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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听完这曲折离奇的一段过往, 陌生的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她近十六年的人生顺风顺水,平安无虞,她一直在爹娘精心的庇佑下,没吃过苦, 没受过委屈。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身世有什么问题, 哪怕这段时间心有怀疑,也完全猜不到是这样的真相。



    张婆子的一字一句还在脑海中回荡, 阿虞怔怔坐着, 沉浸在无边的震惊中难以自拔。



    猜测是一回事, 亲耳听见真相又是一回事。



    可这真相叫她一时消化不了。



    “老奴不该说的, 叫您心生芥蒂,将来和大公子生分了怎么办”看她泪流满面的模样, 张婆子一脸自责,不住地哽咽“公子也可怜, 先头郝夫人去了, 他身负老爷的期盼长大,如今他就剩您一个亲人了”



    提及容舟, 阿虞才终于有点了反应, 嘶哑着声音说“大娘放心,哥哥永远是我哥哥,我也永远是容家的大姑娘, 不存在什么芥蒂。”



    她深吸一口气“大娘,我的身世, 你替我瞒着哥哥吧。”



    兹事体大,张婆子自然乐意看他们兄妹融洽,倘若真因这事离了心,便是她的罪过了。



    “老奴明白。”



    樱桃从外头进来, 见她们都哭红了眼满脑袋疑云。



    阿虞擦了擦眼泪,在妆台前坐下“看到大娘,就想到我爹娘了,有些难过,一时没忍住就哭了一场。”



    张婆子忙附和“明年清明若得空,您和大公子一同回锦州祭拜先祖。”



    樱桃心思单纯,也看不出什么来,权当阿虞是想念锦州了,给她补完妆,重新梳了头,外头就有丫头来禀报容舟回来了。



    阿虞重新收拾好情绪,照照镜子看不出异样,才领着张婆子过去。



    容舟自然也听说容家老宅来人了,才回房换了衣裳,阿虞就带着人来请安。



    老妇人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个头,他垂眸看她,依稀从她苍老的面容辨认出几分熟悉来。



    张婆子是容老爷子起势时买的奴婢,当年他母亲进门后,张婆子和阿虞娘亲刘氏一同伺候左右。



    后来母亲去世,刘氏扶了正,她一直便伺候阿虞娘亲。



    看到张婆子,没来由的又叫他想起昔日的事,但目光瞥见一旁神色略显紧张的阿虞,面色到底缓和下来。



    “免礼。你一把年纪了,不必跪拜我”



    张婆子说要的“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应当跪您。”



    一面说,一面小心抬头打量他,眼前的人龙章凤姿、清贵无双,与少年时相似,又处处透着不同。



    看到容舟,她想起他当年风华绝代的母亲,那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从京城嫁到锦州,如明珠似的满身光华,美艳不可方物。



    那时夫妻情深,传为佳话,可诸多旖旎深情也随红颜渐老,嫌隙渐多而慢慢消失。



    容舟眼看父亲喜欢上别人,立了另一个女人为正室,心中自然是愤恨的,以至于往后这么多年,再未踏足锦州一步。



    阿虞是幸运且幸福的,正因如此更加心疼自幼读书,背负重重压力的哥哥。



    张婆子退下去了,容舟坐进椅子里低头揉着眉心,眼睛可见的疲惫。



    阿虞在原地踌躇了一阵,还是去了他身后,伸出手指帮他揉压太阳穴。



    “哥哥累着了吗”



    容舟闭上眼,显然很受用。



    “近来有几桩旧案重查,一时不得空,你独自在家可还习惯”



    哥哥的关心向来细腻温和,阿虞常在想,哥哥若是严厉疏离一点,她也不至于成天幻想嫁个这样的夫婿。



    这下好了,老天真听见她的心声,他们果然不是亲生的。



    她心里又酸又涩,那点歪心思都被这个震撼无比的消息冲散了,这会儿多盼望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



    容舟闭着眼睛,看不清她耷拉的唇角,嘴上还得装着很自然“有碧莲她们陪着我,也不觉着无聊,整日读书、写字、女红,时间堆得满满的”



    他勾唇,很轻一声笑“想嫁人了吗”



    阿虞手指顿了顿,若无其事给他继续揉着太阳穴“哥哥替我张罗吧,我等着出嫁就好”



    容舟总算睁开眼,回头看她“吴疾喜得麟儿,明日满月,才送了请帖来,你要一起去吗”



    阿虞一怔,不明白他怎么说起这个。



    “吴疾夫人和穆家是远亲,京城就这么大,沾亲带故都会有往来。”



    容舟点到即止,一提到穆家,她立刻就反应过来。



    “哥哥你要撮合我和穆将军”



    他站起身,方才换衣裳碰乱了一缕头发,对着镜子看了半晌不满意,又拆了发冠,这才淡声说“穆兰山为人谦和正派,没有武将身上的倨傲粗鲁,比起皇亲世家的纨绔子弟,强了不知多少倍。只是年纪比你要稍长些,看你介不介意”



    容舟说的认真,阿虞也仔细思量起来。



    其实对于穆兰山她也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没有深交,只粗略几面就谈情说爱也不大可能。



    但穆兰山上过战场,擒过敌将,女子对这样的光明磊落,骁勇善战的英雄大抵都心存景仰,她也不例外。



    如今容舟正式提起来了,她才觉得有几分羞涩“哥哥说好就好”



    容舟重新梳了头发,换上一支翡翠簪子,一身竹青色衣袍,衬着清隽的容颜,皎皎出尘,如风如月。



    他侧目看她一眼,压下心里沉沉的情绪,温声说“明儿去吴家见了穆兰山,先探一探口风,有我在,事能成大半。”



    阿虞自然说好,目光却落在镜子里的人身上,她挪着脚步过去,在他身后歪了歪脑袋,细声问“哥哥,你觉得我们长得像吗”



    容舟细细端详一番,艰难给出答案“有三分相似吧。”



    她笑容没了,半认真的说“我觉着我们一点都不像”



    以前还能说不是一母所生,原来他们长得不像,是因为完全没有血缘关系,本就不是亲兄妹,怎么也相似不了



    他皱眉“你今日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阿虞心头一惊,连忙摇头“没有,可能是夜里没睡好”



    然后再不敢把心事摆在脸上了。



    容舟也没有多问,只叫她回去准备。



    吴疾头一回当爹,人逢喜事精神爽,昂首阔步的样子神气极了。



    阿虞和哥哥下了马车,看他迎面走来,忍不住问“哥哥,你将来当了爹,是不是也会变成这般模样”



    容舟不置可否,那一日太遥远,现在还无法想象,但总归不会像吴疾这样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丢人现眼



    “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您快请”



    吴疾在大理寺审讯犯人时,可谓是凶神恶煞,各种刑罚用起来毫不手软,这会儿却铁树开花似的,笑得脸都变了形儿。



    容舟递上一个锦盒“给孩子的。”



    吴疾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哎哟叫唤起来“您是大手笔啊纯金子的长命锁,替我儿子谢谢您啦”



    一面说一面迎他们进门,又招呼自己的夫人“快带大姑娘就坐,千万怠慢不能怠慢了”



    吴疾的夫人姓李,年纪不大,身形略有几分丰腴,笑起来温和可亲“久闻姑娘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阿虞感念吴疾在锦州时的救命之恩,对李氏也很客气“嫂子过奖了。”



    李氏吩咐下人准备茶点,领着她进了后院“我表姑母家两个兄妹也来了,想必你也认识。”



    “谁啊”



    李氏笑眯眯说“姓穆,如今的云川节度使家。”



    才说完,屋子里忽然传来婴孩啼哭的声音,穆清欢抱着孩子着急忙慌出来寻人,看到李氏仿佛看到救星般。



    “表姐,孩子哭了”



    转头看到阿虞,又夸张呀了一声“阿虞你来啦,有些日子不见了。快来看我表姐的孩子”



    她说着,把孩子往阿虞怀里一放,吓得阿虞手脚都不知放哪儿放。



    “清欢”



    李氏意外道“哎孩子不哭了”



    襁褓里的孩子还不认人,奶妈子喂了奶,穆清欢就抱着玩了好一阵,忽然听孩子哭还以为他是拉了,不想到了阿虞怀里竟然就不哭了。



    她惊奇道“阿虞,他很喜欢你”



    阿虞一脸惶然,这才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粉雕玉琢的小婴儿睁着眼,砸吧嘴吐出一串泡泡来,可爱的不得了。



    她心上一软,不自觉的就欢喜起来。



    穆兰山从抄手游廊下过来,恰好看到这一幕,脚步微滞,视线悄然落在阿虞身上。



    十几岁的姑娘,身形窈窕,面若桃花,穿着鹅黄的夹袄和氅衣也不显臃肿。怀里的孩子那么突兀,她分明是慌张的,可转瞬又被婴孩吸引了目光,眉眼俱是柔软的笑意。



    他想起初次见,她躲在芭蕉叶后面偷看自己时满眼狡黠的模样,几个月的时间而已,怎么就像是长大了呢



    穆清欢眼尖看到他,撞了撞阿虞肩膀“你看”



    阿虞一脸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瞧见廊下遥遥站着的人。



    黑衣墨发,气质卓然。



    四目相对,她表情还是错愕的。



    李氏又接待宾客去了,穆清欢四下瞧了瞧,没人注意这边,抱过阿虞怀里的孩子,顺便塞了一块令牌到她手里。



    “我大哥应该是问我要令牌的,他等会儿还得去军营,劳烦你帮我拿过去。”



    阿虞拿着那令牌跟烫手山芋似的,颇有几分为难,穆兰山还站在原地,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脚过去。



    “穆将军。”她双手捧着令牌,微微低头,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衣袍纹路上。



    两根干燥温暖的手指从掌心划过,手里一轻,令牌已经到了他手里。



    穆兰山恪守礼教,拱手道谢“多谢姑娘。”



    只是一双黑眸里盛满了笑意。



    阿虞这才抬起头,冷不防撞入一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眸中,脸颊顿时滚烫起来。



    吴疾正陪着容舟四处闲逛,透过院墙镂花窗瞟见他们,挑了挑眉“干什么呢这是我去瞧瞧”



    却被旁边伸来一只手拦住。



    他回头,迎上容舟面无表情的俊脸,忽然明白过来,激动的跳脚“大人,他们俩”



    容舟只往那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一言不发的负手离开了。



    原还说到了这里见了穆兰山,自己设法问一问他的想法。



    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吴疾赶紧追上去“大人,您是有意让他们独处吗但我看您的样子似乎不高兴啊”



    前面的人忽然停住脚步,声色冷然“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