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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唐兵手里举着信,脚底跟安了弹簧一样蹦着跑过来,“甜妞,星河哥来信了”



    唐棠觉得小三哥也是绝了,明明是个长得可以当电影男主角的俊小子,咋一开口就是大彪爷爷说话的闷雷嗓门,突然吼一嗓子能吓死个人。



    这不,唐棠给呛到了,“咳咳咳”



    “臭小子,小心撞到你妹妹”大彪爷爷一把拽住走到门边的唐兵,不许他靠近唐棠,另一只手抢过沈星河的信给唐棠递过去。



    虽说两家人关系好得跟一家人差不多,但是细分还是能分出个亲疏来,要说唐家老少七口人谁和沈星河关系最亲,那肯定是唐棠,所以大家都默认信是写给唐棠的。



    唐棠含在嘴里的鸡蛋忘了嚼,两只腮帮子鼓得像嘴里藏着外婆家花生的松鼠,她取过窗台上削水果的小刀准备裁开信封,但是目光往信封上一扫,她也不知道自个儿是松了气还是泄了气,“爷爷,信是给你的。”



    “给我的”大彪爷爷惊讶地指着自个儿鼻子反问一句,唐兵也挠挠头,爷孙俩都很意外。



    见唐棠点头确认,大彪爷爷把信接过去,手臂伸直远远地举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看了几秒才说,“还真是给我的。这小子不知道老头子我看见字儿就脑壳疼吗该不会是老程指使的吧”



    大彪爷爷不爱看书不爱看报,经常号称超过十个字脑壳就痛,大家刚开始以为老人家在战争里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后来沈星河的爷爷老程说,这老头儿年轻时就那样。那会儿喊老唐同志挖战壕扛机枪那都没问题,要是喊他去扫盲班上课那就是要他的老命,要不是当年死皮赖脸追求孩子们的奶奶下了些功夫,老唐同志这会儿估计还是个文盲呢。



    说白了就是,老头儿和孙子唐武唐兵一样,都是学渣。



    沈星河大老远专门给写一封信,老唐同志明明就眉花眼笑的,嘴巴上却还在嫌弃,“嗐,整这么麻烦干啥,打个电话叫我听三声响就行了。”



    “三声响”也不知是谁最先发明的,可以说充满了有劳动人民的智慧。



    现在国际长途二十多块钱一分钟,机关单位的干部一个月才百把块工资呢,没事儿可舍不得一分钟烧五分之一的工资,但是出国了总得和家人报平安吧,那怎么办呢,就还是打电话,出国的人事先和家人约好打电话的时间,到点儿电话打过来响三声就挂,那就说明平安无事,要是超过三声还没挂,那家人就得接了,这时候通常都是有什么重要的或者紧急的状况。



    一旁的唐兵突然有点生气地说“三声响也不用,又没人稀罕他”



    “嘿,怎么说话的呢”大彪爷爷一指头敲在唐兵头上,不解地问“你小子刚刚拿着信不是挺高兴吗怎么转眼脸就垮啦”



    唐兵重重地哼一声,扭头不说话,手往兜里摸索摸索,掏出一颗薄荷糖给唐棠。



    唐棠没明白她小三哥怎么突然有了小情绪,不过小三哥给她糖她就接着,上海产的清亮润喉糖,吃进嘴里甜丝丝凉沁沁的,是唐棠最喜欢的糖之一。她把糖揣进兜里,然后给小三哥顺毛,“三哥,这个月的大众电影和电影画报应该到了,咱们中午去书店买吧”



    唐兵小时候就喜欢买电影杂志,那会儿他捡西瓜皮、翻垃圾堆、挖草药,卖的钱除了买两颗糖甜甜嘴,剩下的都攒起来买杂志,经常攒两三个月才够买一本。



    唐棠说完,见她小三哥果然眼神一亮,唰唰点头,“好啊好啊”但是旋即又挠头,纠结地道“我这个月零花钱不够买两本了。”



    两本杂志那得接近两块钱,够兄妹俩在路边摊吃两顿顶不错的早餐。



    唐棠学大彪爷爷手一挥,豪气地说“我送你”



    “嘿嘿,那怎么好意思。”唐兵笑得见牙不见眼,刚才那点儿小情绪抛到爪哇国了。



    看吧,小三哥就是这么好哄。



    大彪爷爷听着兄妹俩的对话,在一边儿光笑不吭声,这会儿兄妹俩说完了,他才把信封里的信纸抽出来,递给唐棠,“给爷爷念一念。”眼看唐兵准备伸手来接,大彪爷爷把手缩回来,“你小子嗓门大,不如甜妞念着好听。”



    嘿哟,老头儿这个打雷的还嫌弃敲锣的吵呢。



    唐棠把信接过来,信纸折得方方正正,四角对齐没有一点儿错开,一如沈星河平时的严谨工整,展开之后里面是浅白底红条纹,碳素墨水写的字迹龙飞凤舞,唐棠鼻子灵,总觉得墨水的味道挥之不去。



    “唐爷爷,见信安好我现在是在西德的科隆给您写这封信,我刚报到并安顿好住宿,这边的一切都很顺利。眼下是德国的春天,冰雪初融,草木新发,天空每天都像被洗过一样蓝”



    沈星河的字铁画金钩,唐棠看着熟悉的字迹,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出暖黄的白炽灯下他奋笔疾书的剪影。



    “我据眼下的天气推测,一年中最适合到这边游玩的季节是五六月,建议您有机会可以到以下几个地方游玩这几个景点是由本地同学所推荐,部分地名儿由我从字典中查阅翻译,不知道是否信达雅不知您及家人近况如何,盼您回复。此致,敬礼。”



    “就这”大彪爷爷大马金刀地坐在板凳上,开头还笑眯眯的呢,越听到后头越皱眉头,听到“此致敬礼”眉头都成一堆老疙瘩了,他不大相信地问“这小子罗里吧嗦半天,一句正事儿没有”



    唐棠心道,也不是没有正事儿,沈星河这不是给您介绍那边儿的风土人情和旅游景点嘛。



    “还让我去那些名字磕磕巴巴的地儿”大彪爷爷像知道唐棠在想什么似的,吹胡子瞪眼,嫌弃的不行,“咱又不和德国干仗,我去那边干嘛”



    要唐棠说呢,沈星河这信确实不对大彪爷爷的胃口,老爷子对风景名胜什么的兴趣可不大,他老人家要是看到山看到水,脑子里全是哪里适合架大炮,哪里适合埋地雷。



    结果呢,沈星河写了整整三页信,洋洋洒洒全是西德的景点,再不就是当地人的风俗习惯,甚至连即将到来的“五月节”都写了半页的篇幅,期间还穿插着一些沈星河在那边遇到的趣事儿。整体来说,这封信称得上文采和趣味性兼备可惜鸡同鸭讲,大彪爷爷毫无兴趣。



    “还得回信呢。”大彪爷爷大手一挥,随口乱点,“你们谁给回一封。”



    这一大家子人吧,唐志华和孟丽云工作忙得脚不沾地,唐文和唐武即将高考,唐兵呢也是中考在即,而且写作文的时候都抠着字数不愿多写一个字,哪能坐下来写信全家人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唐棠能出这份儿力。



    唐棠轻轻叹口气,认命地接下了给沈星河回信的差事。



    她很想问问沈星河为什么不同她道别,也很想骂一骂沈星河是大坏蛋,但是想到他异国他乡独自一人其实有许多艰难的地方,但是信中却只字不提,又想到他在信中说给每个人都寄了礼物,唐棠甚至有点担心沈星河。



    出国的留学生原则上不许打工,但实际上国家补贴的钱远远不够花,很多人都会偷偷去餐馆洗盘子或者当搬运工,本来学业就很繁重,课余还要打工挣钱,有些留学生甚至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半晌,唐棠终于落笔,用大彪爷爷的语气写道星河,你的来信我已收到



    不知不觉写了一个多钟头,唐棠落笔合上笔帽,发现她竟然写了两页,也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儿,无非是几个大人身体健康工作繁忙,兄妹几个即将考试有点紧张,甚至不知不觉地,她还写了家里前阵子做的油酥玉兰花有多好吃。



    也不知沈星河看到信时,会不会像大彪爷爷那样满脸嫌弃。



    本来以为沈星河的信只是初到德国的一声问候,没想到六月份、七月份,沈星河的信总是间隔一月如约而至,信的内容和第一次差不多,依旧是听来的景点、遇到的趣事儿,甚至还有路边不知名的好看的干花,或者什么树上摘下来的形状稀奇的叶子,信的开头总是对唐家人的问候,信末总是期盼回复。



    唐棠经常看着信就仿佛亲眼见到一个模样清俊的年轻人,他穿着挺括干净的白衬衣,胳膊夹着一摞书,在阳光斑驳的林荫大道上匆匆走过,偶尔看到一株没见过的花、一棵特别的树,他或许会略微驻足,清冷的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的柔和。



    沈星河的信中每次也都有提及唐棠,和对几个哥哥一样,一句不多,一句不少,公平得连从前那些年对唐棠的偏疼都没了。



    大彪爷爷连第一次的信都不稀罕呢,后面两次的信索性直接让唐棠拆,嘱咐信中如果有要紧的事告知他一声,连听都懒得听了。孟丽云倒是有一回看了沈星河的信觉得挺有趣,转头跟唐志华说“这地儿不错,以后有机会咱也去逛一逛。”



    可惜俩人都忙,过后再也没时间看信。



    于是乎,沈星河的信就变成了唐棠收,唐棠回。



    七月上旬,唐文和唐武参加完高考,俩人和同学在小饭馆里吃了几顿散伙饭,高中生涯正式结束,哥俩儿体谅爸妈辛苦,考完休息了两天,就去孟丽云的厂子里上拉锁去了。



    过了一个星期,中考也如约而来,唐棠一早保送了,但还是陪唐兵去参加了考试,唐兵考试完还没来得及浪一浪呢,刘导演已经开着一辆不知哪里弄来的小汽车,将唐兵拉进了林场谍影的剧组。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兄妹俩一致认为,唐兵的梦想是从这个剧组起航,而唐棠,是从这里开始成为富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