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星迤地、妖星在野
如口黄铜老钟罩在脑袋顶又“梆”地一敲,一股凉意瞬间窜上薛羽的天灵盖。
此时李修然还没穿越过来。
做客的妖星,这难道是在说他自己
薛羽心神万分震荡,越心虚,便越忍不住向四周同门看去。
他本来以为听闻这样惊世骇俗的消息,这群天衍宗弟子们也应该同他一样非常震惊。
可大眼一扫,薛羽却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大家都十分平静。
中心光柱在众人头身上洒下一片雾蒙蒙的佛光,大家围成一圈盘腿坐在地上,如同表情祥和的入定老僧。
就连上月跟他一起拜入天衍宗的黑脸汉子也稳得像个金刚菩萨,宝相十分庄严。
只见金刚被一旁的师兄撞了撞肩膀,又递去个眼神,黑脸金刚立马像从梦游中惊醒一样挺了下背脊。
他气沉丹田,声音浑厚道“嗬真滴啊那咋整啊”
暮长老见有人捧场,精神头立马足了起来,语气也多了几分慷慨激昂。
薛羽还没来得及疑惑,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小结巴偷偷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小师叔莫怕,这话每年的观星课上暮长老都会说的”
薛羽
因为天地为鉴峰顶没加盖儿,底下人说小话的声音并不扎耳。
小结巴向薛羽解释,大致意思是这位暮长老是个十足的“狼来了”派。
人家日日观星,日日都觉得这天下马上就要大乱。
但天衍宗是什么地方
上到长老下到弟子,个个都会算卦,乱不乱他们自己不知道吗
何况清世行动后天下灵气充裕、河清海晏,是最安稳不过的八百年,哪有乱的影子
一开始还有人跟暮长老辩驳,但久而久之,见这人根本听不进去,众人便也没了这个心思。
但天衍宗弟子向来十分注重同门友爱,到暮长老讲课时依旧会很给面子地来听一听,再捧一捧场。
虽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能听进心里几分,那就不一定了。
薛羽才知道给暮长老搭话这活儿还是有排班的,今天刚巧轮到了金刚。
一时间这观星课上的就很像说相声。
人在上面每说完一段话,底下金刚就面无表情捧几句“嚯”“那感情好”“您说得对”“可不咋的”。
在天地为鉴峰顶弥漫着的一股迷之大碴子味中,薛羽低声问“暮长老是啥时候开始说天下要大乱的啊”
小结巴“唔不道啊,少说也得有几百年儿了吧我也没找师兄们问过啊。”
两句话对完,两人都诡异地沉默了。
小结巴双眼放空,显然是对自己突变的口音产生了怀疑。
薛羽倒是对东北口音的传染性接受良好,他只是在想其他事情。
几百年前,说不定就是清世行动后星象才改变的。
他作为一个看过原著的穿越者,虽然没有把结局看完整,却也知道八百年前的清世行动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这个暮长老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那么从天象中看出一些其他人用普通方法卜不出的事情也并不奇怪。
薛羽“既然你们都觉得他是在胡言乱语,那最开始暮长老是怎么当上长老的”
“啊”小结巴呆呆道,“好像、好像确实有些奇怪。”
他抵着下巴艰难思索了一会儿,惭愧道“师叔问的有理,是我人云亦云了,等晚上回去我找大师兄问一问。”
薛羽做出一副长辈姿态,笑摸狗头。
“对了。”
一提到天下大乱,薛羽突然想起在逍遥谷听到的关于普罗米修斯的事情。
事实上到时候人间血流漂橹,确实可以说是天下大乱。
“你们在天衍宗有没有收到一份悬赏令”薛羽忙问。
“悬赏令”
“对,就是有个什么什么门派,在悬赏一位私自将内门心法传授他人的叛宗弟子,叫庄尤的。”
“没有。”这回小结巴答得很爽快,或许是担心薛羽不信,他又补充道,“各峰之间互有通信,若有人上门做客是瞒不住的。”
薛羽点了点头。
天衍宗偏得鸟不拉屎,送信的人不来也情有可原。
人不杀到家门口,把凡人血泼在大雪山山巅上,估计这群活神仙们总是不会知道天下出了些什么事的。
这边薛羽还在思索,光柱边上的暮长老抬手指天,唾沫星子横飞,讲课讲得热血沸腾。
内容虽然没之前的因果理论课更晦涩难懂,可他说话颠三倒四、状若疯癫,一看就不太聪明的亚子,薛羽便也因此听得一头雾水。
一个理论课,一个观星课,此时薛羽真的觉得天衍宗开的这两门课根本不是老师教学生,而是召集一群学生满足一下长老们教课的欲望。
反正天衍宗有出息那波人,就像他两个师兄一样,早早就自己下山闯荡去了。
天衍宗山门上就只留下一群吃吃火锅、嚼嚼花生豆,平日里再随便修个仙的快乐小猪崽。
薛羽抬起头看了看这乌云盖满、星月不露的天幕,实在不知道暮长老观的是哪个次元的星星。
只觉得当中那道光柱那样亮眼,暮长老站得那么近,竟然到现在还没被闪到眼睛
薛羽越看暮长老的样子,越觉得自己说不定又多虑了。
同一句预言说上一辈子,指不定就碰上了呢
再者说,天衍宗这群人再厉害也超不过岑殊,而岑殊也在李修然面前跌了,证明看不看得透天机终是没什么用的。
土著敌不过男主角的金手指,有金手指挡不住薛羽他看过原著啊
这是一个食物链的关系,而目前他堪堪待在最上层。
这样一想,薛羽悬起的心脏落了下来,他松开咬肌,长长呼了一口气。
远在无名峰山林里的雪豹冲着风口伸开爪子,让朔风把他身上的浮毛吹一吹。
雪豹最近掉毛这样严重,还不是因为思虑过多
薛羽哀怨地想,若不是看到哪个落魄配角都想伸手帮上一帮,自己本来可以当一只无忧无虑的智障小豹豹的。
可谁叫他心软呢
朔风刮得他脑瓜子宛若上冻,一个主意又随着风钻进他脑子里。
“必须让岑殊接受他帮助的理由”
可以让岑殊妥协的事物,天底下不就只有豹豹一个吗
第二天早上,岑殊依旧毫无踪影。
处于食物链顶层的薛羽抱着碗,又开始吭哧吭哧沟通他的天地。
然而等薛羽脑袋一歪砸在碗上,砸醒了个回笼觉,他亦像昨天一样,没有沟通出什么结果。
他盘腿坐在床上托腮想,不行,这样硬沟也不是办法。
作为一个黑洞,自己果真是连半点修炼天赋都没有的。
屋里的窗户开着条缝,此时小风一吹,正好将一团白毛毛吹进薛羽面前的海碗里。
他刚要伸手把毛捡出去,突然灵机一动。
对了虽然他的小号没有修炼天赋,但大号是个正常豹啊,他两个号共用一个脑子,换号来就行了啊
想罢,薛羽连忙让本来在房间一角抖毛的豹豹也来到碗边,到小号对面坐下,抬起两只爪子搭在碗沿上。
他大号小号同时闭眼,用一种失眠患者努力入睡的姿态静下心来认真冥思。
不过是几个呼吸间,薛羽脑海缓慢宽阔起来,如四周迷雾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开。
他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里。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硬要说的话,跟清明梦非常相似。
就好像人在清明梦中操控自己的梦境,薛羽觉得在这种状态中,自己仿佛变成了神明,从宇宙极远处俯视整个人间,亦是无所不知的。
怪不得他二师兄沉迷算卦,原来不仅是万事万物尽在手中的掌控感,卜算时这种宏伟的全知全能感更令人十分着迷。
就在薛羽有所感叹的时候,神性正以一个很微妙的速度从他身体中逐渐抽离。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八成是无法长时间维持这种状态的,连忙问出第一个问题。
岑殊是否还在无名峰上
寂静房间中突然传来“啪嗒”一声脆响,答案已在薛羽脑海中无根而生。
是。
岑殊是否还在寝殿里
又是“啪嗒”一声。
否。
果然岑殊那天关了寝殿大门,直接就跑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闭关去了。
在得到这个答案后,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如潮水般哗啦退去,疲惫感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
薛羽的两个号同时睁开眼睛,突然看见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大瓷碗中,多出两颗白生生的糖花生。
他狐疑地把那两粒糖花生捏起来看了看。
只见花生仁儿上裹着的糖霜厚实,拿至鼻尖还能闻到其上传来的丝丝甜香味。
天衍宗弟子傍身的有两样东西,一样是本命应盘,另一样就是应盘衍生出的本命应物。
就比如岑殊的应盘是他的翻手星河,应物是棋子;颜方毓的应盘是他的折扇,应物是扇上墨字。
薛羽低头看去,所以他的应盘是只大海碗,应物不是什么水饺子面条子,而是糖花生豆
他伸出舌尖舔舔糖衣,发现那味道尝起来,跟当时莆禾撒进他碗里的那把糖花生相差无几。
甚至还能吃
薛羽把两个问题生出的两颗糖花生一个号一颗分着吃了。
吃起来亦跟普通糖花生相差无几,只是到达胃里后,两颗花生登时化为小股熟悉灵力逸散四肢本质还是灵力凝出的东西,不是真的。
薛羽心下已经有了看法。
看来大小号一起捧碗感应天地的方法是可行的。
薛羽想着,这大概就是因为他实力不济,就得像鸣人用影分身的方法搓螺旋丸一样,自己也要跟分身一起搓应盘才能卜卦。
只可惜光能沟通到所谓天地还不行,只问了两个问题他便感了疲惫,甚至无法维持卜卦的状态。
想要独独用是否应来卜算出岑殊到底在哪儿,恐怕得耗费一些时日。
接下来薛羽便发挥两门理论课的最大作用,上课补觉,下课撒丫子满山头跑。
以“岑殊是否在我半径五十米范围内”“岑殊是否在前方后方”为问题卜卦,在无名峰进行地毯式搜索。
天道安稳运行这千万年,大概也没见过有人这样鸡贼地问问题。
偏生比起“此子后天会不会长歪”诸如此类涉及未来走向的问题来说,这样卜算一个事实既定、且答案简单的问题,除了费功夫以外其他什么都不费。
就像是玩猜数字游戏,大佬只需问“数字是几”就能解决,用应否卦却只能从“数字是否在1100”之间逐渐往正确答案上推算。
也就薛羽这种一只脚尖刚踏进门里的初学者才会用。
于是卜算进行到第三天,岑殊闭关的具体位置便被薛羽吭哧吭哧算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给好大儿点个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