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桨午睡起来, 坐在镜前理妆,镜中的女子,眉尾微微后斜, 一双勾魂眼雾蒙蒙的, 天真又无辜, 好似森林里才化形的妖精。偶尔闪过的精光, 揭示主人胸中自有沟壑。
她任由侍女涂上粉润的唇, 把她作姑娘打扮,一面懒洋洋听着奶嬷嬷诉苦。
“公主, 裴侯爷一向对你百依百顺, 可是为了个小厨娘,竟然踢了我一脚,打狗还看主人呢,他这是不把你放在心里呢
去年您出嫁的时候,依依不舍, 如今有了新人,便忘记你这个旧人了。”
南桨手里把玩着指甲套, 划拉丢在妆台上,桄榔一声, 吓得奶嬷嬷颤抖了一下,声音慢慢变小。
南桨捡起一只臂环抚摸上面的枝蔓,心下感叹大魏崇尚奢华精致,嫁去这一年, 如同进了野人窝,还好回来了。
慢丝调理道“嬷嬷慎言,什么新旧,胡乱嚼些什么。
我如今是一个归宁请求娘家庇护的寡妇, 还领着个不足百日的小婴孩,日子艰难,你莫要到处惹事生非。”
她漫不经心把臂环戴在手臂,随口问道“狄长青今日怎么样”
奶嬷嬷连忙道“长青小王子今日喝了些奶,又壮实了些,已经会抬头了,我这就抱来给你看看”
南桨烦躁的挥挥手“算了算了,他那个眼睛和他爹一样,看见便心烦。”
奶嬷嬷不敢吭声,北戎日子难熬,大王子并不珍惜公主,幸好公主一举得男,地位才稳固了些,可惜大王子是个短命的,害得公主被二王子,三王子抢夺,没办法才落魄回大魏。
侍女来报,裴扬求见。
南桨拿起眉笔,把眉尾微微下压,镜子里那个精于算计的女子,变成了一副柔弱的模样。
她顶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摇摇晃晃的来到外厅,裴扬正襟危坐在椅子,她不着痕迹的扫过他的长腿,精壮的腰身,若隐若现的腱子肉,如玉雕刻般的脸庞,悄悄垂下眼帘,遮住其中的热切。
亲手倒了杯茶递给他,裴扬如同木头人一样,看都不看她一眼。
南桨也不尴尬,柔弱一笑,顺势把茶杯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转身坐到他对面的椅上坐好,不经意的把头发刷过他的鼻尖。
她才抹了桂花做的梳头水,不怕他不酥到骨子里。
就像闻到骨头味的狗,他自己会来找。
等她坐好,裴扬打了个喷嚏,眉眼闪过一丝嫌弃,语气还是那么平静无波“南桨,你我自小相识一场,提醒一句,如今你当娘了,就不要浓妆艳抹的,小婴孩闻到了不好。”
南桨脸上的柔弱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袖子下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明明她还这么年轻,容颜依旧,为什么人人都要提醒,她已经是孩子的娘。
她深吸一口气,委屈道“知道了,阿昭”
裴扬抬手打断她“小时候在长安,先生叫的字,你就不要跟着叫了,免得先生生气。”
“我今日来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启程回京,边疆苦寒,饮食粗糙,你身子不好,不如早些回长安修养。”
南桨坐得笔直,微微垂下头,那样子就像受伤的小鹿,可怜极了。
可惜面对那人不看她,眼睛盯着外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
南桨暗骂眉眼抛给了瞎子,浪费表情,悄悄使了个眼色,帘子外的奶嬷嬷进来道“侯爷,我们公主无依无靠,把唯一的依仗兵力分布图给你了,你答应里护佑我们公主,这才几天啊,就过河拆桥”
奶嬷嬷脸上满是后悔失望,还有对背信弃义之人的鄙夷。
南桨弱弱柔柔拉着奶嬷嬷的手“嬷嬷不要说了,阿扬也是为我好,我们收拾收拾行礼,不日动身罢。”
得,不叫阿昭,叫阿扬,好个自来熟的公主。
奶嬷嬷恨铁不成钢的嚷嚷“动什么身啊,你只偷偷看了一遍,为了默画出兵力分布图,伤了多少精力,熬得早产了,可怜长青小公子,如今都三个月大了,瘦得像个猫儿一样。”
说到伤心处,南桨无声的落泪,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嬷嬷,没关系的。”
奶嬷嬷“我可怜的公主呀”
一时之间,厅里只剩下南桨怯弱的抽泣和奶嬷嬷的哀嚎。
裴扬无语了,他也没说什么啊。经年不见,南桨变得,嗯,爱哭了许多。
他被闹得头疼,烦躁道“既然身子不好,慢慢养着就是。
只是府里的厨子,只有这点水平,你们吃得下就吃,吃不下我给你建个小厨房,你们自己做。”
南桨脸上挂着泪珠,露出感激的笑容“不用,不用,昨日的菠萝饭,早上的米线就挺好。劳烦那位厨子了,你替我谢谢他。”
裴扬心里自豪不已,听到别人夸时芊芊,比夸自己还要开心。
但是时芊芊只为自己做饭,哪里能为不相干的人做。
替她干脆利落拒绝道“那不是府里的厨子,是外面请来的酒楼老板,人家回家过年,我也不好强留。”
奶嬷嬷撇嘴“那个厨娘长得好,侯爷的心偏得没边了,什么时候,皇家要留人,还要看她愿不愿意。”
裴扬楞眼,脸上杀气并现。
南桨连忙出声呵斥“大胆,仗着长青离不开你,越发没有规矩,主子的事也是你能嚼舌的还不快自己掌嘴。”
奶嬷嬷被裴扬身上的禀烈的气息吓了一跳,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听了南桨的话,重重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连忙道歉“我猪油蒙了心,胡乱咧咧。侯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老奴。”
等她打了十个嘴巴子,裴扬站起来,淡淡撇过南桨,人家提醒他,奶嬷嬷不能罚呢。
他是懒得管闲事,不代表他不明白,甩袖冷哼“在这里,大家伙都是一样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没有仗势欺人一说,嬷嬷的威风,最好回长安再摆。”
掀帘绝尘而去。
等她走远,南桨气得把杯子摔到了地上,他竟敢,竟敢无视她。
奶嬷嬷和几个大丫鬟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连摔了六七个茶杯,南桨亲自躬身,扶起奶嬷嬷和大丫鬟,安慰道“没事,比这个更难的时候,我们都过来了”
她又恢复了那个美丽柔弱的公主,地上的茶杯自然是奶嬷嬷不小心摔的,听说还罚了半年俸禄呢。
裴扬怕麻烦,给她们在院子里开了个小厨房,每日要什么菜,直接由大厨房划过去,让他们自己做。
他信步走到时芊芊的房间,人已经走了,桌子中间有一个盒子。
看着有些眼熟,是那日他回来的时候,她抱着站在门口的盒子。
打开一看,几个白皮饼子,两罐封好口的油炸菌子。
他捡起个饼子咬了一嘴,外面是香脆的酥皮,里面紫红色的玫瑰花馅,满嘴都是花香,仿佛置身于花丛之间。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次遇险,他们躲在花丛里帮她正骨,隔着布料,他能感受到她滑嫩的肌肤。
那会子他看不见,但是鼻端都是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清爽干净。
他又咬了一嘴,这次是另外一种馅料,茉莉花味。
浓烈的花香充斥在口腔,像她的人一样,热烈决绝。
哎哟,他的牙被什么磕到。
吐出来一看,是一枚小小的钥匙。
她为什么送他钥匙,哪里的钥匙
他想立刻去问问她,可是她正在气头上,肯定不会理他,等她气消了再去问罢。
他学着她的样子,寻了根玄色的绳子,穿过钥匙孔,挂在脖颈上。
他回到书房,处理今日的公务。长安中枢为了让他死心塌地卖命,又赏了他一个镇北侯的爵位。
探子传来消息,北戎王廷分裂成了三派二王子,三王子,还有长公主狄迪丽,都争夺着要做北戎王。
大王子本来是北戎的储君,突然丧命,将北戎上下打得一团乱,势力已经被三方瓜分。
也许还有一分落在南桨手中,可是南桨那样柔弱的样子,看着又不像。
伍子斌落在了狄迪丽的手中,他不那么着急。
当初他故意放水,将狄迪丽放虎归山,她心里应该有底。
狄迪丽如果聪明的话,不会要伍子斌的命,苦头肯定要吃的。
长安那边还在为南桨的事吵闹不休,有大臣谏言南桨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人,应该守节,一根白绫吊死。
也有大臣说南桨为国牺牲,已经和亲过一次,国家应该记得她的好,把她接回,赏赐公主府,再嫁从己。
倒是季尚书府的大公子季羡元谏言,北戎内乱,正是大举反攻的时候,可惜人轻言微,被大臣们的口水仗压下。
还有一件烦心的事便是克北城军饷的缺口,整整一百万两银子,他已经报给了朝廷,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匹夫还要派人来查清再定夺。
为了军心稳定,他只能叫范志变卖家产,先把这个坑堵了,如今大雪覆地,南边的商贾都不愿北上,实在卖不上价格。
要想个招数,把南边的大商贾引来,可是辣椒已经卖完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好卖的了。
思索之际,他想起兔子流浪时淘过的地下果子,不晓得有没有用,如果像辣椒一样,开发新菜,那些商贾必然闻风而动。
想起这些,他心头热切不已,带上麻袋,骑马往森林而去,寻回新果子,便有借口去找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仙女,三次元这几日下乡,所以更新时间较晚,明日恢复正常,请小仙女们放心入坑哦
小婴孩狄长青,猜猜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