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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对不起
    商牧野是什么人,他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于大厦将倾之时悍然掌权,手段老辣雷厉风行,以雷霆之势掌控了偌大的集团,而后带领着整个集团走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恐惧、害怕这类字眼似乎都和他毫不相干。



    在商嘉懿的记忆里,他的哥哥永远都是冷静自持的,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



    他的确也是这样的



    即使是车祸醒来知晓自己落下了终身残疾从此不良于行,他也不过消沉半日就坦然接受,然后以一种惊人的毅力配合治疗努力康复。



    哪怕是自己性命攸关的大事,也没见他表露出半分寻常绝症病人的万念俱灰的模样,他的神情永远都是泰然自若的。



    但是眼下,商嘉懿觉得自己整个世界观都有点崩塌。



    他一向冷淡禁欲从来没有过多表情的哥哥,这会儿手抖得如同帕金森患者,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商牧野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睡衣,他整个人的姿势都很是扭曲地坐在地上,因为他没办法控制他的腿,这两条过于细瘦的腿绞成了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以至于他都有些坐不稳。



    江逾白蜷缩在他怀里,下意识地弓着腿,一手按着腹部冷汗直下,刺目的鲜红不住从他唇角涌出。



    男人蹙紧了眉,露出了罕见的慌乱,脸色惨白,他下意识地用袖口直接擦去他唇角的血痕,不知道是在宽慰自己还是说给对方听“阿白别睡,好孩子,坚持一下,医生马上就来了。”



    季同听到他摔下床的那声闷响就担心里面要出事,但没听到商牧野叫他,他也就不敢擅自闯入。谁知道,后面就听到了自家老板急得变了调的声音。



    正当他犹豫着,还是商嘉懿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推来一条缝,才看到病房里的情状。



    “草医生去叫医生,出事了”商嘉懿顿时就变了脸色,他冲门外吼了一声,跟着就冲了进去。



    他看了看自己快要发病的亲哥,又看了看他怀里吐血明显失去了意识的人,他手足无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要去扶谁。



    好在这一层的医生几乎24小时待命中,来得飞快。不过在看到江逾白的情状时还是一惊,他们大多都是专攻心内科方向的,见小商总这个着急样,还以为是商牧野发了病。



    这会儿一看,反而是商总怀里抱着的这位看上去要严重得多,有经验的医生一看他手按的位置,顿时就猜测了七八分应当是胃出血。



    虽然看上去吓人,但比起这位脆弱的心脏,倒也还算不上危急了。医护们训练有素的要将江逾白抬上移动病床,却发现商牧野捏着江逾白的手臂不放。



    商嘉懿跟着一屁股坐在商牧野身旁,一手不着痕迹地从背后扶着他一面拼命地给医生使眼色,他哥这个状态太不对了,商嘉懿怕他下一刻就发病昏死过去。



    还是医生一句话就让商牧野松了手,医生说“出血量大,商总,您不把他松开我们没办法止血。”



    商牧野有些僵硬地坐在原地,他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么多血从对方身体里涌出。阿白一直都被自己保护得很好,他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那些刺目的殷红铺天盖地地涌来,甚至闭了眼,眼前还是江逾白痛苦蜷在他怀里不住呕血的模样。



    商牧野只觉浑身发寒,商嘉懿叫了他半天,他都没有回神。



    商嘉懿以为他要发病,索性直接把他抱回了床上。商牧野吃了药又苍白着脸平复半晌,似乎随着药物作用的发挥,他也逐渐变成了平时沉稳冷肃的模样。



    他那双凤眼不知看着那一处,淡淡道“季同,去查。”



    明明他的音量不大,但是季同却听得脊背一寒。



    好在就有个现成的人,季同忽地灵光乍现“哎呀白少的小助理不就在外面等着么,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禾禾是忐忑不安地进来的,这偌大的一整层,步就是一个保镖,堪称安保严密,她被带到商牧野跟前的时候,顿时吃惊地睁大了眼。



    她不是没有见过商牧野,但是对方现在实在是太狼狈了,脸色苍白地披衣靠在靠枕中,这都不是重点。



    令她心惊胆战的是,对方身上的外套都没遮掩住他身上的血迹,甚至连带着线条优美的下颌,都沾着一点,殷红异常。



    她心里一紧,怯生生地看着对方。商牧野淡淡瞥了他一眼,接过季同递来的纸巾擦去自己脸上溅到的血,寒声道“这些日子,你是否同阿白一直在一起”



    禾禾点头。



    商牧野擦干净了血痕,神色也没见缓和,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说“这是阿白呕出来的血。”



    禾禾遽然色变,她顿时惨白了一张脸,惊呼一声。



    紧跟着她就慌乱了起来,她神色仓皇地四处寻找着江逾白的身影,急得哭出声来“江老师呢呜呜呜,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有问题了撑了一路呜呜呜呜”



    商牧野被她的哭声吵得心烦意乱,揉揉眉心,担忧和焦虑让他没了好语气“别哭了,阿白这些日子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原原本本一件不落地告诉我。”



    禾禾再也控制不住,她委屈极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抽抽搭搭地控诉着“呜呜就是左左立轩呜呜呜就是他打了江老师”



    听到打这个字,商牧野只觉额角猛跳,他脸色铁青,压下自己的怒意,深吸口气“怎么回事,慢慢说,给我一点点说清楚。”



    虽然视线还是模糊的,但仍能看见眼前一片雪白的天花板,还有耳畔细碎的低语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还没等他分辨出现在是什么情况,胃部传来的疼痛就让他又闭上了眼,难耐地闷哼一声。



    他习惯性地想要抬手去按住来压下这阵绵绵痛楚,刚有动静就被一只微凉大手牢牢地扣在了床上,极为浅淡却又熟悉的木质香调逸散开来,还没等他张口,就听见一道熟悉声音。



    “别动,”商牧野捉住了这只不安分的手,“血还没止住,不要碰。”



    他坐在轮椅上守在床边,清俊的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之色,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微哑。



    最令江逾白惊讶的是,他的先生从来都是仪表整洁,衣衫一尘不染,哪怕他前世瘫痪在床,都依然优雅矜贵,令人心折。



    然而眼下,商牧野坐在轮椅中,身上随意地披着一件外套,虽然说不上狼狈,但也和平时的精致相去甚远,更重要的是,他里面的那件睡袍上,仍然有星星点点的已经变成了暗色的血渍。



    江逾白没由来地有些心虚,他看着商牧野小声道“对不起。”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声对不起到底是在说什么。



    商牧野微怔,他叹了口气,摸了摸江逾白瓷白的脸,安抚道“醒了就好,这几日就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病吧。”



    偷听墙角的商嘉懿几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发誓他从来没有听过自己亲哥这么温柔的声音,如果可以化为实质,恐怕已经可以掐出水来。



    他小声地给季同比着口型“这谁啊”



    季同摇了摇头,小声和他说“心肝宝贝。”



    “”



    商嘉懿震惊,“铁树开花”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就算是心肝宝贝也不能这样吧赵清池要骂人了”这话他倒是没说错,赵清池这段时间出了个长差,说是去取经。



    但他就算身在外地,还是不忘实时遥控这边的情况,他简直像个老妈子般,一心牵挂着几头。



    里头这位“嫂子”睡了多久他哥就守了多久,虽然时间不长,但商牧野又根本没有普通人康健,本来就是强弩之末,撑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说了这么两句话,江逾白也清醒了过来,他抬眼看着头顶挂着的那个鲜红的血袋,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



    商牧野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温柔地抚了抚他细软的发丝“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立刻去看医生”



    “还在那耗时间,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助理都说了,你在路上就吐了,为什么不就近下高速嗯”男人尾音微微上扬,漆黑的凤眼中蕴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之色。



    江逾白讪讪垂下眼不敢看他,呐呐道“先生”



    商牧野叹了口气,他无奈摇头“你啊”



    他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怎的,吞回了这句话,他没有再开腔,只是顺手取了棉签沾了水细致地在对方有些干裂的唇瓣上润着“睡吧,要禁食禁水,如果疼得受不了,我让护士来打止痛针。”



    江逾白没搭话,他只是恋恋不舍地看着商牧野,舍不得闭眼。



    商牧野像是窥到了他心思一般,淡淡道“阿白,你若是不睡,那我也只能在这儿守着你,眼下已近凌晨。”



    江逾白顿时投降,他的先生还是个病人,他脆弱心脏根本不允许他这样操劳。



    他立刻闭上了眼,小心翼翼地说“先生您快去休息吧,不用陪在我这里。”



    商牧野不置可否,他神色如常,抬手掖了掖被角“等你睡着。”



    失血后的疲惫顿时涌上,江逾白很快再次昏沉了过去,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即使是睡梦中仍然是蹙着眉的。



    一阵熟悉的心悸传来,商牧野卸去力道靠在椅背上,有些难耐地低喘着,他看着眼前人的睡颜,脑海中闪过的是视频中江逾白说的那句话。



    “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被定义的。



    他垂眸无声自问我真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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