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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雕版印刷
    、



    西园之内, 刘宏依旧躺在那张宽大舒适的椅子上。



    和两个月前相比,其人无甚变化,依旧一副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模样。



    荀柔望了他一眼, 便垂眸不再看他, 将手中图纸呈递出去。



    “这是莫非是君新制之物”刘宏一边看,一边坐起身来, 不由露出兴趣盎然的神色来。



    “此乃雕版印刷之术, 选木质细密耐磨之料, 阳文雕刻, 涂墨其上, 覆以竹纸,便可须弥复印千万张书卷,其详细制作使用之法,臣已明白附于图侧。”



    荀柔说完, 便垂眸端坐,等汉灵帝自己将图纸看完。



    今日随侍帝侧的宦官段珪,只见陛下眼中露出精彩连连, 察觉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



    要知道,焚烧南宫,帮皇帝聚敛钱财, 那是他们十常侍商量了好久, 才想出的应对之策。



    自黄巾之乱过后,他们也明显察觉陛下对他们,大不如从前,幸好张常侍点出,为应对黄巾贼人陛下尽出私库,必然心中郁闷。



    只要在这般做后, 想陛下请罪时,说这是为了募集军资,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陛下定然不会追究,并且心中一定会念得他们。



    就算这件事做下来,得罪天下人,也无所谓。



    因为关键就是圣心。



    那些喊打喊杀的武夫,那些之乎者也的士大夫们,根本不足为惧。他们十常侍所持也唯有圣心,所持唯有,全天下只有他们十常侍,才独懂圣心



    可,若不止他们能明白天子的心思呢



    下一刻,天子直接从他座椅上站起来。



    这让段珪心中危机感,再次上升。



    “卿莫非果是天星转世不成”刘宏激动几步走到荀柔席前,弯腰拉住他的手臂,想直接把他拉起来。



    但显然,早被酒色浸酥的皇帝,哪拉得起荀柔,自己一躬腰,都差点站不稳。



    “陛下小心呐”段珪连忙上前,展现出张让一脉相承的舞台剧身段和台词。



    天星转世怎么这奇怪说辞这么耳熟



    荀柔强忍着恶心,伸手扶住刘宏,免得他真的摔倒在面前,“陛下小心。”



    好家伙,这一身软塌塌的肥肉,腻得让他想立刻洗手。



    他倒是不意外刘宏的激动。



    嬉戏玩乐固然腐蚀他的意志,但正所谓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吃喝玩乐,正是这位皇帝的真实写照。



    他自然看得出地方豪强威胁中央政权,也看得出士族垄断官吏选拔。



    纵观刘宏过去,造熹平石刻,建鸿都门学,甚至任用宦官亲信,都想要增加中央集权和皇室权威。



    虽然,都失败了。



    所以,刘宏当然知道,印制图书,会对社会带来如何深远的影响。



    自然,荀柔也明白,甚至比他更明白。



    雕版印刷术的出现,才是唐代开启科举考试,这种新型选拔公务员方式的基础。



    他之所以送给汉灵帝,一则是实在看不下去,对方一再在百姓身上薅羊毛,二则雕版所需工程并不小,尤其废工匠,要推行天下,还是只有汉灵帝能做到。



    “君若早生二十年,”刘宏直起身,突然仰头长叹,“我二人君臣携手,天下何至于此。”



    谢谢,他要早生二十年,一定拿毕生积蓄买杀手,把刘宏干掉。换个更傻的皇帝,说不定对天下还好点。



    “听闻陛下文辞歌赋皆嘉,有此技亦可将御宝遍传公卿欣赏,”薅有钱人去好不好,别难为百姓了。



    刘宏听了他这话,非但未露欢喜,反而神色微敛,居高临下盯着他,“卿也觉得朕田亩加赋十钱过多吗”



    “此事不在钱之多寡。”荀柔平静答道,“昔有骡马身负重担,其主人路见鲜花一枝,采之置于马背,则马重死矣。主人不解花枝之重不过几分,岂能压死骡马马自语之非花枝之重,实负荷已极,纵加一分亦不可为。”



    “唔,”刘宏露出思索,片刻点点头,神色稍解,微微一笑道,“君此例,颇有周庄之风。”



    荀柔无声致了一礼。



    “可这天下,难道果拿不出这修宫钱”刘宏道,“就前两日,崔烈拿五百万钱欲买司徒。”他懒懒坐回椅子上,“纵使冀州,哪处郡县拿不出几千万钱”



    是哦,地方豪族的确有钱,但官府却未必摧收,反而更可能将这些赋敛加更在百姓头上。



    “我已命皇甫嵩为冀州牧,总领冀州军政,然其人却治理不利。冀州作乱,难到还要怪朕吗”



    好的哦,你天子自己都干不掉地方豪强,居然让人家边地出身皇甫嵩去干。



    “陛下许之以重任,”刘宏身后,段珪激情澎湃,“其人却毫无作为,辜负圣恩,其”



    刘宏轻轻一瞥段珪,表情轻蔑,打断他,“好了,皇甫义真虽治冀不利,但毕竟曾是打败黄巾之功臣,你们近来总提起他,不过是嫉恨他上书赵忠家奢华无度之事嘛。”



    “奴婢不敢,绝无此事。”段珪大惊失色,连忙伏地,惊惶求饶。



    “嗯,不过,以此番看来,其人的确只适合战事,不适合治理地方。”刘宏淡淡道,“就让他去打北宫伯玉吧,若是此次其能平乱,你们就无复再言了。”



    “是是。”段珪连忙道。



    折腾了这一出,刘宏露出疲倦的神色,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君献上此图,可要什么赏赐”



    “并无。”



    “哦君不求任何赏赐”刘宏在扶手上支着手臂托着腮道。



    “若非要说,臣请陛下刊印书册之时,使用我父亲所制句读标志。”



    “哦,不错,”刘宏露出一点恍然,“君家的确制作过一套句读标志,嗯,标志的确方便,我原本想让公卿上书用此,”他冷笑一声,“可惜朝中那些士大夫却死活不愿,还道什么有失文德。



    “行,此时朕准了。对了,你们荀家不是勘校过一套带句读的六经吗此次,刊印便以你们所堪校之书为本。”



    段珪顿时露出震惊之色天子宠幸此人至此



    荀柔愣了愣,低头伏拜,“谢陛下。”



    “对了,听闻你对何进说,让其将辩送至你府中,才愿教授,可有此事”



    “是,”荀柔一脸正色道,“我家儒门,向来不与此等异类相接。”



    由于早年宫中皇子连续夭折,刘宏便将刘辩送往方士史子渺家寄养,如今并未送回宫中。



    刘宏意味不明的轻轻笑了一笑,“何遂高答应了”



    “是。”



    “听闻你教导刘辩之法,与俗凡颇有些不同”



    “既然要让臣来教,臣自然以臣的办法,这也是何大将军答应的。”



    刘宏一笑,“致知在格物,治国至此而始辩竟能在数次课后,便知大学之道,确赖君之力也。君且如此教来便是。”



    冀州情形自皇甫嵩调走后,持续恶化,几十个大小山贼集团,少则几百人,多则数万人,各自盘踞,又相互攻伐。自然的,官府早就无法控制,唯有北面中原国尚好一些,刘备给他来信,称其已安抚住本地百姓,抵御了几波外寇,其两位结义弟弟勇武非常,屡建功劳,又表示亲切,随信附上他三弟张翼德为荀柔绘制的小像。



    总之,其信中雄心壮志已跃然纸上,隐隐约约有表露出希望得他推荐的意思。



    荀柔看完信,投桃报李回给他一个消息,西面将有战事,天子手上没钱,三公都换了个遍,大概很快会轮到各地方州郡,如果有办法,最好现在开始筹措点钱,否则现在的位置都不保。



    他自己是准备做满一年滚蛋的,所以就不必别指望他了。



    “荀侍中,”府中侍从照例只能在屋外报告,“皇子辩已至。”



    “行,公达呢”荀柔将书信一卷,站起来随手理了理衣衫。



    “荀掾今日往大将军府上去了。”侍从恭敬道。



    “啊,是我忘记了,”荀柔恍然,点点头道,“好,你请他进来。”



    片刻,一个身着锦绣的九岁童子,乖乖巧巧跟着侍从走进来。



    “见过先生。”刘辩看见荀柔,眼神一亮,伸直手臂,两掌交叠,态度端正长揖一礼。



    他长得眉目清秀,只是不熟礼仪,又没有自信,动作僵硬得很。



    荀柔没有点评他粗糙的姿势,只是动作标准的还了他一礼,“殿下有礼了。”



    刘辩脸上顿时不由一红。



    “好了,”荀柔温和一笑,欠身一挥,“殿下随我来。”



    “这便是先前,我与殿下共同所作龙骨水车。”



    荀柔指着已经安装在后院水池边水车道。



    刘辩脸上一红,鼓起勇气,低声道,“我并未出力,全是先生所做。”



    荀柔赞许点点头,含笑侧眸望来,“皇子有诚实品德,甚是难得。”



    望着他秀美俊丽的侧颜,刘辩脸上更红了,啜了啜嘴唇没说出话。



    史家人自来不敢同他说话,陛下又对他不喜,只有先生如此温和亲切还好看。



    荀柔没有逼她,“我与皇子共同绘制水车图纸,并讲解其比例尺,请皇子归家之后,指点匠人再作一只百分之一大小水车,不知可作成”



    刘辩点点头,想起荀柔先前所教,连忙开口道,“是,做成了。”



    “可曾带来”



    “我、我见阿弟实在喜欢,就送给他了。”刘辩低头,“未曾完成课业,还请先生责罚。”



    荀柔心里诧异,面上微笑不变,“可是皇子协”



    虽然有史记载,不过刘辩刘协这两兄弟,能在何皇后与董太后争权之间,还能兄弟情深,却是让人感到惊讶。



    “是。”刘辩老实点头。



    “既然如此,便没关系,”荀柔浅浅一笑,“诗经之中,有一篇名为棠棣,正是赞颂兄弟之情”



    他借此之机,给刘辩讲了棠棣,又让他逐句背出来,诗篇并不长,不过两刻钟就学完。



    于是,接下来才开始今日正题。



    这座宅邸的后院花园,被荀柔完全修平,除了水池,变成一片白地,地里已经灌了一大半。



    他先教刘辩如何用水车引水灌田,又命下人送来秧苗,接下来便脱去丝履,将衣摆系于腰间,在周围之人惊呼之中,赤脚踩进泥里。



    作者有话要说  、



    嗯,怎么说呢,荀柔如此教刘辩有他自己的理由,至于雕版印刷,雕版需要工匠规模挺大,而印书要推广,从效率来说,还是汉灵帝来最容易。



    。



    然后,东汉时期的文人,对于文化垄断不是主动的,而是受到当时各种条件限制,被动造成的。



    汉代时期,除了洛阳太学,是有国家初级教育机构的,汉代最推崇的儒家,讲究的也是有教无类。除了可能真的比较珍贵的私家藏书,普通的六经,开门授课的老师很多,要学就是能学到。



    最标准的例子,就是陈寔,陈群他祖父,他家就是吃得起饭的普通百姓。



    、



    只是,大多数人还在温饱线挣扎,基本上没有精神需求,而且就算学,也确实很难干过士族自幼不事生产,脱产学习长大的人,没有太多上升空间和希望,所以大多数人选择放弃。



    。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很复杂,是整个社会,不是士族。这会儿和两晋上品无寒门,世家豪强掌控国家,还是有点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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