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乔雨薇眼神微妙的看着汪芷曼,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刚好挡住了她墨色的眼眸。



    她之所以会让汪芷曼去找卓子妙，是觉得汪芷曼作为卓氏集团的首席特助,由她去找卓子妙,成功率应该比她这个外人更大。



    只是没想到,汪芷曼会直接跟卓子妙说“搅浑水”,这不就明摆着让卓子妙回去抢位置么



    相较于卓子妙,她其实更了解汪芷曼。在乔雨薇的判断中，汪芷曼采取的这种方式，显得稍微有些直白。



    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但是，乔雨薇并没有出言质疑。



    汪芷曼的好感度本来就比其他人难刷一点，因此,乔雨薇在面对汪芷曼的时候，行事更为谨慎,不愿意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掉好感。



    而且，如果汪芷曼的举动是因为她想做出改变,那对于乔雨薇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汪芷曼的状态不断变化，她才能够有机会,如果汪芷曼是固执己见的人,那么，任务难度就会变大。



    “我本来以为卓子妙不会同意的，”汪芷曼显得有点踌躇,“她之前不是跟卓大力承诺，不会参与集团事务么没想到她还是同意了。”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



    乔雨薇觉得，可能她们对卓子妙的了解确实比较少。



    乔雨薇若有所思的回答“可能对于卓子妙来说，能不能抢到继承人位置不是重点,重点是让卓大力雪上加霜。”



    这一点，光是从卓子妙答应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



    卓子妙出现在卓氏集团，可以将本来就混乱的局势搅得更乱，这对于她们俩来说是有好处的，或者说，对于希望卓氏集团倒闭的对手公司而言，也是有好处的，但是，对于卓子妙而言，这完全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而且发展良好，早就已经脱离了卓大力的控制，怎么看都没必要重新去趟卓氏集团这潭浑水。



    除非，她就是纯粹幸灾乐祸，想气死自己那不干人事的亲爹。



    汪芷曼赞同的点了点头。



    她握着奶茶杯子的手指收紧了一点，冰沙在杯子上凝结出一层水雾，不偏不倚的滴在了汪芷曼的指尖，让她漂亮的美甲笼罩上了一层水渍。



    汪芷曼对此毫无所觉，依旧在说着卓子妙的事情



    “卓子妙说，虽然她以前做了承诺，但这件事只有她和卓大力知道，而且，她又没有白纸黑字写下来，谁会知道现在回集团正好能气死卓大力。”



    乔雨薇掩唇一笑“她还真是有够恨卓大力的，在气死卓大力这件事上很积极啊。”



    她看得出来，汪芷曼虽然已经拿到了她盖过章的合同，只要在上面签字就能够获得这份年薪千万的工作，但是，汪芷曼仍旧将这场谈话当做了面试。



    不知道是不是在卓氏集团留下的职业病，汪芷曼全程精神紧绷，看起来就很像是在讲台上做题的小学生。



    这样不好，不利于她们的关系可持续发展，乔雨薇觉得，有必要让她轻松一点。



    汪芷曼垂下了眼帘，说“是的。”



    卓子妙是卓大力的私生女，她的母亲和汪芷曼的妈妈一样，是卓大力的情人，只是遇见卓子妙母亲的时候，卓大力已经间接害死了汪芷曼的妈妈，变得收敛了很多，后面没有再闹出那种事。



    卓大力后面找的情人，全都是温顺乖巧的小家碧玉类型，再也没干过强取豪夺的事情，但是，他骨子里就是个人渣，对于这些小家碧玉们，他的新鲜感消退得很快，一般过不了三个月，他就会开始物色新的猎物。



    更可怕的是，卓子妙的妈妈是个恋爱脑，被卓大力骗到手后，像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样，对他是言听计从，情根深种，看得卓子妙火大。



    她不管怎么跟妈妈说，要有自己的生活，妈妈就是不听。



    卓子妙实在劝不动妈妈，又无法讨厌从小将她养大的人，只好将转移目标，恨上了将妈妈变成这样的卓大力。



    她从小和妈妈住在一起，有一个不定期出现的“爸爸”，除了比同龄人有钱一点，她的生活同样可以说是一团糟。



    卓子妙不认识汪芷曼，但她平时和汪诗诗她们一起玩的时候，就丝毫不避讳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在答应了汪芷曼要去搅浑水之后，她便在办公室泡了两杯咖啡，大大方方的骂起了卓大力。



    通过卓子妙说的话，汪芷曼这才发现，原来她的伤痛并不是唯一的，卓子妙在很多地方和她有奇妙的共鸣。



    汪芷曼斟酌了一番，说“卓子妙在答应我的时候，神色很愉快。”



    卓子妙似乎就等着这一天到来，她不仅愉快的答应了要去搅浑水，还仔细问了汪芷曼有没有计划，要不要她发个内网邮件宣布自己决定参与集团继承人竞争，大胆的程度连汪芷曼都觉得害怕。



    在获得了汪芷曼的否定答案后，卓子妙还很遗憾。



    乔雨薇听完卓子妙的种种行为后，说“看来她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卓大力这些年造的孽债不少，墙倒众人推，现在会有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他现在年事已高，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没有这档子事，他的子女们也很快就会因为权力的问题争斗起来，到了那时候，他也只能看着他的股东们一个个做出选择，最后，他的身边空无一人，失去他最在乎的东西。



    她们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将这件事提前了而已。



    再说了，他的私生子女众多，一旦继承人位置空出来，便人人都有机会。



    哪怕不能拿下全集团，分到一两个公司也是极好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卓氏集团现在江河日下，但还是比他们赤手空拳去创业要好得多。



    乔雨薇放下手中的奶茶杯，意有所指的问道“你现在交接工作完成了吗”



    汪芷曼一愣，以为乔雨薇是催她快点离职，以便能快点成为她的全职助理，但卓氏集团的事情确实有点多，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卓大力自顾不暇，没有故意卡她，汪芷曼本以为这件事能很快办成，但没想到不仅招到一个接班人不容易，她在这个关口离职，还引起了很多人的恐慌。



    在一部分股东看来，汪芷曼毫无疑问是卓大力的亲信，她的辞职信一交，他们便嗅到了味道，认为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内幕，要在卓大力的时代结束前另谋出路。



    这几天，她的手机响个不停，根本就没办法及时脱身，兑现她对乔雨薇的承诺。



    她有些愧疚，支支吾吾的说“昨天刚面试了一个新来的秘书，应该很快就能交接完成了。”



    她原本以为乔雨薇会催她，没想到乔雨薇却摇了摇头，慢悠悠的说“不急不急，那么大一个公司，交接一两个月很正常，你慢慢来就好了。”



    汪芷曼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问道“可是，你不是急着找助理”



    “我是急着找助理，不过，我的事情也没有那么急，”乔雨薇温柔的说，“还是你的事更重要。”



    汪芷曼一愣，问道“你的意思是”



    “你可是首席助理，虽然马上就要离职了，但毕竟还没走不是吗现在，他们应该会想方设法拉拢你吧”



    乔雨薇玩味的笑道



    “你在卓氏集团潜伏了那么久，总算到了能收获果实的时候，怎么能这么急着走呢当然是要帮老板选个好孩子当继承人，然后再急流勇退啦。”



    她说得轻巧，汪芷曼却是恍然大悟。



    “如果我支持卓子妙当继承人”



    她在卓氏集团的影响力虽然比不上那些老古董们，但她在卓大力身边多年，总有二傻子会以为这是卓大力的授意。



    等到卓子妙成了卓氏集团的实际控制人，她再退出这场争端，恐怕还要被那些老古董们认为是辅佐太子成功上位，现在功成身退了。



    同样一件事情，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味道就会不一样。



    乔雨薇笑着点了点头，说“怎么样，这样是不是更好玩”



    汪芷曼觉得她用“好玩”来形容这件事似乎有点不妥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乔雨薇说出“好玩”这两个字之后，汪芷曼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好像她希望卓氏集团破产这件事并没有那么艰难，至少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那样苦大仇深，布满荆棘险阻，而是成了一个有点挑战性的游戏项目。



    汪芷曼说“好像是这样。”



    虽然乔雨薇的说话方式极大程度的缓解了她的紧张感，但汪芷曼还是很难做到用“好玩”去形容自己苦心筹谋多年的计划。



    乔雨薇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觉得这样说，可能会让你感觉好一点。要是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种说法。”



    她已经察觉到了汪芷曼的情绪。



    汪芷曼不介意她这么说，但她自己还没办法承认这是一件轻松的事。不过，这对于乔雨薇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是个好的开端。



    “不，没关系，”汪芷曼深吸一口气，“这样就很好。”



    她本来觉得自己的生活挺好的，虽然枯燥无味，只能用养鱼来调节报复计划带来的压力，但是，她的生活至少是有目标的，这样就很不错了。



    可是，当她看见乔雨薇的公寓时，她的想法有了微妙的变化。



    原来，她的同龄人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独自住在温馨的小公寓里，点上一堆外卖，从奶茶吃到烤串，躺在沙发上看综艺听起来简直美好得不真实。



    汪芷曼忽然对自己的生活感到了困倦，眼看着计划即将成功，她却出现了这样的情绪，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兆头。



    或许，她确实有必要换一种方式生活，调节一下自己的心态了。



    “你不介意就好。”



    乔雨薇愉快的靠在沙发上，看着汪芷曼。



    自从认识汪芷曼以来，乔雨薇便觉得她一直像一张绷紧的弦，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惕，但是，现在的汪芷曼显然放松了很多，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温和了。



    她端着桃桃沙冰，靠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的跟她说着卓子妙的事情，语气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我跟卓子妙说过之后，卓子妙那天下午就去了公司。她真的很有行动力。”



    “她以前实习的时候，在设计部做过一段时间，表现得很好，设计部很多人现在都很希望她回来。而且，带她实习的那个小领导也很厉害，现在已经晋升成了高管，在管理层里很说得上话。”



    “卓子妙一回去，就有几个股东神神秘秘的来问我，她重回公司是不是有卓大力的授意。”



    乔雨薇有意营造出一种闲聊的气氛，适时接话道“这么看很顺利嘛。你是怎么说的”



    汪芷曼被她引导，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笑意，她的指尖摩挲着奶茶杯子，说“我没回答他们，就敷衍过去了。那几个股东一看就是想得多的类型，我什么都不说，他们反而更加觉得有鬼。”



    汪芷曼在卓氏集团工作这么多年，跟着卓大力参加了很多场股东会议，几乎对所有股东都有印象。



    加上她刻意了解，很容易就拿捏住他们的性格。



    这几个股东是典型的两面派，他们在卓大力面前表现得谦虚有礼，不论卓大力是想打高尔夫，还是想去喝小酒，他们抛下老婆孩子都要奉陪，溜须拍马更是一套接一套，将卓大力哄得心花怒放。



    然而，他们也是最担心卓大力失势的人。



    他们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如今的股东地位和分红，眼看着卓大力年事已高，卓氏集团免不了世代更迭，他们的心思老早就活络了起来，想选一个强有力的二代，提前抱上大腿，以保晚年安稳无忧。



    之前没有站队，只不过是因为卓子睿看上去地位稳固，所以才没有贸然选股而已。



    乔雨薇说“原来如此，那现在怎么样了”



    距离汪芷曼去找卓子妙已经有段时间了，卓子妙的性格干脆利落，现在想必又有了新进度。



    汪芷曼说“她现在已经是设计部的主管了，这个位置挺好的，不怎么引人注目，哪怕她是忽然回来的，她那几个哥哥姐姐也不会怀疑她，只会觉得她是想趁机捞一笔。”



    她对卓氏集团的龙争虎斗已经麻木了，淡淡的说



    “她的哥哥姐姐们已经把股东会瓜分得差不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支持者，卓子妙是后来的，现在只有她以前的小领导站在她这边，不过，对她感兴趣的人还是很多的。”



    卓子妙一直不在集团里出现，但股东们对卓大力的家庭状况了如指掌，当然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女儿，而且对她颇为宠爱。



    虽然他们不知道卓大力宠爱她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卓子妙不出现在他面前，还自己开公司开得风生水起，让卓大力很有一种虎父无犬女的自豪。



    股东们见卓子妙在这个时候空降设计部，心里早就脑补出了一幕大戏。



    什么卓子妙才是卓大力心目中的继承人，让她自己开公司就是在历练她，卓子妙在集团里没职位，是为了保护她之类的，想象力丰富堪比宫斗剧。



    汪芷曼随意听了一耳朵，都觉得想笑。



    她说到这里，特意停下了话头，看向了乔雨薇。



    汪芷曼不确定乔雨薇是不是真的让她去帮卓子妙上位。



    乔雨薇当然懂她的意思，她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汪芷曼，说“既然有人对卓子妙感兴趣，你就帮帮她吧，牵个桥搭个线，权利不用，过期作废。”



    汪芷曼试探来试探去，感觉自己试探了个寂寞，终于放心的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去跟那几个股东说。”



    “嗯，大胆的去，”乔雨薇抿唇笑道，“不要把我当成卓大力，我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对你，我还是很坦诚的。”



    她这话说的，连小黄鱼都不相信。



    趴在地上玩毛线球的橘猫爪子一翻，毛线球便滚了一地，散得到处都是。



    乔雨薇从沙发上站起来，捡起地上的毛线球，很有耐心的团了起来，一边团一边笑骂“蠢猫。”



    引得小黄鱼不满的叫唤了几声。



    汪芷曼看着她的举动，再看看周围温馨的布置，深深的感觉到，乔雨薇在家里的样子，确实和在外面不一样。



    看来是她疑心病太重，误解乔雨薇了。



    乔雨薇将手里的毛线球卷好之后，从茶几上摸出遥控器，问汪芷曼“既然事情发展顺利，不如我们看会电视”



    汪芷曼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她原本以为今天到乔雨薇家来谈事情，要面对的又是一场刀光剑影，但她没想到的是，乔雨薇不仅一改以前绵里藏针的感觉，反而变得温柔了很多。



    这种温柔和她以前那种温柔不一样，是不带目的性的温柔，让汪芷曼觉得乔雨薇平易近人，很好相处。



    甚至让她觉得，或许她跟乔雨薇不只是盟友，还有可能是朋友。



    得到汪芷曼的同意后，乔雨薇便打开了投影仪，动作熟练的点进了少女计划的直播间。



    她开的是少女计划的总直播间，直播间里正在播放第一期的节目内容，选手们的初舞台表演一个接一个出现。



    小黄鱼诧异的抬起头，喵了一声。



    宿主还真要跟汪芷曼一起看电视啊。



    汪芷曼也有点诧异，她没想到乔雨薇竟然是真的要和她一起看电视。



    虽然，汪芷曼觉得她和乔雨薇一起看江晓雪选秀，这个场面多少有点诡异，但她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耐心陪乔雨薇看了十分钟之后，却不知不觉认真看起了电视。



    她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选秀节目，连综艺都看得很少，现在屏幕上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充满了新鲜感。



    那些在乔雨薇看来错漏百出的初舞台表演，汪芷曼都觉得很有意思。



    她不仅看不出来选手们的真实水平，还真情实感的相信一些选手的鬼话，觉得她们真的是练习得很努力。



    投影仪变幻不停的光影之中，乔雨薇不动声色的侧头，看了一眼汪芷曼。



    汪芷曼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乔雨薇的脸上浮现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有个爱好才好啊，人类有爱好，才会有弱点。



    既然汪芷曼这些年忙着搞破产大计，忽视了个人爱好的培养，那么，她就来帮汪芷曼培养一个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