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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半卷经【07】
    余光瞥见蒜苗挨近床榻, 轻松惬意坐在他身边,赫连断唇角微抖,只吐出一个“蠢”字。



    虽然随着她的挨近, 魔头身上的金色佛火小了些,但仍在燃着。



    温禾不禁再挨对方近一些, 火焰又小一些,不能再靠近了,否则触及魔头的身子, 会被对方身上的一道字金光弹开。



    温禾盯着魔头身上燃的金色小火苗, “这叫文火, 适宜炖汤。”



    赫连断“你进来是故意来气我的。”



    “你总将我想得那般坏,我不是怕你紧张, 调节一下气氛么。”温禾朝对方肩上吹了吹火苗, “疼么。”



    赫连断斜楞了下眼珠, “不然你自焚一下,试试。”



    “我才没那么无聊。”温禾唉声叹气道“你看你, 一路拉仇恨,遭报应了吧,佛门前客气些,多燃几次香烛说不定佛祖一感动,放你进来,非要耍横, 得罪了金刚, 召唤了佛火,被困掌心浮屠,知错了吧。”



    “究竟为何本君会自投罗网,到了这该死的客栈, 你心底不清楚么,反而说这些风凉话。”赫连断愤恨道。



    温禾默了片刻,盯着魔头着火的侧脸,“因为我,你见我累了走不动了,才随小二入客栈的对吧。”



    稍顷,赫连断鼻孔里发出一道轻哼声。



    “好,我是累赘。”温禾大方承认,“可这次我没丢下你,算报你先前救我之恩。”



    赫连断“本君救你那么多次,你指哪一次恩。”



    “不要那么斤斤计较么。要不先前的恩暂时欠着,这次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赫连断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来,“待本君出去后,定好好报答你。”



    “你还出的去”温禾心存疑虑,“虽然这佛火似乎对你伤害不大,但你现下动亦不能动,如何出得了着客栈,如何逃得过佛祖手心。”



    “你若担心被连累,趁早走。”赫连断淡淡道。



    温禾仔细盯着对方瞧,虽面色寡淡,但眉宇间充斥着自信,她觉得魔头定有法子脱困,于是微微嘟唇道“我不走,我走了谁陪你,你自小便孤单。”



    赫连断唇角抽了抽,口气不悦道“收起你无聊的同情心,本君勿需你怜悯。”



    自尊心倒挺强,温禾又俯首,吹了吹对方肩头的小金火苗,“对了,你吞的那个泪朱砂是何物,那般厉害。”



    “是獓狠,上古獓狠的一滴心头血。”赫连断道。



    先前他亦不清楚泪朱砂为何物,竟能助他重塑筋骨,修成魔身,以至吸纳了戾魔之气。



    直至被众妖魔迎入魔阴王朝,他打禁书阁内一卷承虞秘史卷册中,读到泪朱砂的由来。



    上古有奇兽,是为獓狠,遁生于幽冥,以食活物为生,最喜食人。



    后被上古之神收服,困束幽冥空狱第十九重,永世不得出狱,自此獓狠专食被丢入空狱的重恶无赦之人。



    后来,机缘巧合,獓狠出了冥狱,一滴心头血送了承虞祖,使得承虞国的开国皇帝长生不老,容颜如一。



    虞太祖崩后,沁入对方体内的獓狠心头血,化成一粒朱砂。



    朱砂勾人恸哭,又唤泪朱砂。



    再后来,那粒泪朱砂,被供奉至李氏皇家祠堂。



    獓狠乃上古凶兽,心头血内含无上魔息,她吞了那粒朱砂,重塑身骨,方有了吞噬戾魔之力。



    温禾乍听獓狠一词,瞬间便懂了。



    当年她于少室山修行,常借口往人界跑,宿新郡内凡是热闹的地界逛了个遍,姜大拿除了是书局的洽谈代表,还兼职说书先生。



    她曾听姜大拿讲过一出绿颚朱砂的折子戏,说的便是虞太祖与上古魔兽獓狠的故事。



    不料,那故事竟是真的。



    她又瞥一眼魔头的侧颜,轻声问“月亮窟的小九九为何同你儿时长得一模一样。”



    “想知道么。”赫连断冷冷道“告之你后,我就宰了你,还想不想知道。”



    温禾哼的一声“你现下为阶下囚,动都动不了,还喊打喊杀。”语气转软了些,又道“聊聊么,小火慢炖正无聊,说给我听权当打发时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赫连断未答复,门口走来走去的金刚怒吼道“此乃佛门重地,尔等放庄重些,那株水仙,你到底出不出来,再不出来,莫怪本金刚封门。”



    温禾先是自我疑惑,她怎么就不庄重了,一没卿卿我我,二未打情骂俏,再说对方动都动不了,怎么外头的金刚还瞧肉麻了。



    再是回味金刚封门之话,她不解道“我是无辜的,你若因恼恨牵连无辜的我,可就破了佛戒,金刚三思啊。”



    “你先前无辜,但眼下却在行助纣为虐之事,已非无辜之人,杀你算不得破戒,本金刚再问一遍,你究竟出不出来。”



    门口迈着萝卜断腿溜达来溜达去的赖空空扯着粗嗓子道“里头多暖和,小火苗蹭蹭的,小两口热乎乎一道去死,多浪漫,出来干嘛。”



    嗷呜一声,金蟾被金刚一掌拍去木板下一层,金刚三只眼怒瞪,“究竟出不出来。”



    温禾还是选择相信大魔头,小银牙一咬,“不,我与夫君,至死不渝。”



    三目金刚已失耐性,宽肩一抖,后背挥出千臂,臂膀间散溢出的经文,将整个门窗封住,屋内佛火熄灭,温禾只觉,佛祖掌心的这间客房越缩越小,越缩越窄,照这般速度下去,不出半盏茶,她跟魔头要被压成肉饼。



    她这才想到白乌,转眸问身上文火已熄,但仍不能动弹的赫连断,“你怎样,有没有法子冲出去,还有,白乌去了哪,怎不来救我们。”



    “如此关键时刻,你竟想着那小白脸。”赫连断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醋。”温禾不由得又挨近赫连断一些,拿手戳了戳对方的肩,金色字已消失,“你到底能不能动弹,我有些紧张还有些压迫感。”



    “抱着我。”赫连断声线压低,“不想死,便离我近些,抱紧了我。”



    温禾半信半疑,还是一把环住对方的肩头,头稍稍一抬,“你真的不是在调戏我”



    赫连断唇角一抽,“你可以滚开。”



    于是,温禾又抱紧了些。



    浮屠客栈附近一座山峰上,白乌摆了天玄召唤阵,只待将手中画满血符的灵扇抛入石阵,阵光将直冲九重天,远在万里之外的魔阴王朝亦将收到信号,发兵佛国。



    他啪得摇开血扇,扇子抛入阵门前一刻,地上落下一重光影。



    细长眉眼,眉心朱砂,双手捻莲指,声调幽远轻缓,直渗每个毛孔,“司命,你本洁净之魂,为何徒造杀孽。”



    白乌端着血扇子,沉静回复“菩萨慈悲,白乌受折丹上神所托,护赫连断无虞,可现下赫连断将葬身佛祖掌心浮屠,我本意并非杀戮,只不过是以魔阴王朝百万大军之力,逼佛国菩萨为佛国百姓安危着想,放赫连断一命。”



    浮生菩萨继而道“你此举,既不能将魔头自佛祖掌心救出,又为佛国招来杀戮,且损了自己万年德修,毫无利处。”



    白乌微怔,收了掌心血扇,“难道连佛国的菩萨也不能将人自佛祖掌心浮屠救出。”



    浮生菩萨缓缓道“凡入了佛祖掌心浮屠,外人救不得。”



    “难道难道赫连断真要命丧于此。”白乌眸底尽是沉痛,他并非痛惜魔头之死,而是遗憾未能完成神尊之托。



    “莫急。”浮生菩萨道“我等救他不得,他可自救。”



    言罢,一道七色佛光闪罢,莲花座消遁。



    三目金刚见眼前佛掌所托的房子,已缩至匣柜大小,里头相拥的一对人,即将被无边佛光碾压成粉。



    赖空空不知何时爬了回来,正扒着回廊内的一尊佛像,朝里探看。



    他嘴上狠,见一双人欲被压成肉泥,竟有一些可惜,魔头折磨他,死了便罢,那小水仙却无大恶,被魔头连累至惨死,委实让人唏嘘,他不禁施个佛礼,道一声阿弥陀



    佛字还未出口,肩膀猛地被人一扒拉,险些将他扒拉个跟头,赖空空见白乌一阵风似得卷回来,直停至佛祖掌心浮屠前。



    三目金刚目不转睛盯着即将被六面金光压身的一双人。内里,温禾已吓得不敢睁眼,死死勒住赫连断的脖子,“不会吧,我这么相信你,你不要让我死在这里好不好。”



    赖空空看得大气不敢出,白乌捏紧手中扇,三目金刚的额心金目,瞪得老圆。



    六面佛光触及一双人之际,咚的一声巨响,凭空乍现一口溢满经文的金钟,将两人护至其中,六面金光墙,随即炸裂四散,幻成万道佛光,星星点点消散。



    赖空空惊得打嗝,“功德钟,魔头身上何来如此深厚功德,这是拯救了宇宙了这是。”



    三目金刚的三只眼,几欲瞪出火来,眼睁睁瞧着赫连断抱着水仙,自佛祖掌心一步一步走出。



    白乌松了一口气,两人没事,真好。



    死里逃生的一双人,及至金刚身前,金刚喉咙里发出不可思议之音“功德钟”



    温禾这才惊觉正被魔头抱在怀中,不知是她自己攀上去的,还是魔头主动抱起她的,她颇不自在的动了动,“放我下来。”



    赫连断将人放置地上,满目鄙夷朝金刚瞪了一眼,便向楼下行去,“家眷在此,否则定活劈了你这三眼莽夫。”



    几人已行远,三目金刚仍杵至原地,一时回不过神来。



    口中喃喃着,“不可能,从未有人走出佛祖掌心浮屠,不可能。”



    赖空空一脸懊悔,跺脚道“这不走出来了。”说着滚跌下去。



    两人未死,他要惨了。



    魔头的金钵内,滴了他的血,可随时随地将他吸回金钵敲着玩。



    早知如此,他一路将人当佛供着就好。



    几人自浮屠客栈走出,外头曙光已现,晨钟惊鸟,远处山雾掩深寺,近处街上走着几位僧侣百姓,早起的摊位已在摆摊,偶尔传来叫卖吆喝声。



    赫连断瞥一眼身侧的蒜苗,自打出了客栈,蒜苗唇角一直勾着傻笑,他停到红糖烧饼摊位前,“馋苗,要不要食些东西。”



    佛国的太阳难不成是打西边出来,魔头竟主动给她寻食。



    温禾辨了辨东方的朝阳,这才盯着对方一双深眸,“你带钱了么。”



    赫连断探身,修长手指自对方腰侧束带一掏,捏出一块碎银,丢给摊主,“烧饼两个,打包。”



    温禾吃着烧饼,随着赫连断往前走,时不时拿白眼觑他,“败家子,也不让找钱,那些钱买一筐烧饼绰绰有余。”



    尾随的白乌,摇着白扇,于满是静谧焚香气的晨风中笑笑。



    赖空空兀自嘟囔着,“饼只买俩,没别人的份,真是残忍。”



    温禾听了这话,转个身,“蛤蟆,活腻歪了是不是,还想着吃,浮屠客栈里怎么幸灾乐祸来着。”



    “姑奶奶,我这人擅开玩笑说反话,方才我还为你念超读经来着。”



    温禾“”



    “啊哈哈哈,我走前面,我带路,我带魔君魔后去梵静海,那海可漂亮了。”



    天际洇染赤金晚霞,一行人终于行至梵静海。



    海面湛蓝,不染一丝波澜尘埃,海面如镜,映着天空浮云,仿似置身天边尽头,光是吸一口空气,便觉得灵魂涤荡。



    温禾感慨,此海有一种让人顿生万般放下皆自在的归属感。



    呆久了,铁定出家,皈依我佛。



    几人立至海岸,影子清晰倒影于海,倏地影子一动,直往深海处游去,温禾傻愣愣瞧着,空海如镜,大家的影子皆已不见。



    赖空空解释“此乃浊气,被梵静海的净化之力带走,只有好处,无好处,放心放心。”



    空寂海面,幽幽绽放一朵水莲,浮生菩萨的法身,于水莲之上,七色佛光中乍现。



    赤脚踩莲座,身上披的白衣,似打云上裁剪而来,无风自动,荡出细小涟漪,菩萨拈花指上,浮一个幽幽暗闪,緇色四方盒子。



    盒子直飞至赫连断身前,浮生菩萨轻醇柔缓的声音响彻空海,“此乃息壤柩,将它带去东海珊瑚岛,你将知晓一切答案。”



    浮生菩萨消隐,静澈梵静海,余留点点涟漪,于夕照下,开出一海红莲。



    赫连断摊手,息壤柩落于掌心。



    温禾疑惑道“半卷经藏在这匣子里。”



    她仔细打量,不见匣盖,甚至连个缝隙也寻不见,这匣子要如何打开。



    赫连断只道“走吧。”便转身朝来路折返。



    赖空空小心翼翼道“我已将你们带来梵静海,后面我就没用了吧,我就留在佛国老家了,阿弥陀佛,诸位一路顺风。”



    温禾朝金蟾瞪一眼,“赖蛤蟆,过来让姑奶奶再踹一脚,叫你诅咒我们。”



    赖空空蹬着萝卜短腿,直往海水处缩“菩萨无所不在,菩萨看着呢。”



    温禾不再吓唬金蟾,去追前头的玄色身影。



    手捧匣柩的魔头,眉头压得极低,似再想什么沉重事,温禾快跑两步,倒退走着,歪头一笑,朝赫连断摇了摇手中的一块烧饼,“夫君,这饼可甜了,说一说何为半卷经,分你一半。”



    白乌摇着扇子,好吧,他就当他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