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偌大的舞台上,没有人再关注路寒月，连灯光都从她的身上撤走，留下了一片阴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屏幕上，追光灯照亮了少女们的表情,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不同的情绪。



    江晓雪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座位的扶手,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听力变得迟钝又敏锐,除了主持人念出的一个个名字,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本来在想,快点念到我吧,不想被淘汰,现在却又在想,晚一点念到我的名字吧,哪怕前进一名都好啊。



    区距离舞台很近，乔雨薇仰起头,就能够看见金字塔上的江晓雪,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最开始，乔雨薇是不担心的。这场选秀的结局早就已经写在书里了,江晓雪是c位出道,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偶像。



    但是，场内的气氛显得感染了她。乔雨薇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和其他人一起盯着舞台,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周颖和汪芷曼已经挽着彼此的手臂,紧紧的抓着对方的手,希望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乔雨薇看着她们的动作，感觉自己的心跳更快了,她左右一看，只有江闻意显得还算平静。



    鬼使神差之间，乔雨薇抓住了他的手。



    江闻意将目光从台上收回来，落在她的身上，温柔的问“紧张”



    乔雨薇点了点头，她无暇去回答他的话，生怕错过了舞台上的任何一个瞬间。



    江闻意张开手掌，将她的手团进手心，妥帖的放在了心口，安慰道“别担心。”



    这一场表演下来，江闻意深受触动，他从来不知道江晓雪每天嚷嚷的“梦想”，居然是认真的。而且，他那么小孩子气的妹妹，还为此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



    江闻意觉得，哪怕江晓雪没有在这个少女计划中出道，他也可以专门投资一个娱乐公司，为江晓雪铺路。



    因此，他安慰乔雨薇的“别担心”并不只是安慰，而是一个保证。



    乔雨薇的手被江闻意拢在胸口，从指尖上传来一点干燥的温暖，伴随着江闻意的心跳，令她渐渐的平静下来。



    感觉很奇妙。



    她也没有想到，江闻意的一句话，比系统说的既定事实更令她觉得安心。



    舞台上，主持人百般拖延，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整整十五分钟过去了，他只念了三个人的名字，正当观众们将视线集中在他手上的新信封上时，他又笑吟吟的放下了信封，将话筒递给站在舞台上的三名选手，示意她们依次发表感言。



    乔雨薇可以肯定，除了这三位选手的粉丝，恐怕没什么人在听她们说话。



    至少，她身边的周颖就没有听。



    周颖嘴里一直在碎碎念，乔雨薇仔细分辨了一下，她说的是“第一名第一名第一名晓雪是第一名”，虔诚程度像是在庙里求佛。



    舞台璀璨的灯光中，乔雨薇静静的看着江晓雪，她现在已经和乔雨薇刚认识她的时候不同了。现在的江晓雪看上去更为耀眼，她的身上闪烁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令乔雨薇知道，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而是踏上了偶像的路途。



    幸好她准备在趣味运动会的时候完成闺蜜至交的成就，不然，等江晓雪真的成了明星，那攻略难度会成倍数上涨。



    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人，会很难分出心神来交朋友，哪怕她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也有可能因为娱乐圈的浮华而变淡。



    因此，在江晓雪正式进入娱乐圈前，完成她的任务，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乔雨薇将双手举过头顶，朝江晓雪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舞台上的江晓雪果然看见了她，她紧张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江晓雪将视线从主持人身上挪开，落在乔雨薇的身上，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江闻意看着她们的交流，心里微微有些郁闷。原来，乔雨薇松开他的手，是为了给妹妹比爱心。然而，这样的原因，他又不能真的吃妹妹醋，不由得陷入了两难。



    感情上觉得有点酸涩，理性又不容许他有这样的感情，一时间，江闻意感觉心乱如麻。



    好在主持人没有留太多的时间让他心烦，很快，主持人就念出了江晓雪的名字。



    “排名第三的选手是江晓雪。”



    听见自己的名字，江晓雪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一把抓住了旁边的唐清清，将她一起带了下来。



    “哎呀，你怎么把我们的第二名也带下来了，”主持人忍不住笑道，“排名第二的选手是唐清清。”



    观众席上响起一阵欢呼的海浪，江晓雪和唐清清的观众缘很好，有很多路人粉和好感粉，将整个南城体育馆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周颖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声喊着江晓雪的名字。



    一阵喧闹过后，江晓雪站在了舞台中央，她几乎是一开口，声音便有些哽咽。



    “真的特别感谢我的粉丝，让我站在了这个位置。”



    她站在舞台上，对着观众席深深鞠躬。



    伴随着她的动作，观众席上有粉丝站了起来，将手围成喇叭，大声喊道“江晓雪不要哭”



    乔雨薇选择举起自己手中的灯牌，让江晓雪可以看见区的粉红色光芒。



    江晓雪知道，那里坐着的是她的亲人和朋友。



    一阵深呼吸后，江晓雪渐渐平静下来，她站在舞台中央，述说了自己的梦想和希翼，她讲起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ais女团时的震撼，令观众席上的粉丝们眼泪汪汪。



    会来看这场公演的粉丝们，本来就喜欢女团偶像，ais女团更是他们共同的记忆，因此，他们听见江晓雪说起她第一次看见ais女团的经历时，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一些共鸣。



    那是他们共同的回忆。



    江晓雪说完之后，握着话筒转向了区。



    当她看见那片温柔的粉红色光芒时，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江晓雪一时失控，喊道“薇薇，你真的来了啊，呜呜我等你等了好久了。”



    唐清清连忙递给她一张纸巾，又搂住她的背拍了拍。



    江晓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我最好的朋友今天也过来了，大家应该都知道她是谁了。”



    一束追光灯落在了乔雨薇的身上，乔雨薇下意识松开江闻意的手，朝舞台露出了一个笑容。



    江晓雪看着大银幕里的她，认真的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做我想做的事情。”



    一个工作人员悄悄从区的边缘摸进来，递给乔雨薇一支话筒。



    乔雨薇只好站了起来，隔着黑压压的观众，对江晓雪笑道“晓雪，这是你自己的努力，我只是推了你一把。我觉得，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这样的朋友吧，而我恰好遇见了你。”



    她说得很认真，令台上的江晓雪眼泛泪花。



    江晓雪感觉，随着乔雨薇的这段话，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怀疑和不自信，全都烟消云散了。



    江晓雪哽咽着，回答道“嗯。”



    她旁边的唐清清接过话筒，先用几句玩笑话让场内的气氛放松下来，才说起自己的感言。



    追光灯已经从乔雨薇的身上撤走了，她将话筒还给一直蹲在旁边的工作人员，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然后，她发现旁边的江闻意很失落。



    江闻意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大部分时候，他看上去像是没有情绪的机器人，只有在某些必要的时刻，他会让自己的情绪像是工具一样释放出来，起到威慑下属或是塑造平易近人的形象的效果，用盛安的话来说，那就是“江闻意连喜怒无常都是假的”。



    他一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但是，这个夜晚，江闻意觉得分外难受。



    南城体育馆里一片喧闹，每一位选手说完话之后，都会有粉丝站起来欢呼，而他们这片区域的周颖和汪芷曼更是喜形于色，为江晓雪的名次开心。



    在这样的氛围中，江闻意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乔雨薇和江晓雪隔着舞台对话的场景还印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循环播放，似乎是在提醒他，他的人生里少了很多珍贵的东西。



    比方说，他坐在乔雨薇的身边，但他的妹妹没有想起他。



    又比方说，他将乔雨薇的手放在心口，但乔雨薇松开了他的手，给他的妹妹比了一个爱心。



    江闻意终于意识到他好像有点多余。



    前三名的选手发言，显然是这场公演最大的看点之一，以至于乔雨薇看得分外认真，完全没有发现她身边有个人已经变得蔫哒哒的了。



    她一边看着前三名的发言，一边和周颖讨论着，第一名的蒋依依对江晓雪的威胁有多大。



    直至场馆里灯光大亮，选手们一一退场，乔雨薇才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江闻意的存在感好弱。



    这不科学。



    自从她认识江闻意以来，这人就是那种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但只要他出现的地方，他就必然是所有人关注的对象，存在感超级强。



    乔雨薇转过头，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江闻意答得很快，“只是有点不习惯。”



    乔雨薇“哦”了一声，拍了拍江闻意的肩膀。



    他不习惯是很正常的。追星现场是个奇妙的地方，在这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爱豆身上，别的人即使再优秀再特别，也很难引起他们的注意。



    换言之，这里是另一种世界，是江闻意不熟悉的世界。



    “别担心啦，”乔雨薇笑道，“等下一起去吃火锅啊。”



    她伸手一指，将区里的江晓雪粉丝们都圈了进去，说“我们应援会的团建活动，公演结束吃火锅，你也一起来啊。”



    乔雨薇有心让江闻意和她们多多交流，一方面是因为这样可以巩固粉丝们的信任，让她们不再担心江晓雪会退赛，另一方面



    她觉得江闻意确实需要多一点烟火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江闻意格外像是纸片人，而且，她格外讨厌江闻意像个纸片人。



    好希望江闻意不是纸片人，而是真的人啊。



    乔雨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抿着嘴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巴掌拍在江闻意的肩膀上，掩饰道“走吧走吧，火锅很好吃的。”



    江闻意怔怔的看着她的笑容，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她的笑容蛊惑了。



    好像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推开了他心中的桎梏。



    江闻意垂下眼帘，温声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