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一下一下摁着太阳穴,怀里放着剧本,看起来好像在钻研剧本, 实际上她的注意力全在剧本夹着的手机上。
到家了吗
微信发出去好一阵子了,唐墨一都没回复, 不知道是在开车还是已经回家了在洗澡。
林漾的手指无目的的敲打着手机边缘, 盯着自己发出去的那句话有些走神。
唐墨一不是容易被打败的性格,越是被质疑,他越会憋着口气要让人看到他的能耐。
林漾不担心他会一蹶不振, 只是害怕那个幕后黑手还会对唐墨一做什么,那个看不见的阴影似乎只想把唐墨一按在地上,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即使是竞争对手也不用做得这么绝吧
她还在胡思乱想时,刚洗过澡出去的白斯乔正好推门回来,手里捧着碗热腾腾的东西。
“过来。”白斯乔走到床边,招了招手。
林漾鼻尖,嗅见苦涩的药味, 警惕起来“那是什么”
“趁还没感冒,先把药喝了, 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白瓷碗里的冲剂黑黢黢, 散发着让人心头犯堵的气味。
林漾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拒绝“我不要,没有糖好苦”
她从小就怕苦的东西,就算母亲说苦瓜有益身体, 她也只是皱着眉挑那碟苦瓜炒蛋里零星的蛋花吃。
就算知道自己快要感冒了,她还是不想吃药。
“喝了给你糖,”白斯乔语气相当温柔,“乖,来喝。”
“白斯乔, 你当我小孩子啊一颗糖就收买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见白斯乔这么软的态度,林漾就会忍不住跟他作对。
“不喝不喝,打死也不喝”
男人似乎有些困扰的微叹了口气,他没有说话,只是把碗放到床头柜上,转身就坐到床上,表情相当认真的看向她“真的打死也不喝”
林漾见势不妙,翻身就要开溜,被对方一把攥住后颈。
“那就是个夸张的修辞手法,”林漾被他很轻却不容反抗的动作捏住命门,只能磕磕巴巴的解释,“表达了我对药的厌恶而已。”
“嗯,打死是舍不得的,不过你应该没忘,之前你嘴硬着不肯教叫我名字,到最后是发生了什么。”
白斯乔和她几乎鼻尖相碰,表情很平和,不管换谁看,他都像在谈论一件寻常事,比如今晚月亮很明亮,比如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
乔哥哥
林漾的脑子里却如被按下开关,出现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她的脸色涨红的挣扎“白斯乔,我可没跟你握手言和”
白斯乔很轻的笑了一声,随即松开手,往后拉开些距离望着她“既然是这样,更应该喝药。”
“身体不好,身体软绵绵的,要是我想做什么,你不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我予取予求了”
这人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这种东西以前到底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
绕了半天,喝药的事还是以林漾落败告一段落。
“唐墨一这件事背后涉及到了公司,想一劳永逸就不能简单的澄清真相,斩草要除根。”白斯乔靠在床边,语气很淡,垂眸弄着什么东西。
林漾皱着脸把药喝尽,苦涩的冲剂让她打了个冷颤,张嘴正要接话,身旁的白斯乔已经抬手按在她唇边。
蜜桃的清甜顺着舌尖蔓延了整个口腔,林漾愣了愣,才注意到白斯乔手心里的糖纸。
“你”她愣了愣。
什么时候拿来的糖。
“跟你承诺了的事,我肯定会做到,就算是一颗糖这样的小事。”白斯乔说着,侧头在她脸颊印下一个吻,动作轻而小心。
“我很有耐心,会慢慢等,等你看到我的真心为止。”
这应该是林漾多日来入睡时得最安稳的一天。
迷迷糊糊中,有手机的铃声,身侧的床沉了沉又弹起来。
两秒后,从床尾传来压低的声音“说清楚。”
白斯乔平时虽忙,但极少在林漾身旁处理工作,更别说深夜接电话吵醒她。
林漾揉着眼欠身。
昏暗中,白斯乔的眼神里是明显的错愕和愣神,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我知道了,一会儿就来。”
他很干脆的挂了电话,面色凝重的定了数秒,直到回过头时,才注意到林漾“醒了”
不等林漾回答,他就按亮了头顶的灯,顺手把椅子边的一件外套丢给她“去换衣服。”
“怎么了”林漾一头雾水,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唐墨一有点事。”
林漾头一次看见白斯乔的表情这么为难。
即使是深夜,医院走廊上也有忙碌的医务人员行色匆匆而过,争分夺秒的从死神手里抢人。
比起早些时候,深夜的医院灯火明亮,就好像是为了让勾魂使者畏葸不前,好让医生们抢得更多时间。
林漾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头顶的灯,虽然灯光亮得刺眼,她却像没有感觉一样一动不动。
灯上有一只小飞蛾。不断的扑着,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一只手轻轻覆在她脸上,挡住了光。
“冷吗”
白斯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另一只手。
林漾极缓的眨了眨眼,慢慢垂下头,看向白斯乔“墨一到底怎么了”
几个小时前她还和表弟说话打趣,对方虽然消瘦了不少,但还算有活力,看起来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唐墨一家没有什么遗传病,他从小也很健康,并不怎么生病。
这让林漾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到底因为什么急病进了医院。
白斯乔沉默片刻,似乎下了决心似的终于张开嘴
“唐墨一的家属在吗”不远处的医护人员张望。
林漾像是触电,一下子蹦了起来“我是”
摆在她面前的是张病危通知书。
林漾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响,然后耳边长久的出现嗡鸣,身旁的白斯乔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可她一个字都听不清,目光死死盯着“病危重通知书”几个字,像是要把纸看穿。
胃里泛起一阵阵痉挛,想吐。
最后她拼着全身力气,倚在白斯乔身上,低声问“唐墨一,是什么病”
对面的护士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听见问话有些诧异,向她递上通知书“刀伤,大出血。”
刀伤为什么会有刀伤唐墨一不是应该回家了吗谁伤了他
难怪白斯乔一直不说他的病情。
林漾盯着病危通知书上的名字和年龄,似乎愣神很久后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颤抖无力。
但和刚得知唐墨一的伤势时相比,她已经平静多了,缓慢礼貌的向护士道谢。
小护士一脸同情,小心的接过笔,迟疑了片刻又把一袋东西递给她“这是病人的物品,手术不能佩戴,您收好。”
透明袋子里,装着被血完全浸透的手绳,早已看不清是红黑金三色绳。
“桃子,”白斯乔抢先一步拿过了袋子,又把她搂紧了些,沉声说,“你休息一下。”
“白斯乔,墨一会死吗”林漾木木的指着他有意背向身后的手,“你看,那根绳断了。”
白斯乔蹙着眉“不要想太多,医生为了节约时间尽快做手术,不得不采取比较快的办法而已,这只是一根手绳,如果你想要,以后还可以帮他做几条。”
林漾微微摇了摇头“不止是这样。”
“哥哥进icu后,病危通知书也是我签的。”
林厉进医院后,情况时好时坏,医院不止一次下过病危通知书,站在急救室外的林漾签下过不知多少次名,但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林厉。
后来,她去了阿姨家住,在一个有名的寺庙里,她虔诚的求来护身手绳,和表弟一人一根。
她的愿望很简单,希望从此以后都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胃里的痉挛愈发的严重,林漾捂着嘴,一阵又一阵的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桃子”
在失去意识前,林漾最后听见的是白斯乔叫她名字的声音。
洁白大理石墓碑上刻着熟悉的名字,照片里的人笑得意气风发,只是年轻的生命已经被定格在短暂年月中。
穿黑色裙子的林漾站在墓前。
春天的雨向来细如牛毛,此时却大得把她的长发打湿了,雨水顺着发尾一滴滴往下掉落,裙摆也因为吸了水贴着腿。
春雨还有些冷,顺着头发贴着颈滑入衣服里,林漾冷得牙关打颤,还是倔在原地,睫毛上挂满水珠,眼睛却还是眨也不眨的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她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像是在跟对方较劲,以前上学忘了带伞淋了雨,总是会被他扯着耳朵骂,然后动作却相当柔和的帮她擦头发。
不撑伞在雨中淋着,他是不是会气得活过来,再次揪着她的脸,扯着她的耳朵边骂她边关心她
她的心底生出荒唐的奢望。
头顶的雨忽然消失了。
“不打伞是准备之后装病讹我洗碗拖地吗”唐墨一从身后走来,斜了她一眼,手上的大伞却很明显的偏向她。
林漾鼻头一酸,连日哭肿的眼睛,慢慢又储满了泪水“墨一,我没有家了。”
话才说完,脑袋突然被用力的敲了一下。
林漾痛得捂住了头,又气又懵“你干什么”
“乱u廿四,”唐墨一挑起眉,“亏你天天把厉哥挂嘴边,他以前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
“什么”
“只要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唐墨一微微抬起下颌,“还有我在呢,你怎么没有家,虽然我的房子小是小了点,但那可是西关大屋,不比你以前住的地方名头小,你不要不识好歹。”
“就你那也叫西关大屋,”林漾忍不住反驳,“不是砖木做的房子就叫西关大屋啊”
“你管我,我说是就是,”唐墨一相当不客气,“厉哥以前听了也没说不是,你难道比他厉害”
提起林厉,林漾又安静了,扭头看向墓碑,许久后才又说“可我真的没有哥哥了。”
唐墨一沉默片刻,忽然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哥哥有什么难,你就比我大几个月,我凭什么叫你姐姐,就这么决定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哥,谁欺负你,我揍谁。”
林漾没有说话,默默垂下眼眸。
“走吧,雨大了。”唐墨一一手拿伞,另一只手拂了拂她的头发上的水珠。
林漾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你的手绳呢”
“手绳”唐墨一疑惑的抬起手腕看了眼,又坦然的放下,“哦,你说那个啊,弄丢了。”
他的语气相当自然,自然到林漾虽然心里有疑惑,却一时想不起是哪里不对劲。
“算了,回去吧。”她的头有点疼,眼睛也泛酸,身体一阵阵发冷,疲惫让她只想找个地方休息。
唐墨一却忽然转过头,好像在找寻什么。
“怎么了”林漾有些不解。
唐墨一的脸上出现某种古怪的惆怅,他示意林漾拿着伞,自己却忽然跑了出去。
“你干什么”林漾追了两步问。
雨势变大了。
“我去找他”唐墨一背对着她继续往前走。
“找谁”林漾心里泛起恐慌。
“厉哥,我要找他。”
“哥哥不在了,你去哪里找他为什么要找他”林漾忽然清醒过来,她丢下伞往唐墨一的方向跑,“唐墨一,你回来别去”
一阵风刮来,带着雨打得她下意识闭上眼。
重新睁开眼时,四周已经一片空荡荡,没有墓碑,更没有唐墨一。
雨停了,风止了,只有无边的漆黑。
“墨一,唐墨一”林漾向前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茫然的四处张望,“你在哪里你去哪儿了”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你还说你要当我的哥哥,骗子不守信用”
到了最后,她呜咽着几不成声,哀求着看向无星的天空“不要走,求你了,别走,我不挑剔你做的饭不好吃了,我不欺负你了,墨一你回来好不好”
她像是瞎了,拼命往前跑着,突然脚下一空,似乎掉下了悬崖。
就这样死了也好。
但她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不断失重的痛苦。
人的运气是不是都是注定的,耗尽以后就只剩苦痛
窒息和黑暗袭来,林漾往上伸出手想求救,喉咙却像被掐着发不出声。
坠落,无望与无尽的坠落。
“桃子。”
空中好像有谁在叫她。
林漾睁大眼睛,望着头上的漆黑天空。
“桃子。”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然后
有人拉住了她。
风和失重感消失了。
她窝在一个温暖怀抱里,熟悉的冷香让她安心,慢慢的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漾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她慢慢睁开眼,正好看见白斯乔抬头看向挂瓶,慢慢调整滴液的速度。
“醒了”
林漾正想应,目光忽然落在自己的手绳上,内心重新被恐慌和失措占据“墨一怎么了,我睡了多久”
“你别动,唐墨一的手术很成功,现在已经转到病房休养了,”白斯乔把她按回床上,“他没事了,等会我带你去看看。”
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布满心间,林漾松了口气,注意到白斯乔的一只手和自己相握,她下意识问“刚刚你一直在叫我”
“我想你希望更早见到唐墨一,阿姜说这样你会醒得更快,”白斯乔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看起来,还是好使的。”
姜承野这个脑子总会有奇奇怪怪的点子,看起来不靠谱,但好像还是有点用。
“我刚刚梦见墨一去找我哥了,还好只是个梦,”林漾望向白斯乔“谢谢你把我叫醒。”
是白斯乔接住了绝望的她,他在梦境外拉住了梦境里一直下坠的她。
可能吗这也许只是个巧合吧。
白斯乔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
林漾注意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脱剩一件白衬衫,医院里虽然没什么风,但深夜还是有点凉。
“你的外套呢”她握着白斯乔的手,似乎没有平时那么暖。
“阿姜说有点冷,“白斯乔垂下眸,平静的说,“我借给他了。”
姜承野打了个喷嚏,疑惑自己是不是出门太急穿少了,但低头一看又觉得是个错觉。
他右手拎着个食品袋,里面有一盒猪肝粥和几个水煮蛋,除此之外左手还拿着一盒甜牛奶。
他看了眼病房里相拥的二人,蹑手蹑脚的轻轻把门关上,估摸老板一时半会也不会吃这些补血的玩意,干脆在走廊里坐下。
“姜秘书”一个有些年纪的护士手里拿着件黑色西装外套走了过来,“这是白总的吧”
“哦,确实是,”姜承野看了一眼连忙接过去,“谢谢。”
护士长笑了笑“刚刚白总抽了血后就像赶着做什么,一下子走了,喊都喊不回来,这不,衣服落下了。”
“他”姜承野想起白斯乔刚刚把昏迷的林漾小心搂在怀里的画面,顿了顿换了个话题,“白总的血应该不能马上用在唐墨一身上吧”
“这是自然,还有很多步骤,”护士长点头,“而且目前也只是先预备着,毕竟唐先生送来的时候大出血,最近血库也比较紧张,万一之后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多一条路,从别的院调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没想到白总这么主动提出自己来。”
“嗯,”姜承野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叫住了护士长,“要是之后见了林小姐,您千万不要跟她提及抽了血这件事。”
“好”护士长脸上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但职业操守让她没有追问,只是笑着感叹,“白总对女朋友真好,要是她知道了得多感动。”
这女朋友怕是还得打个双引号,姜承野忍住心里的吐槽,礼貌的点点头。
唐墨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两刀虽狠又深,但堪堪错开了重要的内脏,有一刀还正好卡在肋骨上,算是挡了一着。
尽管如此,他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持续昏迷中。
警察对于唐墨一的被袭立了案,却因为受伤的地方没有摄像头而陷入了破案的瓶颈,通过手上仅有的线索猜测是因爱生恨的疯狂黑粉所为。
唐墨一因为受到袭击而生命垂危的消息让圈内的人和圈外的观众都震惊无比,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咆哮的内乱。
相关人员直接在网上实名爆料,唐墨一“被包养”的事完全是替另一个选手担了骂名,真正被包养的事那个选手,那个选手因为被唐墨一压了一头,心生嫉妒,联合了自己的金主故意去搞唐墨一。
真正的照片与录音曝光,让事态完全扭转过来,许多人为唐墨一的无辜受罪痛心不已,纷纷在网上为他祝福,希望他早日恢复健康。
口碑重新被扭转过来,唐墨一居然因为这荒唐的无妄之灾获得了比之前更盛的名气。
但和这些相比,让林漾吃惊的是报警和叫救护车的是林若蕊。
原来那天晚上看见的公交车里的人,真的是那个有苛刻门禁时间的堂妹。
她无从得知林若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多亏她的及时报警,流了很多血的唐墨一才活了下来。
林若蕊讨厌她,照理来说知道这种事应该会等着她幸灾乐祸,但她却悄悄在医院离开了。
席佳雨有怀疑会不会是林若蕊捅了唐墨一,但林漾相信警察的判断,林若蕊一个娇滴滴小女生,还没那么大力气捅唐墨一一个成年男人,何况她即使恨自己,也没必要这样对唐墨一。
林漾坐在病床边,先是给唐墨一听了一阵时渊的新歌,又跟他说了一会话,最后目光落在对方空落落的手腕上。
因为做手术,他的手绳被剪断了。
但就算不剪断,浸满了血的手绳,也没办法重新再戴了。
她又想到了那个梦。
林漾略略思考了片刻,从自己手上摘下那条一模一样的手绳,拉过唐墨一的手,小心仔细的开始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林漾回过头。
林思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手里拿花,正皱着眉紧盯那条手绳。
作者有话要说 乱u廿四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