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之时, 木白换上了沙红为他缝制的罗罗族服饰,和同样穿着民族服装的阿土一起步入奉天殿前的丹墀内。
所有参加殿试举人都要在这里聆听洪武帝所颁布的考题,然后他们会在提前放在场地上的试桌边站立, 等满朝文武鸣鞭退朝后开始整个的答题过程。
所以, 在答题之前, 这些穿着自己衣服的考生还要在满朝文武面前被参观一次才能坐下答卷, 当然, 坐姿还得是最标准的跪坐,毕竟谁敢在皇帝面前翘腿坐哦。
其实如果坐不动的话可以稍稍改变一下姿势, 或者举手表示自己要去上厕所,借着走路的机会松松筋骨。虽然会在路上浪费不少时间, 殿试的时间比较充裕, 只有一道几百字的策论题,考试时间却能有三个小时, 足够考生慢慢挥霍。
除了可以上厕所外还有茶点和糕点送上,用各种手段确保考生能以最好的状况答题。当然这个时候谁真的吃东西喝水就是傻瓜。东西吃进去还要出来呢, 谁愿意在关键时候给皇帝留下一个自己尿频尿急的印象,还要不要面子啦
但木白倒是无所谓这个,他毕竟是小孩子, 而且他已经算过了,算上上朝前的等候时间到结束, 考生们要在这儿差不多耽误五个小时,不管怎么算这时候肯定要上一次厕所,所以只要掌握好自己的身体节奏就完全没关系啦。
而且他们吃的糕点可是正经御膳房所出,说不定一辈子也就能这么吃一次,以后就算幸运得得了皇帝赏赐,估计也得战战兢兢, 嗯,好吃就是有些干。
木白举起茶杯啜饮一口,茶水入口清润,但是味道有些熟悉啊。
他疑惑得看了眼杯中茶水,微微歪了歪脑袋,这茶水的味道怎么有些像他在云南喝过的普茶
错觉吧,他也不太喝茶,或许茶叶都是这个味道。不过这个发现让木白整个人心情都飞扬了些,在答题时候更是感觉精神百倍。
洪武帝出卷的题目出乎意料之外的并没有那么大的攻击性,反而还不如会试时候的题目杀气腾腾,但是也挺难答的。
他的题目比较拗口,简单说就是要不要遵从祖先的话,祖宗之制是改还是不改。
在答题之前我们必须要结合时政,并且分析一下阅卷老师到底想看到哪个答案。
已知,洪武帝的口号是复汉唐荣光以及周礼。
已知,洪武帝在登基后第二年就写了一本书叫祖训录这本书他断断续续写了四年,在洪武九年又拿出来校订。
虽然书册上写了什么只有朱家人知道,但看书名就知道这是一本什么性质的书了,妥妥的老祖宗告诫后人的警示书。
已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洪武帝自己就是老朱家祖先的开头。
那么请问洪武帝想要听到什么样子的答案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后代子子孙孙谨遵老祖宗指示,官员臣子也能够熟知老祖宗的话并且对皇帝加以规劝。
如此,顺利的话过个几百年之后老朱家的江山依然会像现在一样稳固,就算洪武帝去世了,他的每个后代也都是“洪武帝”。
但这可能吗
时代的变化有如车轮滚滚向前,世间万物都是活动的是变化的,哪怕是再英明的皇帝能算到未来十年二十年已经是顶天了,能算到闭眼后百年千年的根本不可能存在。
周王室敢想象未来天下之主是完全没有周王室血统的吗春秋战国那些君主能够算到有朝一日一统天下的是他们看不起的西狄秦人吗秦始皇又能知晓他所有的筹谋都会因为一个宦官的私欲付诸东流吗
唐宗宋祖何等英明,一个被儿媳妇夺取了泰半江山,差点就没了李家天下一个为了赎回燕云十八州所存下的金库变成了弟弟的私库,自此宋朝国祚三百一十九年没有一日得过安稳。
就连那纵横大半个世界的成吉思汗闭目前恐怕也想象不到自己的后人自己庞大的帝国会被一个放牛出生,没有一日上过学堂,没有接受过任何官方教育的放牛娃打到七零八落溃走草原吧
他们尚且如此,如今刚刚起步的洪武帝又靠什么算出未来的命运
一国政府,一国最重要的“头脑”难道要囿于祖训二字,一次次得对着飞速滚动的时代变迁望而兴叹这不是对后代的规劝,这是在所有的后代子孙脖子上拴上了狗绳。
若是遇到聪明的后代还能想法子挣脱开狗绳在区域里跳舞,但如果遇到平庸一些却想要改革的,却只会被后代的臣子拿着狗绳把人套回去。
啊,想想那场面就有够让人生气的。
木白研墨的手不停,不知不觉已经蓄好了一小缸墨汁。
他发现方才吃下去的点心一点用都没有,他完全写不出违心的话。只能说被甜甜的糕点抚慰过后的内脏成功说服他稍微写得委婉一丢丢。
嗯,也就是不把狗绳写出来的那种一丢丢。
决定了。
木白取笔展卷,开头一句就味十足。
“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世而制,世间万物之变换无人可料,祖宗为彼时之先知,于当今则为后知”
木白洋洋洒洒写了三百余字,可谓一气呵成,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祖宗的话有道理的听,没道理的盲目听就是愚孝,作为一个好祖宗,看到愚孝的小孙孙就应该毫不犹豫挥起拐杖一顿胖揍,千万别给他留面子。
不过,木白很有求生欲得加上了一句,先人的经验是很宝贵的,尤其在人文上头。
毕竟千百年来时间万物都在变只有人是没有变的,所以这方面还是可以听的,但是其余方面与其言传不如身教。
言下之意是与其留下一个长篇大论絮絮叨叨的祖训,不如把儿子孙子教教好啊喂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纵然你天纵奇才定下了再完善的规定,只要后代不是太傻,总能一点点改掉的,想要用前人的规矩约束后来人,只要不是令其发自内心得想要遵守都是不可能的,除非后代是傻子。
当然,木白是不可能写得那么明白的,他对自己脖子上的小脑袋瓜还是非常满意的。
就是这么一写,估计好成绩是没啥可能了,也就是他年纪小,估计还能被说一句年轻人心高气傲需要打磨,如果放在成年人身上九成九要被打回老家了。
这大概也是年轻所带来的好处吧
殿试考完去国子监领衣服的路上木白还有些小沮丧,他的情绪低落到周围人都有些看不懂的程度。
照例来说这考题算不上难啊,怎么丧成这个样子木白露出了一抹苦笑,悄声将自己写的策论背了一遍,引来一片沉默和摸头安慰。
小孩子年纪小,可真敢写啊
不过
“我倒是与小白师弟心有灵犀。”
阿土道“虽然我们家能追索到的祖先也是近几代,我也不知道我们家祖训是什么,但是我觉得如果我有祖训的话,祖训什么的当真没有后代能好好活下去更重要。如果其中有有悖于现在情况的内容,我肯定做不到完全遵守的。”
见众人看过来,他便举了个例子“如果我的祖训要我们不能和汉人接触,不能和汉人做生意,你们说我要不要遵守
众人顿时哑然,阿土接着道“我们丽江还好,其实很多云南人都被你们汉人骗过,如果哪个人一气之下在祖训里面写看到汉人就要揍一顿,你说大家要不要遵守”
“倒也不必如此”一学生汗颜道“祖训一般也不会写得那么仔细吧,我家的祖训就是慎思笃行,都是比较简单的。”
“不,也说不好”另一个学生拍了拍他,指了指国子监内高耸的孔子像“据说孔家的祖训就很长。”
“但也不会有人把别和谁谁做生意写到祖训里啊”
“可是我们那曾经真的有不允许和外族联姻的祖训呢。”阿土插嘴“虽然是别的部落,那个部落现在生下来的都是傻子,现在已经自己灭亡了。”
众人“”
好吧,只能说双方家学渊源不同带来的思维迥异。考生们纷纷安慰了下两个异乡人,顺便小声科普“一般的家族祖训都是一家精神,比如经商起家的都会劝导后代做生意厚道,耕读起家的会劝说后代不要忘本之类的,你们说的那种太极端了。”
“但陛下不是写了祖训录”木白抬起头挥开了一个又一个想要趁机摸他脑袋的大手摆事实讲道理“都能把组训写成书了,你们确定那里头就几句话而不是一个行为规范”
你小子不是刚来京城吗这么生僻的消息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行为规范又是个什么名词云南方言吗
最后,无理取闹的学长们纷纷用“皇家的祖训那叫祖训吗”“不要把我们正常人的思维拉到洪武帝一个水平线啊”将木小白驳斥回去。
木白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同吃同住几个月之后感情特别好的香杉学子们外人语在旁的同学异样的眼神中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大家纷纷安慰了下解题方向错误的两个云南人,然后一起捧着新衣服回到了香杉书舍。
殿试之后的放榜不像会试有个定死的日期,上一届殿试参考人数少,加上又在迫不及待的洪武帝重压之下隔天就能放榜,但这次的考生足有四百余人,就算阅卷官们长了四个眼睛也不可能在一天内读完所有考卷。
不过话虽这么说,考生们也做好了隔天就被拎过去传胪大典的准备,纷纷烧水洗澡沐浴焚香,力图让自己以最容光焕发的一面开启自己的从政生涯。
他们在这儿轻松惬意,却不知皇宫内却燃起了大火。
按照规定,殿试虽然说主考官是皇帝,但皇帝的文学素养咳咳,可能还没有学生高,所以总的来说参与评定的还是诸多辅助考官。
当然,在殿试上他们不能叫考官,而叫读卷官,读卷官会定下二甲、三甲的榜单,然后选出能够进入一甲的人才,将他们的试卷读给皇帝听,由皇帝来定下一甲的排名。
如此总体来说可以保证相对公平。
但就在本届读卷官读完所有一甲试卷后,却发现洪武帝兴致不算太高,他一直蹙眉凝思,长久未下决定。
在朝臣心中有一条共识不说话的洪武帝比说话的洪武帝要可怕多了,就像是一头斑斓巨虎,它嗷呜叫唤时你尚能听出它的心情,但它阖目趴卧时,你却无法分辨其究竟是吃饱了打盹,还是准备填饱肚子。
几个出身翰林的读卷官都有些忐忑和不解,从他们的角度而言,此次参考的学生虽然人数众多,因为名额放的宽,质量也颇有些参差,但总体来说一甲的对策大多均是质量上佳,虽还欠几分火候,但也不能拿应试作文和寻常灵感所致精雕细琢的作品做比较不是。
为什么洪武帝还是一幅不甚满意的样子。
“没人有反对的想法吗”朱元璋用手指敲了敲桌案,忽然说了这句话,他抬眼看着众人,眸光如电“全都是觉得该遵祖训”
是的,一甲送上来所有的考卷无一不是使用各种典故和范例证明遵祖的重要性。没有一个人有相反意见。
读卷官看着洪武帝不辨喜怒的面色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片刻后才嗫嚅着说道“三甲中有些反对意见,不过那些考生的答卷都有几分火候不足”
这话就有些半真半假了,能走到这一步的考生都是能摆上桌的成菜了,哪里存在什么火候问题,不过是读卷官们觉得不能让洪武帝看到这些而已。
洪武帝也没打算计较这点语言上的艺术,他手向前一伸,道“都拿来。”
读卷官苦着脸回去拿考卷了,朱元璋看着人的背影轻哼一声,对在他背后站着的朱标说“朕敢确信,咱大孙子的考卷绝对是在那些反对的声音里头。”
朱标嘴角一抽,他很想帮儿子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家小孩那双和太子妃如出一辙的圆润杏眸中时不时闪过的光芒,再想到儿子之前几张堪称叛逆的试卷,他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的确是他儿子会做出来的事情呢
朱标无声得叹了口气,看着搓搓手兴致勃勃的老父亲有些无语。他已经预感到过一会老爹会是怎样的反应了。
父皇,您清醒一点,木白那小家伙如果真的反对遵从祖训那就是在和您对着干呐明知道会看到孙子怼您的小作文,您为什么这么兴奋
你懂个屁哦朱元璋很没有形象得翻了个白眼,孙子和儿子能一样吗有个叛逆儿子是老爹没有教好,当父亲的必须拿鞭子抽,但有个叛逆孙子那就是儿子没有教好,和他这个做爷爷的有什么关系。
教育是父亲的活,爷爷只需要把孩子往死里宠就行了。
此刻的洪武帝,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看到大孙子那句有空写小作文给后代布置作业,不如花费力气教育儿子孙子的名言。
据不可靠消息,当天洪武帝踢翻了足足两次御案。
消息一出,整个朝堂均是瑟瑟发抖,不过奇怪的是洪武帝并未因此发落任何人 ,第二天有胆大的臣子往御案的方向看了又看,也是没有发现端倪。
于是这次事件被当做了一次以讹传讹,直到很久以后木白都特别疑惑家里的桌案内侧为什么被蹭掉了好大一块金漆却没有被换掉,不过因为他也不是个计较性子,也就将就着用了,真相于是便被悄然掩藏在了大家的有心遮掩之下。
三月二十,距离大明会试开启二十日后,洪武帝身着皮弁服端坐于花盖垫御座之前。内阁官员依次展开被点为一甲前三的试卷名封,向洪武帝做最后的汇报。
待到洪武帝点头应允后,司礼监掌印依次将三份试卷交予中书舍人由其写于皇榜之上,同时,尚宝司卿举皇印立于一旁,待得到允许后在黄榜上落印。
由此,这份书写着四百多名考生命运的榜单正式生效。
为显庄重,本次传胪大典并没有如同洪武四年的传胪大典一般在午门外举行,而是改到大明第一殿的奉天殿举行。
在考生入场前,锦衣卫领仪仗队、教坊司率雅乐队与满朝文武皆已严阵以待,注视着四百考生自午门款款而入。
进士服为深色蓝罗袍,缘以青罗,寓意青出于蓝。大袖方帽,代表天圆地方。以黑角镶饰品的革带青鞓寓意坚固难摧。
而学子手中那把象征生生不息的槐木笏,更是将其从学子与官员彻底划分开来。
上次他们抵达此处时,尚且还是稚嫩的学子,而现在,所有的官员看过去的眼神都带上了锋锐的打量和观察。
无论是帝王将相的态度,还是这一身服饰,无一是在表露一个讯息欢迎来到这个残酷的成人世界。今日之后他们就不再是饱受优待的学子,而是要以自己稚嫩经验对抗满朝老狐狸的新生代官员。
作为科举入仕的清流,他们天然和朝堂上这些功勋之后格格不入。
朝堂上这些人会用各种计策将这四百考生扯碎、腐化,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同盟或者是赶出这个地方,而他们,则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想办法继续站在这里,撕破来自传统势力的封锁,击败他们甚至站到最靠前的位置。
这是一次比起洪武四年的传胪大典更加火花四溅的对望,比起上一次畏畏缩缩的考生,这次的四百余人亦是更有气势,新与老,功勋与清流,彼此隔着横跨在金水河的五龙桥遥遥相望。
洪武帝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抬抬手,教坊司奏响中和韶乐,百余件乐器在钟磬之声的引领下响彻整片奉天殿广场。考生随指引分批从五龙桥左右两侧入场,分批立于御道两侧,站定后礼乐声止,现场顿时寂静一片,除了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余声响。
洪武帝便是在此时开口的,按照之前制定的礼制,在这里并不需要他开口说话,但作为某种程度上比较富有创新精神的开国皇帝,他要开口自然不会有人不知死活得捂住他的嘴。
“朕今日有三喜,想与诸君共享。”
“其一喜,故元云南右丞观音保、参政车里不花、大理渠长段世等百六十人已经顺利抵京,朕已命人将其安置在应天府,待到天暖之日,朕打算宽宥其罪,遣其返乡。“
众人齐齐一愣,除了几个反应快的叫了声“陛下宽宏”外大部分人都有些搞不明白洪武帝大老远把人抓过来再放回去是个什么操作,直到他们听到洪武帝继续道“朕着人为其细查族谱,大理段氏祖籍武威郡姑臧,便送其族人荣归故土吧。至于车里不花和观音保,朕打算将其安置在济南,那儿与其祖籍环境颇像。也算是朕的一片拳拳之心了。”
好计策虽然真的挺恶毒的,但是我喜欢
武威郡此名为西汉旧称,现在那儿为甘肃一带,具体是哪儿就不太好说了,得查县志。
而且那都几千年前的祖籍了,哪还有什么关系在
这往好听了说是送你回老家,实际就是送人去开发西部,
朝中众人在心中默默比划了一个赞,面上则是一片感动不已,除了几个装不来的武将情不自禁咧嘴笑了外,大部分人都仿佛能够感应到那些俘虏所想般“感同身受”得吹了一顿彩虹屁。
洪武帝耐心听人夸完之后道“这第二喜,便是喜得如云才子来。”
他摆摆手,示意传胪大典的执事官继续典礼,执事官向北作揖后双手举榜立于御道之上,宣读一二三甲,除了一甲三人考生到御道上跪谢之外,其余考生均是在原位叩谢。三榜考生全数读完后,众考生面圣而拜,心中一块大石落下。
木白随大部队行礼跪拜,心中也放松了不少,他这次考了二甲一十六名,比起会试进步了不少,还挤进了二甲,特别棒
明朝的殿试十分坑爹,一甲三人为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则是同进士。
别看只多了一个“同”字,实则身份和地位就尴尬了不少,在后世更有“同进士、如夫人”这样的说法,这一句话便是将两个都相当尴尬的位置联系了起来。
如夫人是民间十分上不得台面的称呼,类似于平妻,一般只有极其不讲究的人家才会有此操作,由此可见这同进士有多糟糕了。
如果不是科举只能考一次,大部分三甲考生估计都想放弃身份来年再战了。
不过木白还挺开心的。能拿到一个二甲身份算是超额完成定下的任务啦接下来就看武举殿试了,话说武举为啥还要殿试又能考啥难道要在皇帝面前抡大锤这好像有些不雅观吧。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一句“二甲一十六名,木白出列。”
木白一愣,挪出一步,在身侧小伙伴们担忧的目光中站到了御道上,他还没来得及跪下就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惊呆了。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惊呆了。
洪武帝忽然从自己的皇座上站了起来,赤红色的绛纱袍使得他像是一团烈色火焰般一路从奉天殿大殿烧到了御道之上。
此刻站在这条全天下只有皇帝以及新科进士及第的考生能够踩踏的御道上就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大步走来的洪武帝,一个是还没来得及跪下的木白,就连随洪武帝而来的皇储太子朱标也只能落后一步走在御道的左后方。
木白的小伙伴们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若不是大家分属了不同队列,他们真是恨不得伸手将他拉扯归队,就算落下个殿前失仪也比小孩被僭越治罪强。
但现在无能为力的他们也只能任由冷汗浸透长袍,并且祈祷洪武帝心情不错,不会在他所说的大喜之日拿起屠刀。
而此刻在御道上的木白其实远比他们还要吃惊,随着距离拉近,他已经看到落后一步同样穿着皮弁服的青年正是他的“富贵哥”了。
你为什么在这儿啊我的哥你不是锦衣卫吗难道你是那种传说中和太子长得一模一样的暗卫不对啊,就算是暗卫也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啊还是我认错人了
木白脑袋里转过了十来个问号,最后所有的问号都指向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卧槽我之前一直和太子称兄道弟但这也不至于严重到让皇帝大庭广众之下来找他算账的程度吧
虽然人到中年,且长期坐下办公,但从未停止过锻炼的洪武帝依旧能称得上孔武有力,他的一双臂膀十分强健,一伸一捞间,措手不及的木白就被他稳稳抱在了胳膊肘里,倒是显得忘了挣扎的小孩十万分的乖巧可爱。
木白
但他一定不是这儿最疑惑的人,木白都能看到满朝文武以及所有考生头上具现化的巨大问号了。
这啥情况考生年纪小还能有这待遇啊
我也不知道啊别问我啊
木白和他的小伙伴们进行了无声的眼神交流,小孩此刻看起来无辜极了,但是很快小伙伴们就不再觉得他是无辜孩子了,因为在洪武帝的放声大笑以及形成鲜明对比的满场寂静之中,他熟练得给小孩换了个可以面朝众人的姿势,举起手朗声道“这就是朕的第三喜,朕的皇孙朱雄英隐姓埋名,给朕考了个二甲回来。”
全场一片倒抽气声。
虽然大家都经过专业的训练,并且身经百战,但是这种情况还是让经验丰富的朝臣以及生瓜蛋子考生们都被拉到了同一水平线。
大家都在为同一件事震惊,学生们的惊吓还要更多一点,根本压都压不住。
但更震惊的还是木白。
谁什么英还有皇孙哪个孙木白有些涣散的眼神缓缓在他富贵哥面上对焦,就见在众人视线中,他富贵哥给他比了个口型“欢迎回来,英儿。”
等等木白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双目圆睁。
朱雄英,这个名字不是富贵哥说的他老父亲给长孙取的大名吗就是英雄倒过来的那个简单粗暴还贼难听的名字
“以前人常说,雏鹰只有在天上飞过、地上滚过,换去胎毛磨砺鹰爪后才能够蜕变,朕虽有万般不舍,却也想要看看朕的孙儿能走多远。而现在,我的孙儿,大明的皇长孙终于变成一只能够在天空翱翔的雄鹰回到了朕的身边,朕如何能够不喜”
木白
他熟练得以一手圈住了洪武帝的脖子一边转身的姿势看向了众人,对上了一双双被忽悠得找不到路的眼睛,众人的眼中神色十分复杂,充满了各种不可思议以及激情之下强忍着吐出的脏话。木白很懂他们的心情,让他代替他们说出那一句他们忍得很难受的话卧槽
你是在逗我吗
我是你孙子这我怎么不知道
恍恍惚惚间,木白忽然想到在临离开云南之前,他师兄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小心拐小孩的,尤其小心那种大马路上抱起来就喊你儿子孙子的那种狡猾派拍花子,他忽然感觉师兄可能有预言家血统,或许可以想办法让他在这方面再发展一下
因为过度吃惊,他显然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直到他听到
“雄英为皇嗣,自不可与百姓争利,其会试与殿试成绩均做取消处理,取下一名依次递上。”
木小白的眼神顿时就犀利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吐出半个灵魂
今天更了13000作者君已经枯萎了,需要营养液泡泡才能活过来。
我以后,再也不立fg了
科举部分有参考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原书写得特别帅气,但都是文言文作者君尽力查资料了如果有不对的话,那,那就是木小白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