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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发觉烟尘里的动静平息下来的瞬间,山峦上观望战场的诅咒师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向着教会的方向奔去,跑得太慢的双胞胎甚至被几位男士很顺手地一人一个提着前进。



    战场中的情况如何,他们完全不清楚,但咒灵女王的气息彻底消失了,那么大概是夏油获胜



    可惜,事实和诅咒师们的祈愿并不相符。



    无数瓦砾堆积的中央空地中,单膝跪地,断掉了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艰难地握住刺入胸口刀刃的夏油杰,面目扭曲地瞪视面前举着,正在将武器从自己身体里抽出的乙骨忧太。



    以及悠闲地站在一旁,微笑着端详两人动作的黑发少女里香。



    “为了不被那孩子的术式反转杀死,竟然不惜自断手臂吗真是顽强的急智。”少女轻声笑着,“不过很可惜,要是你能更狠心一点,在刚才占据优势的时候直接杀掉忧太就好了。”



    然而当时夏油杰只是让乙骨忧太失去了行动能力,顺带用自己的咒灵强行切断了他和过咒怨灵之间的联系罢了。



    有余裕的时候,他总是容易对天赋出众的年轻术师心软。



    里香微笑着叹息,“身为最恶的诅咒师,却时常放过年轻的敌人这么温柔可不行喔不能彻底堕落的恶意和笑话没什么区别啦。”



    “他堕不堕落关你屁事。”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诅咒师们已经用了全力在奔走,但率先到达战场的依然不是他们。



    怪异的呼啸声回荡在天空,原本笼罩了整个教会范围的尘土之云便被一口气吹开,暴露出已然成为彻底废墟的大地,以及中央处的四人。



    下方正对持的三个,以及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雪发青年。



    少女第一次收敛了笑意。



    “来的未免也太快了,明明我收拾得很干净。”



    “咒术上确实很干净。”六眼的咒术师轻轻抬起自己一侧的眼罩,居高临下地蔑视地上的人们,“不过老头子的弱点,就是对新的事物比较迟钝,伊地知干得非常漂亮,在死前成功留下了你们的影像呢。”



    少女顿时想起了那个稚弱的辅助监督逃走时慌不择路丢掉的手机。



    因为对方并没有举着手机很久,还以为只是没来得及打电话,完全忘记了手机有拍摄功能的里香就忽略了那个被丢去一旁的小机械。



    “是个很深刻的教训。”她点了点头,然后笑起来,“幸好,我也足够谨慎。”



    “忧太。”少女轻笑着呼唤自己的恋人,“叫我的名字吧”



    没有杀死乙骨忧太,当然不止是为了操纵对方这么简单。



    里香



    从少年无声开阖的嘴唇里,吐出了这样的声音。



    被压缩成魂玉状态,从而被强制进入术式反转模式的过咒怨灵祈本里香,在恋人的呼唤声里,再度苏醒了。



    巨大的手掌毫无迟疑地抓向半空中相比它而言极为细小稚弱的人形。



    被手掌触及之前,六眼的咒术师彻底拉下了眼罩,甚至还有空闲叹口气,“抱歉,忧太,老师可能要对你的小女朋友失礼一下哦”



    “毕竟我没有不揍女人这种奇怪的美德。”



    同样一拳击出,巨型怪物那跟一栋房屋差不多的拳头,和正常男性的拳头相触的瞬间,磅礴的咒力互冲而引起的暴风在刹那间席卷了本就无比凄惨的大地,个子娇小的少女甚至被吹得倒退了好几步,要不是乙骨忧太及时抱住她,大概会被直接吹飞。



    咒灵操使则用残余的力气掏出薙刀形的咒具,将一端插入地面来稳住自己。



    鉴于这会儿并不是向旧友抱怨动手的时候别波及伤患的好时候,夏油杰在撑过那一阵冲击之后,便很识趣地躲藏进乱起的烟尘中撤退。



    咒力几乎耗尽,手头积累多年的咒灵也消耗得七七八八,咒灵祈本里香就算被重新唤起,先前战斗中磨耗掉的实力也不会回来,五条悟解决她不过是时间问题,他留在战场除了添乱没什么用处。



    现在不跑等着对面打完了被顺便提去高专吗夏油杰又不傻。



    事实上不仅是咒灵操使心生退意,另一头抱着少女的乙骨忧太也正伺机退向战场边缘,操纵他的人似乎很清楚少年和少年的咒灵都并不是六眼咒术师对手的事实,跑得一点都不犹豫。



    诅咒师向来不介意给敌人添堵。



    “悟别管咒灵那个小丫头才是重点她在操纵乙骨”夏油杰因为重伤而显得沙哑的声音穿透宽广的空间,清晰无比地进入了正专心和咒灵女王缠斗的银发青年的耳朵。



    只要乙骨忧太失去意识,咒灵女王自然就会回到少年的身体里。



    青年稍稍偏过头来,露出一只由于浸满了杀意和狂气,宛如鬼火一般燃烧起来的苍蓝眼瞳,六眼的视界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正试图撤离战场的少年与少女。



    他一脚踹开再度咆哮着向自己扑来的巨型咒灵,毫不犹豫地转身去狙击乙骨忧太怀中的少女。



    黑发少年的抵抗和守护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便被老师打折了手脚,像扫开什么碍事玩意那样一脚踹去旁边。



    直到被咒术师亲手捏碎颈骨之前,少女里香都是一脸愕然的表情。



    随即,她冲着面前看似冷酷无比的五条悟艰难而扭曲地笑了笑。



    “后面。”



    咽气之前,她只是这样说道。



    自己的身后并没有敌人。



    根本没有死角的六眼咒术师皱了皱眉头,随即一道寒意蹿上脊背,他不敢置信地缓缓转过头去,然而映入那双苍天一般眼瞳的,确实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



    属于夏油杰的,咒力的气息消散了。



    远处的另一头,本该拄着薙刀撤退的咒灵操使低头跪在地上,位置还是他出声提醒五条的地方。



    一支纤长的冰矛彻底贯穿了他的身体。



    五条悟极为缓慢地走过去,直到手指触碰到对方已然冰冷的脸庞,他才确信夏油杰是真的死去了,咒灵操使之前在战斗中的提醒,竟然成为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诀别。



    他原以为还能有更多的时间。



    起码还能再好好多说几句。



    然而所谓的时间,永远在你需要它的时候,才猛然发现早就如同握在手心里的沙粒那样,无声无息地流淌离去。



    当诅咒师们好不容易到达原本是教会,而如今是废墟的地方,看到的,便是不知何时到来的雪发青年跪坐在地,垂着脑袋,伸手替怀中阖上了眼帘的咒灵操使慢慢擦拭面孔的景象。



    僧袍中央巨大的暗红孔穴和夏油杰青白得过分的面孔都提醒着他们,那绝非是昏迷。



    无论是真奈美,还是米格尔,或者拉鲁,都陷入了苦涩的沉默里。



    美美子死命按住了即将嚎哭出声的嘴巴。



    而菜菜子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不假的,假的,我,我明明,我明明阻止了的愿望,愿望明明没有问题不会再有百鬼夜行,今天要死掉的应该只有我一个呀”



    诅咒师们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有少许知道点内情的真奈美怜悯地看了一眼抱到一起开始哭泣起来的双胞胎。



    以夏油杰对养女们的宠爱,将她们即将面临的灾厄转移到自己身上并不是叫人意外的事情,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只有敌人实在强得过分这一点而已。



    虽然五条悟始终没给他们半个眼神,但要回首领的遗骸依然是他们不得不做的事情。



    成年者们步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浑身写满生人勿近的雪发青年。



    小小的咔嚓声让真奈美无意识地回过头去,她看到的是美美子和菜菜子捏着一只枯瘦的干尸手掌,折断了其中第三根手指,并吐出祈祷的景象。



    请再送返一次将这记忆送到能阻止夏油大人死亡的时刻去无论是我的性命也好,美美子的性命也好无论如何,请求您



    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少女们如同衰败的花朵般,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谁也没来得及阻止她们。



    战场的边缘上,本该死去了的里香的尸骸,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喂,夏油,前面有猫在叫耶。”



    陌生的,小孩子的声音传入耳廓,夏油杰茫然地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稚嫩面孔,眼熟的国中校服穿在他身上,街道两旁的广告和店铺都呈现出一种又新又旧的奇妙感。



    新是因为建筑物都是新建的,旧是因为,那些广告和商品都是二十多年前才流行过的东西了。



    咒灵操使缓缓垂下视线,看到的是一双柔软娇嫩的,未曾留下任何锻炼痕迹的,属于小孩子的白净手掌。



    他想起了意识陷入黑暗前胸口突如其来的剧痛,想起了养女曾突然获得的预知能力。



    裤子的口袋里,似乎装着膈人的东西。



    如今还是短发国中生,一副好学生模样的少年,翻了白眼,伸进裤兜里,毫不意外地掏出了已经折断三根手指的枯手。



    少年随手就把这晦气玩意丢进了街边的垃圾桶。



    菜菜子到底许了什么愿望,这时间跳得也太夸张了啊人生重来这种事情他根本一点也不想要



    “喂,夏油怎么了你没事吧”面目陌生的少年还在跟他说话,但咒灵操使对面前这位自己根本连脸都忘了个干净的国中同学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



    “猴子不要跟我说话。”他冷漠地回答。



    “哈”对方显然被夏油杰的态度搞懵了,“你在说什么啊,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但咒灵操使一点没理会他的意思,径直向前方的小巷走去,一头雾水的少年忍不住跟在他身后,“喂,夏油,到底怎么了啊你在干吗啊”



    被看到了虐猫变态毫不犹豫地丢开凶器和奄奄一息的猫咪,扭头逃跑。



    “给我等下”少年原本想追上去,但想想还是回头去看猫,他用自己的外套包裹起那只可怜的动物,想要和友人商量一下该怎么办,然而原本熟悉的朋友的举动却叫他目瞪口呆。



    “怨恨吗”夏油杰冲着空无一物地地方说道,“那就追上去吧,随便你喜欢,想怎么做都行,结束之后回到我身边来。”



    “喂杰,你在跟什么东西说话”



    黑发的友人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撇了他一眼,然后再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猫咪。



    “已经没救了。”说完,他伸出手,直接折断了小猫的脖子。



    “你他妈在干什么啊”



    “找个好地方埋了吧。”



    夏油杰只是这样说道,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巷道,将近乎崩溃的少年独自一人留在黑暗的角落里,不过稍稍走出去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走反了。



    家的方向,在另外一边。



    咒灵操使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被他亲手埋葬的小小屋舍,但他竟然还记得。



    少年夏油杰无奈地吐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不太想再见到父母的面孔。



    毕竟,只要想到还得再杀一次,他就感到了些许疲惫,看见久违的面孔的时候应该会更累吧,咒灵操使脱力的想。



    并且还有声音和体温。



    必须得和父亲,以及母亲,再一起生活好几年。



    这实在超过了能够忍耐的极限,办不太到啊。



    但立刻杀掉也不太可能,那样的话,高专绝对不会让他入学,并且会立即把他关进监狱,说不定判个死刑都正常。



    第一次感到人生多艰难的夏油杰,烦躁地靠在街道旁的邮筒上,开始思考小孩子的零花钱够买多便宜的香烟。



    他急需尼古丁来麻痹一下脑袋。



    明明也有不入学高专,直接去当诅咒师的选项,但这个念头,却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夏油杰的思考里。



    而在远离咒灵操使生活地的仙台,一家普通的医院里,两个男子相遇了。



    “12号,虎杖香织女士。”



    护士拿着档案夹,亲切地探出诊疗室的门,向着夫妻两人招手。



    “我过去了。”妻子这样对丈夫说道,然后忐忑地走进诊疗间,虎杖仁目送着她在里面坐下,和医生小声地说着什么。



    “要很长时间的。”旁边的男子对他说道。



    “唉”仁有点惊讶地转过头去。



    旁边面目温和的男子冲他点点头,“第一次吧开始需要建立档案,所以要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会聊上一会儿,只要不是身体有什么困难,后面多半都能成功的。”



    “这样啊,谢谢,承您吉言。请问您是”



    “鄙姓祈本。”男人苦笑起来,“已经是第三次过来了,希望这次能成功。”



    虎杖仁轻轻吐了口气。



    “希望我们都能成功,当上一个很好的父亲。”



    他抬头看向科室的名牌。



    辅助生殖科。



    结婚多年却迟迟没有消息,于是太想要孩子的他们,选择了来做试管婴儿,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并没有谁会为此苛责于他们。



    谁也没有看到,有个身穿雪白和服,发色浅淡,只在头发中间有着一道鲜红痕迹的,宛如雪女一样的存在从科室正中央走过。



    留着遮盖住整个额头的厚实刘海,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的女医生挑着眉头,看向面前貌若少女的冰咒师,“不是说过别在上班的时候来找我吗”



    “因为你的进展太慢了。”



    “合适的母体并不好找,稍稍耐心一点嘛。”女人微笑着回答,“说不定,明天就能有适合的病人前来就诊呢。”



    “还有一件事来通知你。”



    “什么”



    “高专有新生资料录入了。”



    “这种事情并不值得你特地跑过来啊”



    “术式是咒灵操术。”



    面容艳丽的女医生,轻轻睁大了眼睛,然后露出一个极为欣喜的笑容来。



    “哎呀,哎呀呀,看来我的运气比你要好很多。”



    “既然得到了好消息,就稍稍卖力一点工作。”



    “是,谨遵御令。”她笑着回答,“现在去杀未免太早了,得等他成长起来,不过上限实在太高,万一变得太强我也会很困扰,是得好好想一想,要怎么样才能百分百杀死那孩子呢咒灵操术,咒灵操术嗯,我有主意了”



    女人笑着说道,“为那孩子,创造一个他绝对无法拒绝的咒灵吧你觉得无限咒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