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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糯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四年前。
她的脑子空白一片, 下意识地抓住酆理的手。
酆理已经拉着她跑过去了,现在正是晚上在小区里人最多的时候,不少人围着议论, 还有小孩的哭声。
只看了一眼,陈糯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酆理一只手蒙住她的手, 她说“你上来看看二宝。”
陈糯就这么按照她说的做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酆理,酆理已经挤进了人群。
崔蔓是半夜知道这个消息的, 陈糯给她打了个电话, 最近有公司要签陈糯,她还没来得及回应。
江梅花当场死亡, 她这么一个爱美的人,死状并不好看。
小区里议论纷纷, 流言四起, 而陈糯当天上楼, 看到了一封江梅花的遗书。
放在二宝的床边。
她这个亲妈的字并不好看,歪歪扭扭, 小学生写的都比她上得了台面, 甚至还有错别字。
陈糯当时根本没有心看, 她从江梅花跳下去的阳台往下看, 救护车已经来了,那种声音会让人下意识地绷紧神经, 她捏着那封遗书,巨大的悲伤和愤恨涌上来,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江梅花这种逃避得一了百了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去恨她,更何况事情还没厘清,她就这么欠下一屁股债, 把剩下的东西丢给还活着的人了。
那二宝呢她说是爱的结晶的二宝,才这么小就先后失去了父母,她不会考虑一下她这个幼子么
接下来的几天流程简直梦回当年,陈糯整个人都特别憔悴,早上把二宝送去幼儿园,下午再接回来。
中间的时间她陪着酆理跑前跑后,酆理原本就忙,现在更是睡觉都不得安生。
有稍微空的几分钟,她坐在车上,陈糯在用手机查派出所的电子回执,本来想跟酆理说话,转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酆理的眉目本来就生得英气,那双和生母如出一辙的双眼在她脸上横生出了无限的疏朗。
但陈糯知道,这个人看着可靠,其实也挺会撒娇的。
只不过很多时候都是开玩笑的口气,凑过来讨一个亲吻。
她抓住酆理的手,觉得自己抓住了一块即将沉没的浮木。下一刻被反手握住,酆理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冒出一声惺忪的我怎么了睡着了。
陈糯“你要不去休息一下。”
酆理摇头,“先把骨灰取了,下午把二宝接回来我们就该搬家了。”
江梅花一死了之,整个小区都在传她欠了几百万,对她们两姐妹格外同情,时不时要问两句。
酆理租了个亭台间边上的公寓,联系了搬家公司,打包得差不多了。
现在她们的车停在路边,保险公司的反馈被酆理扔在车架上,黄金周刚过,街上的叶子却已经黄了,簌簌地落了一地。
“我们现在要还多少”
陈糯问酆理,她低着头,前阵子见过的头发到脸颊,还有点卷翘,酆理觉得这个发型有点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的女主角红辣椒。
“你好好赚钱,”酆理没正面回答,她笑了一声,“我们还有二宝呢。”
她们的朋友都得知了这个事,多少都给了一点。
崔蔓心情也很复杂,她是一路看着这个家聚散的,酆理和陈糯搬家的时候她还送了个烤箱,吃饭的时候谈起陈糯签约多少事。
酆理耸了耸肩,“这块和我这种普通小老百姓压根不沾边,靠你了崔大神。”
崔蔓“我也小喽啰啊,不过这一行有实力还是能出头的,毕竟不太看脸哈哈哈哈。”
酆理佯装生气,“干么,我们邱蜜哪没脸了。”
陈糯在给二宝喂饭,这个她们家最小的弟弟,今年四岁,幼儿园中班的水平,长得倒是浓眉大眼挺讨喜的。
就是还没适应妈妈没了,隔三差五找妈。
酆理白天在外面,陈糯在家工作,回来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乱七八糟的客厅。
小男孩破坏能力在四岁的时候已经初露端倪,被酆理揍了一顿,丢到房间。
哇哇大哭都没管,陈糯摘下耳机,回头看了一眼。
酆理“你真是废寝忘食。”
傍晚的时候她回家,带了点熟食回来,以前家里都是江梅花做饭,现在就剩她们俩了。陈糯做饭和酆理不相上下,好吃谈不上难吃也谈不上,就是能吃饱的地步。
最近学会了搞各种调料加上有个嗷嗷待哺的小的,都看着食谱做菜,好歹在视觉上沾沾健康的边。
“今天还好吗”
陈糯在厨房洗菜,问一边起锅的酆理,天气逐渐转凉,南方的屋里没暖气,酆理做饭把外套脱了,里面一件圆领毛衣。
她这人向来不怎么爱穿高领,觉得扎皮肤,会特别烦躁,现在一边倒油一边说“挺好的啊。”
陈糯“卖了多少了”
“么卖了多少了”
陈糯“你还要瞒我吗开不下去了吧。”
她低着头,青椒的表皮光滑,水珠滚过,酆理被噎了一下,但是不忘把一边的菜扔进去,“是啊,这不是怕打扰你创作么。”
酆理笑了笑,“你专心你的事就好了,反正我也帮不上忙。”
陈糯“怎么办”
她其实很难睡好,偶尔半夜醒来,她出来倒水,经过酆理的房间,发现对方还没睡,她有时候回来得很晚,甚至整晚不回来。
陈糯想不明白,之前她们都睡在一起,而在这个新公寓,酆理反而自己一个房间了。
她好像在划清界限。
这个认知让陈糯觉得不安,她总觉得酆理变了太多,不再是从前那个脾气暴躁能把她拎起来丢到摩托车后面的烦人女高中生。
她有时候笑着都让人觉得悲伤,周末抱着二宝在窗户边看风景都是噙着笑的。但是那个笑失去了青春时的那种热烈,像是一层朦胧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虚虚实实,像是总会消散。
“有么好问怎么办的”
酆理拿走陈糯手上的青椒,一边盖上锅盖一边去切青椒,估计觉得味道难闻,嘶了一下。
“日子还是要过的嘛。”
酆理撞了陈糯一下,“以后靠你赚钱了,唱首歌几十万能不能做到啊”
她现在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当年了,还眨了眨眼,陈糯哦了一声,“能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签的公司不大,唱片行业也不景气,能接到影视剧的片头或者片尾都很不错了。
但这些钱都很难补进她们家的窟窿。
这些都还压在酆理的身上。
“那行啊,到时候我要住个大点的房,最好有好几层,养条狗,二宝自己要一间房吧,这小子,烦死了,是妹妹的话多好。”
酆理一边切菜一边畅想未来,坐在儿童座椅上的二宝拍了拍桌子,酆理转头竖起眉毛 “别吵”
对方歪了歪头,喊了声姐姐。
酆理嗤了一声“烦人。”
下午的时候酆理给这小子洗澡,天气太冷,卫生间开着浴霸,暖黄的光能通过门透出来,陈糯坐在客厅看邮件,酆理的手机在桌上,时不时嗡嗡嗡的。
陈糯觉得很烦,伸手想给她直接关了声音,结果正好屏幕上一条未读消息
你么时候回来,父亲在等你了。
父亲
陈糯皱了皱眉头,老李死了也好几年了,酆理哪来的父亲
而且这个备注是一个英文名,陈糯不知道酆理的锁屏密码,隐约记得酆理之前告诉过她,但是她压根对对方的消息没兴趣。
她们的感情暧昧不清,保持数年,但却又很放心,像是笃定对方除了自己不会再找别人。
陈糯试着自己去搜了一下那个英文的微信名,跳出的名片是头像是一个男人的照片。
而且有点眼熟。
她觉得眼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一定哪里看到过。
这个男人的照片是张生活照,看上去已婚,是和妻子拍的,识图出来的也证实了陈糯的猜想。
对方是的一家公司的老板。
从企业查询看又只是一家子公司,再往上查,陈糯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想到那年过年,她听到的老李和大伯的谈话,酆理并不是老李的孩子,那是酆理的妈妈和别的人的小孩,最后带着这个小孩嫁给了老李
酆理是么时候知道的
“好了,你怎么胖了那么多啊,二宝,你这样不行啊,以后没有小朋友和你玩啦。”
酆理把洗完澡的小朋友带出来,穿着滑稽的鳄鱼睡衣的二宝看上去特别好笑,奔向陈糯,喊了声清脆的姐姐。
陈糯还在看自己的手机,酆理摸了摸自己的脸“干嘛这么看我。”
陈糯突笑了一下,笑得酆理毛骨悚,“看你好看。”
酆理心里更毛了,她不知道陈糯发么神经,但是对方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很正常。
期间酆理还去阳台打了个电话,没注意到陈糯盯着她看了很久。
二宝八点多就睡觉了,小朋友睡眠时间很长,陈糯把门关上,酆理刚好拿着手机走进来,陈糯对她说“你过来一下。”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酆理“怎么了”
她一屁股坐在陈糯的床上,她们前面几年都睡在一起,现在江梅花这个不同意她们的母亲都走了,却又好像生疏了不少。
酆理的表现越来越像一个亲密的姐姐,而不是当年对她图谋不轨的继姐。
“你有事瞒着我”
陈糯坐在自己桌前的凳上,她看着酆理,抬眸的时候短发看上去格外蓬松。她最新出的歌封面就是她的照片,看上去孤傲又清冷,跟凉月一样。
因为气质格外独特,被不少小众爱好者喜欢。
床很低,酆理抬眼,唇角泄出笑来“我冤枉啊邱老师。”
她的面容因为长期的睡眠不足眼底的青黑都让人心疼,但是酆理的气质本来就比寻常女性更硬,像是一块山涧的蛮石。
只不过这几年那股野性在谋生里都被抹平了,显得格外圆滑。
像是石头表面爬满了青苔,让人就算摸着,也觉得滑不溜秋留之不得。
陈糯“你知道了吗自己不是李叔叔的女儿。”
她向来是个直接的人,可能也只有在感情上被酆理的直接镜像成了胆怯。
但在此时此刻,看着对方的眼,没忍住伸手拉住酆理的手。
酆理啊了一声,隔了一会,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陈糯“我好早以前就知道了。”
酆理没想到这人居瞒着她那么久,不过陈糯说的也对,以前说她也不会相信的。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超市总来一些奇怪的人么”
酆理挠了挠头,“那是我亲爹的人,奇怪吧,我还以为是的。”
她耸了耸肩,饶是口气那么轻松,也很难摆脱那种困扰。
陈糯“那你打算怎么办”
酆理看着她,没说话。
陈糯“你是要走吗自己挑起那些债超市你还欠了不少钱吧”
酆理哑口无言,她头一次看到陈糯愠怒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人向来悲欢都不明显。
“你要走也可以,我拦不住你。”
陈糯深吸一口气,她其实已经感觉到酆理已经做好决定了,她甚至查了一下房租,酆理都给她交好了,很多需要她操心的地方酆理都提前处理好。
像是要一走了之。
酆理“我”
陈糯“那今天睡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