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整。
夜店里原本有些收着的躁动节奏猛然一停, 爆发出一阵直冲人心脏的炸裂音乐。
四下的灯带也快速闪动,切换不同颜色,照得人眼花缭乱, 主动的, 被动的, 都沉迷在莫名兴奋的氛围中。
郁驰越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他拨开往来的人群, 突破重重阻碍,直往那个方向去。
她掩在人群里, 什么都不用做,仰头喝酒也好,勾唇轻笑也罢,一举一动间,就能牵住旁人的视线。
有许多人在暗中观察她,大胆的已经在用眼神撩拨。
偏她那一双妩媚的眼睛无情地扫视众人,又高傲, 又漫不经心。看得旁人心痒难耐,她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直到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郁驰越猛地停住脚步,站在几米开外的舞池边,借着绚丽的灯光与她对视。
明暗之间,他似乎看见她的眼底, 映着繁华, 盛着迷乱,被酒精浸润了,却依旧清醒萧瑟。
她冲他的方向笑了笑, 然后,拉起旁边和她喝酒的男人,径直走进人头攒动的舞池。
经过他身边, 两人擦肩而过。
他能看见她被发丝掩得隐隐约约的侧面轮廓,被贴身连衣裙勾勒出的起伏曲线,甚至是颈窝下宛如蝴蝶的精致锁骨。
然而她没有半点停留,拉着那个男人冲进人群中,随着音乐节奏扭动身体。
他看见那个男人拉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肩,两个人大声说着话,笑得张扬又恣意。
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
“初霖,我没看错吧那是不是郁家那位太子”喧嚣炸耳的音乐声里,江承璟一手搭着她的肩,提高声音问。
“你说什么听不见。”月初霖摇摇头,在耳边比了个手势。
“我说,那是郁家太子爷吧,一直在看你”江承璟干脆收紧手臂,把她搂在怀里,低头附到她耳边说。
在旁人的角度看来,两人就像紧贴在一起,即将暧昧地吻上一般。
“是啊,的确是他。”月初霖完全没有推开他,坦坦荡荡在他耳边回复。
“卧槽,看样子不是第一次见吧,上次你还说不认识,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月初霖耸耸肩,正要回答,搭在江承璟肩上的一只手腕就被人猛然攥住,用力一扯。
她整个人被从江承璟怀里扯出来,转身撞进另一个胸膛。
精瘦坚实的肌肉和骨骼撞得她肩膀隐隐作痛,正有些不耐地抬头要看到底怎么回事,双臂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捏住。
她整个身体被掰住,扭转过去,对上一张沉得如寒冬冰雪的脸。
果然是他。
一旁的江承璟已经呆住了,被周围正嗨的男男女女挤得左摇右晃而不自知。
也有好几个人的视线频频往这边看。
“郁驰越,你干什么”
“和纪与辞分手了这么迫不及待来找新的男人。”
郁驰越说着,扯了扯领口,又看一眼江承璟,似乎认出来了,“不对,是更早的那一个。这么喜欢吃回头草”
月初霖一下平静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凑到他面前,踮着脚尖附在他耳边,说“你这么关心我和谁在一起,嫉妒啊”
郁驰越幽深的眼眸顿时变得又冷又黯,捏着她的手更是不自觉用力,在她纤细的胳膊上压出五道指痕。
月初霖觉得有点痛,但心里却因为这份痛而变得松弛。
她看着郁驰越,似乎等着看他下一秒被她刺得口不择言的样子。
然而,未如她所料。
郁驰越冷冷看着她,仿佛耳边萦绕的劲爆音乐统统不存在一般。
两人沉默地对视,互相较着劲。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自嘲一般地笑了声“是啊,我嫉妒。”
月初霖挑眉,诧异于他竟会这么直白,这么坦然。
“所以呢你嫉妒,和我有什么关系”
郁驰越又猛地将她拉近些,直到两个人的身体若有似无地贴在一起。
四周许多看不清面目的男男女女在音乐的节奏里扭动身体。
唯有他们两个站着不动,好像在喧嚣的欢场里自发地围出了一方小小孤岛。
“所以,你想找男人,为什么不干脆找我”
郁驰越好像再也忍不住,紧紧握着她的一边肩膀,另一手插进她浓密的卷发中,托在她脖颈的后侧,低头紧紧的凝视她,呼吸间都有点急促。
“我哪里比不上别人你来找我啊,你要什么,我给你。”
月初霖听着他的话,起初有点发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似嘲非嘲的笑。
“想睡我”
“是。”
“我要什么,你都给”
郁驰越不说话。
“那你听好了。”月初霖将脚尖踮得更高,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将他的脑袋拉低。
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呼吸交织,低低的嗓音在嘈杂的乐声里竟分外清晰。
“我要你别谈感情,更别想结婚,你愿意吗”
郁驰越的眼神有微妙的变化,皱眉道“不谈感情,只想上床,你把自己当什么,又把别人当什么”
“你管我为什么非要下个定义,无聊。要是不愿意,就别浪费我时间,我去找别人。”
月初霖说着,就想把他推开。
郁驰越被气得冷笑一声,重新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拖到怀里,咬着牙嘲讽道“急什么你这个女人,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不过就是长得漂亮一点,真以为人人都会爱上你,对你死缠烂打吗”
他说话的语气有点冲,任谁听了都会觉得生气。
偏偏月初霖对这样的回答十分满意。
她纤细的手指从他的脖颈慢慢绕至领口,扯着那一片单薄的衬衣布料,拉的他没法后退。
“郁驰越,记住你今天的话。”
说完,她微微侧头,唇瓣靠近,就要吻他。
然而在唇即将严丝合缝地贴上来的那一瞬间,郁驰越深吸一口气,一把扯下她勾着自己领口的手,侧过头去,将她猛的推开。
“我没兴趣在这种地方睡你。”
他说完,不等她回答,强硬地拽着她的手腕朝大门走去。
“哎,你把她带去哪儿”一直在旁边紧张兮兮看着的江承璟吓了一跳,拨开人群就想追上去。
却被看戏已久的韩介衡拦住“行了,他俩那点事儿,咱们就别管了,这位哥们儿,要不要来一起喝一杯”
江承璟皱眉,到底不放心,找出手机先给月初霖发了一条信息,这才跟着韩介衡到另一边坐下。
月初霖拎着包,被郁驰越强拉着出了大门。
有凉风一下袭来,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出来得急,她忘了拿外套,这时候身上只穿了一件无袖连衣裙,光着小腿,裸着胳膊,看起来分外单薄。
郁驰越一手拉着她,一手拿着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挂断电话,回头看一眼落在身后半步的她,放慢脚步,将攥着她的动作改成搂着她的胳膊。
滚烫的掌心贴在她的肌肤上,衬衫底下的胸膛也贴在另一边的肩膀后面,一下让她暖和不少。
两个人沉默地站在路边,等司机将车开过来,和周围好几对相依在一起的男女看起来差不多。
不一会儿,那辆黑色奔驰suv就在跟前停了下来。
郁驰越拉开车门,不由分说江月初霖推进去,猛地关上车门,自己也绕到另一边上车,向司机报了最近一家森和酒店的地址。
月初霖忽然想,开连锁酒店的确方便,随时能找到住的地方。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没人说话,甚至中间还隔着一道扶手,若不细想,完全猜不出他们正在去酒店开房的路上。
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里悄悄打量一眼月初霖,果然认出来,她就是上一次留宿在郁总家里的那位小姐。
这一次又要一起去酒店,显然关系非同一般。
只是,郁总的脾气不太好,似乎每次都要和这位小姐吵架。
他也不敢多看,就这么匆匆一瞥,便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好好开车,尽快到达上。
现在的年轻人,耐性可都不太好。
月初霖察觉到司机小心翼翼的打量,没躲没避,只是低下头,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给江承璟打声招呼。
江承璟已经提前发来了消息“你还好吗,要帮忙吗”
月初霖回了一条“没事,谢谢你。”
这家夜店在三环附近,最近一家森和酒店距离不过一公里多,不出五分钟便到了。
郁驰越本就经常来这儿,前台的服务员都认得他,问也不问,赶紧小跑着将他专属套房的房卡送过来。
他冷着脸接过“麻烦多送一套洁具。”
服务员连忙点头,用对讲机让客房的服务员立刻送洁具。
月初霖冲前台礼貌地笑了笑,跟着郁驰越踏进电梯。
已经是深夜,本不该有太多客人,但因为正值长假前夜,有不少来旅游的客人已经连夜赶到,因此电梯门外等了好几个人,电梯一来,便一窝蜂进去。
这是森和旗下的五星级高端酒店,大堂客梯做得十分气派宽敞,七八个人进去,依然不显拥挤。
月初霖跟着郁驰越站在电梯的最里面,两人之间还隔着半臂的距离,她干脆借着这个空隙,仔细打量身边的男人。
超过一米八的身高,劲瘦却不贫弱的身材,被一层薄薄的衬衣布料掩着,微微松开的领口底下,上下起伏的肌肉线条看的人面颊燥热。
果然是她当初第一眼就挑中的男人。
若忽略有些别扭的性格,光这一副皮相,就够他吸引所有女人的目光。
“看够了吗”冷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电梯里的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陆续下去,只有郁驰越和她两个人还跟着电梯继续上升。
“没有。”月初霖坦然地回答。
“叮”一声,电梯到达套房所在的顶层,门向两边缓缓打开。
郁驰越冷笑一声,拽着她出去,刷卡开门,将她猛地推到墙上。
“今晚让你看个够。”
纪家老宅,时钟指向夜晚十一点。
纪父纪母上了年纪,早已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此刻已经入睡许久。
宅子里静悄悄黑漆漆的,纪与辞开门进来,灯也没开,摸着黑在玄关边的椅子上坐下,默默发呆。
在湖边和月初霖分别后,他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失魂落魄地走了一阵。
不知怎么的走回车边,这才想起该开车回来了。
“阿辞”
纪母从房间里出来,原本要到厨房喝水,忽然瞥见玄关处一道直挺挺坐着的影子,吓了一跳,小心翼翼走近,这才辨别出是纪与辞。
“妈,是我,我回来了。”
他还坐在原处,声音有些模糊,直到纪母打开灯,强烈的灯光照过来,才让他眯了眯眼,回过神来。
“阿辞,怎么了回来也不开灯。”纪母有些担心,也不喝水了,走到玄关,在儿子身边坐下。
“没什么,就是忘了开灯,妈,别担心。”
“怎么能连开灯都忘了坐在这里还不知道换鞋。”
纪母说着,弯腰替他将拖鞋拿到旁边。
“谢谢妈。”纪与辞的思绪有些迟缓,后知后觉换好鞋,扶着纪母走回客厅。
“是不是今天和那姑娘闹矛盾了”
纪母到底不放心儿子,没直接回房,而是拉着儿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纪与辞的眼神有一瞬间恍惚。
“妈,你说,家庭出身差一点,你和爸也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不知怎么的,纪母从儿子的语气里听出一丝脆弱和无助。
“对,阿辞,只要你喜欢,只要是个好姑娘,我和你爸爸就没别的要求了,家境普通些也没什么,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家境普通,妈,什么叫家境普通”
纪母眼皮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阿辞,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直说吧,说出来了,我和你爸爸才能决定。”
纪与辞深吸一口气,顿了好久,才哑着声将月初霖的话告诉母亲。
纪母听罢,久久没有回应。
“是我过去没有真正关心过她。其实从巴黎回来之前,我就和她在一起,只是后来才意识的对她的感情。”
纪与辞自嘲地笑了笑,抬头看着母亲,眼里有难以掩饰的恳求和期盼。
“她的过去,都不是她的错,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她能像今天这样独立,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不对”
“这姑娘确实让人同情。我扪心自问,如果是我生在那样的家庭,不见得能做得比她好。”
纪母斟酌了片刻,缓缓道“可是,孩子,同情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她如果父母双全,家境小康,我和你爸爸还能对你爷爷他们有个交代。可现在这样的,他们恐怕承受不起。不光你爷爷他们不会同意,便是真的将她娶回来,她恐怕也会受到许多长辈和朋友的议论,何必让她来受这个罪她从小到大经历的,已经够多了。”
纪老爷子年轻时在战场上摔打过,为人刚毅严谨,向来说一不二,眼里揉不得沙子。
这两年年纪大了,身体不大好,家里的晚辈都顺着他,生怕惹他生气,影响身体。
“孩子,是咱们家配不上她。”
纪与辞低着头,手肘撑在膝上,双手遮住脸颊,整个人沉下去。
“我知道了。”
顶楼套房里,郁驰越一手将月初霖用力摁在墙上,另一手按开墙上的开关。
整间套房的主灯、灯带顿时亮起。
两人鼻尖相抵,唇瓣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擦,仿佛一堆已经擦出火星的木柴,下一瞬就要燃起熊熊烈火。
郁驰越的眼里映着细碎的灯光,仿佛盛了熠熠星光。
他张口含住她的鼻尖,有些急躁的咬了咬,然后顺着两侧的脸颊向下,又含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扬起头来。
月初霖许久没被这样的烈火灼烧过,身子早就软了,手里的包掉在地上,背依靠着墙,手勾住他的脖颈,送上热烈的亲吻。
偌大的套房,比普通房间不知大了几倍,光从门口走到卧室就有很长一段距离。
郁驰越呼吸不稳,显然已经忍到了极致,再没有耐心走到房间,干脆半拖半抱将她带到沙发上。
两人的衣物落了一地。
然而很快,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将人拦腰抱起,按在洗漱台边,这才找到小小的方形盒子,粗暴地拆开。
没人顾得上说话,久旱逢甘霖,唯有贪婪地接受滋润。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严实,有明媚的阳光从缝隙中透进来,恰好在床边投下一片金色的光带。
月初霖睁开眼,静静看着身边依然沉睡的男人。
昨晚的体力消耗有点大,她被折腾的浑身酸痛,仿佛散架了似的。
他虽然是男人,年纪也比她小,但作为主要出力的那一方,应当不会比她好太多。
回想起他昨天的表现,似乎依然和四年前已经有些模糊的那一晚差不多。
生涩又蛮横,像个固执的大孩子。
好在,整体还算契合,令人满意。
她看了片刻,随即将他横在自己腰间的那条胳膊挪走,起身下床,随意拎起一条浴巾将自己松松的裹起来。
洗漱过后,摸出包里的烟和打火机,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抽烟,边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三十楼的落地窗,视野极其开阔。
又逢今日空气清新,不比昨天的尘霾严重,凌晨的时候下过一蓬雨,此刻放晴,天也明净蔚蓝。
月初霖甚至能看见数百米外一处名胜景点里来来往往的游人。
始建于某朝的皇家寺庙,数百年来香火旺盛,据说十分灵验,且每逢节假日,还时常向普通百姓布施。
月初霖刚到市念大学的时候,就曾在那儿吃过一碗腊八粥。
那时,她的身边还有初恋男友刘志远的存在。
刘志远是她的大学学长,为人老实,除了学习成绩优异以外,相貌、家境、性格,统统都只在平均线附近。
那时,她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女,涉世未深,对男人的想象更是极其贫乏。
刘志远比她少女时期见过的所有男人都更正直温和、有责任心。
对当时的她来说,能施舍给她一点单纯的爱和关心,就已弥足珍贵。
只是后来,不过短短半年,刘志远的母亲便知道了她的存在,尤其是得知她已是没有亲人的孤女时,几乎想也没想,就坚决反对两个人在一起。
刘志远起初不肯分手,可拗不过家长的竭力反对,半个月后对她提出分手。
月初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到底有没有为这段短暂的初恋而伤心。
她只知道,从那时候起,自己似乎就逐渐掐灭了那个想要像普通女人一样恋爱、结婚、生子的念头。
一颗小小的,才刚发芽的种子,就这样被扼杀了。
她坐在沙发上,双腿收在身前,膝盖曲着,被一条胳膊环住,一双纤细白嫩的赤足踩在沙发边沿。
身上一条无法蔽体的浴巾松松垮垮吊着,另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支细细的烟,一缕一缕的烟雾慢慢弥散。
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没什么不好。
她伸手贴着自己的心口,感受温热皮肤底下规律的心跳。
原以为昨天和纪与辞分手,她总会有几分悲伤痛苦的情绪,可现在看来,除了有点空,有点怅然,便再没别的了。
不到十年的时光,她已经野蛮生长成无坚不摧的样子。
好像没什么不好。
思绪蔓延间,卧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郁驰越冷着脸站在门口,身上只潦草披了件浴袍。
他眉皱得有些紧,刚刚睡醒的眼眸里就有化不开的寒意,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到他身上,这才像微微松了一口气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还是二合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