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在远处低低地传来。
火光冲天,五条悟吹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口哨。
如月时雨并没有烧死他们的意思,火焰并没有裹住任何门窗,只是声音很大,烧了屋顶震慑而已。但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iic的人行动非常迅速干练,像是时刻处于武装状态,一眨眼就将他们二人围了一圈又一圈。
如月时雨率先问道“你们的头目是谁”
包围网中,一男子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是人数给了你自信吗”如月时雨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精准地看向其中一人,“是我在问你们话。”
五条悟略显新鲜地看着露出尖刺的少年,同时扫视周遭,从视线看来,在场并非所有人都能够看得到如月时雨,想必少年也有发现。
青年心中冷哼。既然这样,这个包围圈就是最要不得的。
他们手里的热武器连射性很强,换句话讲,不知道少年具体方位的人越多,越不能贸然开枪,除非他们想痛击队友。
缺少和咒灵的战斗经验,和人类的战斗经验却足够丰富。五条悟垂眸,站在他的立场,他其实并不太喜欢这种人群。
人群骚动了一瞬间,慢慢地让出一条路,走上前的男人白色长发略显松垮地绑着,皮肤黝黑,像是经历过很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周身萦绕着浓烈而肃穆的沙场气息。
“我就是i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那个男人笑得戏谑,“一个大学生,一个小朋友,有何缘由这般大张旗鼓地找上我”
五条悟乐得装嫩,如月时雨懒得吐槽“我有些私事想要问你。”
安德烈纪德回答道“看在这场火的面子上,我可以给贵君1这个机会。但问完之后,贵君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会的。”如月时雨思忖须臾,说,“你在寻找一些什么”
“什么”
此时对方还没遇到织田作之助,如月时雨不能供出后者来,便委婉道“你拥有能够看到未来的异能力,哪怕时间短暂,仅仅几秒。”
安德烈纪德听到这句话,敛了笑意,手指附上腰后的配枪“贵君得到的情报不少啊,是坂口安吾吗”
“不是,我说过了,只是私事。”如月时雨淡漠道,“世上没有能瞒得住所有人的秘密,除非从源泉上封锁。回答我,你在寻找一些什么”
安德烈纪德取出手枪上膛,张开双手宛如做演讲一般,声情并茂道“我在寻找死亡,寻找能够给予我死亡的人,能够让我肆意战斗,死于沙场上的存在。不只是我,我们皆为亡灵,吾等灵魂都在渴望从原罪中解放”
“但我还没有找到那样的存在。”他说着,十分失望地放下手,又将枪口对准五条悟,“我怜惜少年,先从你开始下手吧。”
五条悟嗤笑,挑眉“好啊。”
砰
五条悟和安德烈纪德都意外地睁大眼睛。
一瞬间的事情,但他们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子弹裂成两半,在触碰到无下限之前被裹于死气之火融化消失,少年反手握刀,死死盯着安德烈纪德。
“年龄不是判断实力的标准。”如月时雨开口道,“找你的是我,不是他。”
子弹有惯性,就算被切成两截也不影响它会触碰到五条悟的无下限。但如月时雨还不想这么快就暴露无下限的底牌。
五条悟能多低调,影响未来的概率就越低,就越能成为一张出其不意的鬼牌。
安德烈纪德皱眉,低声道“明明从一开始就可以用火将子弹融化,却特地用刀将其拦断,是什么意思”
如月时雨笑着偏了偏头,少见地嘲讽道“是挑衅啊。”
周遭的手下瞬间抬起枪,警惕地将枪口对准少年的方向。
如月时雨握紧了刀柄。
织田作先生的仇。
雨点开始不合时宜地滴落,瓢泼大雨随着翻涌的情绪说来就来。
“哈哈、哈哈哈哈”安德烈纪德大笑起来,抬手示意手下们把武器放下,“好,你很不错。但是我劝贵君今天还是回去吧。”
“待到贵君眼神里的恨意变得更加纯粹,能够承受住我等沉重亡灵的时候那时候贵君再来吧,我们好好地打一场。”安德烈纪德说着收起武器,摊开双手,“至少今天,我不会跟你打。还是说,你能够做到杀死手无寸铁的我”
如月时雨眼神暗下来“我想不想杀人,和我能不能杀你,这是两码事情。你不要觉得我不敢下手。”
“我等曾是英雄,将守护祖国奉为天职,未料终是遭到了抛弃,从欧洲阴差阳错地逃来日本,我们是失去灵魂的荒野死灵。”安德烈纪德困惑道,“我很好奇,贵君对我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若我不杀你,你便会夺走我养父的性命。”如月时雨说着将刀尖指向对方,眼神晦暗无光,“包括我毫无联系的兄弟们的无辜性命。”
“我明白了。我这双手的人命太多,恕我不知道你的养父和兄弟们是什么人。”安德烈纪德摇摇头,又说,“但我向贵君保证,在贵君回来之前,我不会去找其他人。”
他语气郑重,问道“我认可贵君的实力,贵君是能够让我们在争斗中得以解放之人。名为何”
少年顿了顿,回答道“如月时雨。”
“我记住了。”安德烈纪德挥挥手,带着手下们转身离开。
直至那男人的背影从视野中消失,妖刀村雨的刀尖依然对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火焰在雨水中渐熄,带着呛人的烟味,和水珠一起流入眼睛,如月时雨被激得睫毛一颤。
他顿了顿,说“我没有自信能够改变他。”
五条悟少见地没有开无下限,而是选择了一起淋雨“人心是最难改变的,那种死钻牛角尖的尤其是。你如果不能下手”
“我可以的,只是心情很复杂。”如月时雨打断对方,在雨水中刀柄变得有些滑,他视线对准刀背,雨水不断地撞击在上面四分五裂。
他自暴自弃地坦白道“五条先生,我手上人命也不少。在我们那个世界里,织田作先生是在彭格列和其他家族的争斗中去世的。”
“我被激发出死气之火正是在他离世的那一刻,我的愤怒和绝望反而点燃了我的火焰,保护不了任何人的火焰。”举着太刀的手腕开始酸痛,但他并没有放下手的意思,像是在和自己置气,“然后我报了仇,毁了那个家族。后来,我被彭格列总部带去,受命于reborn先生,也做过不少脏活。2”
“总之这是我的第二次复仇了,我没有您想的那么干净。”
五条悟轻叹,将手附上对方有些微颤的手腕把刀压下来,半开玩笑地说“我愿意帮你是因为你是如月时雨,而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干净剔透的存在。我要寻求干净剔透我怎么不去找玻璃球。”
“您知道我为什么叫如月时雨吗”如月时雨垂眸,像是回忆起一场美梦,说,“我生于二月,没有名字,被织田作先生带去的时候恰好是十月。他说,不能忘记我诞生的日子,因为有那一天,他才能够遇到我;他又说,可他希望我能够得到重生,向阳而活。”
“他不太会起名字,就以月份作为我的姓和名,二月为姓,十月为名,以别称取名为如月时雨。他起完以后,我们都笑了。后来,他的两位好友在电话里,一个人吐槽说,怎么会有人这么起名呢,又不是给猫取名;一个人说取得好。”少年说着,雨水如泪一般一滴一滴地落着,可他没有哭,反而一直在浅笑,“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说着叹息道“他的遗言和在领养我的这一天说的话是一样的,他还是嘱咐我向阳而活,我甚至没法哭着跟他说带我一起走。”
他将刀收起来,看向青年,略显尴尬地笑起来“就很怪,在您面前我总是能说出一些心里话,还爱哭。给您添麻烦了。”
五条悟哑声道“证明我很可靠呗。”
如月时雨被逗笑,说“您之前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重来的机会”
“抱歉,那句话,我得订正。”五条悟少见地打断少年,“我刚才可算明白了。包括你和五十岚焰在内,我们都搞错了,你的悲伤分明正是源于这份重来。”
如月时雨眨了眨眼,抖了抖雨水“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因为你的重来并不是在你的世界里,而是在我的世界。”五条悟蹙眉道,“你拯救的那些人,说到底,本质上和你并没有关系。所有人都被织田作之助这个存在误导了。”
青年咬咬牙,直言道“世界线在重合,这只能加深你的痛苦。待到两个世界彻底合一,你将活在一个有织田作之助的世界中,而那个织田作之助不认识你,你的记忆反倒像是虚假的存在。你被那份记忆支撑到现在,连名字都是他赋予的,能承受得住就怪了。”
“你就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所以你那天在我的领域里,才会哭成那个样子。”胸口传来持续不断的钝痛,一直以来压在心口上的不解终是得以缓和,五条悟忍不住说得重了一点,但他从来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是觉得自己自私你觉得你救下了人,却满脑子都是你的养父,这就是自私吗”
如月时雨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五条悟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你有病,如月时雨。”
少年不做反驳,安静地闭上眼睛。
“我不会骂你的,你也不用摆出骂我能让我舒坦一点的表情。只是,利他型人格也不能这么个利他法。”五条悟重新张开无下限,将手附上对方的头,将对方湿透到挡住视线的刘海撩上去,“多看看你周围的人吧,多看看未来,不要让刘海遮住你的视野。”
雨水的声音分明还在持续,雷鸣不断,可雨点却不再落到身上。如月时雨睁开眼,看向对方墨镜后的双眸,那双眼睛总是坚定又决绝,向来果敢又义无反顾。
天很暗,暗得阳光都透不出丝毫。
少年伸出手,摘下对方的墨镜,忍不住盯着看了很久。
在最渴望阳光的那一刻,对方的眼睛成了能够给予慰藉的世界唯一的蓝天。
心跳很平稳。
他还不知道在心中逐渐扎根的这份感情名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