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音让她们取了些适合送病人的补品和瓜果,而后便一起去了泰和宫。
听说安嫔娘娘最爱白玉兰,走进去后,果然一路玉兰花都在枝头开得极盛。
十三阿哥他们住的殿处于整座宫的背光处,即使是在夏日,也透着几分阴冷。
敏贵人平日里就躺在里屋养病,云音进去后,看到她果然病得很重,原本五官精致的容颜已经十分枯槁,而且整个人都瘦得脱形了。
而床边坐着一个小丫头,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这应该就是敏贵人除六公主外的另一个女儿,十公主了。
此时敏贵人正在用药,但才喝下去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手中的药碗也失手摔在了地上。
她咳了许久才停,等好些了的时候,才注意到已经云音。
十三阿哥一边给她拍背一边介绍道:“额娘,你瞧,云音侄女来看你了,今日多亏她跟御膳房打了招呼,那些人才通融的。”
闻言,她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多谢云音格格,咳,可惜妾身如今无以为报”
她自然也知道云音身份敏感,但以她现在的状况,人家根本没什么好图的,帮她就只是帮她而已。
做人本该知恩图报,可偏偏她现在却身无长物。
云音连忙摇了摇头:“娘娘不必起来,就这样说话就好,而且我也只是随手为之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这时,丫鬟拿了洒扫工具过来,准备把药盏碎片清理走。
因为敏贵人这卧房的地上铺了一席陈旧的丝毯,所以碗也没摔得很碎,只是裂成了两半。
云音见丫鬟要扔,连忙出声阻拦:“敏娘娘,我最近喜欢做瓷器修复玩,这个碗碎得很完整,能不能拿来给我练手而且修复了以后让人拿出去还能换银钱,就这么丢了怪可惜的。”
闻言,众人顿时愣住了。
他们都听说过,云音小格格打出生时起,就在宗人府里,也难怪如此爱惜东西。学什么瓷器修复,只怕也是为了俭省吧。
敏贵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孩子,境遇却比他们还要差。
“喜欢就拿去,我这儿还有不少完好的,你喜欢的都能带去。”她望着云音说道。
云音发现,敏贵人看自己的眼神变得异常慈爱起来。
她顿时有些不解,娘娘怎么了这是
不过,自己只能收别人要扔的东西,于是便笑着回应道“娘娘,我有这个就够了。”
众人又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格格果然是小小年纪吃惯了苦,未免太过于守礼数了。
而云音却急着用左手试探碎片,果然,她接触到碎片边缘时,边缘就会变透明。
看来之前猜的没错,她只能回收别人不要的东西。
之前仆人们扔的那些之所以不行,可能是因为,那些说到底其实还是她自己的所有物。
也许她自己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闲渔这个媒介本身,而那些东西每日都在她身周,早已与她有了关联,无法被识别出来。
这碗只是摔成了两半,做一下修复的话,只会留下轻微的裂痕。御制瓷器的上色和工艺都比民间的瓷器高超太多,而且数量也更为稀少,纵然有瑕疵,价值也远超古代普通瓷品。
而十公主早就对云音这个同龄人感兴趣了,之前看到云音很温和,一点也不凶,此时便怯怯地走了过来,小声地试探着喊了她一句:“姐姐。”
闻言,云音勾了勾唇:“我不是姐姐啦,我是你哥哥的女儿,所以该叫你小姑姑才对。”
小姑娘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眸子,没想到,自己的辈分居然已经这么高啦。
“哇,我都是做姑姑的人了诶,我好厉害了。”
众人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平时死气沉沉的屋子,难得有了回快活的气氛。
但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个宫女急匆匆地进来禀报:“娘娘,外面现在”
她为难地瞥了云音一眼,不知道是否该让这位格格回避,但事情又十分紧急,不得不马上说。
敏贵人边咳嗽边说道:“无妨,你直说就是。”
宫女马上答道:“安嫔娘娘的库房里丢了盒玉簪粉,他们那边非说是前几日在院子里晒库房存物的时候,被咱们的人偷走了”
“奴婢估摸着是他们自己的人偷了,却要让咱们来顶锅。安嫔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现在还亲自过来了。”
云音听说过古代的玉簪粉,其实它本身就是一种脂粉,只是因为涂它时所用的工具是一种形似玉簪的玉棒,才因此得名。
敏贵人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扶我出去看看。”
她强撑着病体,让一左一右两个宫女把她架了出去。
安嫔此时正在外面的厅里坐着,看到敏贵人出来了,马上朝这边看了过来,眸光中透着几分威严和审视。
“敏姐姐,我一直念在你身体不好,才没让你迁宫出去,可如今发生了这般丑事,这泰和宫怕是留不住你了。”她对敏贵人说道。
其实她早就想让敏贵人走了,因为只要敏贵人还住在泰和宫里,皇上便一日不会踏足。但其他宫也不愿意收容他们,如果非要让敏贵人他们搬走的话,就只能去邻近冷宫那边的破落院子了。
这对敏贵人现在的身体来说,无疑是道催命符。
安嫔虽然厌烦敏贵人,但以前也不太愿意节外生枝,让自己手上多沾血。
她知道敏贵人生活拮据,敏贵人手里方便变卖的东西,基本上都托能进出宫门的宫人悄悄拿出去卖了,这些钱都给了太医院,求人家开些好药。
可偷到她头上,她是断不能忍的。
敏贵人一时气急了,剧烈得咳嗽起来:“这绝无可能,妹妹如此说,可有证据”
安嫔的管事宫女义正严词地说道:“前几日我们晒库房里的东西的时候,你们的人老是鬼鬼祟祟地过来转悠,安的什么心思这还用说吗”
其实,她虽这么说,却也觉得是自家娘娘的下人偷的。那盒脂粉在库房里放了太久,使用期都快过了,本身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也就里面那几个玉簪棒值点钱。
估计是有那不长眼的,觉得娘娘肯定不会在意这东西,所以就拿了去了。
可偏偏皇上说了句娘娘以前用的脂粉香,娘娘这才又想起它来,让人找以前用过的那种玉簪粉的存货。
自己为了帮娘娘找这盒丢了的粉,把宫里那些下人的东西都查抄过一遍了,却完全找不到踪迹。
但娘娘这次发了大火,要是找不到东西的话,惩处就要落到一直负责保管东西的自己头上了,所以才急着把锅甩到了敏贵人那边。
她又对敏贵人催促道:“我们娘娘已经禀过内宫局了,那边说你们这几日就能搬。你们最好马上就走,别等着我们动手帮你们换地方”
她现在巴不得敏贵人赶紧走,走了以后她就可以安心了。
十三阿哥自然知道,以后要搬到什么地方去,那种地方根本无法养病。
于是,他连忙质问道:“你们凭什么让我们搬走,你们”
但却被敏贵人打断了:“祥儿,住口,我们搬就是了。”
这事都已经被内宫局批准了,已经再无没有的余地了,除非安嫔亲自去收回成命,可这又怎么可能。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早死晚死没什么差别,她如今只愿不再拖累子女,不让他们去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