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的次数多了,便也分辨不出是真哭还是假哭了。
但无论哪一次,周攸宁都有足够的耐心。
他把桌上的纸抽拿来,柔声安慰她,轻抚她的后背“阿盏这么可爱,怎么会是废物。”
洛萸哭的没力气了,仿佛没骨头一般,任凭他把自己从沙发上捞起来,然后压向他怀里。
他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擦眼泪,笑她“都哭成大花脸了。”
洛萸顿时精神了,要镜子。
周攸宁没镜子,便把手机递给了她。
洛萸点开相机,看到了里面的自己。
眼线不防水,她这一哭全脱了,跟被人揍了一拳一样,那圈黑的在眼周晕开。
双倍难过。
她抱着周攸宁,哭的更凶“我就是个废物,眼线笔都能买到假货。”
周攸宁无奈的轻笑,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动作温柔的往自己肩上压。
“我给你买正的,你要多少我就给你买多少,好不好”
哄小孩的语气。
在洛萸身上倒意外的受用。
她从周攸宁的肩上抬头“我明天就要。”
“我今天就给你买。”
洛萸这才停止不哭。
她看了眼周攸宁肩膀上的黑色印记。
她刚才靠在上面哭的时候,不小心把眼线蹭上去了。
心虚的用手擦了擦。
还好毛衣是黑色的,他没看见。
哭够了,洛萸也没忘了正事。
今天到底是周攸宁的生日,主角是他。
她拿着塑料刀叉切蛋糕,说这是她自己做的。
因为是第一次做,所以不怎么好看。
但吃起来应该还行。
“这个我尝过。”
总没有错处。
似乎是被刚才那个牛轧糖弄出心理阴影了。
她屏住呼吸看着周攸宁吃了一口。
那模样,仿佛等待最后一个数字开奖一样。
周攸宁笑出声,夸她“好吃。”
洛萸还是没什么底,周攸宁对她过于溺爱了些,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觉得好。
以后要是生了小孩肯定不能让他带。
见她不信,周攸宁便用自己刚才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口,喂给她。
洛萸犹豫的吃下。
果然不错。
虽然和蛋糕店的没法比,但至少确实是个奶油味。
“看来我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她是一个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的人,刚才还自卑的要命,这会就开始自命不凡起来了,“我要是不当整容医生的话,都可以直接开家甜品店了。”
周攸宁看着她,只轻笑,却并不言语。
那天的生日,在洛萸看来不算特别,甚至还因为各种意外而有些失败。
但她却不知道,这是周攸宁过过的,最有温度的一个生日。
生活好像终于发生了一点改变,因为洛萸的到来。
周攸宁接手公司以后,逐渐清除了周启留下来的高层势力。
都是些在公司待了足够久的元老,却不干实事,仗着和周启是旧交,便一直占着位置。
周攸宁也没有任何心慈手软,可话却说的很漂亮,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但回过头来细想,才发现那些漂亮的话语里,满含算计。
时间长了,公司里的员工对这个新上任的老板总有些许敬畏。
像他这种表面温和的,才是最可怕的。
情绪不外露,不显山不显水。
城府似海。
不过周攸宁也没有做的太绝,周向然到底是他的侄子。
他虽然厌恶小三一家,但在这件事上,向然是无辜的。
办公室外有个空中花园,种满了花花草草。
周向然低垂着眼,站在周攸宁身侧,迟迟不言语。
周攸宁等了一会,失了耐心,声音淡,问他“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吹冷风”
周向然别开视线,不敢同他对视,手指微颤。
却还是把那本日记本递给了他。
粉色的,硬壳。
看上去应该有几年了,不过保存的很好。
“二叔,求您,把阿盏还给我。”
几乎带着乞求的语气。
还
周攸宁唇角挑起一道弧度“我怎么还”
“我和她之间有了点误会,她追求您也是为了和我赌气。”
周攸宁语气平静“我知道。”
周向然愣住“您知道”
这几日气温稍微回暖,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冷,可仍旧带凉意。
说话时嘴边有白雾。
周攸宁和周向然站在一起,气场悬殊,总让周向然矮他一头。
明明身高差异没有多少。
许是觉得胸口沉闷,周攸宁缓抬高了手,将领带松了稍许。
“向然,或许你爸爸和你奶奶未曾教过你做人的道理。”
“但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应该明白。做错了事,就得承担后果。”
这番话,他是以长辈的口吻说出来的。
也确确实实是在教他一些道理。
周攸宁于他,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周向然声音几番无力“可她阿盏她”
最后的话,他没说出口。
然后走了。
模样颓然的离开。
只留下了那个粉色的日记本。
周攸宁近来也不知怎的,莫名其妙的总想抽烟。
他点了一根,一边抽一边翻阅着那个日记本。
大约是太冷了,所以手才会控制不住的颤抖。
烟灰落在那个画了爱心的图案上。
他轻轻逝去。
2008年11月2日,天气晴。
妈妈给我买了条新裙子,还有新的发卡,我还特地让刘妈给我梳了个头发。
结果周向然只知道研究他的篮球完全没注意到我换了新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喜欢他了
2008年11月10日,天气小雨。
周向然来我家做客,我故意不理他,然后他主动和我讲话了。
让我把脚挪开点,踩到他了。
哼,我就说他暗恋我吧。
都开始和我搭讪了。
2009年2月22日,天气晴。
和别人打架了,因为他骂我是龅牙。
我是戴了牙套,可我不是龅牙,我只是牙齿不齐而已。
可是他是男孩子,我打不过他。
后来我哭着去篮球场找了周向然,他见我哭了,扔了篮球,跑去把那个人揍了一顿。
还让他和我道歉。
好喜欢他啊。
好喜欢周向然。
2009年3月12,天气小雨。
和周向然说话了。
他说“你怎么又不写作业,你难道想天天被罚站吗”
我说“罚站不用上课,多好。”
他骂我白痴,他才是白痴。
哼哼哼
2009年5月13日,天气晴。
篮球场有女生给他送水,他没要。
因为他自己带了。
然后我给他送水,他也没要。
我气的拧开瓶盖往他身上泼。
然后我又被罚了tt
该死的周向然。
周向然被他爸爸打了,我去找他,他一个人蹲坐在外面拍篮球。
也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就坐在旁边陪他。
听说周叔叔是私生子,他也经常被人骂私生子。
我希望能够快点长大,这样就可以保护他了。
今年的新年愿望和生日愿望,依旧和往年一样。
那就是,和周向然结婚。
好喜欢周向然啊。
清洁工过去打扫,只在那里看到一个被扔在地上的日记本。
以及满地的烟头。
空气中还存留着浓郁的烟味。
冷风也吹不散。
清洁工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知节制,这么个抽法,肺还要不要了。”
洛萸接诊了一个面部有瑕疵的小女孩。
年纪很小,她妈妈带来的。
面部畸形。
考虑到年纪很小,暂时不建议她动手术,等两年再来。
洛萸和周攸宁讲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心疼“她爸爸在她出生后就和她妈妈提了离婚,说生了个这么丑的孩子,嫌丢人。她妈妈为了给她攒钱做手术,一个人打好几份工,瘦的都能看见骨头了。”
周攸宁似乎在安静的听她讲,可眼神却溃散,没个聚光点。
洛萸喊他“周攸宁”
他没反应。
洛萸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不见血色,透着几分苍白,冲她笑了笑“怎么了”
“你今天不太对劲,是太累了吗”她把手贴放在他的额头上,想看他是不是感冒了。
周攸宁将她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掌心。
“我没事。”
也没发烧。
洛萸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她手机正好响了。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收到了两条新的消息。
因为没有人脸识别解锁,所以看不到内容。
洛萸也没准备去拿手机,她好不容易有和周攸宁单独相处的机会,不想被人打扰。
周攸宁却看着她的手机,看的出神。
好半晌,他才问她“你不看是谁发的吗”
洛萸说“我待会回房了再看。”
周攸宁点头,手摸到了烟盒,棱棱角角的,有些扎人。
略微使劲,棱角扎进皮肉之中。
痛感尖锐。
他抬眸,去看天花板上的灯。
白的有几分刺眼。
“洛萸。”
他突然喊她的名字。
洛萸才刚站起身,想去拿遥控器换台。
周攸宁握着她的手腕,稍微用力。
她没站稳,又重新跌进他的怀里。
能够感受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你应该”像是声带被灼伤,声音一反常态的粗沉,带着沙哑,“不会离开我吧”
像质问,可又不止是质问。
洛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从这九个字里听出了哀求。
别离开。
他像是在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