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镜说完这一句话,陆执只字不答。
一阵灵力波荡,隔壁房间的禁制消失。
宁窈听见陆执的脚步声,他进房间里来,在门口驻足良久,才慢慢走到床边。
宁窈感觉一袭阴影笼罩在她上方。
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审视。
宁窈“”
明知道他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装睡,还是忍不住转眼珠。
“公主殿下。”陆执的声音森冷,听不出情绪,却让她起了层鸡皮疙瘩。
宁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她喉咙轻轻起伏,就连心跳声也开始激烈。
扑通扑通的,像是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陆执耳力过人,宁窈身上一点细微变化他也不会错过。
“殿下睡得可真香,跟猪一样。”陆执又说。
莫名其妙从公主变成猪的宁窈“”
她怀疑他根本已经发现她在装睡,故意说些垃圾话来激怒她。
然而装睡的至高奥义就是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于是宁窈不仅没有睁开眼。
反而翻了个身,踢他一脚,顺手抓了抓脸,开始奋力大声地打呼噜。
然而那道视线仍紧紧粘在她后背上。
陆执见她睡得四仰八叉,一条腿斜伸出来,简直毫无形象,一头乌发睡得乱蓬蓬,拿枕头盖住脸,简直像个小疯子。
他直接攥住她的脚踝,略显粗糙的虎口轻轻摩挲,一根手指在她最柔嫩的脚心打转。
吓得宁窈屏住呼吸。
他动作缓慢,一圈一圈地打转,害她痒得想要缩回脚,然而脚踝又被他牢牢攥着,简直进退两难。
宁窈欲哭无泪。
大魔头简直一天比一天崩人设,除了爱给人扎小辫,用嘴巴喂药他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怪癖啊
忽然间,宁窈感觉脚踝一凉,有什么东西套了上去。
叮叮当当,声音清脆,像是给小孩戴的银铃铛。
刚戴上去冰凉凉的,跟陆执身上的温度差不多,不消多时,那一圈忽然变得温热,然后越来越热,像要在她脚腕烫出一圈燎泡。
不止如此。
那圈东西还在缩紧,死死嵌在她皮肤上。
她心里害怕,用力挣扎了几下,谁知那圈东西像是活的,拼命收,几乎要嵌进她肉里。
宁窈实在装不下去了,自动投降,她一个翻身坐起来,死死盯着自己脚踝“啊什么鬼东西”
陆执嘴角挂着淡笑“殿下总算醒了。”
他一派无辜的模样。
宁窈脸鼓鼓的,简直气坏了,他真的往她脚上套了个铃铛,还是土豪金的。
可是这么疼,就是土豪金也没用啊
宁窈用手去摘,被灵力打在手上,好像被电流打中一样刺痛。
她向后栽倒在床上,拼命蹬腿想把铃铛甩出去,也是徒劳无功。
陆执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等她累成咸鱼干,睁大眼睛喘气,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这是锁魂铃,你别挣扎了,越挣扎会卡得越紧,你会疼的。”
锁魂铃什么鬼东西,听起来就不是好玩意儿。
“你该不会想杀我吧”宁窈一阵胃痛。
她才刚怀疑大魔头喜欢自己,他就来这一出。
这是对过分自恋的警告吗
陆执坐下来,手指轻轻在她脚踝一抚,锁魂铃随即松开了些。
留下一圈红痕。
她皮肤白皙娇嫩,看起来像被虐待过,简直触目惊心。
“锁魂铃里有我的血,戴在你身上,我们的命数就锁在一起,我生你生,我死你死。”
宁窈“”
大佬,能不能不要搞这么变态的东西。
陆执轻轻划过那圈红痕,施加些许灵力,伤痕随着他手指经过奇迹一般地复原,痛楚也跟着消失。
“还有,如果你离开我,或者你想离开我,它也会越缩越紧,”陆执冷寂如深海的眼眸幽幽地盯着她,“就像刚才那样。”
啊
大魔头这是打算走病娇人设了吗
唔仔细一想,还是蛮适合他的。
宁窈从前看文,也喜欢这种清冷仙君为一女子堕落凡尘,因爱而不得变成暴戾病娇。
想想都带感。
但是小说归小说,现实归现实。
轮到她自己就觉得一点也不好玩。
宁窈忽然明白了。
陆执发现她刚才偷听,所以才中止和叶无镜的对话。
回来找她的茬。
都是叶无镜那个害人精,跟他说什么她会怕他,会想要他死,想离开他
这下好了,大魔头全听进去了。
病娇人设上身,今天是锁魂铃,明天搞不好再来个夺命鸳鸯锁
宁窈真的吃不消。
根据她多年的阅读经验,对付病娇,试图逃跑只有死路一条,不仅跑不掉,反而会被抓回来这样那样一番
而陆执这种菜鸟级小娇娇,只是初犯而已,他还有救。
宁窈觉得有必要教他重新做人。
“哇,这个脚链好漂亮好精致,你怎么现在才送给我”宁窈蜷起腿,爱不释手地盯着土豪金锁魂铃,眼睛一眨不眨,简直是相见恨晚。
陆执的眼神不自在地颤了颤,他皱起眉,怀疑地问“你喜欢”
宁窈疯狂点头“对啊,我超喜欢你还有没有夺魂锁夺命棒锁心链之类的我通通都想要。”
“”陆执说,“没有,只有这一只。”
“好可惜,”宁窈歪了歪头,朝他娇俏的笑,一截玉臂搭上他肩膀,气息如蜜,又伸出手拨弄踝上金铃,“我戴这个好漂亮,走路还叮叮当当的。”
陆执陷入她的甜蜜气息里,眼里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宁窈生动娇妍的脸。
铃铛声清脆密集地响着,每一声都拿捏住他的死穴。
“你不害怕不想摘下来”
“不害怕,我很喜欢,”宁窈笑得一派纯真,眼神清澈如许,“可是我有,你没有,万一你想离开我怎么办不公平。”
陆执深黑的瞳孔透出微光,“那你想怎么样”
“这么好的东西,我戴不如你戴,否则我会担心你杀我,或者离开我。”宁窈声音温柔,轻得让他如坠梦境。
他面无表情,只有喉结上下滚动“我不会的。”
宁窈哼了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不肯就算了,我明白的。”
许久的沉寂。
陆执眼里静如深渊,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鸦羽般的睫毛颤了几下,最终发出一声低叹。
“好,我听你的,我戴。”
宁窈纤巧足踝上的金铃应声而开,落在床上。
陆执的眼神意外地顺从,他眼皮偏薄,压着一条浅浅的褶皱,这样专注地看着她,透出几分偏执。
“窈窈,你给我戴上。”
这是他第二次叫她窈窈,语气淡漠中透出亲昵。
宁窈忽然头皮发麻,尾椎骨好像被人按住一样,心里酸酸涨涨的。
“好。”
她给他戴上,同样是在足踝,金铃自行调节大小,戴在他苍白不见血色的足踝上竟也正好合适。
还别说,真有几分病态美感。
美男,病弱仙君,堕魔,黑化,囚禁
啧啧啧,她家小陆简直极其热元素。
宁窈心里都不觉颤了下。
果然,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打败病娇就要比他更病娇。
“不许摘下来哦。”宁窈凶巴巴的强调。
“不会的,窈窈记住就好。”他碰了下金铃,眼尾压下淡淡猩红。
“什么”
陆执“我戴上它,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离开,我生不如死。”
“”宁窈眨了眨眼睛。
她一点也不想听这种话。
明明知道他在假设,他不会死,他会飞升,成为真正的天外谪仙。
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你不会舍得看我死的,对不对”他目光沉静如水,却掩饰不住地轻颤。
他根本毫无把握。
宁窈不自觉咬住嘴唇,她说,“对,我不会。”
陆执在她身边躺下,执拗地抱住她,宁窈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提及她偷听的事。
居然不追究了。
可陆执明明已经发现她听到了。
关于他的秘密。
叶无镜说得那么严重,好像她知道后,就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逼得陆执这么淡定的人都病娇了。
到底是什么秘密
系统冷不丁出声。
宿主不必担心,任务对象堕魔飞升后,小世界将会毁灭,本系统已经告知宿主很多次了,请做好准备。
宁窈的心突地下沉。
陆执飞升后小世界毁灭,虽然在世人眼中他至死堕魔。
然而并没有区别。
无论如何,他的存在都会导致灭世。
所以叶无镜才会说,如果她知道这个秘密,也会选择离开,甚至杀死他。
对系统来讲,这个小世界的毁灭不过是抹掉一堆数据。
其他人的存在不重要。
就连陆执也未必重要。
至于宁窈自己,一个死后被送进书里的工具人,自然无足轻重。
可是没有人问过陆执愿不愿意,他真的想这样飞升吗
再者说,飞升之后,真的是做神仙吗
谁也不知道。
毕竟那些前辈飞升之后,也没人下界来传授经验。
宁窈很难完全相信系统。
这一次系统听见她内心的疑问,却没有出声。
宁窈更加怀疑。
玄明门为了寻找阵眼,三个人又一次去岛主府探查线索。
到底是捉妖名门,捉鬼也在行,他们试图召出岛主柳斯相的魂魄,却意外地召出一个小鬼。
是岛主儿子。
宁窈曾在幻境见到的东儿。
“这孩子死于非命,魂魄还留在世间,因为阵法的力量无法转世投胎,”黄婷玉叹了口气,“真可怜。”
小男孩穿得破破烂烂,满身血污还有泥渍,天真地围绕着后花园捉蝴蝶。
月光下,可以看见他的轮廓只有淡淡一层疏影,仿佛随时会消散。
然而这次没有他阿娘在一旁。
他自顾自玩得不知疲倦。
宁窈问“只有他一个人的魂魄吗,岛主夫人呢”
叶无镜手里托着一盏印魂灯,“他们母子俩都死于无相业火,本应是神魂俱灭,别说投胎,就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那怎么会”
“很简单,柳斯相的无相业火根本不是正儿八经的,只有一丝力量,效果自然大打折扣,可以烧死人,却灭不了魂。”
叶无镜的语气无不嘲讽“这老东西,居然有法子存住无相业火的神魂,也不知研究了多久,做了多少试验,几乎以假乱真,我们都差点被他耍了。”
无相业火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无比邪恶,能带来毁灭,可修真界追求绝对力量的人太多了。
诸多名门正派,看似明月清风,忌惮无相业火的力量,可有几个真心不想拥有
尤其是月明宗。
早听闻宗主柳斯如私下修炼邪术,把自己弄成人首蛇身,门派里自上而下风气诡异,为了追求力量不择手段。
这些年死在他们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柳斯如的亲弟弟柳斯相更是胆肥。
早些年自创一本邪术,被前任宗主封禁后驱逐出宗,不思悔改就算了。
居然盯上陆执。
宁窈松了口气“还好他死了。”
叶无镜扯了扯嘴角“希望他真死了吧,否则我们的麻烦还在后头。”
这家伙。
要么像沙雕,要么像杠精,怎么专门泼冷水呢。
宁窈现在看他可不爽了。
何况连他是敌是友都不清楚。
柳斯相再阴险,至少是明面上的敌人,而且死了。
叶无镜可是亲口承认,他会和陆执做对。
如果他是敌人,敢光明正大在大魔头面前放狠话,他也绝对不简单。
宁窈一个金丹中期,尚且不能熟练自如的控制灵力。
她情绪外露,很容易被修为高的人感知到。
叶无镜忽然奇怪地看着她“公主,你瞪着我干嘛”
“嗯”宁窈无辜地眨了眨眼,目光澄澈干净,不带一丝杂质,“我没瞪你,只是觉得你今天的发型不错,很带感。”
叶无镜言行不羁,今日不曾束发,长发被吹得像疯子。
的确带感。
一段尴尬对话在他的哈哈大笑中结束。
宁窈撇了撇嘴。
她手背在身后,突然被勾住手指,她还没回头,就听见陆执步履移动时发出的轻微铃声。
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为什么瞪他”陆执传密音问她。
宁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他不爽咯。”
陆执勾起嘴角,黑眸带着幽幽的光“别瞎操心,他伤不了我,没人能伤到我。”
宁窈垂眸,看到他们十指相扣,她皱了下眉。
如果他真有那么自信,为什么不告诉她那个秘密
五十年前,叶无镜到底有没有参与封印他
他是不敢,还是不愿意
“轰”
眼前忽然地动山摇,好似地震的前奏。
周允梁和黄婷玉迅速结阵,护在外围,大声喊道“师叔看来离岛最外层的阵法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我们必须马上找到阵眼否则就要尽快离开”
离开离岛,但生魂阵仍然存在。
不解决根源问题,那些无辜被害的亡魂无法解脱,也许还有其他人受害。
叶无镜沉下脸“我们不能走,必须找到阵眼。”
黄婷玉面上划过一丝不忍“那就只有试试对这孩子用搜魂术。”
他既然是柳斯相的儿子,血脉相连。
凭他一丝残魂,有机会找到柳斯相残存的灵力。
在他设下的生魂阵里,必须以他自己的灵力为引。
“搜魂术是什么”
大魔头的修仙知识小课堂又开讲了。
他说“搜魂术就是种高阶禁术,强行用灵力打入他人经脉,直到进入神府,没有人能在搜魂术下撒谎,而且会痛不欲生,修为低微者更是会经脉俱碎,神魂湮灭。”
宁窈暗自摇头。
对一个小孩子,哪怕只是一缕魂魄,未免也太残忍了。
宁窈“先不要用搜魂术,让我试试。”
或许她的幻术能派上用场。
叶无镜看她一眼,表言又止,他明显想说什么。
可看见宁窈身边,置身夜色阴影中,却寸步不离,如同守护神一样的身影。
他到底还是同意了。
引魂灯升到半空中,悠悠荡荡,飘到花园里。
小男孩的残魂停下来,呆呆地跟着引魂灯走到宁窈面前。
“不要勉强,柳斯相生前可能做过手脚,一旦察觉不对,一定要马上抽身。”叶无镜语气严肃。
陆执抬起眼眸,淡声道“她不会有事。”
如果一个小鬼头的残魂都能伤到她,还要他还在旁边干什么
手指相牵。
从宁窈利用幻术进入小男孩神府那一刻,陆执就和她共享神识。
就和上次在梧桐居找线索一样。
宁窈闭上眼睛。
她看见离岛,看见岛主府,还有年轻美丽的岛主夫人,小东儿在花园里追蝴蝶
还有一个戴面具的男人。
他应该就是柳斯相,离岛岛主。
月明宗宗主柳斯如的亲弟弟。
他很少见夫人和儿子,总把自己关在密室里研究阵法,岛上一应事物都由管家打理。
宁窈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在池中勾引她那个男人。
只觉得他够精分的。
一面有妻有子,背地里下这么大一盘棋,那间密室也是阴气森森,即便只是身处幻境,也让人不舒服。
还好有陆执的灵力暖着她。
背地里却玩魅术,装成陆执的模样,搞什么湿身诱惑。
病得不轻。
“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也不知道,”她听见陆执的声音,“离开吧。”
“不行”
宁窈皱着眉头。
如果不能趁此机会找出阵眼,毁了这个生魂阵。
陆执以后都会有危险。
他不会死。
却可能再次被封印。
宁窈在幻境里加重灵力,甚至不惜分出一丝神魂。
这样很危险。
一旦被反噬,连这一丝神魂都会失去。
陆执低声警告“宁窈”
“再给我一点时间。”
冥冥中她突然有所预感,就快要找到什么。
在柳斯相的密室里,她感觉到强烈的灵力波动。
是无相业火燃烧时那种灼热,毁灭一切的死寂味道。
一定是的。
关于阵眼的秘密就在这间密室里,她一定可以找到
她看见柳斯相。
他坐在地上,四周都画着五颜六色,形状诡异的符咒,他口中念念有词。
不计其数的亡魂飘在半空中。
他们被黑色火焰焚烧,发出痛苦绝望的哀嚎。
无数凄厉的惨叫声叠在一起,简直是加强版的精神污染,那些亡魂身影扭曲,爆发出强烈的怨气,像针一样扎在宁窈神魂之上。
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么恐怖的场面。
陆执感觉到她神魂不稳,再次开口警告“宁窈,出来,不要再看了。”
他捂住她的眼睛,准备将她强行带出去。
手中却感觉到一股湿润。
是温热的。
宁窈的眼泪。
“宁窈”陆执心里忽然一阵恶寒。
他第一次害怕,凭空生出一个感觉,好像宁窈要消失,他从此失去她。
就在这一刻,他的感觉真的应验。
宁窈的神魂骤然消失在虚空幻境之中。
他伸出手,只抓了个空。
冥冥中只听见宁窈近乎破碎的声音“阵眼在海底就在岛主府下面的这片海里”
眼前忽然一片白茫茫。
很刺激,陆执闭上眼睛,内心一片死寂。
宁窈神魂消失,幻境自动碎裂。
陆执一双黑眸中满是深重的茫然。
他忽然感觉不知所措。
到处都感觉不到宁窈的气息。
指尖还残存着她手心的温度,她身上残火未消,手心总是烫热的。
陆执勾了勾手指,却只触到冷寂的空气。
短暂的迷茫过后。
他眼中突然充斥戾色,浓郁的血色迅速弥漫,很快,他的眼睛几乎要被猩红填满
他听见血魔咒放肆邪恶的声音。
“你的敌人来了,他抢走你的宁窈,他会杀了她。”
“你会失去她。”
“只有我的力量不会背叛你,接受我的力量,成为圣主,将她抢回来。”
“”
陆执紧攥着拳头,血色纹路密密匝匝地爬上他手臂,连同他修长的脖颈
他缓缓闭上眼睛。
“窈窈”
“窈窈”
是陆执的声音,他在找她。
宁窈眼前一片黑暗。
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仿佛置身虚空之中。
她感觉不到时间,空间,任何人。
能感觉到的只有一片没有边界的混沌。
还有陆执越来越遥远,很快湮灭于无形的声音。
“陆执”宁窈茫然地咬住嘴唇,举目四望,却什么都看不见。
“系统,你出来”宁窈想到什么,突然变得凶狠。
她恨不得把狗系统拖出来吊打一顿再泼盐水
方才在秘境里。
宁窈见到生魂阵,她清楚地感知到阵眼所在。
她心里一阵狂喜,就要离开秘境
就在这时,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突然响起。
任务目标即将黑化,请宿主单独进入下一个重要剧情点,以保证任务目标顺利黑化。
什么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陆执就要黑化,在这个时候
可系统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她
“下一个剧情点什么意思系统你给我说清楚”
系统却不理会,只是用那副欠打的语气重复刚才的话。
宁窈努力想抓住陆执的手。
去感受他的灵力。
却抓了个空。
她回身,举目茫茫,身边一无所有。
陆执不见了。
宁窈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一点点被蚕食,像是机器断了电。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对系统的猜测都是对的。
系统根本居心不良。
或者是,系统就是这个世界的主神,拥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能力。
它可以像将她送进书里那样,再将她扔出去。
她变成死魂,不见天日,陆执也找不到她。
眼前的秘境就像破碎的拼图,一块块消散。
她感觉到自己快要消失。
拼着最后一丝灵力,宁窈大声喊出来阵眼的秘密。
几乎声嘶力竭。
她相信陆执可以听见。
秘境彻底崩塌。
她再睁开眼,就来到这地方。
宁窈怀疑狗系统是在跟她闹着玩。
说好的完成任务后送她到别的世界安度晚年,结果就是坐黑牢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知道陆执怎么样了,他真的黑化了吗
是飞升了,还是
宿主不要惊慌,请努力完成接下来的剧情,直到返回原世界,再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本世界将会顺利结束,系统答应宿主的一切将会兑现。
宁窈满脑子都是问号。
所以这里是哪里狗系统到底在说什么
“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
周遭沉寂无声。
“滴答滴答”
是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
越来越快。
伴随着浓郁的血腥气。
眼前一片死寂般的浓黑渐渐散开,就像斑驳的色块,一部分仍然昏暗,一部分调成浅色。
宁窈想到旧式的黑白电视机,是一片没有色彩的世界。
她看见小东儿。
他一圈又一圈,围着花园扑蝴蝶。
那张天真稚嫩的脸无形中和另一张脸重叠在一起。
宁窈走近了些。
不是岛主儿子。
是陆执。
小小陆。
这一幕画面瞬息变化,花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破败的屋子。
女人跪在床前,一头浓密乌发遮住她的侧脸,只露出一截精致的下巴,足够称之为美人。
她长久而安静地凝望着床上熟睡的小男孩。
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神,宁窈却仿佛打通五感。
她感觉到女人的痛苦,她有多不舍。
“小执,是阿娘对不起你,阿娘没用,护不住你”
自陆执出生后,他爹在上山打猎的途中坠崖而死。
紧接着,村庄里接连死了五个人。
有人发觉不对劲。
几年后,从天而降一位仙君。
他称自己观测天有异象,有魔星出世为祸人间,他为了保护普通百姓,遍寻四方,就为了找到魔星。
凡人界与修仙界之间如隔天堑。
在一个普通的凡人村庄,修仙者说的话几乎比圣旨还重。
之后,仙君利用法器,找到他口中的魔星。
是年仅四岁的小陆执。
村民们叫他小灾星,往他身上吐口水,破口大骂,拳脚交加。
他们烧了陆执母子的房子,将他们赶出村庄。
还扬言,如果他们敢搬回来,或者靠近村庄,就要将他们活活烧死。
一对孤儿寡母,只好住到山上,勉强搭起一间破败的茅草屋。
直到有一天村长找到他们。
他同情陆执母亲的遭遇,告诉她,他已经说服全村人,让她搬回来住。
但只能是她一个人。
至于小陆执,他要被仙君带走,只有仙君能控制他的力量。
女人不肯。
她抱着年幼的孩子,苦苦哀求,不要分开他们母子。
村长看得直摇头“山上根本不能活,凭你一个妇人,根本养不活这崽子,他迟早会魔化,到时候所有人都要死还不如交给仙君,至少能保住他的命。”
女人美丽的容颜因为哀伤和穷苦,变得憔悴。
她望着怀中瘦得跟幼猫似的孩子。
哭了一天一夜。
万般无奈,还是只能交给仙君。
画面变换。
是小陆执跟随仙君离开的那一天。
他个子小小的,瘦得皮包骨,只有一双眼睛黑亮清澈。
他好乖。
知道自己要被送走,跟随陌生人去陌生的地方,离开最熟悉的母亲。
可是他不哭不闹。
宁窈看得心脏生疼,像被只看不见的手揪起来,狠狠揉搓。
她看不见带他离开那个仙君的脸。
只看见他天青色道袍的一角,金色丝线绣着一个残缺的月亮。
是月明宗的道袍。
带走小陆执的人竟然是他
离开村庄,他就变了脸,将陆执用捆兽绳捆起来,扔进笼子里,带到一个不知名的深渊里。
这里算上陆执,已经有很多个小孩子。
全都跟他差不多的年纪。
瘦小,脏兮兮的,衣着褴褛,眼睛里冒着野兽一样的幽幽绿光。
男人走到他们面前,声音冷漠到不带一丝人情。
“你们被神挑选来到这里,这是你们的荣幸,但只有一个人可以成为神奉者。”
在场的孩子们没有一个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饥饿和疼痛,以及人本能的求生欲会帮他们明白。
小孩子成群结队被带到高台之上。
他们互相厮打,拉扯,攻击,输了的被推下去
正是宁窈误闯陆执神府后看到的那一幕,令人作呕。
小小陆他好笨,他不懂得如何打架,他满身的伤,目光仍然懵懂。
他被另一个孩子扔下去。
然而这次没有宁窈接住他。
他躺在地上挣扎,无助地抽搐,直到一动不动。
深黑色的眼瞳一点点涣散,在顷刻间,他眼里蔓延出触目惊心的血红,一团黑火从这片血色里,迅速燃遍他全身。
所有人。
没人从无相业火中逃离。
就连始作俑者的一分神魂也被烧灭,他远在千里之外,透过水镜看清那个从黑火里爬起来的男孩。
“魔眼开,天下亡,竟然是真的”
柳斯相捂住被灼烧的脸,发出一声声近乎癫狂的笑。
他的生魂阵失败了。
没想到却意外催生了传说中的魔眼。
无相业火的力量如斯强大,仅是一分神魂被烧,他整张脸都被毁,修为倒退五百年。
宁窈恨不得撕了那张阴森可怖的脸。
原来如此
陆执悲剧的源头,根本就是柳斯相为了试验他的邪术。
她抹了把脸,摸到一脸的眼泪。
她家大魔头怎么会这么苦啊
画面再度变幻。
走马灯一样快速闪现。
在血魔咒的力量之下,陆执受伤的身体自行愈合,瞬息之间,他回到原本的村庄。
村民看到他出现又憎又怕,他们捆住他,点起火,要烧死他。
小小稚童并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倒在兽笼里,望着一袭白衣的阿娘。
“阿娘,我疼,我要回家。”
女人在折磨之下,已经变得疯疯癫癫。
她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
最后,是她接过村民递来的火把,点燃草木
陆执没有死。
诡异而安静的黑色火焰燃遍整个村庄。
他从一个普通孩子,真正变成灭族魔童。
青鸾剑宗,天音法寺,道一宗,月明宗
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门派宗主同时赶到,要合力除掉这个传言中,将毁灭世间的祸害。
最后是青元道君心有不忍,力排众议保下了他的命。
“此事本因月明宗而起,而稚子无辜。他天生剑骨,根骨奇佳,老朽今日收他为徒,洗去他过往记忆,竭尽全力培养,自会封印血魔咒,让他走上正道。”
“若有一日他真的堕魔,老朽自会出手清理门户,再以死殉世。”
从此,陆执成为陵山君,没人知道他在凡界的名字。
他忘掉前尘,心无杂念地修行无情道,在魔界祸乱世间的千年间,斩杀魔祟,亲手除掉两任魔头。
直到五十年前,仙魔大战的尾声。
陆执精疲力竭之际,灵力耗损大半,又遭逢雷劫。
不同于他的满身狼狈,衣袍沾血。
三个宗主一身仙风道骨的打扮,悠然站在山巅之上。
“如今魔族已不成气候,是时候让魔眼退场了。”
“一个魔族,若是让他成功飞升,我们正道之人还有半点颜面吗”
“趁他现在虚弱,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色调阴沉灰暗的画面里。
一道道惊雷无情劈在陆执身上,他撑着剑,仍然矜傲地不让自己倒下。
他月白色的道袍破损,上下翻飞。
雷劫一下重过一下,但天罚终究会过去。
天道无情,却是最公平的。
陆执没有抗过的是人心。
肮脏,污浊,阴暗丑陋的人心。
在生魂阵巨大怨念的攻势之下,陆执身处中心,被怨灵残魂撕咬折磨。
全身不剩一块好肉。
唯有那张冰冷绝美的脸一如初见。
他抬起眸,最后看了眼这世间,黑色火焰在山间怒放。
直到他被拖入深渊封印。
宁窈眼前一堆堆色块暗下来,她重新回到黑暗之中。
宿主是否已了解全部剧情如有需要可回放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不用再看。”
系统检测到宿主对任务对象产生不必要的感情,经判定认为将会影响完成任务,宿主是否清楚任务对象对本世界的危害程度如果现在要你协助抹杀任务对象,是否能做到
“抹杀”宁窈愣了下,“抹杀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任务对象死亡。
她闭上眼,呼吸变得急促。
胃里不停翻滚,想吐。
很想吐系统一脸。
“所以,飞升是假的,渡劫是假的,要他死才是真的,”宁窈近乎平静地叙述,“可是,为什么非得是我”
她自嘲一笑“我可打不过他。”
系统的判断不会出错,任务对象的存在已对本世界造成恐慌,必须抹杀,而你,是经过无数次测算,唯一有机会成功的穿越者。
她手中忽然出现一只法器。
这把生魂杵中封印了三千生魂,只要宿主刺中任务对象心脏,他必死无疑。
宁窈捏紧了法器。
她满脸麻木,又一次问“为什么是我”
系统迟疑片刻。
只有你,能让他心甘情愿赴死。
一片死寂。
宁窈终是笑了,她面颊柔美,眼神潋滟,看上去信心十足。
“我知道了,我会做到的,你记得遵守承诺,把我送去好一点的世界。”
又是一阵炽烈的白光后。
宁窈回到原世界,见到陆执。
或者是,是半魔化的他。
她仍在密室之中,或者说,是陆执这个bug级人物,直接带着整间密室沉入海底。
他释放出的灵压令人遍体生寒。
海水剧烈波动,仿佛有一场剧烈的海啸来临。
难怪他会让系统如此忌惮,不惜绕这么大个圈子也要杀了他。
陆执双瞳赤红,血线遍布全身。
他曾经用身躯覆盖薄冰,只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轰”
巨响声如石破天惊,他不停释放灵压翻弄海水,像是在找什么。
请宿主立刻动手任务对象黑化度已达到80
宁窈勾起一抹笑。
她低声开口“陆执。”
他周身环绕着浓郁魔气,根本无人能近身。
陆执却在听到这一声后,停下所有攻击行为,茫然望向宁窈。
她轻轻笑了,她朝他招手,嗓音甜得蛊惑人心“小陆,来到我这里来。”
片刻迟疑后。
“丁零”
陆执皱着眉,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近宁窈。
带着铃铛的响声。
他还记得收敛魔气,像是害怕会伤到她。
难怪系统那么笃定。
大魔头这样子可真像只小狗呢,只要一声呼唤,就会毫无防备奔向主人。
很快,他到面前。
像是确认味道,他埋头,轻轻嗅了嗅她。
即便他已经努力地控制自己,可凑这么近,宁窈在冲击之下血气翻涌,灵压紊乱,一口血涌出来。
“该结束了。”她温柔笑着,举起手中冰冷的法器,尖锐那一端对准了他的心脏。
陆执只疑惑地看着她,连躲都不会躲。
宁窈高高举起法器。
重重刺下去
正中生魂阵的阵眼
一时间,密室受到剧烈冲撞,无数亡灵神魂冲出来,与生魂阵同归于尽。
顷刻间碎成四分五裂
一切苦厄在这一刻归于大海。
宁窈坠入冰冷的海水。
她听见系统气急败坏的声音。
大意就是骂她怎么敢自作主张,她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巴拉巴拉。
全是废话。
“你才是去死吧,你凭什么执行天道,你算老几”
宁窈勾住陆执的脖子,缓慢下坠。
乌发如密云,她在水中微笑,缠绵又甜美。
她盯着陆执血红一片,却格外安静的眼睛。
“你答应过,我不在的时候不跟人打架的,你犯规了。”
“还有,笨蛋小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搂紧了她,表情温顺到近乎虔诚。
宁窈努力撑起在系统惩罚之下疲倦虚弱的身体,笑着凑近他。
“就算不喂药,也可以亲亲的,你看,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