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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军区大院的夜晚似乎格外安静, 车马人声都消失得彻底。



    谢云书站在小楼的窗前,望着蜿蜒在夜色里的平坦大路,室内白炽的灯光勾勒着他的面部轮廓倒映在玻璃上, 一向清俊舒展的眉宇此刻紧锁着,印出一道深刻的纹路。



    江行止看他这样愁眉不展地站立好一会了,终于忍不住按住他的双肩“这是裴寂自己的命运, 他必须自己来决定, 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别再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谢云书在窗玻璃中与江行止对视,坦白道“我不希望裴小狗去,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阻止他。”



    “裴寂不是小孩子了,这是他该承担的。”



    “在来宁城之前,我是打定了主意不叫裴小狗去当兵的,”谢云书笑了笑,走到床沿边坐下,问江行止, “你有没有看过杨家将”



    “当然。”



    谢云书双手向后撑着身体, 像是很轻松得在闲话家常似的“我小的时候看杨家将,电视剧里面有一个人告诉佘太君, 此去金沙滩, 七子去, 六子回佘太君以为七个儿子只能回来六个,虽然心痛不已,还是把杨令公和儿子都送上了战场,谁知最后,只回来了一个杨六郎”



    江行止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是洞悉一切的了然。



    谢云书比划了一下“那时候我在电视机前急得不行, 冲着佘太君大喊,不要把他们送出去,他们只能回来一个了”



    江行止坐到谢云书身边,轻声说“即使佘太君知道她七个儿子只能回来一个,她应该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把所有儿子都送出去。”



    谢云书吐出沉沉一口气“就跟裴奶奶一样。”



    是的,哪怕他现在大声告诉所有裴家人,裴寂当兵可能会死,裴家人还是会送走他。



    江行止伸手摸了摸谢云书的头发,然后把他的头轻轻掰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裴小狗那个二子,被他老子这么一激,肯定会去的”谢云书的嗓音有些发颤,前世裴小狗肯定也是因为这样去的,那只小狗跑来跑去,最后还是没跑过宿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只为信仰而活,其他所有的东西,身体、生命、子孙,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多可怕,你说是不是”



    江行止微微偏头,用嘴唇蹭了蹭他的鬓角。



    谢云书又低低地说“但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又多可敬。”



    江行止中肯道“这样的人,于家不幸,于国幸。”



    “于家不幸,于国幸”谢云书喃喃复述。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困惑地问“你听到了吧裴大校口口声声都是牺牲,好像他送裴寂去当兵,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让他儿子牺牲的准备,他是什么意思既然他知道明裴寂有危险,为什么还要送他去总不能是故意送儿子去死”



    江行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们国家有一个机密部队,里面所有成员都是高级将领的后代,这个部队的训练和任务,都比较特殊,裴大校可能是要把裴寂送到那里去。”



    谢云书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哦”了一声。



    “但我想裴大校的本意肯定不是让他儿子去死,他只是在灌输给裴寂一个不怕牺牲的信念,因为在危险的地方,越是怕死越活不下去,裴家牺牲了三代人,血流满门,正是因为他们看多了太多死亡,才越发不畏惧,正因为不畏惧,才能坦然诉之于口。”江行止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的理解。”



    谢云书认真倾听着,若有所思。



    江行止把他额前的碎发往耳后别了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胡家人的故事吗”



    谢云书点头“嗯。”



    “我外婆有四个哥哥是飞行员,民国的第一代飞行员全都是名门之后,那时候做飞行员,大家都知道有多危险,只要上了天,就是九死一生,可胡家老太爷还是把他儿子一个个往天上送,胡家的公子也前赴后继地往天上冲。”



    “所以你看,裴家并不是唯一会这样做的家族,裴寂,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有这样遭遇的孩子。”



    “这不是公平不公平的问题,谁要是去计较公平不公平了,那就一定死不起,一定做不来。”



    “这世上就是有一些事,必须有人去做,轮到你了,就是你了。”



    谢云书专注地看着江行止“你很能跟裴家人共情。”



    “不,我不喜欢裴家人的做法,也不赞成他们左右裴寂的命运。”



    江行止的声线绷得微微有些紧,他不愿意和裴家人共情,因为前世的他就是为了自己身上维系的几大家族的命运,甘承隐忍与委屈,家族责任这座山能把人压得有多透不过气,他比任何人都体会得透彻淋漓,也比任何人都深恶痛绝。



    “只是跟裴家比起来,我们江家那些尔虞我诈的倾轧实在是不入流,我佩服的是裴家人的风骨。”



    谢云书眸光微微一动“江小花,假如啊,假如,我们也到了那样一个情境,需要我去开飞机”



    “我去”江行止截断谢云书的话,“我是凡人,我看不得你去牺牲,那样眼睁睁的,我做不到。”



    “你刚还说轮到谁就是谁。”



    “轮到你就不行。”



    “”谢云书默然了片刻,苦笑着摇头,“我也不行。”



    他可以去开飞机,但不能眼睁睁看着江行止去。



    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江行止漆黑明亮的眼底一片赤诚坦荡“你我皆凡人,但那并不可耻。”



    谢云书仰头看向虚空里的一点斑白,目光里是无法聚焦的茫然。



    他咬着嘴唇,神色蓦然变得焦灼和不安,那是他一直以来固守的价值观被冲击被颠覆的无所适从。



    那是一个从来自负心怀天地、光明磊落的人,一刹那间在参照物身上发现了自己的渺小与卑弱。



    “我爸妈,他们应该也是做不到的,他们不会舍得把我这样送出去,这是我的幸运,但如果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幸运,那就是这个国家的不幸了”谢云书双手覆面,双肩轻微发颤。



    岁月静好,总有人负重前行,可如果人人都要做那“有人”之外的人,人人都要让自己的亲人爱人做那“有人”之外的人,那岁月静好又何从谈起。



    江行止眉峰紧拧,他敏锐地察觉到谢云书进入到了一种自省自责的消极状态里“你想得太复杂了,云书,你在钻牛角尖,你的道德感不是用在这里的”



    谢云书茫然抬头。



    江行止用力掰过他的肩膀,线条锋利的眼睛盯进谢云书迷蒙的瞳孔深处“是,裴家人是很伟大,他们的荣耀与信仰非常值得敬佩裴大校是很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但他的观念只代表一家之立场,是偏激的,你被他带到沟里去了,不是只有当兵才能报国,不是只有牺牲才称得上高尚”



    谢云书怔怔望着他。



    江行止的双手紧紧箍着谢云书的脖子,拇指按压在谢云书突突弹跳的筋脉上,带来激荡又稳定人心的力量感。



    “裴家是军人世家,从军的观念刻在他们骨子里、已经通过细胞和血液遗传到每一个后人的基因里去,但剥掉那层光芒万丈的外衣,那也只是一种狂热的、濒临疯狂的执念罢了”



    “这些话,我不能在裴大校面前说,因为无论如何他们全家人的立意都是崇高的,我没有资格去批判他们的忠诚和孤勇,但有些道理,你得明白”



    江行止抵着谢云书的额头,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观念全都输入到他的脑海里去,驱逐掉他那些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



    “一个兵,只能守卫一方土地,那只是国防力量的一个环节,一颗原子弹的震慑力,远胜过百万雄兵”



    “以战止战永远不会是最好的斗争方式,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



    “你试想一下,等到我们的武直入列,等到我们的驱逐舰入列,等到我们的战斗机、轰炸机,核潜艇形成海空一体的战斗力等到我们的北斗取代gs,等到我们的洲际导弹搭载超高音速滑翔弹头,等到我们的航空母舰交付任何敌人都不敢再来犯”



    “到那时,我们就再也不需要很多的兵来守卫,我们甚至应该让军人,成为一个消失的职业”



    “云书”江行止喊他的名字,目光灼灼宛如利剑洞穿谢云书的心脏,“你觉得那会遥远吗有我们在这里,那会遥远吗”



    “我们的战场只是看不见硝烟,后方永远是前线的基石和支撑,这个社会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岗位都是在战斗,裴大校那样的人是高尚的,但我们平凡人也不比他低劣”



    谢云书听得几乎惊呆了“江总”



    “让军人消失是太遥远了,但如果我们的战士,都穿上最好的纳米防弹衣,戴着技术最先进的防爆头盔,从头到脚武装到牙齿,就算他们去最危险的地方,面对最凶恶的敌人,他们存活的概率也会大大提高别说一个裴小狗,千千万万个裴小狗都会活下来”



    仿佛滚滚浪涛倾泻而下,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谢云书只觉得九天惊雷砸下来的铿锵之力也不过如此。



    是了,这才是他的心魔,是谢云书憎恨痛苦,纠结辗转的根源。



    他怕的不是裴小狗去当兵,他怕的是裴小狗会死。



    便是裴家人,也没有存了裴寂一定会死的心理准备,但谢云书知道,裴小狗前世是死在战场上的



    他要阻止的不是裴寂去当兵,他是不能让裴寂死。



    他有千百种的方法,可以阻止裴小狗死掉,他必须有千百种的方法,阻止裴小狗死掉



    而江行止画出来的蓝图,是一劳永逸,千秋万载的太平盛世



    谢云书语无伦次“那那我们能做什么”



    江行止搓了搓手指,眉梢高挑,漆黑的眼底流转出似笑非笑的、亮得惊人的锐光“挣钱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钱就能招揽全世界最一流的人才,有钱就能研发全世界最先进的技术,有钱给国家多交税,国家就能提高国防开支,一点钱当然是车水杯薪,但我们能挣很多点钱米国人有龙鳞甲算什么,到时候咱们全军,每人两件纳米防弹衣,一件穿身上,一件用来打靶”



    “江行止,你他妈的,你他妈的真是”谢云书颤抖着唇,他用力一拳捣在江行止肩上,“你他妈真是个人才你这钱,你要这么花钱你就牛逼大发了你知道吗”



    “我觉得我是花得起的,”江行止将谢云书的拳头收进掌心,他那冷峻面容上的锋锐神色转眼又像融化的冰,涓涓滴滴全是柔情似水,“你啊,是当局者迷,又关心则乱。”



    “你说得对”谢云书心里的郁结一扫而空,他右手紧握成拳砸进左手里,“是的,你说的对,只要我们强大起来,就没有敌人敢跟我们叫嚣,没有了战争,裴小狗和千千万万的战士就都不会牺牲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和平鸽会飞满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我们华夏军人的槍口和炮火下,开出的都是漂亮的鲜花”



    多么天真的想法,多么幼稚的话,可江行止却觉得谢云书可爱极了,他含笑看着谢云书完全失去了一贯的云淡风轻和游刃有余,像个背负了一块巨石走了很久山路的小孩儿,好不容易把那块石头扔掉了,顿时浑身轻松,高兴得发了疯,像个神经质一样絮絮叨叨。



    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那些稀奇古怪的词,052d轰6k歼20东风41除了江行止,没人能听得懂。



    前世谢云书便已看到那盛世河山,那并不遥远,它还能更近。



    谢云书拉着江行止的手臂,几乎要在他面前转起了圈“江小花,江小花,我发现你思路很清奇啊,你他娘的真是绝了”



    人就是这样,一念寒冬一念春暖。



    裴小狗的事情在谢云书的心头沉甸甸坠了不少时日,现在被彻底开解,谢云书整个人都血活过来了,他躺在床上,歪着脑袋,一眼又一眼,瞅江行止。



    江行止都被他看乐了,逗着问他“男朋友帅啊”



    “忒帅”谢云书仰脸望着他笑,眉毛眼睛弯出深深的弧度,灯光全都揉碎在眼里。



    一直以来,江行止在谢云书面前或细致体贴,或激荡烈情,或千依百顺,或撒娇撒痴,这让谢云书已经忽略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内部,实则蕴藏着一个比他更强悍、更坚韧的灵魂,只有这个人,能够将自己这样快地带离迷障,带着他并肩作战。



    “看得这么入迷啊,”江行止凑近谢云书,密密的睫毛扑在他的脸颊上,“那来亲一个。”



    谢云书眨眨眼睛,笑着推开江行止脑袋“这里是将军楼。”



    江行止扬了下眉“将军楼怎么了”



    谢云书叹息“我总觉得这里是挺神圣的一个地方,你想想,人满门忠烈啊,千古传奇杨家将岳家军,裴家也不遑多让了”



    江行止覆身在谢云书的上方,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在明媚的光线下泛出湖水一样的波光,湖心深处仿佛深藏了价值连城的宝藏,连他低哑的声音都充满了诱哄的意味“难道你不觉得就是要在这样神圣的地方做一些最美妙的事,才不虚此行吗”



    谢云书的瞳仁倏然璨亮,迸发出期待而热切的光芒,嘴里却扔推拒“这不太好吧”



    江行止靠着他的耳朵低低说话。



    谢云书在灯光下白得清透的脸颊一点点洇出桃花似的红,纤长的睫毛簌簌眨动,像翩然扑飞的蝶。



    尼玛,江行止的提议太色晴了但是他喜欢。



    两个人的嘴唇碰到一起,夜色漫长,彼此都不心急,起初就那么轻轻浅浅,又亲亲密密地贴着,望向对方的眼底都翻涌起浓腻的笑意,呼吸交织缠绕着,倾听着对方的心跳,一点一点数着节奏。



    慾望渐渐弥漫上来,江行止坏坏地捏了把谢云书的腰,谢云书笑出声,唇齿打开,江行止趁机勾住他的舌尖。



    房里的暖气开到最足,年轻的身体渐渐灼热起来,衣物一件件从被子里剥离出去。



    手指与皮肤,皮肤与皮肤,唇舌与皮肤间的接触像一场细细密密缠绵不停的落雨,汗水与涎液源源不断,像粘合剂一样将彼此的皮肤胶黏到了一起。



    “我先。”谢云书按住江行止的肩头,手指贴滑过江行止泛着潮润光泽的眼角,轻吻他的鼻尖,笑说,“奖励你。”



    江行止的心脏一瞬间被轰得粉碎,手足都像是被泡进了蜂蜜水里一样酥松软化,躺下去时,他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呼啦涌动,在血管里摧枯拉朽的声音。



    谢云书慢慢地匐下身去。



    江行止一手攥紧了被子,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十个指尖痉挛般地颤,脑子里面火树银花噼里啪啦,光用脑补的,就把自己的脸炸成了个西红柿。



    感觉到谢云书埋进了被子里,江行止闭上星光凌乱的眼睛,揣着一颗小鹿般嘭嘭乱撞的心脏,等待着迎接他的人生里最绡魂蚀嗗的那一刻到来



    “咣咣咣”房门被敲响的瞬间江行止猛然睁开眼睛



    裴寂的嗓子自带高音喇叭穿越门板破空而来“书呆子,小江子,你们睡了吗”



    江行止一声怒吼“睡了”



    裴寂叫道“睡了你还跟我说话开门”



    我开你个大染坊江行止抄起一个枕头砸到门板上。



    谢云书钻出来,耙了耙头发“算了,我去开门。”



    “别理他”江行止拉起被子蒙住自己和谢云书的头。



    可惜薄薄一层被子根本阻隔不了裴小狗汪汪狂叫的噪音“奶奶,这个房间的钥匙在哪里啊”



    裴奶奶在楼下奇怪地问“你要进客房干什么小谢和小江不是在屋里呢,你让他们给你开啊。”



    裴小狗的道德心简直喂了狗“他们不肯给我开”



    “人不给你开你还要进啊”



    “我就要进”



    “我操”江行止平生第一次爆出粗口



    裴小狗你给我滚到军队去现在立刻马上



    “奶奶奶奶这屋钥匙呢”



    “来了来了,这就找来了”



    江行止直从床上蹦起来要跳下去跟裴寂拼命,谢云书赶紧拦腰抱住他“算了算了,你还不晓得他吗那小子又不是第一天不识数,他今晚脆弱着呢,你大人不记小狗过,让一让,让一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