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吾野签了合约, 烧金酒吧成了他无家可归流浪在外暂时的救助站。
他对钱丧失了兴趣,刚上大学那会儿急切的想要赚钱的念头,如今已经被埋在了需求金字塔的最底层。
他每天吃得很简单, 周一到周日, 每天都固定在学校吃饭, 饭菜固定几个样式, 每个月消费多少清清楚楚。
只是有一点,他的衣服,仍然是乔乔在买。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给他添衣服,明明忙的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却能随时掌握天气情况, 给他寄来新衣。乔乔对林吾野的衣柜,有一种执着。
衣服给他,搭配给予自由。
她只要买, 林吾野就会给她转账三百。乔乔也很有意思,如果给多了, 她下次会寄好几件,仿佛要跟林吾野补差价, 一定要比他花的钱多。
这很奇怪,林吾野琢磨过这个问题, 他隐约觉得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跟别的情侣不一样, 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期末, 乔乔回学校参加了几次考试,又很快消失不见。临过年,她说自己要去外婆家,老人家入冬后身体不大好,乔乔难得的几天空闲无法自由支配。
“你回吗”
“不回。”
“那你住哪里我把那个老师的电话告诉你, 他人在国外进修,房子肯定还是空着的”
“不用,烧金给我租好了。”林吾野说道,“录音棚旁边的单间。”
“注意安全。”乔乔提醒。
到车站送走乔乔后,林吾野掏出他的歌词本,在扉页上画满了一个正字。
从乔乔离校实践开始,每次见面,林吾野就会在本子上划一道,现在才刚刚写成一个正字。
他收起本,围巾绕了三圈,拉高到几乎遮住眼睛,又把兜帽扣在头上,手缩在衣袖里放在口袋中,慢悠悠回宿舍。
沉默着上车,刷卡,站着。不看任何人,也不看任何景,孤魂野鬼似地随着车的晃动飘着,眼中没有焦点,冷郁郁的。
晚上按时到烧金酒吧,唱完回校,倒头就睡。
寒假来临,林吾野收拾了几件衣服,夹着歌词本和一捆编织绳入住简陋的单间小公寓。
这地方都是短租户,房间原本是有租客的,但租客过年要回家,就把这间卧室转让出手,租期二十天,本以为过年期间会无人来租,却不想被林吾野接租了。
他入住第一天,换洗了原租客的床上用品,屋里屋外都打扫了,铺上自己的床单草草睡了一觉。
大年三十下午,隔壁的老头敲门,指着门外的旧对联叮嘱他别忘了贴对子。
林吾野点头应了,关上门擦了下眼睛,手背上是湿的,但他自己又觉得他没有哭。父母离世后,他从没换过对联,去年乔乔也没有贴,他差点都忘了,过年要贴上这样的大红色。
过年时,大街小巷唱着喜气洋洋的歌,好似只有林吾野是安静的,他买了红纸,自己写了一副对联,剪了窗花。
等夜幕降临,街边的店关了门停了音乐,林吾野才觉得孤独得烧心。
他给自己做了碗面,默然吃完,站在不熟悉的客厅,忽然后悔没回家,紧接着后悔太早的就把房间打扫了。
现在,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手机很安静,他反复拿起来看了好几次,它就像坏了,沉闷一坨。
林吾野叹了口气,取出小木板,敲上几枚钉子,挂上编织绳,一点点编织起来。
猫头鹰的脑袋编到一半,手机才慢悠悠震动了几下。
林吾野揉了揉眼睛,拿起来看了眼,是同学。
他放下,继续编织,中途又响了几次,依然不是乔乔。到翅膀时,他想,再不联系我,我就关机,一个假期都不再理她。
翅膀尖编好,林吾野嫌弃它不完美,拆了整个翅膀重新开始。
乔乔终于打来了电话。
林吾野按了接听键,听到她声音的刹那,忽然哭了。
乔乔听起来很冷,似乎还在跺着脚,声音也凝滞着,跟他说“我表哥你知道吧,前几年结婚那个”
她声音突然变得很大,似乎是贴着手机吼“他女儿今年两岁半把我手机给掰了林吾野我知道你肯定肯定肯定等了我好久”
林吾野说出了他出生到现在最任性的一句话“你不会用别人的电话打给我吗乔乔,我都要疯了”
乔乔“你听着”
乔乔说“我就要我来打给你,用别人的,我嫌别扭这辈子都必须是我,用完全属于我的东西联系你,打给你,说话给你听,还祝你新的一年什么都好”
林吾野笑了下,深深换了口气,擦去了睫毛上的湿润。
“生日,还回吗”
“回”乔乔说,“我长着腿呢,我爸也打不断我的腿,你等着,我肯定要回”
结果这次她倒是回了,初七就回了,然后就跑外省忙到了开学。
这次,乔乔是真的不在状态,导师看了出来,说她问题很大。
“你怎么回事”导师问,“天天心不在焉的,还带着情绪上课,那什么事能做好”
乔乔“我恋爱计划被打乱了”
她这话说得认真且怨气十足,导师憋不住笑。
“乔乔,你的问题就在于,把感情也当国家大事来做,什么五年规划三年计划的,感情是能计划的吗有变化才生动。”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乔乔撇嘴。
才不是你们自以为是的那样,她的林吾野,她十九岁的生日礼物,她本应该在那天,找个私密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然后把林吾野浑身上下摸一遍,摸热了,看他陷在被子里,白里透红。
现在,这个生日礼物仍然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都已经过期半个月了,她一指头实物都没摸到。
乔乔想像上火,嘴角起了泡,额头上也冒出了一颗痘。
不久之后,月经姗姗来迟,乔乔情绪崩溃,炮仗似的在实验报告单上签上名字,坐在实验室门口哭。
这哭的惊动了对门的方师兄,白大褂都没脱,托举着双手用胯撞开了门,问她怎么了。
乔乔迅速擦了泪,恢复扑克脸“没事。”
她泄愤似的脱掉试验外衣,给导师打了个电话“我报告单交了我要请半天假你今天必须准”
“我要不准呢”导师气笑了,“你自己听听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乔乔语气立刻软了,委屈至极“我都要死了,您就是那最慈眉善目的活菩萨,你可怜可怜我吧”
“行吧行吧,本来还说呢,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让你到岭山这边来,叫上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师兄一起过来长见识,杨博士,就毒理那个杨博士,今天在岭山,我想让你们几个现场感受一下专家风范”
“俩小时”乔乔说,“我就休息俩小时”
乔乔给林吾野打电话,边往校外跑边指挥“我现在往你那边去,你呢往我这边来,咱们金武区找个落脚点见”
林吾野以为她遇到什么急事了“怎么了乔乔你现在在哪出什么事了”
“没事想你想疯了,再不见到你我就要把地球从里翻到外了”乔乔说,“我请了两个小时假,咱们见一面,时间紧迫师傅,去金武区友谊宾馆”
她已经打到了车。
电话那端,林吾野笑岔了气。“你们是按小时请假的吗”
“是啊千真万确太奇葩了”乔乔说,“好玩吗有那么好笑吗”
“”林吾野止住了笑,好半晌,他才轻轻说了句,“忽然,不生气了。”
他这半个月,一直在生气,愁绪就像纸上乱画的一团团铅笔线,缠着他的心脏,让他心神不宁,很想很想乔乔,又气她为什么总是不来见他。
现在,那点闷气烟消云散,他只觉得乔乔无敌可爱。
林吾野比乔乔晚到了十分钟,乔乔已经定好了房间,人生第一次钟点房,一个钟。
林吾野敲门,打开门,还未看清乔乔今天的模样,那软团子一样的身体就挂在了他身上,热乎乎的撞过来,吻住了他的嘴。
他的背把门抵上,眼前一片黑,只有触感。
慢慢的,听觉恢复,他听到了乔乔的呼吸声。
理智回来了点,林吾野把她推开,歪头打量了她的样子。
乔乔嘴唇水润润的,她手背一蹭,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洗澡了好香”
林吾野顺着门滑了下去,笑得只想在地上打滚。
平复后,他点头道“厉害吧”
乔乔玩笑道“所以迟到十分钟居心不良,还洗澡呢”
林吾野正色“其实你打电话时,我刚洗完澡在吹头发。”
乔乔的手指就侵入他的头发,指梳到底,揉了揉。
林吾野正要站起身,乔乔忽然坐在了他身上。
嗡的一声,林吾野又听不见声了,耳旁似有千万只尖叫鸡在嚎叫。
等他察觉到胸前的触感时,连视觉都要吓关闭了。
主机过热,他处于宕机状态。
乔乔在摸他,她贴在他身上,像拥抱,手指摸着他的脊背。
仅仅是脊背,他脑袋中的一根线“啪”地烧断了,血化成了雾气,蒸腾的视线模糊,脑袋晕晕乎乎的。
乔乔的气息在他耳边游弋着,对他轻轻说“吾野哥哥,你硬了。”
她的膝盖已经顶上了。
林吾野猛地站起身,回头就撞在了门上,捂着额头手忙脚乱地去开门,几次都打不开,他又像抓救命稻草,奔向洗手台,撑在抬上愣了片刻,这才想起关厕所的门。
宾馆的厕所门没有锁,磨砂玻璃只糊了下半部分,上面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林吾野依靠在洗手台旁,闭上眼睛,双眉蹙起。
他细小的出声,像抽泣。
乔乔两边的嘴角忽然弯起,手指放在了外面的灯光开关上。
哒她打开了厕所的灯,林吾野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微微侧过头,痛苦又似舒适地启口呵气,哑着嗓音似是叫了声乔乔。
他看了过来,眼神迷离朦胧。
乔乔把手搭在了把手上,只要她轻轻一推,玻璃门就开了。
林吾野目光瞬时清明了,趴到门前,抵住了里面的把手。
他另一只手不敢动,也不敢抬起。
他视线透过上半张明亮的玻璃望着乔乔。
乔乔凑近了,隔着门问他“林吾野,你欠我句话。”
“生日快乐”他说。
乔乔笑了。
她踮起脚,隔着这扇门,轻轻吻他。
“拜。”乔乔说,“我去为你打江山。”
林吾野低头笑了笑,说“我就不送了”
乔乔打开房间门,忽然又退回来,调戏似地说“吾野,你这个样子帅的”
林吾野“不要再玩我了,人会被你吓没的。”
乔乔咧开嘴,露出两排细白牙。
关门声后,一片寂静。
林吾野放松下来,皱着眉,长长吐出一口气,背后的镜子雾濛濛,氤氲着黏连的感觉。
这次,他见到了乔乔,一次性一次性够了本,或许能支撑他从春日到夏日。
林吾野想今天,可能是他二十年人生中,最接近人间天堂的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斯哈斯哈
乔乔,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