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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3
    辩法会当场分为三层,最里头是分列而坐的大周十五道僧侣,从荣枯开始便分别是延道、崇严、槃寂、道生、戒平、可慧、妙音、贞法、福明、闻禅、观雪、悟心、清海和明意这十五位高僧。



    清海年纪大了,刚刚请上座就耷拉着脑袋一幅迷迷蒙蒙的样子,这十五位高僧戒腊都已经超过三十余,最年轻的贞法也已经年近五十。



    延道原本就打算在辩法会上一展雄辩之才,将荣枯这番邦胡僧压倒,好在达官贵人之中重新建立报恩寺的威严,便对着李安然道“殿下此言差矣,所谓供奉,讲的便是善信的诚心,恰如一富庶人家于佛前供奉海灯千盏,这是供奉。而贫者自然是无如此财力,那么于佛前供奉铜钱一枚,也是供奉。”



    可慧赞同道“昔日佛前曾有一犬,以秽物甩尾供佛,众弟子皆嫌恶,唯有佛陀笑而赐福,只因这秽物是犬的至宝,在它心中是最好的东西,犬以自己心中最好的东西来供奉佛祖,自然便是最大的诚心供奉了。”



    会场第二层的,都是一些京中的达官显贵,这些老禅师说话声音挺大,落在他们的耳朵之中还算清晰,便有家中女眷信佛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会场第三层外,则是京中一些善信人家,还有千里迢迢赶来听法的居士,还有一些是凑热闹的百姓,李安然为他们准备了识文断字的“传声筒”,会有专门强于记忆的小厮抄录下诸僧辩法的内容,放给说书先生,让他讲给百姓们听。



    荣枯瞥了一眼端坐在上面喝茶的李安然,后者只是垂眸喝茶,似乎并不打算左右他发言的时机。



    荣枯道“那么,敢问诸位师兄,如何定义珍贵呢”



    他这一问,让所有人都寂静了一瞬。



    清海从李安然颁布辩题开始,就低着头一幅老朽模样,既不开口,也不睁眼,在听到荣枯的声音之后,眼睛却悄然睁开了一条缝,看向了这个年轻的后生。



    坐在一边的贞法道“师弟自然是执迷了,”他的嘴角挂着一抹略显得意的浅笑,“各人于珍贵二字的定义,都是不尽然相同的,为母者,自然以子最为贵,难道也要让母亲学外道之行,将孩子供奉给佛祖么于供奉之物上,取普世之道便可了。”



    荣枯又问“何为普世之道”



    清海的眼睛又闭上了从荣枯开口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了这场辩法会的结局。



    坐在上头那位殿下,真是好算计好算计啊。



    妙音笑道“世人皆以七宝供奉,便是普世之道。”



    “所谓七宝,便是指金、银、琉璃、水晶、砗磲、珊瑚、琥珀诸位师兄真的认为,以铜浇筑佛身,以七宝镶嵌、镀贴,便是供奉佛宝吗”荣枯双手合十,“佛法初生之时,唯佛而已,崇尚的是一饭一蔬,托钵乞食,满足色身存余便可,待佛涅槃后,却出现寺庙林立,金碧辉煌,无一寸不以钱财铺路,无一食不依托佃农劳作,这真的是供奉吗”



    坐在外围旁听的卫太傅对着身边的同僚道“此人见解倒是甚为有趣,他居然觉得为佛像铸造金身不算是供奉。给寺庙添灯、送金银珠宝也不算是供奉。”



    边上的同僚摸了摸胡须“身在佛门,却能有这样的见解,实在是难得,可惜是个出家人,不然同朝为官,估计我们也得头疼了。”



    卫太傅笑道“又什么可惜的,这就得该以僧言制僧语。”



    他们这个殿下,真是个走一步,想十步,再毒辣不过的人了。



    槃寂原本不打算说话的,听到这他突然就精神了,双手合十道“师弟说的极是,我岭南道寺庙多信奉小乘,对于寺庙一说也就是片瓦遮顶,饭食果腹,就拿小僧所在的寺庙来说,一向是拒绝钱财供奉的,托钵乞食之后,也要为诸多善信们念经祈福以小僧看来,所谓供奉者,莫过于僧众笃行佛陀之行了。”



    荣枯本来做好了要舌战群僧的准备,却没想到还有人帮腔自己,便对着槃寂笑着点了点头。



    延道看着这俩小乘僧相视而笑,眉头皱得老紧,开口道“殿下所选的议题,出自维摩吉经。若说经典,其中也有教导过婆娑世界的十大善,两位师弟是南传僧人,想必对此了解不深吧”



    卫太傅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对着同僚道“这是挖坑呢。要先将荣枯法师驳斥为不通大乘经典的小乘僧众,然后指出他不配参加此次辩法。”



    荣枯笑道“所谓婆娑世界十种善,其八便是以大乘教义,渡化喜乐小乘者。”他脸上笑意温和,“小僧也研习过诸多大乘经典,不能单以小乘僧论。且无论是大乘还是小乘,都是佛子,又为何要崇大乘而鄙薄小乘呢”



    卫太傅边上的同僚道“妙哉,举重若轻,化于无形。听闻卫太傅幼子子成也擅长辩论之道,不知比起这位法师如何”



    卫太傅笑道“犬子急躁,没有这位小法师沉得住气。”



    两人相视一笑,又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延道在荣枯这里碰了个软钉子,知道再继续和他掰扯小乘和大乘,这场辩法会就会变成无休止的拉锯战了,便将目标转向了帮腔荣枯的槃寂“岭南道和其他诸道不同,其他诸道佛教盛行,寺庙广大,所蓄僧众也多,无法做到每日自己托钵乞食。这也就是所谓地处不同,各有缘法。”



    他说起话来声音凿凿,颇为掷地有声。



    槃寂刚想说什么,却听荣枯道“既然说到了婆娑世界十种善,那么小僧就要讨教各位师兄了殿下所出辩题之中,不仅有俗家善信眼中的供奉,还有佛弟子对于佛的供奉,以各位所见,佛弟子对于佛的供奉,又该是什么呢若佛弟子都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如何供奉,又怎么能决定凡俗供奉的方式呢”



    这下连坐在上面的李安然都忍不住抿起了嘴唇若是不同意荣枯的提议,他们便是认为身为佛弟子就可以不供奉佛祖,对于传入汉地百年,已经和儒、道融合的大乘教义来说,荣枯便可以继续驳斥他们“欺师灭祖”了。



    但是如果他们一旦同意先解决“佛弟子如何供奉”这个问题,荣枯就能顺理成章的将他的一整套理论摆出来,最终剑指佛寺积蓄横财、霸占良田、蓄养奴仆的恶行。



    彷如一曲靡靡懒懒的丝竹之中,突然横闯入了金戈铁马。



    一直闭着眼睛,似乎觉得这场辩法没有太大意义的清海法师突然开口“小友说的极是,若我们这些身为佛弟子的人,尚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供奉佛宝,那又怎么能为天下善信做表率呢”



    清海的年纪在众僧之中最大,声音沙哑,开口说话还带着颤音,却威严异常,让人不敢反驳。



    他将目光落在了荣枯的身上,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明的光“那么,以小友之见,我们这些出家人,又该如何供奉佛宝呢”



    荣枯原本是打算引诱其他辩法的法师提出日日洒扫佛像,恭谨添置佛身。



    诸如此类的回答,却没有想到清海直接识破了这一点,不给他驳斥他人的机会,便垂眸思忖一会,笑道“小僧以为,笃行婆娑世界十种善即可。以身行佛事,以言教导众生向善,脱离苦海,便是我等修行之人对佛宝最好的供奉。”



    清海不说话,一双老浊的眼睛盯着荣枯,眼中的光芒像是佛前闪烁的海灯微光一般,似乎在看荣枯,却又不止在看他“善。”半晌之后,他才将枯树皮一般的双手慢慢合拢,对着荣枯行了一礼。



    他这行动着实让铆足了劲想要和荣枯一较高下的僧众们有些惊讶。



    荣枯却懂了这老者到底是为了什么行这一礼的,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也对着清海的方向行了一礼。



    他已经身如扁舟,驶于苦海,难以回头了。



    得有人做这个第一人。



    观雪道“我等修行之人自然是笃行十善的,也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供奉了。这是菩萨之行,甚好、甚好。”他原意本是打算给个台阶下,缓解一下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谁知道却正好是瞌睡送枕头。



    荣枯又问道“那敢问师兄,十善之首又该如何解呢”



    一边的福明原本只是安静的坐在边上,想等等看有没有自己插话的机会,听到荣枯这样问,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对着坐在自己边上的可慧道“连这都不能解,怎么能说是高僧呢”



    可慧性格温和,听到他语出讥讽,便劝解道“不要这么说,喜乐小乘者肯同我们谈论十善,便是慧根了。”



    一边的延道原也想笑,听到可慧这么说,便只是撇了撇嘴。



    只见他又发声道“那便由贫僧来为师弟讲解一二吧。”



    李安然跟着荣枯读了不少经典,知道维摩诘经之中,所谓婆娑世界十种善,第一条便是以布施护持贫穷者。



    从这一刻起,攻守易势了。



    延道说“就拿我天京五寺来说,我报恩寺下设有义学、义庄、义医坊,义学会收留想要读书却无处读书的穷人子弟,教他们读书认字,将来也可博取一个功名。”



    卫太傅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对着身边的同僚道“这倒是有众生平等的样子。”



    同僚嘴角一撇“可惜这启蒙书,不是三字经、百家书,而是佛经呢。”



    卫太傅捋了一把胡子,默默无言。



    佛寺举办义学,和圣人、宁王大举推行科举有关,但是这一批靠着科举出头的官员又在挤压世家子弟的生存空间,所以卫太傅对于这个义学,其实是持有矛盾态度的。



    再说了,儒家最为倡导恩重如山,教你读书写字的师父,便是半父之名,这些和尚搞这个义学,明面上是做好事,私底下是为了什么卫太傅并不持有乐观的态度。



    延道继续道“义庄,收留无地可葬的尸体,夭折不能葬入祖坟的婴孩,未出嫁便过世的女子,希冀他们在佛法之下,来生不再受苦。”



    “至于义医坊,更是无偿收留无钱求医问药的病人,期间也有师父因为收治患有伤寒的病人而不幸圆寂之事,更可以说是护持贫穷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挺胸凹肚,脸上露出了颇为自豪的神情,看上去也是深深以这些事情为荣的。



    这些话传到外头,由说书先生那说学逗唱十分夸张、可喜的姿态说出来,也引得众多听众连连点头称是。



    荣枯道“师兄所说的这些地方,小僧都去过,也确实感叹于师兄们的慈悲。”他站起来,对着延道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此礼,谢诸师兄能行慈悲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恰是真诚之际,这人有这样一个特点,当他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只要看着他那双眼睛,就会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发自那能戳中心中最柔软部分的赤子之心。



    延道之前对荣枯意见颇深,加上荣枯又傍上了李安然,一时间风头无两,大有在声名上压倒天京五寺的势头,才惹来他的不快。



    但是看着荣枯这双眼睛,他却只能双手合十“多谢师弟谬赞了。”



    荣枯放下了手,深呼吸了一口气。



    “只是小僧有一事不明,还请诸位师兄替我解惑在诸位师兄的眼中贫者指的是眼前陷于贫困之苦的单独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旁听的卫太傅放下了自己手上的茶杯,身子微微前倾,盯住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僧人。



    坐在一边的道生开口回答“自然是两者皆有之,自古以来以布施护持贫困一向都是被算作居士之善,但是既然算在十善之中,当然也可以当做是僧人也可以秉持的善念了。”



    “那倘若有人,执迷于拯救、护持单独一个个的人,却忽略了更为广大的苦难,甚至一手促成这苦难呢”荣枯继续追问道。



    清海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阻止不了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哪怕是目不识丁的老妇人都能明白的,最为朴素的道理。



    无论回答还是不回答,答案都已经摆在了那里。



    一直没有发话的明意开口了他在诸僧之中,是年纪仅次于清海的老禅师,清海不说话,只有他有资格来回答荣枯这个反问“虽然不能抹除拯救个人时的善念,却终究因为推波助澜更大的苦难而堕入阿鼻。”



    荣枯道“师兄所言极是。”他双手合十,一字一顿道,“先帝隆庆元年,剑南道横遭蝗灾、旱灾,粮食歉收,百姓流离失所,更因为靠近佛寺的地方大量的良田为寺庙所占,百姓无地可种,又交不起佃租,以至于出现了逃荒之中人相食的情况。”



    戒平是来自剑南道的,他立刻反驳道“当时贫僧所在的法华寺也有开仓赈济”他说到这里,自己先愣住了。



    确实。



    开仓赈济可以救几个人的名,但是旱灾、蝗灾同时来的时候,百姓因为同时要上交佃租和国税,负担不起便只能欠下债务,想活下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卖身为奴或者逃荒。



    这种情况,恰好贴合荣枯所说的,救了一个人,却造成了更大的苦难。



    况且,因为僧人不用缴税,他当初也是在寺庙之中力主开仓赈济的那一批,只是相对应的,寺庙中担忧流民闯入、或者自己的寺庙粮食不够吃而提议组建僧兵防止流民作乱的僧人,也不在少数。



    最后还是因为他德高望重,才以少数的优势压到了那些不同意开仓赈济的僧众。



    “身在佛门,不闻窗外事”这是戒平听过的,最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发言。



    荣枯继续道“今上龙兴六年春,江南西道突发水患,洪水冲毁了大量的良田,朝廷免了受灾百姓的农税,同时派遣官员前往赈灾。可是依然出现了大量饿死、逃灾的百姓,这又是为什么呢因为自己没有田地可种,百姓食不果腹的同时,也因为无钱交付佃租,母女父子不仅要忍受死别,还要接受生离婆娑世界未开悟的善信们,连保存自己的色身都无法做到,又谈什么供奉三宝呢”



    荣枯的发言被负责传话的小厮誊抄在纸张上,转交给外头的说书先生,说书先生一看到上面的内容,便摆出一个苦不堪言的神情,绘声绘色的添加起了关于旱灾、蝗灾、水患的惨事,坐下有不少人是知道这些的,也有些跟着主人家前来的老奴仆,自己就是这几次灾害之中活下来的人,听着说书先生在上面说,自己先垂下泪来。



    有人带动情绪,便自然而然感染到了周围的人,一时间,戏棚处,哭声不绝。



    地呢



    百姓可以种的那一亩三分的薄田,到了谁的手上



    魏朝尊佛,魏武帝之后为了重新振兴佛教,后继者颁布了比丘可以得到二十五亩田地,比丘尼可以得到十五亩田地至此,未曾来得及被世家瓜分的田地,尽数落入寺庙之手。



    魏朝末年起义不断,冲击了世家对土地的控制权,加上燕朝的建立,又是靠着手握兵权大量残杀世家来平定叛乱,在大周初立国祚的时候,世家握有的土地,已经远没有当年那么多了。



    也许是怕那所谓的“报应”,也许是因为佛寺平时做的善事也算是“有目共睹”,大周、燕朝、起义军,三股势力都不约而同的忽视了佛寺占地。



    以至于先帝时期,天下土地有大半数记录在官中,收归朝廷所有。一部分依然归属于归附的世家之后,却另有近一半,全部为佛寺私地。



    事已至此,图穷而匕见。



    那锋利的匕首,已经架在了在场所有僧人的喉舌之上。



    要否认吗佛寺占地,切实是给大周的百姓带来了深重的苦难。



    要承认吗那么下一秒,那个站在荣枯身后的,对着所有人露出利齿的黑影,又会接着做出什么来



    他们在踏入这个会场的时候,就已经被安排明白了无论这一场辩论的结局如何,他们都是被摆在宁王殿下刀俎之下鱼肉。



    这十五位高僧,是代表大周十五道所有寺庙被选出来的,来的时候不乏有欢天喜地,以为皇帝之女真的是笃信佛法,想积累大功德好来世投个男身的。



    如今他们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



    他们不仅代表着自己,还代表着德高望重的高僧们,对于宁王殿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持认可的态度,还是反对的态度。



    若是认可倒也罢了若是反对他们将会面对什么



    关键还在于,若是驳斥荣枯,无论是在佛典教义上,还是在作为一个人最为基础的良知上,都是过不去的,在外旁听的善信们、高官们,自然会把“佛法”当做是给伪善小人的遮羞布,从根子上刨烂了佛所倡导的“慈悲”。



    这是不应当的。



    在一片寂静之中,清海苍老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法师所言极是。我九龙寺愿意向殿下交付全部田产地契,绝不会在助长滋生苦难之行。”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看不清的呢



    站在那胡僧荣枯身后的巨大阴影,操持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为的是什么



    清海年轻的时候也曾经熟读史书,对于史家笔法颇有钻研,大家都知道魏武帝时期有规模最大法难,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在魏武帝之前,还曾经有过三次规模不小的法难究其根本,只是因为佛寺大量积蓄、兼并田产,囤积财富却又没有世家颠覆朝堂的实力所致。



    佛倡导的东西让他们不能做很多事情。



    而这个时刻,又一次在这个时代来临了。



    决不能重蹈法难的覆辙。



    这就是清海这一刻脑内无比清晰的想法。



    而李安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王殿下,愿意选择以佛抑佛,其实也是对于他们的一种敲打和试探。



    你若顺从我,法难不会再临。



    你若不顺我,那便是我占尽天时地利,对你降下天的裁罚。



    这个女子,这个狮子一样的女子,站在她一手捧起来的“佛”身后,用“魔”的眼神,看着在场所有人。



    “等、等一下,清海法师”闻禅叫了他一声,刚想阻止清海的所作所为,却见老人怒喝一声,“还不闭嘴难道还要继续造业吗”



    你们想死在这里吗



    不过是交付田产而已,难道还要因为区区身外之物,再招来法难吗



    他声音嘶哑,憋足了劲一时喊出来,让人有种杜鹃啼血的错觉。



    延道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人群中寻找玄道的身影,却见玄道不知何时已经离席了,便知道自己师兄已经不打算在继续掺和这件事,但是他现在咂摸透了一切,心底更加不忿,便指着荣枯道“法师为了取悦他人,要如此破坏僧团,攻讦同修吗”



    这个“他人”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李安然挑眉。



    好家伙,这是想说却又没有胆子明说啊。



    她对着身边的侍从招了招手,后者凑上来,李安然把手挡在嘴边上,小声道“这一段就不要抄录放出了。改成法师为了博取地位。”



    “喏。”侍从闻言退出。



    荣枯道“小僧行此举,绝不是为了取悦某人,而是凭着佛陀的教诲,追寻真正的慈悲之道罢了。”



    他双手合十对着延道躬身“此事讲究的是一个天地良心,我是修行者,修行者,更应该躬省自身,比常人更能克制住自己的四魔,不是吗”



    延道还想再说,坐在他的边上的可慧拽了拽他僧袍的袖子,对着他摇了摇头再说下去,宁王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皇家天威了。



    槃寂原本就不积蓄田产,自然也就无所谓,两手一摊道“小僧自然无所谓。”



    虽然压下了一个延道,但是却有人跳出来反对,一边的贞法、福明、闻禅、观雪、悟心听到如此清海如此简单的就交出了九龙寺的田产,立刻叫嚷起来“师兄怎么能如此草率”



    他们所在的寺庙都是各自州府屹立不倒的百年大寺,不仅有无数的奴仆,还有僧兵和私兵,和九龙寺的情况又有不同,全寺上下不算和尚也有上千人口了,收去了田产,叫他们怎么活



    福明脾气急躁,先于众人站起来,指着李安然道“小僧初听闻辩法之时,还以为殿下如同太后一般是真心礼佛,求来世的福田,没有想到殿下却是明里说尊佛,私底下不知从何处寻来这伥鬼为您开路么”



    李安然的眉毛微微一挑。



    哦,还说之前怎么这么顺利呢,原来在这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