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门依靠玲珑山而建,玲珑山共有两座山峰,巍峨高耸,山尖常年冰雪不化,山腰郁郁葱葱,多翠竹柏树,山脚靠近农家村庄,多种百花蔬果;一山齐聚四季,也实属难得。
赵生说,如意门被封印之后,先人方净诚无处可归,就找了块毗邻玲珑山的地方落脚,想着等师尊醒了,总有机会回去的。可惜他没有等到,如今的大明村虽然离玲珑山近,但也只是相对的,两者之间还挨着十里路的距离。
原以为在药王谷就能丢掉的包袱,现在不仅没甩掉,反而还变本加厉,要直接跟到大本营了。这一路上顾容景都拉着一张脸,冼玉知道他不开心,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苏染知晓许多当年的事,眼下有很多谜题,例如药王仙未说出的那几句话,例如在魔窟时大护法吐出霍玄是受人蒙蔽,还有北溟魔君为何要攻袭药王谷,其中又藏了多少秘密
以往发生之事他都可以不计较,更何况苏染当日有苦衷,并非故意背弃,只要她注意分寸,那现在当个普通朋友也没什么不可。
从药王谷到玲珑山,御剑飞行只需半日,但顾念着一个赵生,苏染又大方地说可以借出自己的宝船,他们便舒舒服服地在船舱里睡了一夜,等到第二日时才抵达山脚。
时隔五百年,玲珑山褪去了当年山清水秀的模样,冼玉甚至没找到刻着玲珑山字样的路碑,放眼望去尽是荒草黄土,他凭着记忆走到山门前,却发现已经变成一片荒废的平地。
“如意门真的在这儿”赵生探头探脑地看了两眼,又抹了下不远处一口废水井的边缘,沾了一手的灰,“这里好久没人来了吧。”
他话说得委婉,其实大家都清楚,看这座山鸟不拉屎的模样,估计连进山打猎养家糊口的猎民都已经搬走了。也怪不得他们刚才一路飞来的时候,一户人家都没看见。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今水荒水断,自然无人来往了。
只是,这地方真的是如意门的旧址吗
还是冼玉记错了
别说他,就连郑盛凌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我确定,没有走错。”
冼玉虽然也并不清楚这五百年来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一树一木,一草一叶都格外熟悉,从前他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家的路,怎么可能找错呢
“你下山之后,难道再也没有回来看过”
他问苏染。
这会儿苏染也是一脸迷茫,“我从前来是来过,不过那时候玲珑山外还有一道结界,我连山都进不去,更别说是如意门了。”
他们刚才一路走进来畅通无阻,她那时还在奇怪呢,明明五十年前来过一次,那时还是重重阻碍与叠嶂,怎么这一回来结界没了,如意门也没了
“你们如意门难道就每个什么标志性的建筑”郑盛凌给他们出主意,“比如就像这口废水井,又或者是什么苍天古木,灵泉活水若真的有,我们翻一翻这山中枯竭的河道,不就能找到了”
苏染翻了个白眼,“你说的这些全是废话,谁不知道要找线索但问题就是现在整个如意门都消失了,别说什么活水古木,现在就是连我当年在石桌上打滚留下的毛都找不到了”
郑盛凌被一个小女子呛了一通,顿时脸憋得通红,忽然对顾容景不喜欢苏染有些感同身受了。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顾容景从不远处缓缓走近,沉声道“我有一个想法。”
巧了。
冼玉久违地露出笑容,“我也有。”
顾容景看着他弯起的嘴角,也笑了,“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你先说吧。”
“我们应该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这么有把握”
“自然。”
围观群众“”
正要和苏染互扯头花的郑盛凌忍不住了,拨开笑意晏晏的两人,不满地嚷嚷道“你们俩能不能别在这儿打哑谜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一起说行了吧”
难得的闲趣时光被打断,冼玉咳了咳,道“世上没什么东西能凭空消失,就连人死了都会留下痕迹,更何况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一个宗门呢。”
苏染沉思片刻,“好像是这样。”
“几个月前,我和师尊在蛟潜秘境中发现了蛟蛇的踪迹。”顾容景开口,“当夜众妖弥漫、血气煞天,我们几人奋战多时也难脱困。”
这段经历苏染并不知道,郑盛凌听到他把自己撇除在外,顿时不爽,“不是在说如意门的事情吗怎么又扯到蛟潜秘境了这件事和那个有什么关系”
能不能说快点后半句还没吐出口,脑袋就被冼玉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他如今也是你的师父了。”
他微微皱眉,教训小凤凰,“不可放肆。”
“”
偏偏顾容景眼角正儿八经地看向他,眼角还露了点笑意。郑盛凌只能咬了咬牙根,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有气无力“是师父。”
最后两个字,那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顾容景才不管他是不是自愿的,反正开口就是输。他轻轻哼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当日有正道修士御船相救,你可记得他是何人,是什么身份”
“呃,”郑盛凌想了想,“我记得他是望云的小师弟,不过那个人是面魁假扮的。”
“为何当日你不曾立刻察觉他是魔物”
郑盛凌登时被这句反问给问住了。
是啊,当时为什么没有察觉好像是因为情况紧急吧,有人能救就不错了,再加上是熟悉的面孔,就一下子放松了警惕
冼玉道“灯下黑。”
“不错。”顾容景点点头,“能用双眼看到的事物,就绝不用耳朵去听,不用心去感受,这是人的通病,也是劣根性。当初的谢文齐就如同现在的如意门,以一道屏障相护,掩去了真相。”
而真相,就在眼前。
如意门根本就没有消失。
顾容景大步迈向前,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向一棵众人合抱粗的枯木走去,眼看就要撞上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抬起手,以真气催动按在了树干上。
刹那,一道微妙的波动在掌下浮现。
稍纵即逝。
但这短短一息的异常也足够了。
“你们看,”顾容景指了指与它对称的另外一棵大榕树,“按理说,越大的树木越需要足够宽敞的空间,可是这两棵之间的距离却不过两丈,正好是宗门常用的入户门尺寸。”
郑盛凌和苏染连忙凑了过去,发现确实是这样,左边的树虽然已经枯了,但右边的树却像是完全没有本能一样,树冠依旧遮天蔽地,甚至盖到了枯木的地方。
这是不通情理的。
正常的茂密森林中,很难看到你盖我一头我一脚的树丛,这些上了年纪的大树仿佛也有了人类的思维,两棵树挨着生长,树冠长到一定境地时,会留出一道空隙,这是树的默契。
冼玉与顾容景相视一眼,两人同时抬手结印,流光自法阵中飞出,两道雄厚的真气分别刺入枯木与榕树的树干,瞬间光芒大作
真气催动下,他们终于可以清晰地看到覆盖在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咒语纹路,在两个出窍期修士的合力之下,像是凝固的朱砂遇上水一般,渐渐融出了本来的模样。
苏染看到角落里逐渐露出微微泛旧的大红门,不由得心潮澎湃,仿照冼玉抬手以真力相催,郑盛凌也反应过来,四人合力,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古铜兽把手大红门褪去了原本的屏障,完完本本地露在了眼前,而此刻,方才嵌在两道树干上的咒语忽然碎成无数星点、在空中旋转重组,最后汇成了一道正圆的蓝色法印。
这道法印居于兽把手的上方,一半一半对称地印在两道大门中间,微微泛着冷色的光。
“这这又是什么”
苏染一时间又傻住了。
本来以为刚才树干上的法咒就已经是灯下黑的封印了,没想到四人合力只露出了一道如意门的大门,其他的是一根毛的影子都没看见,现在又来一道
顾容景很清楚,解开这道封印,或许这扇大门才会真正向他们敞开。但关键是,这道封印是什么,要如何解
若只是一般的封印之法还好,但倘若是什么打破后就会开启自动毁灭的咒语,那不是聚铁铸错,无法挽回了么
他紧皱眉,目光一刻不错地扫过眼前这道朱红大门,希冀于从中找到线索。然而比他的大脑更快的,是冼玉的手。
冼玉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这样下意识地将微凉的手掌覆在了封印之上。
刹那间,封印暴然碎开,一股飓风原地而起。
“师尊”
顾容景瞳孔骤缩。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过无数可怕的事情,身体的最快反应也没有赶上猝然发生的变化。但是让所有人震惊的是,一切灾厄都没有发生
飓风从冼玉脚下而起,风势中隐隐传来一道龙吟,瞬间,整座玲珑山都被一道冰蓝色的光覆盖,枯草焕春,新树抽芽,不过数息之间,如意门就从冼玉掌下重新活了过来。
不。
或许,如意门和玲珑山从来没有枯败,只是被一道大能的封印停住了它们最好的时光。
到如今,断泉流水,鸟去林归。
它们终于等到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