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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三百六十一
    沈书不记得什么时候被纪逐鸢抱到榻上去的, 半夜又被拖起来穿衣服。



    “什么时辰”沈书含糊的话音未落,被纪逐鸢嘬了一口嘴唇,两人专心接吻, 少顷, 纪逐鸢给他系上一领狐皮, 蹲下去给沈书绑上护膝。



    纪逐鸢呼出一口白气, 回答沈书的问话“丑时刚过,不能睡了。”



    纪逐鸢十分警惕,沈书的意思也是越快越好,至少先到太平, 但到了太平之后,进城定有盘问。



    这日傍晚, 高荣珪先去, 递出他武官的印信。高荣珪不时往后面瞥一眼, 待城门验完之后,说后面都是一起的。



    车门轰然一声打开。



    整整齐齐的一车人, 有老有小。



    车夫帮忙关上门, 高荣珪取了半吊钱给城门卫兵,吊儿郎当地说“年节下真不想当值。”



    卫兵双手奉还高荣珪的印, 赔笑道“可不是这才初三,大伙儿都还过年。”



    “你排了几天”高荣珪喘了口气,朝四处看, 牵马挑担的等着进城的人排起一条长龙,卫兵示意车夫把马车从队伍里赶出来, 过券门,进了城门内。



    就近便有茶摊,高荣珪索性请那几个人一道去吃一盏热茶。



    卫兵犹豫地朝城楼下望。



    “反正也要关城门了, 能有什么事儿咱们过年,元兵也得过年,不是我说,张九四那厮,还不知道醉死在哪儿。这么紧张做什么”高荣珪一身匪气,说得卫兵也有些心动,索性把几个弟兄都叫过来,各自放下兵器。



    高荣珪对赶车的齐三儿使了个眼神,马车便走了。



    之后小半个时辰中,高荣珪请这几个守城卫兵吃了热腾腾的汤水,时近晚饭,过年的饭不是在家里吃,便是呼朋唤友,高荣珪便也知趣,起身告辞。



    此时,分散在人群中骑马的几个也都各自进城了,依样画瓢,拿晏归符、舒原、王巍清身上的凭信进城。



    陈迪家里的席从初一开始就没散过,吃得昏天暗地,未到夤夜,已由几个美貌的小妾服侍着在贵妃榻上酣睡。



    管家来报时,他头痛欲裂地支起身,便有一个妾来扶他。陈迪牵过美人柔荑,却无轻浮之举,只是握在掌中,静听管家又说了一遍。



    “沈书”他疑惑道,双眼睨起,来回摇了一下头。倏然间双目一瞪,跳下地来,趿着鞋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口中大呼“沈贤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哇贤弟”



    “大哥”沈书丢下一厅老小,冲了过来,当即同陈迪抱在一起,一顿捶背,几乎活生生拍出陈迪胸中老血来方撒手。



    “咳咳”陈迪摆了摆手,松开沈书,“许久不见,贤弟力气见长,我是年纪渐长,消受不住啦。诸位都是”



    “都是我家的,先吃饭先吃饭,晚上一起泡澡,我还有事给你说。”沈书早已饿得眼冒金星,到陈迪家里就不怕了,就是杨宪要冲进来,还得顾着陈家的老脸。



    前厅的客人直到入亥方才三三两两散去,沈书等陈迪等得瞌睡都来了,靠在纪逐鸢的肩头打盹。



    “要不然明天再说”纪逐鸢抱住沈书的腰,将他放倒在榻上,晚上好一顿饱食,连日赶路大家都没睡好,陈迪的安排甚为周到,颇让人有宾至如归之感。



    纪逐鸢正要起身出去同下人说这边厢已经睡了,让陈迪明天早上再说,他衣服被拽住了,一低头便看见沈书的手捏着他的衣角。



    沈书困得坐不住,靠在纪逐鸢的肩前,低声咕哝“今时不同往日,是我们求他办事,不能叫主人家等。”



    纪逐鸢眉头一拧,把沈书放倒在榻上,扯过枕头,给他盖好被子。沈书嘴巴还在动,却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纪逐鸢看得好笑,低头亲他的额,轻吻沈书的唇,起来找水喝,他侧低下头向武袍闻了闻。



    晚上本来要等陈迪过来一起去泡澡,如是可以在洗澡的时候谈话,陈家有一大片温泉池,地方开阔,在那里说话,只要有人靠近,立刻就能发现。现在陈迪迟迟不来,纪逐鸢犹豫要不要让下人备水,好不容易有舒服泡澡的机会,其他人都已洗过热水澡去睡觉了。



    沈书换了衣服擦了脖子,也在等陈迪泡澡。



    晚饭后陈迪便让刘管家来说他需陪客一会再来,这一会就是两个时辰,大家已经填饱肚子,刘管家帮忙将马车装满,衣服吃的都带了不少,唯独未动银钱。刘管家问了,沈书说要先同陈迪说一声。家丁们便牵马去喂,所有人都各自回房睡觉。



    纪逐鸢觉得还是要洗个澡,上了船也许几天都没地方洗澡了,这么多人,光挨个儿洗澡就得费时不少,就算途中有驿站可以停靠,也未必有地方能洗澡。烧水要费柴,还得在站内找得到木桶才能兑水,还得有大锅。这些在站户已经逃跑的站舍内都未必能找到,寻常年月的补给,眼下也不容易办到了。



    纪逐鸢还在犹豫,门外有人敲门。



    沈书本来睡着了,睡前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听着点门,有人敲门时,他立刻便醒了。



    温泉池不大,约莫能容十个人,再多几位,人站在水里打个转兴许就会碰到旁人的屁股。眼下池子里就三个人,沈书刚下水就被热水刺激得浑身一抖,及至把身体沉进滑腻的温泉之中,舒服得他差点直接睡了过去。



    陈迪醒完酒才来,当他靠近水池,纪逐鸢便松开沈书的腰,离开他。



    “陈兄。”沈书响亮地招呼道。



    陈迪长吁出一口气,他保养良好的身体与纪逐鸢这等武人完全不同,瘦削而白皙,没有肌肉,腰间也没有赘肉。他把胡髭向两边唇上梳了两个小辫翘着,看了他的尊容很难不笑出声。



    好在沈书从前也见过他这古怪模样,沈书踩着池底走了过去,与陈迪靠在池畔。



    水面上飘来两个木盘,里头盛放了舍儿别和腌制的果子,沈书已经一点也吃不下了,只把麦管咬在齿间啜舍儿别喝。宜母子的酸味冲上头来,驱走了温暖舒适带来的无穷睡意。



    “沈书。”纪逐鸢也过来,让沈书背过身去,他拿了把梳子给沈书梳头,手指在沈书背心按了一下。



    沈书会意,朝陈迪道“大哥看我今日拖家带口而来,想必已经猜到,应天府生了变故。”沈书开门见山,同时仔细观察陈迪的表情。



    陈迪一条手臂压在玉砌的池壁上,咀嚼梅干时,胡髭小辫抖动不已。



    “是做错什么事,叫朱元璋发配出来了”陈迪是喝过醒酒汤,还叫家里大夫扎了两针才过来,双颧的红晕不知是因为池子里热气太盛,还是酒意并未完全褪去。



    “可以这么说。”沈书不以为冒犯,犯难地叹了口气,“大哥可听说过检校组”



    “略有耳闻。”陈迪点头,狭长的双目中露出些许了然。



    “那杨宪的大名,兄必然也听过了”既然陈迪听过,事情就好办太多了,沈书隐去了穆华林的真实身份,其余据实相告,从中秋前夜赴宴时便发现检校组的人在跟着,讲到年前那几日宴饮检校组也如影随形。对于许达,沈书索性将在高邮的事情掐去穆华林当年潜入高邮,这么一来,听上去理由虽简单,却也是常见之事。兄弟俩升迁太快,又得舒原的赏识,对他们有许多帮助,到偷袭苗寨定尊卑时,拉帮结派的县丞之子张逊在他父亲的故交武将钱贺面前诬赖穆华林抢他的功劳,只因穆华林是个蒙古人。



    “后来针对穆华林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们是背了命案逃出来的。”说到命案,本来闭着眼在听的陈迪突然睁开眼看了过来。



    沈书道“人不是我们杀的,但当时险些因为此案被人置于死地,只好打了出来。不仅是我们这位蒙古恩人,连那姓高的千夫长也牵连其中,一石三鸟,为了活命,我们一伙人只好从高邮逃走,行经滁阳,改投了朱元璋。”



    陈迪思索地看了沈书一会,又看纪逐鸢。



    纪逐鸢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半点心虚。



    “大哥自然信你,既然你决定要跑,想必也有万全之策了。”陈迪欣然道,“不把大哥当外人,不妨说来听听。”



    沈书捏了一下陈迪的手臂,嘿嘿一笑“小弟的万全之策就是你啊”



    陈迪把住沈书的手,沈书替他捏了两下肩,陈迪被他捏得十分舒服,连眼睛也闭上了。



    纪逐鸢皱眉看沈书。



    沈书压根没看他哥,小声朝陈迪说了自己要往杭州去的打算。



    “唔,你还真要投敌了”陈迪知道沈书必有后话,这话说得闲适懒散,随口问道,“你是不是老服侍你哥,手艺不错。”



    沈书乐道“我哥还没有这福气,小时候经常给我爹按。反正我爹说我按得不行。”



    “那是我没见识了。”陈迪闭着眼,嘴角略微上翘,想沈书这一双手碰的不是纸就是墨,纪逐鸢成日护这个弟弟百般疼爱,读书人的手,给他捏背揉脑袋的,着实心中说不出的受用。更觉这忘年交没交错,颇能搔到他心中痒处。旁人都道陈迪脾性古怪,吃顿饭十个有九个都在盯他的钱袋子,宴无好宴,连日来已叫陈迪十分厌倦,今晚听了这么久故事,陈迪当然知道沈书是有求于他,心中却不大计较,大手一挥,许了沈书五千两白银。



    沈书顿时心花怒放,满眼都是当啷响的银铤,他克制了一下上扬的嘴角,对陈迪的感谢确实发自内心。



    当天晚上刘管家就将钱箱提到了沈书的房间里,刘管家在时,沈书还在按捺自己,等人走了,他把灯烛移过来,开箱点钱。



    纪逐鸢歪在榻上,酸溜溜地说“下次打仗,哥给你抢一箱黄金,让你看瞎眼。”



    沈书乐呵呵地清点完毕,将大小各异的银铤分装到不同的钱箱里,二十两那种与碎银分成几堆,打算明天分给众人,这样万一走散了,不至于流落街头。至于大头,让李维昌保管肯定不行,还是给周戌五收着。留一半起来,让纪逐鸢带,预备着进了杭州城打点之用。



    有了钱,沈书觉也不想睡了。里头还有相当数目的钞锭,虽不见得能用,但拿来打发元廷的人用得着。沈书简直想给陈迪磕几个头,他过手的银子绝不止这个数目,但从未有一笔钱来得如此解人近渴。



    最后纪逐鸢把灯吹了,硬把沈书拖到榻上。



    沈书起初还在想那些钱,他的心跳极快,纪逐鸢埋头下去,很快沈书便想不了事,手指抚纪逐鸢略硬的发丝,一半被子都滑到了肩下,他们却都不觉得冷。



    后半夜雪风吹起来,纪逐鸢起来一次,打水给沈书擦身,天微微亮时又去打水。



    在院子里碰到高荣珪,两个人都是只披了武袍,耳根与脖颈一片通红。



    “醒了吗”高荣珪问,同时眼神瞥向卧房。



    “晚点走,坐陈家的船,没人敢查。”纪逐鸢眉头一皱,“孩子没跟你们睡”



    高荣珪抓了一把雪擦自己的脖子,再掬起井水往脸上泼,才被雪洗净的皮肤,沾上临近冰点的井水,反倒让他感觉到温暖。



    “我觉得吧,还得找几个婆子看孩子,奶妈不必了,最小的那个都不吃奶了。昨晚上陈大善人的几个小妾觉得小孩好玩,抱过去喂东西吃,就没送过来。”高荣珪长长地啧了一声,“老子回来头一回开荤,都他妈快憋死了,又不是我的种,小孩真的,变着法跟你抢人,打也不能打,一巴掌下去全呼死了,小康一准儿跟我闹,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脑壳疼。”



    纪逐鸢正要揶揄他两句,高荣珪的卧房开了门,康里布达一身雪白的单衣站在门上,眼神轻轻一动。



    高荣珪立马满脸堆笑地上去,高大的身形把康里布达一遮,连番推他的肩,拉拉扯扯地把人推进了门里。



    “呿。”纪逐鸢收回鄙视的目光,擦完身也进房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宜母子也称宜母,就是柠檬,当时舍儿别很流行,可以理解为果汁。但不是鲜榨的,是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