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幕篱摘下。
室内琉璃屏画宫灯,灯火昏黄,烛光影绰。
璧人美玉,似极了画中的仙人谪凡。
沈青稚压着内心颤栗,瞧着眼前那张清隽如玉,清雅蕴藉的脸。
她喉间干涩得厉害,嗓音却如莺声宛转,一字一句极为认真道“贺郎中,可生得真俊。”
这明目张胆的调戏。
屋子里也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稚姐儿”沈言珩不由急声呵叱。
若不是贺愠就站在沈青稚身前,这一刻,沈言珩恨不得直接捂了自家妹妹的嘴,令她说不得一个字才好。
偏生此刻,沈青稚双眼睁得大大的,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小脸上,因着高热的缘故,杏面桃腮,云髻微乱。
润玉般的额间,沁着一层薄汗,反衬得像只美艳无双的妖精。
贺愠瞧着床榻上的人,他黑眸微眯,眉眼深处藏匿不动声色的威严,好似打量,又像在思考。
半晌,他薄唇轻启,几乎是咬着舌尖,嗓音震颤“姑娘,好眼光。”
得了这般回答,沈青稚抿了樱唇,羞涩一笑。
声音娇娇软软道“哥哥,送客吧。”
沈言珩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送走贺愠,沈青稚在丫鬟书客的伺候下,又躺了回去。
锦被里,她翻来覆去躺了许久,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安睡。
许久后,沈青稚挑开纱帐,又吩咐书客把她给扶了起来。
丫鬟书客眉心带着忧虑“姑娘,你这才退了高热,怎么不躺着好生歇息”
沈青稚摆了摆手,声音淡淡“无碍的,你去书架上抽卷佛经给我。”
书客无法,只好去了。
沈言珩送走贺愠,想也未想,又回到了青琼居。
本以为沈青稚已经歇下了,不想等他进去时,正瞧见她靠在床榻上翻着一卷佛经。
“哥哥来了”沈青稚听得屏风那头的脚步声,她头都没抬一下,声音淡淡,好似早就料到一般。
沈言珩瞧着在烛火下,眉目如画的妹妹,他轻咳一声“妹妹怎么还不歇下”
沈青稚随手翻了页佛经,语气淡淡“自然是在等哥哥过来。”
沈言珩一愣,反倒笑了声“你这丫头,有时太过聪明也不好。”
“哥哥想问什么,问便是。”沈青稚放了手中的书卷,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几乎能瞧到人心里去。
沈言珩只好试探道“青稚真觉得,那贺郎中,生得极俊”
沈青稚眨了眨眼睛,眉眼弯弯看着自家哥哥“难道哥哥觉得,贺郎中生得不好”
若是连贺愠都生的不算好,这满上京青年才俊,那可真是没有一个生得好的。
但只要说到丹阳大长公主唯一嫡子贺愠,能想到的也只有生性暴戾,手段残忍,谁能想到他
竟是生得这般好看的人。
沈言珩不得不承认“青稚说的没错,贺郎中的确是,生得极俊。”
沈青稚瞧着自家哥哥的神色,她嘴角噙着一丝笑“那哥哥得了答案,还不回去好生歇息”
沈言珩半夜折回来,可不是真的要和自家妹妹求证贺愠俊不俊,这个令他无比糟心的问题。
他眉间带着极淡的忧虑,瞧着沈青稚无比认真道“贺郎中这人,他脾性不是很好,人也寡淡无情,府中更是莺莺燕燕一群,家中长辈也是格外严厉。”
沈青稚脸上带着诧色“哥哥与我说这些作何”
沈言珩这一刻只觉得,他好似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头,挫败得五脏六腑都是痛的。
翌日一早。
沈青稚直接借着生病的借口,在床上赖到了日上三竿,才在丫鬟婆子小心翼翼伺候下起身。
慢悠悠用了早膳,趁着冬日里阳光正好,她吩咐丫鬟婆子把江南带回来的书卷,一册册的都放到太阳底下去过一过日头。
冬日白雪,阳光又是极好,满院子都是淡淡墨香。
站在院子中央的姑娘,一身玲珑小袄,身上披了件桃色云锦斗篷,娇娇悄悄,窈窕无双。
“稚姐儿”
院子里的姑娘回头,看着在月亮门洞处站着的人,她眼中闪过惊喜,当即提着裙摆小跑上前“大姐姐怎么来了”
沈苓绾怜惜的摸了摸沈青稚的脑袋,声音带着宠溺“前几日你病得厉害,我身子骨不大妥当,哥哥不让我过来,今儿我难得钻了空子便过来陪你。”
沈青稚扑到沈苓绾怀里,又是一阵撒娇“我便知道,大姐姐待我最好。”
“青稚”沈苓绾身手把人给搂在怀里,脸上神色却是欲言又止。
月亮门洞连着院子外头的园子,二人说话,难免有各房院子的下人经过。
于是沈青稚挽了沈苓绾的手,亲亲密密把人给带到了闺房里。
闺阁深处。
窗沿下,摆了张黄花梨木折枝软榻,软榻上放了张春藤案几,案几上放了壶刚泡好的君山银针。
茶香阵阵,混着屋里头极浅淡的安神香。
书客上了点心,端了茶水,轻手轻脚关了房门,退到外头守着。
此时沈苓绾靠在一绯色团花软垫上,眸中带着极浅的沉色,却不知如何开口。
前些日子,她与沈青稚一同受罚,后头二人
一同生病。
她身子骨好,又加上跪的是万福堂花厅里,花厅烧着地龙,比不得小佛堂的阴冷,前儿差不多大好了,她却不敢来沈青稚这处,就怕把身上还未好全的病气传染给沈青稚。
今日出门,去老夫人院里请安,会来青琼居,也是得了外头消息后,下意识的举动。
沈青稚瞧着沈苓绾的神色,她小脑袋如猫儿撒娇一般,蹭了蹭“大姐姐可是遇着难事了”
沈苓绾深吸口气,话音
轻颤“妹妹养病这段时日,可是有听得外头的风言风语”
她生病这些日子以来,被沈言珩护得极好,加上青琼居上下的丫鬟,都是她自己从江南带回来的心腹,自然不会把外头那些令她烦心的,风言风语传到她耳边。
沈青稚眉头微微一拧,八成也猜到了什么“可是外头传了,对我名声不太好的风言风语”
沈苓绾点头道“可不是么,赏花宴那日的事儿也不知是怎么传出去的,如今全上京都知晓,你自小养在乡野庵子,是个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的性子。”
“本来这话也不会有人全信的,偏偏三皇子昨夜在外头喝花酒,不知怎么的喝上了头,就揪着你的身份评论的句。”
沈青稚面色神色依旧清冷,好似这被毁了名声的人不是她一般“三皇子可是说了什么”
沈苓绾深吸口气,语气恨恨道“三皇子说,你与丹阳长公主嫡子贺愠一般,正巧了都是长于乡野,你们二人正是绝配”
沈青稚眉梢一挑“大姐姐可是见过贺愠”
沈苓绾赶紧道“不曾,那位贺大人自来隐秘,但传言他心狠手辣,最冷厉无情,这是事实。”
沈青稚稍稍松了口气“那大姐姐为何如此紧张”
沈青稚不问还好,这一问沈苓绾当即红了眼眶,声音都带了无助的哭腔“今日我偷听了祖母和母亲的谈话。”
“祖母劝母亲说,三皇子定是瞧不上你了,若是丹阳长公主能瞧得上你与贺愠般配,公主府的人能来求娶,她定会答应。”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虽然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看着不过是老夫人徐氏一厢情愿。
但是贺愠年近三十未娶,在上京传言里更是恶名昭著,难免大长公主会降低要去,打上沈青稚的注意。
沈苓绾一想到自己嫡亲的妹妹,这般娇娇弱弱,若是嫁给贺愠那般乡野痞夫,还能活得下去
沈青稚宽慰一笑,反过来安慰的拍了拍沈苓绾道“姐姐莫要担心,若是真的这般,我就往外祖母家宣平侯府一躲,祖母还能真的去宣平侯府抢人”
话是这般说没错,淮阴侯府不能去抢人,但不代表大长公主府不能。
沈苓绾压了慌乱的思绪“这也许只是我多想了,我们这般身份,还是闺阁里待嫁的姑娘,怎么会与贺大人扯上关系。”
沈青稚还没来得及回话,守在外头的丫鬟书客,神色苍白,匆匆推门进来“姑娘,不好了。”
二人心头同时一跳“外头可是怎么了”
书客嗓音里带了哭腔“刚刚刑部来人,把世子给抓走了。”
“据说是昨日深夜,世子在年丰巷附近套了麻袋,莫名其妙把在外头喝花酒的三皇子给打了。”
沈言珩为什么会打三皇子,沈青稚心里头清楚。
但她只觉得脑袋抽抽的痛,
毕竟以沈言珩一向沉稳的性子,他是绝对做不出这种套麻袋打了三皇子,还让三皇子知道自己身份的蠢事。
除非这后头有人推波助澜,算计了她家大哥哥。
这后头人是谁,沈青稚就算是再聪慧也无从下手。
她捏了捏疲惫的眉心,看着书客问“如今府中,老夫人可有派人去刑部打点”
书客赶紧摇头道“未曾,因为老夫人打听到,在刑部大牢审理此案的人是,太子太傅贺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