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欢醒来,已是傍晚。
她坐起身,第一时间去摸腰间的玉瓶,可是玉瓶并未妥帖地挂在腰间。她难得地迷茫了一会儿,想起她睡之前是喝了酒的。
想到这里,她撩开纱幔,果然看见玉瓶规规矩矩地摆在案几正中央。
她下了床榻拿起玉瓶,却并不如想象中的沉,难道她睡之前把一瓶都喝完了
不可能肯定是常鹤干的
她正想叫常鹤,又及时地捂住了嘴此时常鹤不在,岂不是喝酒的好时机
她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又从床榻下翻出珍藏的佳酿,挑挑拣拣,捧出一坛小红槽。
小红槽酒色如胭脂,由此得名。
荀欢迫不及待地拍开泥封,深深地嗅了一口,真香
只是她的酒具都在库房,她只好拿起喝茶的玉盏倒了一杯,误打误撞,玉白色配上胭脂色,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她心下满意,又多喝了几口。
小红槽喝着没什么,后劲极大,荀欢珍藏这么久,早已忘了这件事,所以她只觉得小红槽没滋味,越喝越多。
等何长暄敲门的时候,她早已醉的不知东南西北了,迟钝地忘了把酒藏起来,只望着他傻笑。
“你长得好生俊俏,做本公主的面首如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恍然是个调戏良家郎君的纨绔女郎。
还没进门何长暄便皱起了眉,他瞧着这副小酒鬼的模样好半晌,终于憋出一句“别喝了。”
荀欢才不听他的,她当着他的面又喝了一口,冲着他笑“我又没醉,你怎么这么扫兴。”
和一个小醉鬼争辩什么,何长暄懒的再与她说,直接上前将酒坛抱出门。
等他再进来时,荀欢又变了个模样,她眼中含泪,面带彷徨,见了他似乎才有了主心骨,她如初见那次一样扑过去,环住他的腰身喊道“阿耶,幼幼好想你”
“”何长暄叹了口气,又来了。
他这次熟练了许多,准备把她的手拿下来,她却一把攥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她手心出了汗,连带着他的手也黏腻起来,两只手握在一起,完全分不开。
何长暄身形晃了晃,心神荡漾。
晚上,他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他在床榻上呆坐许久,眼瞧着荀欢就要起了,他才狼狈地换了衣裳。
临近闺房,他还有些踌躇,有些不敢靠近。没想到刚踏入她的闺房,迎接他的便是一声娇喝“你来晚了,我要扣你月钱”
他莫名松了口气。
荀欢正在描眉,瞧见铜镜中的常鹤还傻呆呆地站着,她冷哼一声“愣着做什么,过来帮我通发。”
静止的郎君听命而行,听话地探手拿起象牙梳,轻柔地照顾着她的青丝。
荀欢描完了眉,又拿起红纸随意抿了一下,脸上终于有了点气色。
昨晚喝了太多小红槽,睡得也晚,今日醒来格外没精神,哈欠连天。
她强撑着睁大眼睛,一个哈欠逼出泪花,泪眼朦胧中,她不由自主地放松脊背常鹤梳头发真的太舒服了。
她开始昏昏欲睡,上下眼皮打架,眼瞧着就要坚持不住,她自然不会为难自己,索性靠在他身上闭目养神。
何长暄一僵,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的发顶。
那个位置
他没敢细想,把象牙梳放下,可他估错了距离,直接扔到了地上,上好的象牙梳断成两截。
他顾不得看上一眼,又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身子飞快地撤开,神色与动作都是少见的慌乱。
荀欢被他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开口“怎么了”
何长暄托着她柔软的秀发默了片刻,终于说道“公主想睡便去睡吧,今日迟一个时辰也无妨。”
他声音微颤,却坚持说完。
室内熏香浅淡,荀欢迟钝地哦了一声,游魂似的飘向床榻,只是她脚下不稳,走两步便歪一下,瞧着甚是滑稽。
不是醉酒,胜似醉酒。
何长暄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扶着她往前走。
冷不丁被人握住手臂,荀欢懵了一瞬便反应过来,放心地闭上眼睛她相信常鹤。
很快便到了床沿,荀欢困倦极了,连句话也没说便直接躺了进去,甚是自觉。
等她躺下,何长暄帮她盖上锦被,拉上纱幔,又看了眼大开的窗棂,走了两步正想去关,又僵住不动了。
他不是侍卫么为什么在做侍女的活计
算了,懒得叫别人了。
他继续往前,关上窗,又原路返回,扯开纱幔看了眼把被子踢的凌乱的荀欢,默了默,认命地帮她盖好,这才走出她的闺房,往书房去了。
荀欢一觉睡到晌午,她揪着锦被坐起身,眩晕片刻,莫名有点想吐。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人过来,只好喊道“常”
为什么声音这么虚弱
她舔了下唇,异常干裂,喉间像是冒了火。
生病了么
她忍着额间的疼,抓起床边暗格里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一股脑地往地上扔。
上好的夜明珠掉到地上摔成碎片,过了一瞬便有人推门进来。
他逆着光,身后藏着太阳,昂首阔步地走到她床前。
“我、渴”
荀欢说不出完整的话,比划着让他倒水。
何长暄一言不发,很快倒了水端过来。荀欢也来不及再欣赏他的动作,捧着茶盏咕嘟咕嘟喝了。
何长暄拧眉看她,双眼红肿,嘴唇干裂,神色虚浮,她还没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像个病美人。
荀欢喝了茶缓过神,终于有了些精神,她问“春时呢”
他答“公主一直未醒,她怕你受责罚,去禀告太妃了。”
荀欢懒懒地嗯了一声“我要喝醒酒汤。”
虽然昨晚喝的酒和以前比起来算不了什么,但是太久没有喝这么多了,她还是有些晕。
何长暄叫来侍女,吩咐一声,很快便回来了。
“你怎么不去盯着醒酒汤,”荀欢瞥他一眼,有了调笑的力气,“舍不得我”
“别说话,”他皱眉,“省点力气。”
荀欢不想听他的,但是又开始头疼了,只好毫无章法地揉着额头,不但不能缓解分毫,反而愈发难受。
她不想让常鹤看见她憔悴的模样,垂下头,青丝微泻,遮了整张脸。
常鹤通发又轻柔又舒服,想必也是会按摩的吧
想到这里,她身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道“过来帮我按一下。”
身后有迟疑的脚步声缓慢靠近。
荀欢懒的猜他的心思,无非就是些男女授受不亲的歪理,在她的公主府,她说的话自然比这些歪理更重要。
她烦躁地闭上眼睛,等着他伸手。
片刻后,终于有一双手落在她的太阳穴附近,力道适中,缓慢轻柔地开始揉捏。
头疼缓解了一些,她舒服地哼哼两声,问他“你怎么什么都会”
会武功会下棋会通发会按摩,比侍女还好用,她旧事重提“不如做我的”
“饮酒伤身,你不许喝了。”他音色冷淡,强硬地打断她,“我已命人将酒窖中的酒搬到别处。”
荀欢反应了好一会儿,她难以置信地转过脸,他一时不察,右手跟着移动,落在她的脸上。
确实很软。
他抿唇收回手,不自觉地捻了捻,察觉到自己的动作,他握紧拳头,略有些狼狈地避开她的目光。
在荀欢看来,这却是他做错事的躲避,她怒从中来“为何”
他静了一息,平静回话“我已经说过了。”
荀欢问的却不是这样,她咬着牙道“这个公主府,到底谁是主子你是驸马还是面首居然敢左右我的侍婢”
“我是您的侍卫。”他不卑不亢。
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话,他的手又落在她的太阳穴处轻轻揉捏,抚平她心中的怒火。
“气大伤身,”他劝她,“公主稍安勿躁。”
荀欢一把推开他的手,面色冷淡道“我不需要你,我会禀告阿兄,让他给我换一个侍卫。”
说完她便后悔,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挽救,没想到一回头,身后空空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下前三章,调换了位置、加了点内容,也算是有不小的改动,可以粗略地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