着心口,朝混元鼎前的小娃,喘息劝阻着“住手,莫要再玩火,有话好好说。”
小娃再瞧见又来了几个帮手后,不由得挥着火爪,奶声奶气呲牙道“若敢靠近,咬你们,烧你们。”
大长老似乎有些不忍心对着一个小奶娃出手,无奈而痛心地杵原地,捋胡子。
云汲静步靠近小娃。
小娃一团火气掷去,云汲堪堪躲过。
小奶娃出手快至不可思议,怪不得能伤了一重弟子。
甘了了不动声色靠近云汲,颇有兴致道“若论单挑,天下未有几个打得过我,这小娃娃竟能做我对手,有意思。你莫跟我抢,待我收了他,做我的侍童。”
旁侧的祝商,气急败坏道“都是你,上来一通打,小娃被你逼狠了,这才收不住手,我劝都劝不住。”
“老头儿,说话讲良心,我不是瞧见小东西打伤了你门中弟子,才上前帮忙么,这会倒怪起我来。若非我,你这混元鼎早被小东西吞了。”
身后几人听了,无一不惊。尤其浅雪念奴裹正,三个无甚见识的小弟子,直盯着窜着数尺火焰的宝鼎。
小奶娃吞混元鼎
丈高的炼器火鼎,吃
虽然小娃肚子圆鼓鼓似球,断也吃不下上古炼器宝鼎。
祝商这才叹息着解释,炼器房的弟子归来,瞧见一个小奶娃正撅着肉屁股,吞灵器。
案上方炼制的三件灵器,全被小娃吞入腹中,小娃又打起混元鼎的主意,打算敲碎了吃,小肉拳砰砰锤击宝鼎,巨大青铜鼎摇摇欲坠,鼎内真火都溢出来,弟子赶忙阻拦,被小奶娃打伤。
小娃不简单,未免再伤及无辜,云汲大长老甘了了三人暗中使眼色,分三个方位猛然出招,果真降服又喷火又吹刀风的小娃。
小奶娃被驱魔链捆缚后,一改先前凶悍模样,哇哇大哭起来,“我是因为太饿了,才打输的,你们让我吃饱,我一定打赢你们。啊啊啊啊,我对不起父尊,我方出来便打输了架,啊好丢人啊啊啊啊啊好饿啊啊啊啊”
诸位“”
外人不知,还真以为他们一帮仙门长辈欺负个小奶娃。
云汲偏首,望向祝商长老,二长老的眼神似要长到小娃身上去。
这位长老为人刻板严肃,只对炼制灵器有兴趣,看眼下这热忱眼光,许是看出名堂。
云汲不由问道“这小娃食灵器”
祝商颔首“对,小娃以灵器果腹。”
从未见过以灵器为食之人,大长老凑近问道“我观这小娃通身磅礴内息,并非俗物。”
祝商“我未猜错的话,小娃本属上古灵物。”
小奶娃仍嚎啕大哭,委屈而惨烈,祝商着弟子搬来诸多灵器,放置小娃身前,哄劝着,“乖孩子,你方才口中所说父尊乃何人。”
小奶娃终于止了嚎哭,委屈巴巴道“你喂我吃饱,我便告诉你。”
不消片刻,地上搁置的灵器,全数投入小奶娃的肚子。
小家伙的肚子又圆滚不少,甚至最后打个舒喟的饱嗝,肉脸一笑,天真无邪,“谢谢伯伯给我吃的,我父尊是折丹上神。”
“什么”一屋子人惊道。
这小娃是折丹神尊的儿子
魔域七色林,雾瘴袅袅。
林木葳葳间,铺着毒花野草,毒藤亦散着诡谲光亮。天上不时有异鸟忽闪而过,扫过的阴风直钻人毛孔。
四面彩雾里时不时探出一双双碧幽幽的眼瞳,那是林中异兽的眼睛。
温禾并非第一次来这诡异林子,先前由思筠带路,去过一趟黑沼泽的禁书阁。
当时身边有桐树,暗里有花铃,倒一点不怕,现下一人入内,不由得后脊发寒。
思筠给的花枝确实管用,温禾紧紧攥在指尖,桐花花瓣光晕流转,邪物异兽不敢近身。
温禾不慎踩到一截巨大腿骨,身子一倾,险些直接摔到路边的食人花嘴里。
食人花一口参差密齿,方挨着桐花,刺啦一声,伴着一股熏天恶臭,密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古榕树上慢悠悠垂下的吸血丝箩,刺溜一下,缩回身。
诛邪退避。
温禾战战兢兢,拎着孟婆茶,继续深行,好在未走多远脚程,瞧见一方汩汩冒泡的潭泉。
倒卧的石碑上,刻有血书似的三个篆字,“沸地泉”。
可泉潭不见一人,温禾纳闷,“魔头呢”
挠头暗忖片刻,兀自嘀咕,“没准撒尿拉屎去了。”
这方泉水氤着灵气,十分难得,温禾干脆放掉盛茶的食匣,坐至泉边,脱了鞋袜,泡起脚。
瞧着咕噜噜冒泡,水温倒适宜。
温禾不禁阖目,享受地踢腾起水花。
水花溅了赫连断一脸。
赫连断近日频繁修习,可愈内伤的流转经,有一道经脉出了岔子,需找个温度颇高的地界,重新疏通灵脉,便来了沸地泉。
他褪尽衣衫,正阖目于泉内运息,倏觉得有人来。
掀开眼睫,竟是拎着孟婆茶的小蒜苗。
蒜苗停至泉潭岸边,东张西望,似未见到他。
殊不知她方走到泉岸,就被泉内的蜃气侵体,生了幻觉,瞧不见真实。
蜃气入体,可大可小。
若欲念重的人,可瞧见诸多幻梦之相,若幻象里呆久了,真身定会填了林中异兽毒花的肚腹。
像蒜苗这般心思纯澈,只望见一汪泉潭的人,倒是少见。
赫连断本不想搭理对方,小蒜苗寻不见人自然会滚回去。
不料,人家颇会享受,直接甩脱鞋袜,泡起脚来。
沸地泉内温极高,以蒜苗的修为,水一旦沾身,轻者烫出血泡,重者化掉皮肉。
所以,那双秀气赤足,探入泉水中的一瞬,赫连断掌心蔓出极寒阴气,抵消泉水的高温。
于是乎,泡舒服的蒜苗,踢腾起水花来。
赫连断干脆收住内息,打量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白皙修足。
脑中不由得闪过赫连氏秘史中的插图情节影妃的一双足甚美,深得赫连短喜爱。
赫连短除了喜爱握着美人足,亲吻爱抚外,还喜欢影妃拿美足踢踹他。
踹得越狠,他越兴奋。也不知什么毛病,十分变态。
盯着眼前被温泉浸泡的微红的小脚,通透玲珑,娇嫩可爱。
赫连断倏地忆起,蒜苗教他丹青时的话足控懂不懂,姑娘家的脚都是香香的。
飞溅的水花又铺了他满脸。
赫连断闭上眼,深呼一口气。
不料蒜苗踢腾上瘾,一双白嫩赤足使劲撩拨水花。
赫连断抑着心底的无奈,打算挪远点。
方欲转身,只见蒜苗一把扯掉外衫,娇润唇瓣微鼓,兀自嘟囔着,“好热,魔头到底回不回来啊,不回来,我下去泡一泡,怪舒服的。”
沸地泉的温热之气,顺着温禾赤裸双足,延至四肢百骸,很快,温禾渗了一脑门汗。
颈口略有濡湿感,她抬手扯了扯衣领。
泉内的赫连断,以为蒜苗当真要脱衣裳,行动快于大脑,蓦地一手握住踢腾正欢的一只玉足。
温禾啊的叫了一声,仔细望向泉潭,泉水虽沸腾冒泡,但还算清澈,她瞧不见里头有东西。
她扯了下腿,竟撤不回。甚至感觉圈匝着她脚踝的东西,温度越发高。
“谁,是谁。”温禾惊慌失措道。
赫连断默然。
他亦纳闷,握上少女脚踝的那一刻,似是触电般,酥麻快感顺着手掌延至每一寸肌骨经脉。
他怔然不解中,泉岸的温禾猛地发力,一脚狠狠踹上他的肩。
然后,肩上那股电流,以凶猛之态遍延全身。
牵制她脚踝的力道消失,温禾忙缩腿欲逃。
赫连断长臂一伸,再少女即将逃脱之际,又抓住一只玉足。
蒜苗挣扎得厉害,赫连断又被扑了满面的水花,他干脆腾出另一只大掌,圈住少女另一只玉足。
他攥得不轻不重,力度把握在蒜苗能踹到他,但又挣脱不出他的手掌的分寸间。
蒜苗又连踹几脚。
不可言说的感觉,打开了赫连断的新世界。
“谁,到底是谁,鬼鬼祟祟,有种出来。”温禾小脸憋得青红,环望四周,不但无一人,连鸟兽都不来。而撂在身侧的桐花,不知去了哪。
她水性不好,这魔域荒林,鬼蜮异常,她担心自己遇到水鬼怪物,忙扯开嗓子大呼救命。
喊了几声,又改口喊魔头。
“魔头大魔头赫连断霸霸”
赫连断瞧见少女眼梢眉尾染上殷红,眸底储满泪花,清润透亮,楚楚可怜。
他松开一只手,指尖弹出个水滴光晕,浸入蒜苗额心,替人破开蜃气。
挣扎的温禾,乍然瞧见,泉水中半裸着身的魔头,自己的一只脚,紧紧握在对方掌中。
温禾心知魔头贞烈,守身如玉,日常占她便宜,纯属戏谑羞辱她,也未往歪处想,当即放下心来,“大魔头,你干嘛吓我,我以为碰到了水鬼。”
使劲挣了挣腿,竟挣不回,温禾的气性这才上来,“玩够没,还不松手,脚要被你捏断了。”
赫连断松了掌。
泉岸,温禾方站稳身子,赫连断指尖扫出一股雾风,直将蒜苗卷入怀中。
大掌圈箍住少女的温软腰枝,炽热粗重的鼻息,扑至温禾发顶,使得少女碎发微微轻晃,“蒜苗,为何哪都有你,你是一分清净都不给本君留。”
“我是特意来送孟婆茶,谁让你隐身的,我根本没瞧见你。”温禾扒着对方结实的臂膀,嘟嘴解释。
方才的电流,已让赫连断有些难以自持,现如今,怀中的温软香甜,勾得他体内邪火直往上蹿。
他不由得臂力一紧,将怀中少女紧紧环拥。
温禾这才感觉不对付,魔头衣衫未着,又再泡澡,她扭了扭柔软腰肢,“放开我。”
赫连断毫无放松的态度。
同时,温禾才发觉,赫连断他是真的没穿衣服。
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某处的昂扬。
情急之下,温禾一口咬上魔头的肩,简直使出吃奶的劲头狠咬,咬到腮部酸痛,她才蓦地想起,魔头身板极硬。
少室山时,匕刃插去,都给折断,她担心一口小牙不保,这才松了嘴。
玄幻的是,刀子捅不伤的肌肤,硬给她咬出一排压印来,且渗出淡淡血痕。
“咬啊,踢啊,怎么停了。”温热扫过头皮,温禾蓦地听头顶传来魔头闷哑的声调。
温禾理性渐渐回归,魔头不悦了,得哄。
她呵了一声,圈搂上魔头的脖颈,“咬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拿脚踹。”
赫连断“哦,继续你的深情。”
温禾“你想我咬你骂你踹你么”
赫连断冷幽幽吐出二字“继续。”
该不会是说反话吧。
温禾垂下双臂,乖乖认错,“我错了,对了,泉水这么热,你喝口清热的茶吧,我去给你拿。”
箍着她腰身的大掌,丝毫不松力。
温禾有些慌,有些气。
虽然之前跟魔头搞出不少暧昧,但现下人家没穿衣裳,没穿衣裳,没穿衣裳。
而且,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体越发炽热,而那不可描述的地界,越发
她脸皮再厚,也撑不住。
这特么就是极大的考验与侮辱。
她还是黄花闺女呢。
羞愤气闷至极点的温禾,抬睫,见魔头似乎不打算放人的坚定眸光,她一巴掌甩到人脸上。
赫连断怔住。
温禾怔住。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温禾觉得明年的今日,就是她的忌日。
干脆,豁出去了,死也要死得有气魄,心底积压已久的怒火,刹那间全数蹿出来。
泼妇上身般,温禾紧闭上眼睫,对着眼前的魔头又抓又咬又踢,兼之破口大骂。
“赫连断你个瘪三,就是特么的欠收拾,要不是打不过你,我一天揍你八百遍,我揍得你满地找牙,脑袋花开。我揍成你猪头,揍得你妈都不认,我揍得你上不了床下不来炕,揍得你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我揍成你肉饼和面,揍成你烂泥糊墙”
“够了。”赫连断一声低吼。
温禾阖着眼,咕噜几下眼珠,这才气喘吁吁掀开眼皮。
不知何时,魔头已松了手。
肩头胸肌之上,除了咬痕便是抓痕,甚至颊侧被尖锐指甲划出一道血痕。
没想到她战斗力如此彪悍。
她也是小瞧了自己。
赫连断暗暗吁一口气,微垂着眼睫,盯着圈着涟漪的水面,喉咙里挤出极低的一句话“你可以滚了。”
温禾怔了下,四肢并用爬上岸。
头亦不回,掉头跑入葱郁林木花草中。
她明明是来讨好的,怎会变成这样,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啊啊啊
沸地泉的赫连断,渐渐冷静下来。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已全身心带入赫连短这个角色。
不但是施虐狂,且是个受虐狂。
方才蒜苗对他一通抓咬狠踹,仿似道道电流击在他身上,险些让他把持不住。
赫连断一拳击在水面,沸水腾起七尺水柱。
水滴噼啪落下,层层润湿他额前卷发,沿着宽肩,滑至蜜肌。
胸前似火似莲的刺青,被水润过,更添几分浓郁艳绝。
赫连断咬牙,低吼“可恶,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为每天24点左右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我尽量每日更六千九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