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轻柔的夜风吹起了汪芷曼的发丝,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肩膀。
她像是没骨头似的，歪在扶手椅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叩着玻璃桌面,发出一声声闷响。
乔雨薇敏锐的感知到，她在等着她的反应。
汪芷曼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她非常熟悉。
那是胜券在握、即将将猎物收入囊中的笑容。大多数时候，这种表情是出现在她的脸上,而不是对手的脸上。
“你这么说”
乔雨薇压低了声音，露出一个天真无辜的笑容，意有所指的看着她的身后，问
“他不会伤心吗”
她可以笃定,那个少年听不见她们的对话,但是，他显然能看见她的表情，伴随着她的笑容,少年眼中的妒意愈发旺盛。
乔雨薇甚至能看见他的手指握成了拳头,正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
“他可以伤心啊，”汪芷曼声音动听,像一只黄莺鸟,“不过,我不在乎。”
汪芷曼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少年一眼,就在她回头的一刹那，少年眼中的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朝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而在她转身回来的那一瞬间，少年乖巧的笑容又消失了,狠狠瞪了一眼乔雨薇。
乔雨薇
这演技，他出道当个小明星不好么
“你看吧，他很乖。”
汪芷曼的手已经不限于叩着桌面了，她的手已经渐渐越过了桌面，搭在乔雨薇的酒杯旁边，有意无意的触碰着她的手指。
空气里夜茉莉的味道，似乎更加惑人了。
乔雨薇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意有所指的问道“这么乖，你还不在乎”
海王也分很多种，汪芷曼显然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类型。
或许不论是这个阳光帅气的少年，还是家财万贯的卓子睿，都只是她鱼塘里的一条鱼而已。
“太乖巧了，多没意思啊。”
汪芷曼没有抓住她的手指，倒也不显得在意，只是又抿了一口落日蔷薇，小巧的杯沿上印上了三个唇印，两个是汪芷曼明艳的红色，一个是乔雨薇柔和的豆沙色，恰到好处的排列在一起，像是早已刻画好的花纹。
“乔小姐，我喜欢不搭理我的。”
乔雨薇偏了偏头，笑道“汪小姐，你这口味真是挺特别的。”
听见她的话，汪芷曼的眼神暗了一瞬，乔雨薇的意思，是觉得她更喜欢卓子睿
汪芷曼思考着乔雨薇话里的深意，她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了。
很多时候，她还什么都没做，那些蠢男人就已经捧着自己的心，巴巴的冲过来送了人头。
最开始，汪芷曼还觉得挺有意思的，每次收割到他们的爱情，她的心里总是会有一股成就感，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感觉越来越弱了，偏偏她越是不在乎他们，他们就越是喜欢过来送人头。
但是乔雨薇不太一样。
她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别有深意。
有些时候，她甚至要拐上好几个弯，才能猜到乔雨薇真正想说的话。
汪芷曼可以肯定，如果这里坐着的不是她，而是别的什么人，说不定早就被乔雨薇套出话了。
乔雨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现在，局势已经被扭转了过来，轮到汪芷曼处于下风了。
汪芷曼看着她的笑容，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她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一声巨响。
乔雨薇微微侧身，探头看了一眼，温柔的告诉她“汪小姐，你的小朋友把杯子砸了。”
她的气息顺着夜风吹过来，令汪芷曼微微诧异，她常年沉迷香水，世面上的新款香水就没有她不熟悉的，但乔雨薇身上冷淡的香气，她是真的不知道出自哪款香水。
汪芷曼不禁问道“你的香水”
“你的小朋友把杯子都砸了，你只想知道我的香水”
乔雨薇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了她一把，迫使她转身去看那个少年。
“看来还真是不在乎啊。”
玻璃亭阁里的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一群服务生围在那边，有人在收拾碎片，有人在安抚其他客人。
那少年似乎是被玻璃割伤了手，几个服务生正围着他，给他清理伤口。
明明只是摔碎一个杯子，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手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服务生给他的手包上了绷带，这才堪堪止住血。
他本来在盯着乔雨薇，眼中的火光熊熊燃烧，但在汪芷曼转身的那瞬间，他不仅收敛了浑身的戾气，还露出了一个灿烂又无辜的笑容。
他的眼角甚至还有点泪光，仿佛那杯子划开的伤口让他痛极了。
活脱脱的阳光小白兔。乔雨薇几乎要给他鼓掌了。
汪芷曼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漫不经心的说“他乖是挺乖的，就是有的时候”
她还没说出下半句，乔雨薇就已经知道汪芷曼要说什么了。
那少年不顾地上还有一堆碎片，手刚一包扎完毕，便急不可耐的站起来，快步走向了她们。
他站在她们的桌前，拉着汪芷曼的手，轻轻摇了摇，可怜巴巴的说“姐姐，你和她也聊太久了吧。”
“是吗”
汪芷曼无奈的笑一笑，从手包中拿出一张名片，推至乔雨薇的面前，说
“乔小姐，下次我们再单独约。”
少年挽着汪芷曼的胳膊走了，背影里都有一股得意的劲头。
乔雨薇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占有欲这么强，可不是一条合格的鱼。
也不知道汪芷曼这个海王是怎么和他搅合上的。
不过很显然的是，他的伪装显然早就已经被汪芷曼看透了，只有他自己还傻乎乎的维持着阳光少年的人设，以为汪芷曼什么都不知道。
乔雨薇坐在露台咖啡厅，独自喝完了自己那杯冰美式。
这个汪芷曼，和她想象得还真是完全不一样。
“宿主，你这是铩羽而归啊。”
她刚一推开公寓的门，小黄鱼便从猫窝里冲了出来，扒着她的大腿一通撒娇，很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她在咖啡厅的经历。
“有没有觉得很难过”
“小黄鱼，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幸灾乐祸”乔雨薇在沙发上躺下，漫不经心的说，“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
小黄鱼敏锐的感受到了危险，不再说话。
乔雨薇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柔和的光线照亮了沙发这一小片区域后，便照顾不到更多的地方，显得房间里格外宁静。
小黄鱼在彩色织花地毯上打了一个滚，不甘寂寞的喵了几声，见乔雨薇真的不搭理它，实在忍不住了，双爪搭在沙发的边缘，开始探头探脑的研究乔雨薇正在看什么。
乔雨薇被它打扰了思路，冷不丁的开口“要么上来，要么下去，不要卡在中间。”
小黄鱼正绞尽脑汁的想跳上沙发的理由，猛然听见这一句，差点从沙发边缘滚下去。
得到了乔雨薇的首肯后，小黄鱼手脚并用，跳上沙发，窝在乔雨薇的腿上，问道“宿主，你在看什么”
“汪芷曼的大学毕业论文。”
小黄鱼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的问道“什么论文”
乔雨薇一字一句的说“大学毕业论文。”
“宿主，你看这个干什么”小黄鱼不解的问，“关键是，你打哪儿找出来的”
“了解一下她的内心世界，”乔雨薇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一般人的论文，那还真找不到，但谁让我们汪小姐是藤校毕业的高材生呢”
乔雨薇上领英一查，别说大学毕业的论文了，她连汪芷曼的大学毕业照都看见了。
她刚刚加了汪芷曼的微信，没在朋友圈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汪芷曼的朋友圈走的是精英女性路线，发的照片基本上都是参加会议时的工作照，穿着整整齐齐的小西服，站在卓父后面，连笑容的弧度都是完美的。
文字内容则是寥寥无几，除了转发卓氏集团的最新报道，几乎没有什么内容。
她在汪芷曼的朋友圈一无所获就算了，偏偏汪芷曼这人还特别贱兮兮的，发了条微信问她“乔小姐，在看我的朋友圈吗”
乔雨薇只好大大方方的回复她“是啊，可惜没什么好看的。”
汪芷曼说“嗯，我这个人，向来以工作为重。”
说得好像刚刚在露台咖啡厅和小鲜肉卿卿我我的人不是她一样。
乔雨薇勾起唇角，顺手打开了她的领英。
不是以工作为重么简历不好好写，怎么吸引猎头
然后，她就顺瓜摸藤的找到了汪芷曼的大学校园网，从一堆知名校友里大海捞针，找到了她的毕业论文和一些照片，还有几个老朋友的社交网络。
“宿主，这你都能找到，”小黄鱼惊叹道，“要不你干脆去做特工得了。”
“谢邀，小世界里做过了。”
乔雨薇说完，便一头扎进了汪芷曼的资料。
几年前的汪芷曼，还不像是现在一样，是朵艳绝四方的野玫瑰，刚进入大学的汪芷曼像所有埋头苦学十八年的学生一样，看上去有点灰头土脸，但难掩眼中的光芒。
更何况，汪芷曼的眼中的光芒还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刚进大学的时候，汪芷曼的眼中已经藏着隐隐的野心，和同学们单纯的眼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乔雨薇的手指从资料上划过，究竟是什么，促使汪芷曼变成了现在这样
“宿主宿主”
小黄鱼连叫好几声，总算看见乔雨薇回过了神。
“宿主，你看出什么了吗”
它刚刚探头看了一眼，乔雨薇手上的资料写的全是看不懂的蚯蚓文，小黄鱼光是看着就觉得头疼，不知道宿主是怎么看得下去的。
“汪芷曼这个内心世界，真是挺丰富的。”
乔雨薇随手拿起边柜上的水杯，在灯下晃了晃，说
“看见了吗就像这些水一样。她一方面非常想追求内心的平静，为此学习了很多，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摆脱不了心里的黑暗，只能就这么一直晃晃荡荡，找不到终点，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获得一片虚无。”
乔雨薇将汪芷曼的毕业论文合上，感叹了一句
“学哲学的，还能写出这种论文，真是神奇。”
不过，更为神奇的是，汪芷曼本硕学习的都是哲学，为什么会成为卓氏集团的首席特助
一般来说，这个职位要求的都是金融管理系毕业生，即使汪芷曼毕业自藤校，专业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而且，她看完汪芷曼的毕业论文后，觉得一般人写不出这种东西。
“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乔雨薇嘟囔了一句，问道，“小黄鱼，你能查么”
小黄鱼刚刚还在问东问西，现在一听她的话，顿时就慌了。
“我怎么查啊宿主，她在原书里就是一配角，穿书局系统里都没有她的资料，”小黄鱼的猫脸上满是为难，“宿主，要不这样吧，我明天陪你去她公司楼下蹲守”
“呵呵，你怎么不让我现在就投简历，明天去他们公司上班”
小黄鱼没有听出乔雨薇的无情嘲笑，反而很认真的说“不是不行啊宿主，你只要进入卓氏集团，成为汪芷曼的同事，不仅可以分分钟拿下她，还可以从内部搞垮”
“你挺会做梦的，”乔雨薇笑道，“你猜，我有没有上卓氏集团的黑名单”
小黄鱼不说话了。
它想想是这个道理。
宿主不仅是江晓雪的朋友，还当着卓子睿的面带走过江晓雪，一看就是站在江家这边的，这种时候给卓氏集团投一份简历，这跟在脸上写几个大字“我要当间谍”有什么不同
“算你还有点智商，”乔雨薇rua了一把它的猫头，“想想办法，明天早上把汪芷曼出国前的经历放在我桌上，好吗”
说罢，乔雨薇便走进了房间，准备睡觉。
小黄鱼在她的后面喵喵乱叫“我只是一只小猫咪，为什么要我做这个”
一夜无梦。
第二天，乔雨薇是被小黄鱼的猫爪拍醒的。
小黄鱼对她睡懒觉的行为非常不满，一边拍着她的脸，一边喵喵叫“宿主，快起来，你不是要我找资料吗”
“是的，我是让你找资料，”乔雨薇抱着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但是，我没说我要这么早看。”
小黄鱼勃然大怒，喵道“本喵熬了一个通宵给你查的资料，你居然不看”
愤怒的橘猫跳上了床，开始在乔雨薇的身上蹦迪。
十分钟后，乔雨薇无奈的起床，迫切的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类助理。
小黄鱼熬夜查出来的资料很详尽，从汪芷曼小时候住的弄堂门牌号到她的高考数学究竟错了几道题一应俱全。
唯一的缺点，就是小黄鱼不知道她需要的究竟是什么，所有的资料挤挤挨挨的靠在一起，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有，完全找不到重点。
乔雨薇粗略的扫了一眼，圈出了汪芷曼小学时代的弄堂门牌号。
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活，她对这个世界已经略知一二，像是汪芷曼这样的小姑娘，在南城被叫做“弄堂公主”，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有多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从小弄堂到藤校毕业生，这不是一条轻松的路。
乔雨薇在加入穿书局之前，那也是一路卷过来的，别人做十套题，她做一百套，这才打败一众竞争对手，成功考入名校，进入大型企业。
没想到汪芷曼都是小说人物了，还是得走这条路。
一时间，乔雨薇对她都有了几分不合理的惺惺相惜。
“宿主，你准备去哪”
小黄鱼好奇的看着乔雨薇，往日，她出门的时候都打扮得精致漂亮，今天却不一样。
乔雨薇从衣柜底层拽出了一件t恤，已经有些走形了，但布料却被磨得舒适柔软，被乔雨薇用来当睡衣穿。
眼看着乔雨薇套上了t恤就准备出门，小黄鱼心里满是问号。
“去找汪芷曼小时候的邻居。”
乔雨薇看了一圈衣帽间里的包，内心有一丝后悔，她怎么就把之前那些包全都扔了，早知道应该留下一两个来应付这种时候。
最终，乔雨薇选了一个看上去最低调的v，将钥匙和手机塞进包里之后，这才出门打车。
去弄堂这样的地方，总不好让王叔送她。
且不说乔显赫那些豪车开进弄堂之后，汪芷曼的邻居们还肯不肯跟她说话，光是要跟王叔解释她为什么要去弄堂，估计就要花不少时间。
乔雨薇上了出租车之后，想到小黄鱼早上整理的那一堆资料，实在是有些头疼。
她干脆给南城有名的猎头发了个消息，让他帮忙找两个助理，一个负责工作，一个负责生活。
猎头很快就回复了她，言之凿凿的保证，一定给她找来工作能力强，认真负责的人选。
乔雨薇关上手机，静静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
出租车司机对这一片很熟，开车开得飞快，听说她要去的是中心弄堂，顿时热情的表示他以前在那住过，一边等红绿灯，一边跟她聊起了天。
“小姑娘，你去那块儿干什么那边前些年就说要拆迁了，现在人都搬得差不多了。”
拆迁
她刚刚翻小黄鱼的资料时，并没有看见这回事儿。
乔雨薇的心中升起一阵疑惑，她将脸上的口罩拉得更严实一点，问道“师傅，什么时候说的拆迁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爽朗的笑道“哎呀，不知道就不知道嘛，正常，不是住那片儿的人，全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好像是有什么秘密一般。
小黄鱼查资料的时候，是直接调取的系统资料库，如果这样查出来的资料里都没有的话，只能说明这件事从来没有上过新闻。
穿书局管不着小说世界里的所有事，比方说这个只存在于居民口中的拆迁，穿书局就抓取不到。
“宿主，我们还要去吗”小黄鱼瑟瑟发抖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这感觉有点超出我的控制范围了。”
这虽然是一个娱乐圈文，但这可是一篇有火拼抢人剧情的男频娱乐圈文啊，万一出现点不太平的事情，他们的养老大计要怎么办
“去啊，现在是法治社会了，你不要老是想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乔雨薇回答完小黄鱼之后，便装作一个好奇的乘客，开始套起了司机的话。
“真有这事啊”乔雨薇说，“我以前就住那，最近刚回国，完全没听说过。”
“出国啊，那片出国的可不多，”司机斜了她一眼，“早些年说要拆了，最近又没动静了。早知道不搬了，这附近怎么说也是市中心，方便。”
乔雨薇心中暗道，这弄堂的邻里关系真的有够好的，连出没出国都知道好在那边确实有个出国了的汪芷曼，不至于开场就露馅。
“说了拆迁又不拆，哪家公司这么耍人玩啊”
乔雨薇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忿忿不平，俨然就是一副事关自己利益的样子。
“这种事情哪儿说得准啊我们前面那个弄堂，别说放出消息了，那边地都买了，照样不拆，”司机被她带动了情绪，跟着忿忿不平了起来，“诺，就这商场你看见没一个公司的。”
乔雨薇向车窗外看去，卓氏集团新开业的商场一闪而过，外形时尚大气，门口的广场上人流如织，一看就生意不错。
真是巧了，要拆汪芷曼老家的公司，正好就是卓氏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