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雨水丰沛。
午间一场大雨, 闷热了一整日的小院,就像被戳破了的泡泡,炸出无数湿润的空气, 混着草木的清香使人心情舒畅。
沈青稚在屋里闷了一上午, 此刻迫不及待命人从屋子里,搬了躺椅、糕点和水果, 再泡上一壶君山银针,躲到了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纳凉。
青翠欲滴的葡萄叶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儿, 层层叠叠的叶片中挂着一串串还未熟透的,玉珠子般的葡萄。
沈青稚懒洋洋的歪着身子,蜷缩在躺椅上,脑袋微仰,露出一截子细白的脖颈, 领口上方,一抹如何也遮不住的红痕, 隐约可见。
她似乎嫌外头日头过盛,她脸上还盖着一把团扇, 摇椅旁蹲着一只毛茸茸的狗子,这只宠物狗是婚前贺愠送的,小奶狗见风就长的速度,明明才五个多月, 就已显出几分将军般的威风凛凛。
书客坐在一旁在给她捶腿, 顾妈妈则捡了各府间的消息细细的与她说着,沈青稚眯着漂亮的眼睛,时不时应上几句。
顾妈妈说了许久,她踌蹴道“夫人,今儿一早, 梅大夫人派了婆子过来说,许久不见你,说是得空回一趟淮阴侯府。”
本是懒洋洋眯着眼睛的沈青稚,倏地睁开,她眼中神色格外的平静“下回我母亲若是再派了婆子过来,你就说我不得空。公主府上得管着账目,夫君衣食住行都得一手看着,如今天气渐热,我这这身子骨时好时坏的,可是出不了门的。”
沈青稚表明清楚对梅氏的态度后,顾妈妈心里头稍稍松了口气,她就怕姑娘心善,如今淮阴侯府老夫人徐氏不行了,这一日眼看着好起来了,总不能被自己的生母给活生生拖累去。
梅氏最近一段时间,会时不时派婆子过来,希望她能回府说说话。
这其中原因不过是,外头都说丹阳大长公主对她宠爱有加,夫君还是个那般神仙一样的人物,上头没有婆母压着,下头又没有妯娌计较,全上京城谁不知晓,淮阴侯府三姑娘这是真正攀了高枝了。
当然还有这最重要的,三皇子要娶妃了,赵家贵妃娘娘亲自向帝王求的赐婚圣旨,娶的是户部尚书家的嫡次女,在立秋前完婚。
三皇子好女色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户部尚书这位嫡次女刚及笄不久,那是生得花容月貌。
梅氏怎么能不急,如今池青莲才诊出身孕,转头三皇子就要娶妻,三皇子府里妾室多不要紧,就怕来个嫡妻,以贵妃的手段,为了笼络户部尚书,谁知道她会不会愿意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一个多月,梅氏急得嘴角起了一圈水泡,隔三差五就带着府里炖好的汤汤水水,去三皇子府上探望池青莲,池青莲则是一个劲的让梅氏给她想办法,当绝对的权利压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她以前的手段,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
现下徐氏中风,疯疯癫癫话都说不全,梅氏去求了几次,都没能讨个主意。过了没几日,她就开始吧主意打在了出嫁的嫡女身上。
只觉得这也是不是什么大事,依着丹阳大长公主的能力还保不下一个孩子,若是能和三皇子府交好,助力三皇子登基,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也许她家青莲还能谋个侧妃的位置。
沈青稚与贺愠成亲,已经两月有余,除了回门那日去了趟淮阴侯府外,平日里,她除了偶尔去甜水巷沈苓绾住的宅子里坐一坐,或是去宣平侯府外祖母家说会子体己话外。
平日她就窝在丹阳大长公主府中,平日不是赏花宴,就是陪着丹阳大长公主打叶子牌,或者贺愠得空带她去城外骑马。
最近沈青稚有得了个新爱好,那就是用贺愠的暗卫,打探各府八卦。然后再有顾妈妈汇总好,绘声绘色的说给她听。
例如魏王最宠的嫡次子有龙阳之好,宰辅赵家老头又在文庙街养了一房外室,户部尚书因为和三皇子的婚事,气得已经三天没吃得下饭了。
顾妈妈正说到户部尚书家可怜的嫡次女天天以泪洗面呢。
沈青稚眼眸突然一亮,扒拉开脸上的团扇,小脸蛋红扑扑的“夫君,回来啦”
贺愠正从外头回来,这个好看如谪仙一样的男人,一袭月白色外衣,手里拎着一份油纸包递给沈青稚,声音宠溺“昨儿夜里你惦记的,李记甜铺子家的莲蓉酥,尝尝味儿就好,等会子要吃晚膳。”
沈青稚欢欢喜喜接过东西,打开包装,眯着眼睛满足的咬了一小口。
哪怕下过雨,外边依旧炎热,贺愠抬手端起沈青稚用剩下的那半杯君山银针,一口抿入口中,盯着缩在摇椅中唇红瓷白的新婚妻子,喉结滚动。
沈青稚才吃了半块莲蓉酥,就被贺愠握着她的手,把另外半块给咬进口中。
顾妈妈瞧着这位姑爷的神色,赶紧把剩下的那一包点心都悄咪咪的收拾干净,在悄咪咪的带着下人,到极远的地方候着。
沈青稚不满嘟嘴“贺愠,你怎么这般霸道,这会子里晚上还早着呢,才吃了半块,就被你抢了,等会子我去母亲那告状。”
贺愠忍不住低头,碰了碰那抹艳红,小心翼翼把人搂在怀中“你这坏东西回回都是这般说,回回到了晚上就吃不下东西,等要半夜里,一次就不行了,闹腾着肚子饿没力气。”
沈青稚瞪大双眼,双颊羞得通红,这也太放浪了,这就是平日里一副清高不得了的修禅守戒的贺大人
贺愠一眼就知道沈青稚在想些什么,他点了点姑娘家娇俏的鼻头“为你修禅,为你守戒,也为你破戒。”
“这每夜的破戒,夫人可还满意”
“你。”沈青稚气得双眸波光潋滟好似汪着一滩春水。
她轻轻蹬了贺愠一脚,提着裙摆就往丹阳大长公主哪儿去了。
等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容易进去,就看见贺愠正坐在里头慢悠悠的喝茶,他还不忘起身贴心喂了她半盏子茶水“跑慢些。”
“青稚来了”丹阳大长公主笑眯眯的把桌上的匣子往沈青稚眼前推了推,“你悄悄这里头有什么喜欢的配饰,刚好配新制的夏裳,过些日子,我带你们去庄子上避暑去。”
那满满一匣子珠宝看得沈青稚眼花缭乱,其中混着几个她根本就没在西蜀过见过的,造型别致的小铃铛手串,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丹阳大长公主霸气把匣子一盖,对着贺愠眨眨眼“算了别挑了,都拿走吧,这些鲜亮的东西,就适合你们姑娘家家的。”
贺愠像是没见着丹阳大长公主神色似的,默默坐在一旁喝茶。
夫妻二人陪着丹阳大长公主用了晚膳后,又绕着水榭走了一圈消食,沈青稚真兴致盎然正准备走第二圈的时候,贺愠不动声色拉着她的手往他们的小院走。
沈青稚不解“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屋子闷热,你又不让我用冰,我要在外头多走走。”
贺愠看着手中的匣子,眸色暗了暗。
他托着姑娘家雪白的后颈,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夜里给你用冰,夫人尽管消食,为夫陪着。”
等真的到了深夜。
沈青稚看着贺愠从匣子里翻出来的那两串带着铃铛的链子,当链子束缚在她细白的脚踝上时,她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只要她一动,脚踝上的铃铛就响个不停。
屋子里放了冰,依旧炙热的吓人。
这一夜,贺愠叫了三次水,伴着夏日深夜凉爽的风和虫鸣鸟叫,那叮叮当当的铃铛声,直到天色蒙蒙亮时,才渐渐停歇。
翌日清晨,沈青稚恼怒的嘟囔一声,转了个身继续睡,雪缎般的背脊蝴蝶骨,点点盛开红梅,墨一般的秀发铺撒在床榻上,单单是一个背影,都没得令人惊心动魄。
直到日上三竿,顾妈妈才带着书客,小心翼翼道“夫人,该起了。”
沈青稚累的一个手指都不想动,皱眉问“可是外头有什么事。”
因为平日里,顾妈妈和书客是不会打扰她的。
顾妈妈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夫人,淮阴侯府大夫人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二夫人,她们一家在外头等了足足一上午了,姑爷吩咐等到午时再叫姑娘起身。”
她母亲来了
还有二夫人周氏
沈青稚闭眼想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那伺候我起来吧。”
梳洗后,她上了一层淡妆,衣服头饰也都是贺愠平日里给她置办的,虽然十分精致,却不会过分繁琐。
梅氏与周氏足足等了一个上午,茶水灌了十几杯,饿的肚子咕咕作响,梅氏几次想要甩袖走人,都被周氏给劝了回来。
梅氏沉着脸,同周氏小声道“我是她母亲,她怎么敢我就说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周氏拍着梅氏的手,好的竟然像是亲姐妹般“这有什么办法,谁叫她如今嫁的好,身份地位足足高我们一头,上面还有丹阳大长公主护着,你真的想求她帮忙,那就忍着,她若是不同意,你就哭就撒泼,说她不孝”
“婶娘同我母亲在悄悄说什么体己话呢”
二人齐齐吓了一大跳,周氏拍着心口,面色僵硬笑着“青稚姐儿来了,可用了午膳。”
沈青稚那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一看就知道她这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心,她笑眯眯的盯着周氏“前头起身用了午膳才过来的。”
“母亲和婶娘还没用膳”
一旁的郑嬷嬷赶紧上前道“老奴刚要叫人传膳,没想到夫人就来了。”
“这样啊。”沈青稚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要不母亲和婶娘先用膳,女儿再回去午歇会,等你们用完后再叫我。”
周氏气得脸都白了,她们才在这边干等一上午,这会子她们哪里还敢用膳,万一一下午又见不着人怎么办
梅氏正要答应呢,周氏赶忙道“青稚姐儿何须这般与我们见外,我们不饿,正巧有事想找姐儿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