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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3、四八一
    “众姐妹瞧着,大人是个好人。”



    沈书连忙摆手“别,你们怎么打算的,先说来听听。”



    “今日进城,也许我们又成了旁人眼里的羔羊,大人留到此时还不走,我就心想,也许可以来同大人商量。”



    沈书唔了声,只觉得这名女子还很聪慧,便放下了碗,认真听她说。



    当沈书直接转过来看着她等她说话,女人不禁结巴了一下“就就我们打算”她稍平复下心情,边想边说,“能不能弄十四套兵服,大人们要返回抱姑堰,我们穿男装回去。之前实在没有机会,那位将军说送我们进城,大家伙儿心里都十分感激,也觉可行。但进来后,我们心中都觉不安。守城军还派了人把守这个院子,昨夜在兵营,那个胖子带的人也说是来保护姐妹们,实则不过想近水楼台,趁机占便宜。我们担心,你们一走,外面那些守城兵就靠不住了。那时只有为人鱼肉,岂不白费将军一片好心。”



    如果纪逐鸢救了人出来,这些人反因此受难,必然要受不小的打击。而那女子说的,跟沈书想的不谋而合。



    “请姑娘先回去,我将饭吃了,也好好想一想。”沈书问了女子的名字,得知她叫王妸。



    唐让头都大了,把空碗放下,看着沈书端起碗吃饭,在旁念叨“出城要是再遇搜身盘查,怎么办这一摸可就知道是女的了,你我怎么解释还连累纪大哥。”



    “可以束胸,他们搜男人没那么细致。”毋庸置疑,进城时完全是故意刁难,不然找几个妇人来帮忙不行每日里进出城门那么多人,当中肯定有女的,无非是见这十几人长得还不差,王八蛋起了色心。



    “这”唐让蹙眉道,“没有那么容易离开,又不是几个人,这是十几人。”



    沈书把饭吃完,坐直了身,眉宇舒展开,目中有坚决之意“打出去便是。”



    区区几个守城兵,沈书并不放在眼里,只是城门守得严,晚上更是加倍警戒。张隋带的几个人,一晚上轮番出去。到早上时,派来的一群人都被打晕拖进柴房堆着。



    “动手。”沈书下令。



    士兵一拥而上,将他们的兵服脱下来,还差两人。



    张隋带人出去了。



    待姑娘们都已经换好了淮军的衣服,她们又各自到厨房里用灶台中的灰抹黑了脸和手。



    张隋回来时,王妸与另一名女子才换上衣服。出城时不走原来那条路了,沈书怕会碰上同样的一伙人盘查,张隋在前面带路,朝东门走。



    出发没多久,炮声又开始响,声音比昨日的更大。沈书凝神一听,脸色变了。这不是砲石机,而是城门上的大型碗口炮在响。离得最近的城门只在两里外,城楼上烟雾腾腾。



    “所有平民,不许出门,不许登楼,速回各家”一连五骑马从道路中间飞驰而过。



    街上人群涌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挤到屋檐下,一下便将所有人冲散了。



    沈书被挤得身不由己,一恍神的功夫,连唐让去哪儿了都看不见。



    “少主”张隋一把抓住沈书的手,从人群里挤过来。



    “王妸”沈书大叫道,满街都是人在叫嚷,他听不见有无人应答,复又放声大喊了几次。



    张隋撞开了街边一扇门,扑面而来的灰尘让沈书咳嗽不休。



    “保护沈大人”张隋一把一个,将自己人都拽进了房中。



    “大人”有人疑惑地瞥了一眼沈书,街面上一片混乱,张隋挤了出去。



    沈书起来,朝门外挤,想到门上看看,然而街上又不断有人挤进这间临街的铺面。沈书闻见线香独有的气味,大概这是一间杂货铺子,桌椅板凳上蒙了一层厚灰。



    “大人”一个女声在门口叫道,王妸带着四个女人挤了进来。



    “怎么样其他人呢”沈书抓住王妸的胳膊,依次将她们五人拽进来。



    “这儿有扇门”一个士兵说。



    沈书让他顶开门,将进来避难的人都放进后院,沈书示意王妸待会再说。后院中有人惨叫一声,只见天空中乱箭雨淋一般射入。



    “走檐下不要暴露进房里躲避”沈书就近踹开一扇门,胡乱把女人们推进房里,叫上几个士兵,等放箭停下时,沈书挥手,叫道,“把天井中的人抬进来。”



    士兵们自动三四人一队,快速将倒在天井中的几个人都抬到有屋檐遮蔽的走廊下。



    “谁去药局”血从沈书的指缝里渗出,他只能将箭折断,却不敢贸然拔箭。



    “我带了金疮药”一个士兵过来。



    又有士兵单膝跪地“让我试试,我为其他兵士疗过伤。”



    沈书松了口气。



    “大人的手流血了。”王妸从兵服上撕下布条,正往沈书手上系,笑摇摇头,“大人怎么还绑了一条发带在手上那就先用这个。”



    “你都撕下来了,就用你撕的。”沈书语气决然。



    王妸一愣,照他说的办了。为沈书包扎好伤口,王妸便过去同女人们呆在一起。到中午,来势凶猛的攻击停了下来。



    沈书让士兵护卫,将躲在这间铺子里的五十六人送回家去。那十四名女子,据王妸说有三个躲在不远处的庙宇中,张隋等到街上没那么乱时也去搜寻过一次,确认有两人被踩踏而死。



    所有人心情都十分沉重,街上有淮军在清理尸体。



    唐让到门口看了一眼回来,摇头。



    “再休息会,你们到屋里睡会,要走时叫醒你们。”沈书下令完,在院子里找到一口大水缸,不少碎屑漂在水面上,他也顾不得了,随便用手拂去,洗了一把脸。手上和手臂上的伤口被冷水激得刺痛,沈书虚起眼睛,看了一眼天,天空瓦蓝,零星拖着几笔没有散尽的黑烟。



    “少主也去休息会。”张隋走来,递给沈书干布。



    沈书看也不看,擦干净脸,想了想,说“王妸说的庙宇就从这里出去,向西走到尽头,再往南,大概四百步外。你带你的人到那附近看看,如果确实如她所说,把人带过来。”沈书吸了吸鼻子,“从那边走,旁边有个侧门,侧门旁应该有一条狭窄的甬道,出去便是正街。”



    张隋担忧道“我让手下去”



    “你去。”沈书不容拒绝地说。



    张隋领命去找王妸,之后带人离去。沈书将带来的兵士分为三人一组,轮流到前面铺面上守,以备有人搜查。



    “有人来你们就大声说话,不用担心,都是自己人,如果被发现了,就说进城给院使传信。”安排完这些,沈书找了间房,和衣倒在榻上,直接睡了过去。外面有人吵闹时,沈书不知道睡了多久,立刻翻身坐起。



    “让你们头头出来说话”



    沈书拉开门,走了出去,一看是不认识的士兵。



    “我就是,怎么了”



    “不许惊扰民家,你是不知道”士兵也丝毫不惧,招人上来就要动粗,“绑起来,按违反军令处置”



    “这是一间废宅。”沈书解释道,“敌人攻城时无处可避,才带人躲进这里。”



    “你是哪个将军的部下敌人攻城,你不守城,反而找地方躲起来,偷奸耍滑,更应治罪”那士兵又要叫绑人。



    “我们头儿没有守城,但救了五十多个人,你们守城了你们又救了多少人”随着唐让叫让开。



    沈书带的人都闹开了。



    “你绑起来”



    沈书挽住扑上来的士兵手里拿的绳子,将那两人朝自己身上一拽,一个矮身,两个士兵撞在一起,齐齐跌了出去,撞在栏杆下一声巨响。



    不少人哄堂大笑。



    “弟兄们,动手”为首的巡城士兵脸皮涨得通红,一声大吼。



    不待余人反应,沈书抓住他一条胳膊,直接将他过肩摔翻在地。



    他手下不过有十来个人,看起来都是普通士兵。沈书拍了拍手和衣服,左手按住伤口撕裂的右手,眉也不皱一下,旋即朝一众士兵做了个团揖。



    士兵们见他竟是个能打的,一时也都不敢动弹。



    “哥哥们见笑,都是自家人,我们是元帅徐昺的手下,有公事进城。”沈书文质彬彬,就不像个当兵的。



    被他掀翻在地的士兵起身,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一时又拿不定主意,看样子可能也打不过。



    正在犹豫时,外面又有一队人进来,为首的询问这里怎么回事。



    “无事,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沈书刚答话,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说,“怎么回事,门开着,人呢你怎么在这里”



    朱暹按剑,紧皱起眉。他的视线逡巡一圈,看出来纪逐鸢不在,大手一挥“带回军器局。”



    而张隋此时还不回来,朱暹带的人很多,且跟隆平府的一圈官员勾在一起,又直接负责火器。沈书只得先不跑了,他回头看时,发现少了几个人。沈书心里大概就有了数。



    朱暹的人倒没有绑他,同样被押走的还有纪逐鸢十二名手下,余人都不在。



    一群人先被带回军器局,有不少军器局的士兵认出沈书。



    沈书笑着对他们摆手“回来了。”



    不少人簇拥着想瞧热闹,更有那几日里同沈书混得熟的小兵,知道这是一条肥鱼,钱多得没地方撒,便私下里动了点心思。



    中午吃饭时,沈书单独在一个小屋里吃,伙食不错,有鱼有肉,还有酒糟鱼饼做的一道汤。



    沈书叫送饭的一起坐下吃,他对送饭来的士兵有印象,是那晚一起去暗门子的。



    “大人怎么回来了”小兵吃了点菜,按捺不住好奇地问。



    “有任务在身,要去见院使。”沈书本就说的要给吕珍带口信,随便将抱姑堰的情况跟吕珍汇报几句完事,这本就是让人抓不到把柄的事。只是让朱暹抓到不好办,朱暹本就怀疑他,而他本该已在隆平府里。就算说是城外打得厉害,还没找到机会走,也端看朱暹信不信了。



    “院使出城了,大人现在去是找不着人的。”



    “又出去杀敌人威风了”沈书扒了一口饭,吕珍几乎每日都要出城冲杀数次,好鼓舞士气。



    “嘿嘿,你不知道,总管焦德昭从曹娥引兵而来,同倪昶会合,命攻寨的士兵,外围者俱解甲休息。敌人便放松了警惕,暗中却与张英、梁得成分成三路,潜在敌军营寨北、南、东门,以巨螺为号,三军齐进。之后让一名万户冲杀进敌寨,擒获三人便返,引得敌人冲出营寨,这时我军从三面齐齐掩上。张英带人破坏了敌军的排栅,还抓了他们元帅。这下子,乡民举火而上,将敌人在石佛寺的营寨一把火全烧了。”



    纪逐鸢出城增援石佛寺,打得这么快,恐怕没有机会明目张胆地离队。



    “对面被打得抱头鼠窜不说,还弃了辎重,逃往凌家山寨。要知道石佛寺周围都是河,陆路被咱们的人围得一只苍蝇都别想钻出来。于是管他会水不会水,都想从水路走,船坐不下的就直接往水里跳,淹死不知道多少人。死就死了,竟还死在水里,包元帅怕这些死尸会散播疫病,立刻安排人手打捞掩埋。可惜敌人在石佛寺扎寨未稳,没多少人,咱们抢到的粮草和战马也就那么点。吕公让郡长带乡民把营寨拆了,他们已扎了十余里的排栅,若非院使当机立断,真要是让大军驻进去,可就没这么轻易剿灭了。”小兵说得唾沫横飞,表情极度兴奋。



    沈书勉强笑了笑,又让自己尽量显得高兴些,说“倒是真快。”



    “吕公用兵如神,这下他们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石佛寺现在都换了咱们自己的人,乡民正在赶着在废墟上搭建新的村寨。”小兵长出了一口气,放下筷子,说,“绍兴能守得住,不是我说,还是军民一心。”



    看来吕珍自到了绍兴后的一系列举动,确实让绍兴城内外平民颇有战神降世的期望,而他也不负所望。到现在为止,哪怕是吃得差点,究竟没让老百姓饿肚子,这正是细民所望。吕珍禁止城中百姓到城头观战,一旦攻城,便让人通知全城老弱避守舍内。



    “大人,大人”小兵在沈书面前晃了一下手,“吃完了”



    “啊,我用好了。”沈书想了想,在身上摸出约有一两的碎银来,“晚上不必如此靡费了,随便弄点,余下的请你弟兄去吃酒。”



    小兵笑逐颜开地去了。过了一会,有人将沈书领回到一众士兵暂且被要求停留的房里,实际上就是关押,不过无人打骂。



    士兵里有人听见外面锁门,当即就要骂人。



    “忍忍。”沈书严肃道。



    “这怎么办”



    沈书发现,纪逐鸢的手下们,俨然都在等他的命令和决定。也是大家都没了主意,只有沈书看上去还像是个有主意的人。实则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等朱暹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