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这幢小楼灯火通明,往来端着托盘送菜的佣人动作飞快却仍悄然无声。
江逾白昏昏沉沉地歪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妹妹挂着电话。江淼淼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很有些老妈子的意味。
“哥”她明显声音带着一丝忧虑,自己唯一的哥哥在娱乐圈这样的地方摸爬滚打,怎么能叫人放心。
她咬了咬唇“哥,转院是不是很贵啊,同光医院是私立医院,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江逾白陡然清醒过来,他立刻坐正身体,正色道“哥有钱,淼淼听话。”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插入自己乌黑浓密的发丝中揉了揉,怕妹妹多想,解释道“你看到啦,这部戏拍完了就有片酬了,淼淼,哥哥养得起你的。”
感觉到妹妹还要说什么,他迅速接过话茬,重复道“别担心,听医生的话。”
“可是”江淼淼明显有些仍有疑虑。
“没有可是。”江逾白罕见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在听见院中引擎声由远及近响起时,他神色柔软了下来,温声安慰妹妹“相信哥哥。”
江淼淼虽然有些顾虑,但她心性单纯,加上江逾白这段时间的发展的确还不错,她还是闷闷地应了下来,乖乖挂掉了电话。
收线以后,江逾神抖擞地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身后周姨见他匆忙的背影不住摇头笑着,心道可见大少爷也不是一头热。
江逾白刚出门就见他心心念念的先生正在季同的帮助下,从车上移下来坐上轮椅。他刚在轮椅上坐定,就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先生”
晚风习习,院中暗香浮动,江逾白身后就是灯火通明。
他笑盈盈的,本来肤色就极白,在灯火中更是晕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一张漂亮脸蛋如同天边皎月,腰细腿长身量高挑,整个人都如同一株修竹。
一见到他,轮椅上的男人眉心的褶皱就平了,周身的冷意也淡了,虽然没有笑,但那双沉静冷肃的黑眸中浮现几分暖意,他淡淡应了一声“嗯。下次不必出来接了。”
“可是我等不及了,”江逾白三两步下了台阶匆匆走了过来。他凑上前来细细端详着男人的脸色,看起来仍然是不放心的模样,“先生看起来是累了,脸色不好看。”
而后他目光落在因为刚才的转移而有些凌乱的裤腿上,江逾白自然地蹲下身去,调整好了他有些歪斜的腿,又仔细地整理好了裤脚。
商牧野神色说不出的怪异,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生气。他无比平静地接受了这种好意,只不过凤眼里眸色沉沉,是旁人看不懂的风暴。
一直到江逾白站起身来,男人沉默半晌,声音有些喑哑,他缓缓道“进去吧。”
然后他就再没说一句话,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凝固。有着敏锐嗅觉的季同已经悄无声息地充当起了背景板工具人,只顾着和美食作斗争。
这种氛围持续到了晚餐后回到书房,季同暗暗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在感受到有些勒的裤腰后深吸口气,认命地在老板的眼神下跟了上去。
商牧野看了眼在愣在一旁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小孩,暗叹口气,跟着自己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人,着实是委屈这个孩子了。
毕竟,这孩子也是出自一番好心。
“阿白,过来。”商牧野开了腔。
他思忖片刻,就想清楚了措辞,他说“跟着我的这些日子,很辛苦吧。”还没待江逾白开口,他看着这孩子急于解释的神情,就摆了摆手,显然是示意他不必多说。
他垂着眼,看不清神情,低低咳嗽了几声,从容道“是我考虑不周,有什么缺的,你只管开口就是了。”
而后他在江逾白错愕的目光中朝季同招了招手,季特助适时地递上了东西。男人语声里能听出明显的倦意,他微叹了口气,将那个漂亮的礼盒朝江逾白推了推“换了吧。”
江逾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神色微动,下意识地打开了礼盒,里面躺着一只最新款的手机。果然,江逾白笑了笑“先生,您别听网上那些传言,不过是我用着顺手了,一直没换而已。”
不过怎么都是先生的一番好意,江逾白还是拿起了手机,却顿时顿住。在手机下面,压着一张崭新的黑卡。
这是同光银行发行的唯一一张,只属于商牧野的黑卡。男人垂眸温声道“阿白,既然你想要走这条路,艺人各种花销都是不少的,别亏待自己。”
“这张卡是我的副卡,没有设限额,主卡上是我每年的集团分红,有什么缺的,只管自己去办,倘若有什么不方便的,抑或是棘手的,也可让季同去办。”
这太贵重了,作为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掌权者,普通人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个轮椅上的男人到底拥有多少财富。前世商牧野身死后,委托季同转给自己2已经足够自己挥霍一辈子。
何况这是商牧野所持股份的分红,商家是同光集团的最大股东,持股55,不难想象到其中一定是个天文数字。
江逾白下意识地就想推拒,但是男人眼皮都不抬一下,他坐在那里,似乎已经很疲倦了,说话的声音很低,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逸散在风中,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像是直击江逾白的命门。
“阿白,别亏待自己,”他重复着,又补充了一句,“让我安心。”
就为了安心这两个字,江逾白蓦然握紧了拳。他垂下头,沉默不语,他接收了这张卡,就意味着两人之间的差距如同鸿沟一般,越来越大。
商牧野从容不迫地吩咐着“明天和季同去挑辆车吧,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车型,自己去看好了,从我私账上走。衣橱里给你添了些衣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如果不合适,就再喊人上门来做几身”
他在季同震惊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说着,像是事无巨细的老父亲,从衣食住行都要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才放心的模样。
一直到一声“先生”打断了他的话,江逾白站在桌前,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轻声道“我和您在一起,不是为了这些。”
这话在季同耳中听起来很奇怪,他有些诧异地望了眼江逾白,心道这种包养关系难道不是物质交换,难道还要妄想谈情说爱
这小明星别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小说看多了,被叫了一两声白少,心里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吧。这换了其他人早就痛哭流涕马上表演一个谢主隆恩了,结果这位还拿乔。
他能看出自家老板对于这位的偏爱,但说到底身份差距太大,无非就是一个解闷的小玩意儿,难不成这金丝雀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但商牧野在听到这句话后,他沉默了,而后吩咐“季同,你出去。”
在关门声响起后,他才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心,淡淡道“我只有这些能给。”
江逾白在冷白的灯光下垂着头,露出一截瓷白的后颈,他满心苦涩“先生,您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够了。”商牧野目光如电,他盯着江逾白,仿佛这样就能制止他下一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别忘记了你的身份。”这是他第二次说起这句话。
不过和第一次截然不同的是,江逾白一点都不怕他,反而走上前几步,撑在书桌上,俯下身来,离他很近。
他冷白色的脸颊在灯光下有些透明,目光清正,大胆地直视着眼前的人,近乎贪婪地凝视着这张清俊的面容,仿佛每一眼都要将轮廓刻在心底。
商牧野能从他淡色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他微微一滞,就被江逾白抢了先机。江逾白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先生,那我们结束这种包养关系吧。”
商牧野只能看到两瓣薄唇微动,听到了一句“我不想被您包养了”。
他下意识地就拧起了眉,还没开口就彻底被眼前这个孩子大胆的话被逼得哑口无言。
淡淡的木质香调萦绕在鼻端,明明是再沉稳冷肃不过的味道,江逾白却觉得这堪比甜腻的花果香,熏得自己头脑发胀,满心满眼的都是这个人,勾得他几乎化身成为盘丝洞里的妖精,对着唐僧一样的商牧野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他说“先生,我喜欢您。”
商牧野身体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同样也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话,不过大多时候,他都以为这是小朋友的无心之言。
就像是小朋友吃到了一块很美味的糖果,然后就下意识将这种味蕾的满足当成喜欢。
一块巧克力,一本好看的书,一场有趣的旅行,一只小猫,一只小狗,同样都可以用喜欢来形容。
他不敢想。
似乎是很不满意男人这样沉默的模样,江逾白看着他端肃的神色,腮帮子气鼓鼓的,他又补充了一句“先生,我说的喜欢,是男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是喜欢你这个人,看到你开心,我就很开心。看到你难受,那我就会跟着心疼。”江逾白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然后他直视着那双黝黑沉静的眸子,轻声说“先生,我想当你的男朋友。”
无论用什么语言描述商牧野这一刻的心情都太过苍白无力,寂静的书房里仿佛瞬间炸开无数朵绚烂的烟花,几乎振聋发聩。
然后就是一阵衣衫带起的微风,有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瓣,在这种柔润的触感中,连人带魂一并燃成了灰烬。
我认栽,两辈子都栽了。
从容淡定的商先生如是想着,而后他缓缓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ac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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