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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手到擒来
    若是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她咬咬唇,一双水眸含了雾,仰头望着他。



    何长暄下意识低头,想起她昨晚哭的可怜的模样,顿了一瞬才否认“没有。”



    荀欢自然不信。



    他只好半真半假道“你吃醉了酒,一直喊阿耶。”



    也不算是骗她。



    荀欢松了口气,托腮望着不远处的竹林,她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我很想见阿耶,所以吃醉了酒总是念叨。”



    何长暄的目光飘向她略有些忧愁的芙蓉面,不由自主地开口安慰“你的阿耶若是还在,必定极为疼你。”



    荀欢闻言眼睛亮了亮,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臂摇晃,眉眼间一派天真骄傲“你说得对,我的阿耶,是世间最好的阿耶”



    常鹤终于说了句让她满意的话,荀欢心情大好,笑眯眯地开口“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本公主可什么都不缺。”



    想要什么



    何长暄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是比春日更动人的明媚。



    抑住即将从喉间滚出的话语,他微垂着头,像一座沉默的大山。



    许久未曾听见他开口,荀欢不耐烦了“想个赏赐怎么想这么久,本公主不给你了”



    她总是这么娇纵,由着自己的性子。



    何长暄嗯了一声,又抱拳道“多谢公主。”



    这有什么好谢的,荀欢不明所以地瞥他一眼,还未开口,一声呼喝自不远处传来。



    “公主公主圣人召您进宫”



    她微微眯了眼睛看过去,是阿兄身边的人,忍不住啧了一声,想起出宫前阿兄的百般阻拦,咬牙切齿起来“是匾额制好了么”



    如今她的公主府一切都好,唯独正门的门楣光秃秃的,就是因为阿兄扣着她的匾额不给她,平白让人看笑话。



    不过是出宫建府比别的公主早了半年而已,阿兄可真小气。



    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冷待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委屈起来,朝一直沉默不语的何长暄道“还有你,也不让我出府玩,你真讨厌”



    何长暄抬眼,她什么时候说要出府了



    不过荀欢正在气头上,自然也不会听他解释,想到这里,他识趣地没开口。



    他没什么反应,小宦官却急得不行,他知道多说多错的理儿,又怕把落到自己头上的差事办砸,忙不迭地磕头。



    咚咚的响声接二连三,荀欢不忍心了,她哼了一声,轻飘飘道“回去跟我阿兄说,我换了衣裳便去。”



    她斗志昂扬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春时帮她梳妆描眉,荀欢瞧着铜镜中的模样,思索着该如何把匾额从阿兄手中抢回来。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何长暄来催“公主,该进宫了。”



    荀欢不耐烦地哼哼两声“我知道”



    姑娘家梳妆的时候怎么能催促呢她按住略显急迫的春时,叮嘱道“慢慢来。”



    就是得让阿兄等着



    临近晌午,如盖树荫阻隔日光,光影交错中,一袭曳地襦裙拂过粉色花瓣。



    荀欢终于出了门,将要踏出公主府,她想起什么,侧首道“你别跟去了。”



    说话间,她青丝中的金簪轻摇,少女的面容漾起一抹粼光。纵然何长暄心智坚定,也恍惚地看了半晌,终于垂眸应是。



    什么都不争不抢的,像个木头,荀欢转身问“这次怎么不继续跟着我了”



    “常鹤听命行事。”他的声线一贯的冷淡。



    荀欢却炸了毛“你方才我不让你跟着你偏要跟着,甩都甩不掉,现在倒好,一听要去宫里你就不跟着了”



    方才端庄秀美的女郎不见踪影,常鹤听着她的喋喋不休,并不解释。



    眼见着时辰要到了,春时大着胆子胆打断,紧张地扯扯她的袖袍“公主,圣人该等急了。”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她负气上了马车,又瞪了何长暄一眼,“等我回来再治你的罪”



    含元殿的宫人们歪在廊柱上躲懒,偶尔有几只雀儿觅食,立在宫人的肩上叽叽喳喳。



    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没赶走雀儿,索性也不再管,继续闭眼假寐。



    大明宫如静止的画卷缓缓流动,不知今夕何夕。



    忽然,宫人睁开眼,似是感受到腾腾杀气,连雀儿也不敢再叫,振翅飞走。



    “阿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宫人忙抹了把脸清醒过来,只来得及看清一身紫衣,躬身便拦“长公主,圣人正在歇息。”



    这宫中喜爱穿红衣紫衣的,唯有仪宁长公主荀欢。



    “少废话”荀欢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就当没看见本公主,继续睡吧。”



    说完她便推开殿门,毫无顾忌地闯进含元殿。



    “幼幼,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正和衣而卧的荀礼坐起来,无奈地看向荀欢。



    荀欢敷衍两句便直入正题“阿兄阿兄,我的匾额制好了么”



    方才推门进来的杀气腾腾的女郎,转眼便成了温柔似水的大家闺秀。不温柔没办法,阿兄喜欢端庄的女郎,她有事相求,不得不装一装。



    荀礼逃避她的目光,干咳一声坐回榻上,板起脸道“没制好,我日理万机,哪有空记着你的小事”



    荀欢眼睛一转,乖乖巧巧地坐下,道“那我便在这儿等着阿兄忙完。”



    说着她扯起他的幞头,素白的小手绕着带子玩,眉眼之间满是调皮,和幼时如出一辙。



    荀礼心头一软。



    他大她二十岁,年纪都可以做她的阿耶了。所以虽然是兄妹,他却是把她当成女儿养的,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只是这么小便出宫居住,有些不舍。



    想到这里,他缓和了语气“幼幼,宫外鱼龙混杂,阿兄舍不得你吃苦,不如”还是搬回来吧。



    荀欢一听有戏,连忙撒娇“我可是长公主,谁敢让我吃苦而且还有阿兄护着我呢,我什么都不怕”



    见阿兄的面色稍有松动,她再接再厉“还有驸马一事,就算阿兄已经有了驸马人选,也得让我与未来的驸马相处几日不是”



    “你只是想多找几个面首。”荀礼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又逗她,“长兄如父,阿耶已驾鹤西去,你就得听我的,我不答应你出宫。”



    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谗言,这丫头自幼便说日后要找一百个面首一百个,他的后宫还没一百个妃嫔呢



    “哼,小心我告诉阿耶”荀欢摸摸腰间系着的玉瓶,“今晚我就告诉他”



    荀礼白她一眼“行,我等着阿耶托梦,你出去玩吧。”



    也不知道幼幼怎么回事,五岁那年便说梦到了阿耶,如今还拿这件事吓他,真是狐假虎威。



    荀欢见他不吃这套,跺跺脚便走“等着瞧吧,今晚我就让阿耶去找你”



    她脚步急促,快走到殿门时又放缓,可是身后一点声音也没有,她不由得有点生气。



    每次吵架都是阿兄们先服软,他们都让着她,可是唯独出宫一事,他们一万个不愿意。



    只是她都已经搬出宫了,过了两日好日子,怎么可以功亏一篑



    荀欢咬咬唇,正纠结着要不要转身再求求他,却听阿兄朗声道“进来吧。”



    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瞧见殿门上映出几道黑影。转瞬殿门忽然开了,满园春色映入眼帘,绿叶闪着银光。



    几个宫人抬着一块红布进来,风轻飘飘的吹来,红布扬起,露出一个“府”字。



    荀欢察觉到什么,兴奋地转身看着荀礼“阿兄,这是我的匾额么”



    不等他回话,她便迫不及待地掀开略有些潮湿的红布看了一眼。



    潮湿她望向门外,又下起了雨,雾气升腾,青石板上开出几朵透明的水花,一闪而逝。



    “宫外这么好,连幼幼也想看看。”荀礼负手而立,叹息一声,“去吧去吧,看一眼祖辈们打下的江山、开拓的盛世。”



    “不过就算是盛世,你也不能乱跑,”荀礼一万个不放心,“再加派些侍卫”



    荀欢摆摆手,笑眯眯道“不用不用,我去哪儿常鹤都跟着,出不了事。”



    “那就好,”荀礼点头,又正色道,“你要听常鹤的话,事无巨细,他都会与我汇报,你不许耍什么小聪明。”



    还在抚摸匾额的荀欢登时瞪大眼睛“你让一个小小的侍卫来管我”怪不得常鹤不怕她,原来是得了阿兄的首肯



    荀礼捏捏眉心,耐心跟她解释“常鹤是我请来保护你的。”她玩闹心重,若是没人管着,更无法无天了。



    “请”荀欢扬眉,抓住最关键的字眼。阿兄是圣人,自然想让常鹤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为什么需要请



    荀礼却没有多解释,他抬眼看了眼窗外的雨“雨势太大,在宫里用膳吧。”



    荀欢生了气,想理论,又怕把阿兄逼急了,他反悔不让她出宫,所以直接带着匾额回了公主府。



    况且,她堂堂长公主,难不成还治不住一个小小的侍卫



    马车辘辘,踩在潮湿的青石板上,缠着绵延不断的黏腻声音,终于在公主府停下。



    “公主”管家撑伞迎上去,又看向身后抬着红布的人,“这是”



    “本公主出马,匾额自然手到擒来,”荀欢骄傲挺胸,“现在就挂上”



    侍卫们走上前把红布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抬到檐下擦拭,又搬来云梯。



    烟雨朦胧中,“仪宁长公主府”六个大字熠熠生辉。匾额是用金丝楠木做的,嵌了几颗玉石,更遑论那六个烫金隶书,一字难求。



    荀欢满意一笑,阿兄还是疼她的,这才是长公主的排面。



    她仰头看他们把匾额悬在门上,余光中瞧见常鹤正往这边走。



    他未撑伞,细雨落在他的眼睫,蒙着层水雾,他似有所感地抬眼。水雾落下,那双平静的眼睛却显清亮,只望着她一人。



    似是隔着霭霭青山对望。



    荀欢看愣了。



    走到跟前,荀欢见他薄唇微张,似是要说话,却又猛地抬眼往上方瞧了一眼,瞬息之间,他扑过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



    荀欢的身子重重地下压,背着他倒退着走了两步,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荀欢茫然极了,他怎么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扑上来了



    她不明所以地想要回头,耳边却传来一声压抑着的痛苦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