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了, 周南嘉穿着外公给她买的新雨鞋出去玩水。
黄色的小黄鸭,踩在水坑里,能听见啪唧啪唧的声音。
周云清站在屋檐下, 眉目安静,也不说话。
周南嘉玩得不亦乐乎,还招手让他也一起来。
“哥哥,你也去把鞋子换上。”
他不语,似没听到。
只是视线一刻都没离开过她。
周南嘉觉得他真笨, 这么好玩的水居然不玩。
她又踩了好几下。
一言不发的周云清终于出声,喊她的名字“周南嘉。”
她抬眸,那双和洛萸一模一样眼睛带着疑惑,看向他。
“过来。”他说,“到时间了。”
周南嘉不服气“我才刚出来”
她站在那里不动,周云清便走过去“我说了, 只能玩三分钟。”
他蹲下身,把她的裤腿卷起来, 看到上面的泥点子了。
沉默了会,用自己的衣角替她擦干净。
“去写作业。”
周南嘉瘪着嘴, 骂他坏哥哥。
生气的进了屋。
小姑娘爱闹别扭, 使小性子, 脾气也不太好。
和她妈妈一模一样。
阿姨买完醋回来,看周南嘉趴在桌上哭,连忙过去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你和阿姨说, 阿姨去帮你揍他。”
她委屈的伸手去指坐在她对面的周云清“哥哥欺负我”
她声泪俱下控诉的人,此时安静写着自己的作业。
两耳不闻窗外事。
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
阿姨迟疑片刻。
想也知道,这位小祖宗又在耍小脾气。
这对龙凤胎简直像是他们爸妈的缩小版。
一个沉稳, 一个骄纵,倒也意外的闹不起来。
毕竟无论后者再怎么闹,前者也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阿姨拿着纸巾给周南嘉擦眼泪,轻声哄着她“我们小南不哭,哥哥怎么舍得欺负小南呢,哥哥只有我们小南一个妹妹,疼还来不及呢。”
她哭的更凶了“那他连水坑都不让我玩。”
阿姨“”
得,果然。
每次都是这位小祖宗吵着闹着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譬如爬树,譬如去下河捞鱼。
周云清次次不让她去,她次次都哭。
他们的爸妈虽说一有时间就会在家陪他们,但平时也都有自己的工作。
那个时候周南嘉就成了家里的霸王,谁都管不住她。
只有她那个早她几分钟出来的龙凤胎哥哥才能压她一头。
阿姨想,但凡她能有她哥哥十分之一的听话,自己都能省事不少。
好在她没哭多久就哭累了,靠在椅子上,安安静静。
阿姨觉得好奇呢,今天怎么才哭这么一会。
周云清放下笔,清澈透亮的眸子看了她一眼。
然后又和阿姨说“她睡着了,您把她抱回房间吧。”
难怪突然一反常态的安静。
阿姨笑着过来“你倒是有个哥哥样。”
周云清脸上没有半点被夸奖后的得意和欣喜,而是礼貌的叮嘱了一句“您多注意一些,别把她吵醒了。”
周攸宁最近出差去了,下周才回来。
洛萸今天刚好部门聚餐,所以回来的晚了点。
有了孩子后,本来平时这种聚餐她是能推就推。
但今天不太一样,有个共事多年的同事要离职了。
下周出国,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这顿聚餐也叫送别宴。
洛萸真的只喝了一口,谁知道那酒度数那么高。
许嘉凉开车送她回来,到了以后又扶着路都走不稳的洛萸进屋。
她已经吐过两次了,这会整个人脸色苍白的要命。
这个点很晚了,家里的阿姨都去睡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许嘉凉空出手来输密码,输了几次都不对。
最后门从里面打开,周云清礼貌的喊了声“嘉凉阿姨。”
然后眼神就落在嘴到不省人事的洛萸身上。
许嘉凉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他没说话,把门打开方便她们进来。
许嘉凉把洛萸放在沙发上以后,眼神四处看,似乎在找谁“云清,你爸呢”
“他出差了,下周才回来。”
许嘉凉也弄不动她,光是把她扶进屋就费老劲了。
她告诉周云清“待会记得给你妈妈拿床毯子盖着,夜晚气温低,你妈抵抗力不太行,容易感冒。”
他点头,和她道谢“谢谢嘉凉阿姨。”
小家伙简直就是周攸宁的缩小版。
长的也像。几乎是等比例缩小。
许嘉凉摸了摸他的头“那阿姨先走了。”
送走许嘉凉后,周云清进到厨房,踮脚拿了个杯子,倒上热水。想了想,又倒了一半出去,重新注入冷水。
直到温度适宜了才拿出去。
他走到洛萸面前,扶着她,一口一口的喂她把水喝完。
然后拿纸巾把她唇边的水渍擦干净。
洛萸头疼的厉害,几次想吐,最后都没吐出来。
她是半夜被疼醒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一个榔头对着你的脑袋使劲的敲。
她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还盖了床被子。
对面的方几上放着装了水的玻璃杯,还有一盒解酒药。
而她对面,六岁的周云清坐在那睡着了。
睡颜安静,脸枕在胳膊上。
洛萸过去,准备抱他上楼。
他动了一下,睁开眼睛。
惺忪的睡眼睁的异常困难,尝试了几次均已失败告终。
洛萸笑容宠溺“睡吧,妈妈抱你回房。”
他个子有点高了,但好在洛萸勉强还能抱动。
他像是身体醒了一半,但人还没醒。
说话全凭大脑本能,身上带着小朋友香香甜甜的奶味。
“妈妈,你头还疼吗”
“不疼了,谢谢你照顾妈妈。”
他摇头,放松下来“不疼就好。”
说完这四个字就彻底睡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为了照顾她,熬夜熬了多久。
洛萸虽然尽量不让自己喝酒,但有些必要的场合还是不得不喝。
每次喝醉了,都是周攸宁整夜不睡的照顾她。
周云清大抵是平日看的多了,便也懂得如何照顾宿醉的洛萸。
他的房间和周南嘉的是分开的。
洛萸小心翼翼的把门打开,怕吵醒了他,也怕吵醒了隔壁房间的周嘉南。
她把他放在床上,再次小心翼翼的关了门出去。
就和站在门外揉眼睛的周嘉南打了个照面。
洛萸被吓了一跳,靠着墙安抚自己的心脏。
周嘉南嘀嘀咕咕的过去“尿尿,尿尿。”
洛萸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起床上厕所怎么都不把眼睛睁开。
她怕她摔倒,所以跟在她后面,直到她上完厕所,回到房间,重新躺上床。
洛萸这才续着刚才的觉继续睡。
头疼死了。
她这一觉睡的够久,醒的时候都下午了。
总觉得耳朵旁边有人讲话。
她翻了个身,睁开眼。
看到那个距离近到快和自己亲上的脸,差点没吓晕死过去。
罪魁祸首周嘉南压根不知道自己差点成为单亲家庭。
她大半个身子都在床上,回过头去看周云清,一脸“我说的没错吧”的得意。
“我就说妈妈醒了,你还不信。”
周云清过去把她拉走。
难怪她刚才一直觉得有人在她耳边讲话。
周嘉南两下就把鞋子脱了,钻进被子里说要和妈妈一起睡。
洛萸她妈经常说周嘉南就是翻版的洛萸,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洛萸觉得自己哪有这么可爱。
她让周嘉南离自己远一点“妈妈昨天喝了酒,身上一股酒味,别熏到你了。”
“才没有呢。”她抱着洛萸,脑袋埋在她胸口,“妈妈好香。”
洛萸无奈的轻笑,看了眼时间“都三点了,肚子饿了没”
周嘉南说“阿姨刚刚给我们煮了面条,妈妈你饿了吗,我让阿姨去给你做饭。”
她跳下床,穿上鞋子,又跑过来,小声和洛萸告状“不过阿姨做饭没有爸爸做的好吃,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周攸宁前天去的,本来应该去一个月,不过他尽量缩短了时间。
就是为了能够早点回来。
洛萸说“爸爸下周就回来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爸爸买回来的礼物”
周嘉南胳膊都快举脱臼了“我想要盲盒,还有芭比娃娃和彩色粘土,嘉凉妈妈买给徐二狗的那个拼图,我想要一个那个还大的。”
洛萸轻声斥责她“什么徐二狗,他是你哥哥,怎么给人取这么难听的外号呢。”
周嘉南挨训了,疯狂在再次挨训的危险边缘反复试探,小声嘀咕道“他上次被两条狗追了,大家都喊他徐二狗,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喊。”
好在洛萸宿醉后耳背,没听到。
她问一言不发的周云清“小清清没有想要的吗”
儿子和周攸宁一样,但又不一样。
洛萸总觉得他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可爱,想逗逗他。
毕竟生孩子就是用来玩的。
周云清说他没什么想要的。
他下楼给洛萸倒了杯温水上来,让她先喝点水。
“还难受吗”
温温柔柔的语气,又带着点心疼。
洛萸笑了下,觉得眼下就算是疼死她也挺开心。
“不疼了,喝了我们小云清倒的水,就满血复活了。”
他这会倒是有点反应,脸微微泛红,低着头。
伸手去扯空调被的小角。
就连害羞时的样子都和周攸宁一样。
可爱死了。
洛萸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干以后才下楼。
前几天一直在下雨,今天倒还出了太阳。
周嘉南在厨房盯着阿姨做饭,怕她把妈妈不爱吃的葱花放进去。
阿姨知道,她就是怕自己闲的他明显,被妈妈叫去写作业。
周云清不让她抄,她自己又不会写。
臭周云清坏周云清烂周云清
她在心里把他骂了一万遍。
听到妈妈从楼上下来的声音,她立马从厨房冲过去,和周云清争宠。
抱着洛萸的腰,冲他扮鬼脸“妈妈是我一个人的”
周云清没说话,压根连看都没看她一下。
专心的完成自己还剩最后一点的暑假作业。
洛萸若有所思的看着周云清,而后想起什么来。
她问周嘉南“我这几天怎么都没见你写过一次作业”
周嘉南站在那里,抿了抿唇。
洛萸一直都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今天可算想起来了。
“你和哥哥同一个班,为什么他有作业你没有”
周嘉南低着头,乖乖认错“我没怎么写。”
洛萸皱眉“没怎么写”
她不清楚周嘉南口中这个没怎么写的大致范围在哪。
于是让她把作业拿过来,她检查检查。
她拖拖拉拉的把作业拿来,站在一旁,两只小手紧紧攥着,放在身前。
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洛萸翻了翻,好家伙,这哪是没怎么写。
这是除了自己的名字别的什么也没写。
“周嘉南,现在还学会撒谎了是吧”
周嘉南委屈的瘪嘴。
洛萸见她这样,又没辙了。
算了,她没办法管,但有人能管。
于是她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周攸宁。
电话拨通后,洛萸说“你女儿放了快半个月的暑假了,暑假作业一个字没写,你管管她。”
她把手机递给周嘉南,周嘉南的眼泪要掉不掉的。
洛萸没敢看。
怕自己又心软,随她去。
可作业总不能不写啊。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周嘉南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
像是在听到爸爸声音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了。
洛萸顿时觉得头疼,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就委屈成这样了。
她哭的直抽抽“我不会写,我也看不懂。”
周攸宁声音温柔“不会的话,可以让哥哥教你。”
“我不要哥哥教”
“好好好,等爸爸回去了,爸爸教好不好”
她又在哭了,用袖子去擦眼泪“嗯。”
周攸宁无奈的笑了一下“宝宝乖,不哭了哈。妈妈刚才都和我说了,你让我带的东西,爸爸已经让助理叔叔去买了。”
周嘉南小声问他“爸爸,你能早点回来吗”
他笑“想爸爸了”
周嘉南拼命点头“想了,很想”
周攸宁看了眼行程“那爸爸快点把工作完成,周末就回去。”
后天就是周末了。
周嘉南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这会早就破涕为笑了“你不许骗我,骗人的是小狗。”
“嗯,爸爸不骗人。”
又说了会话,周攸宁让她把手机给妈妈。
周嘉南听话的把手机拿给洛萸“妈妈,爸爸让我把手机给你。”
洛萸接过手机“后天回来”
“也没什么事了,而且很想你们。”
洛萸问他“要去接你吗”
“有空吗”
洛萸故作为难“预约的客人太多了,都希望我亲自主刀,我时间不太充裕啊,得看看我的档期如何。”
周攸宁轻笑“那洛大医生,可以为你老公挪一下档期吗”
“勉为其难考虑考虑。”
周末那天,洛萸五点就被周嘉南给叫醒了。
平时一直管着她的周云清这会倒一反常态的纵着她。
站在一旁看她作案。
洛萸从床上起来,眼睛还是肿的。
明白了,还是团伙作案。
她有点痛苦“你们亲爱的父亲下午的飞机,现在才五点。你们是想让我直接去上海接他吗”
周嘉南说“妈妈总是睡过头。”
洛萸不承认“我有吗”
周嘉南把她的罪责列出来“去年爸爸不在家,你开车送我们去学校,结果刚到学校,放学铃就响了。”
有这回事吗
洛萸不记得了。
她看着周云清,后者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