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 老师们开始收尾，学生们开始鬼哭狼嚎。

    楼下文科班背书的声音日益升高，宛如扯着嗓子喊冤的一群讨债工，声音里充满对历史时间节点的痛恨和对政治大题的怨念。楼上的理科生们倒是声音越来越小, 做题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心力。

    而今年的高三已经结束高考, 滚回家浪去了。

    “高三那栋楼是不是空了啊”杨帆小声说。

    秦路下意识望向窗外, 的确, 自从之前高考封校后, 学校里的高三生就再没出现过，整个校园立刻冷清三分之一。

    杨帆小声叹气“还有两年就要高考了。”

    秦路“还有两年就要解放了。”

    两人对视一眼“”

    确认过眼神, 不是一类人。

    其实秦路心里还是很有紧迫感的,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按照越寻的计划表努力学习，可到底心里没底。早知道就不跟爸妈夸下海口说要前进十名了, 五名多好秦路暗自腹诽。

    真正开始学, 秦路才发现自己落下多少东西。他心里焦急，就忍不住开始偷偷熬夜看书，结果连续几天顶着黑眼圈, 差点在课上睡过去。

    “你又熬夜”

    厕所门口, 越寻一把抓住秦路，不赞同地皱起眉。

    秦路这会儿困得双目无神神似不属，被这么一拽直接一头栽倒在越寻的胸前，疼得他捂着鼻子“嗷”了一声。

    越寻“”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隐约透出点不示人前的不耐。但此时还是拎着秦路到一边, 给他轻轻揉了揉鼻子。

    “啪”一声，路过的同班惊掉了书。

    当路过同学一边捡书一边怀疑人生“帮扶小组还有这种福利吗”的时候，秦路终于清醒了过来，摸着鼻子略显心虚“我就是多看了会儿书”

    平时他对老师家长都坦荡, 一到越寻面前就莫名开始怂。

    越寻“看了会儿书”

    秦路“好吧，几个小时而已。”

    然后就看见大佬眼里的不悦简直要凝成实质。

    越寻“心脏不好还敢熬夜”

    原本从不睡午觉、也没回过自己宿舍的秦路，中午被越寻“押送”回了男生宿舍。

    秦路自己的那张床，因为从来没用过早被舍友当成了储物板床；越寻却并没有在意这一点，直接拎着他的后脖颈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宿舍。

    这间宿舍紧挨着走廊尽头的一扇木门，门外是个小阳台，平日里都上着锁不让人进。而对门就是宿管老师的屋，自带静音效果，方圆十米之内丝毫听不见男生宿舍常见的吵闹声。

    越寻开门让秦路进去，里面还有个男生，长得高高瘦瘦，看见他们进来还挺惊讶打了招呼。这人是高一级的学长，因为宿舍人数分配不均匀，主动来跟越寻凑了一间，于是原本八人间的宿舍一下成了双人套房。

    “你去我床上睡会儿。”

    越寻坐在桌边打开电脑，语气平淡。

    秦路微微一惊，虽然早料想到

    但他还从没在别人床上睡过，如果拒绝，会不会显得自己不知好歹

    在原地踌躇一会儿，秦路还是脱了鞋子，抓住木楼梯扶手爬上床去。他今天穿的短款棉袜，努力伸直一条腿时细白的脚踝从裤腿下露出，蹬在木梯上抻直了足弓。

    越寻双手放在键盘上，嘴里咬着笔尾发出轻轻一声“咔”。

    小矮子费劲上了床。

    床上铺着深蓝色的床单，秦路小心翼翼躺上去、盖上被子，瞬间被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包裹。这是能在越寻身上闻到的那种洗衣液的味道，并不浓烈，有种让人安心的奇妙作用。令秦路惊讶的是，他并没有认床，反而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房间里变得十分安静，学长回头瞅了眼越寻，问“睡着了”

    越寻看他一眼，没说话。

    “就是他挺可爱的。”学长笑着低声说，“难怪你还专门给人家换了个软枕头”

    越寻垂着眸子说“没你事。”

    从前秦路中午吃完饭就回教室待着，无所事事消磨一个小时。但自从第一次后，他几乎每天都会被越寻领回去，睡个午觉。

    越寻的床很舒服，被子很好闻，枕头也很软

    等反应过来，秦路觉得自己有点上瘾。

    就是被他占了床铺，越寻自己反而没地方睡觉了。秦路很愧疚，提出自己另外铺一张床，被越寻制止

    “没关系，我中午要干活。”

    秦路知道他说的是家里网店的活。

    在越寻这里蹭了几周床铺，期末考试终于如期而至，秦路也感觉自己的血条仿佛掉到了底，就看最后这一波爆发了。临考试前一天，越寻照例来看秦路的错题本，就见对方直愣愣盯着虚空中一点发呆。察觉到他靠近，秦路才回过神，改成呆呆看着他。

    越寻“傻了”

    秦路没有回答，反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盯着他说“大佬。”

    越寻猝不及防被抓住胳膊，身形微微一顿。

    秦路“让我拜一拜，拜一拜学神，考的全都会，蒙的全都对”

    越寻“”

    他俩这边的动静周围人也听得见，第一个凑过来的是杨帆“大佬，也给我拜拜吧”

    最后发展成宛如大型邪教现场，一群过来蹭神光的人虔诚双手合十，简直比去庙里上香还要郑重；而越寻面无表情站在秦路桌前，手中捏一本错题本，被动担当了神像。这一幕被同学拍下来偷偷扔进了班群相册，考前拜一拜，还能循环利用

    被“神光”保佑着的学生们在第三天分别涌进不同的考场，开始了高一最后的考试。

    考试结束，学生们有三天假期。

    回到家的秦路先睡了一觉，随后就开始发烧。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努力去做过一件事，如今一松懈下来，积攒的疲惫一拥而上，海啸一般将他吞没。他躺在床上睡了很久，久到睁开眼睛时，一时都分不清楚白天还是黑夜。

    床前坐着一个人影，秦路眨了眨眼睛，小声叫“妈妈。”

    秦母穿着一件真丝荷叶边连衣裙，涂着玫瑰色指甲油的手指绞在一起，看他的眼神复杂又温柔。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秦路额前的头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认真呢”

    秦路望着她那双温柔的眼睛，一颗心开始向下坠落。

    对啊，我为什么这么认真您难道不明白吗

    但他面色还是笑着，说“因为我想试一试。”

    他是个任性的、想把所有爱都握在手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