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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佛经有云佛观众生如波浪, 本来无所生,今亦无所死,死尽而还生, 生死如梦幻, 愚痴众生者, 唯自心妄想而见天地, 离心不有, 是心妄动。



    祁然少时读过不少经书, 却很难参透其中道义,就像如今一般, 他依旧不知人是从何生, 到何死。



    他再次醒来时, 是在祁府的后院中, 周遭的下人端着盆壶布巾满头大汗行色匆匆,不少人在院中来来回回穿梭, 笔直的横穿过他, 像是看不见突然多出来的一人。



    画面有些诡异,祁然环顾四周,便见从回廊尽头迎面跑来的两个孩童,男孩约莫十岁女孩不过五岁左右,却让他呆立在原地。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祁然兄长和阿姐,虽是稚童模样, 但他却依旧一眼认了出来。



    “小熙,你走快些。”少年打扮的祁煦一边小跑着一边回头冲着身后催促。



    “哥,哥,你慢些, 慢些。”还是小萝卜头的祁熙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的跟在后头,她竖着两个发髻,穿着红色棉夹袄,小脸被冻的红彤彤的十分可爱。



    打从自个儿记事以来,印象中的阿姐便是温柔得体的,难得见到她这副模样,祁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祁煦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温声道“上来我背你吧,去晚了一会儿见不到弟弟了。”



    “哥哥最好了,”祁熙笑弯了眼睛,纵身一跃跳上去,小手握拳催促着,“快走快走。”



    两人从自己身体穿过,祁然回头望去,见他们越走越远,沉思片刻,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走进小院中远远的便瞧见了站立在门前焦虑不安的祁匡善,他双手握拳绕着院中石桌来来回回走着,时不时侧头望向禁闭的房门,听着里面传来的哀嚎哭喊声,走动的频率渐渐加快。



    “父亲,父亲。”隔的远远的,祁熙便笑嘻嘻的朝着人挥手。



    这时候的祁匡善的鬓角还未被风霜染白,面容还尚年轻,正是妻儿美满风光无限的时候,同祁然有三分相似的脸端的是一派君子世无双,听见声音回头时,脸上露出了笑意,几步上前将伸着手的祁熙抱进怀中,语调轻快的问“你们不好好跟着夫子学东西跑来这处做什么”



    祁熙双手圈住祁匡善的脖子,仰着脑袋奶声奶气回答,“哥哥说咱们要让弟弟第一眼看见我们,要不然他以后和我们就不亲了。”



    “你怎知道是弟弟不是妹妹”祁匡善笑着问。



    “哥哥说的。”



    “我见母亲这段时间喜酸,便猜着应是弟弟,不是都说酸儿辣女吗。”祁煦在一旁解释道。



    祁匡善被俩人逗笑了,“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你们可都不许欺负他。”



    “那是自然,”祁熙点了点头,“往后有我护着,谁不能欺负他。”



    本是童言无忌,站在一旁的祁然却觉得眼中酸涩。



    骤然,一阵嘹亮的哭声从房中传来,紧接着紧闭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产婆急急忙忙冲了出来,高声喊着“生了,生了,夫人生了,恭喜丞相,是位小公子。”



    祁匡善悬着的一颗心沉了下去,脸上笑意绽开,将祁熙递给一旁的管家,火急火燎的冲进屋中,看见床上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分女子时,眼中的心疼不掩丝毫,急忙走上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夫人辛苦你了。”



    那女子样貌生的极好,温婉如约,仿佛看着她就感觉整个浮躁的心情立马平静了下来,祁然站在一旁看了很久,他还未知事娘亲便病逝了,所以印象中娘亲的模样是模糊的,突然瞧见心中思绪万千难以表述,悲伤难过更多的是怀念。



    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冲人轻笑,“不辛苦,老爷瞧过我们孩子了吗。”



    一旁的丫鬟很是机灵,闻言立马将收拾干净的孩子抱了过来,祁匡善小心翼翼接过垂眸望着怀中睡着的孩子,连声音都不敢加重,生怕吵醒了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眉眼间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娘亲,娘亲,我要看弟弟。”跟进来的祁熙伸着脑袋嚷嚷着,惹的祁煦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低声道“小声点,你别把他吵醒了。”



    祁匡善和祁夫人对视一眼笑出声来,随后弯下身将手中的孩子放低,祁熙见状立马挣脱开祁煦的束缚围了过去,眨巴着大眼睛瞧了半晌,又伸出手指想碰一碰,谁知还没碰到脸颊便被小手死死握住,欣喜万分的说“父亲,小弟的手比我还小。”



    “等以后他长大了可就比你大了。”祁匡善解释着。



    祁煦也围了过来盯着这被襁褓布包着的小东西,仰着脑袋询问,“父亲,小弟叫什么名字啊。”



    祁匡善抱着手中孩子走了两步,垂眸沉思片刻朗声而言“所谓天者,言其然物而无胜者也,然物犹言主宰万物,便叫他祁然吧。”



    “祁然,”祁夫人在口中念叨了一遍,“倒是个好名字。”



    “然儿,你要快些长大啊。”



    祁然看着怀中那个孩童,他知道那是他自己,可说实话心中是有些奇怪的,以至于当那孩子目光转向他这处时,他莫名的慌了,连连退后了几步。



    这几步的距离,画面突然一转,再抬眸时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处灵堂,中央放着口棺材,棺材中躺着的是刚刚还笑意妍妍的女子,她就这么躺着,除了面色苍白以外再无其他异常,像是睡着了一般。



    祁匡善就站在棺材旁,眼眶通红面色铁青,嘴唇翕动,却一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目光牢牢盯着棺材中的女子,似要把心中的万千话语传递出去,棺盖渐渐合上,祁匡善的泪顺着眼角滴落入棺,不偏不倚落在祁夫人的眼角,像是一滴泪流向鬓角。



    棺盖合上发出咚的一声,祁煦和祁熙的哭声响彻在灵堂的每一个角落,这里面的难过感染着祁然,他站在正中央,吸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悲伤和哭声,呼吸加促,心中酸涩难耐喘不过气来,身子止不住颤抖,下意识扶住棺材边沿。



    手刚落下,棺材变成了剑刃,直直刺穿他的掌心。



    祁然猛地一下回头,面容染上风霜的祁匡善望着院中的桃树发呆,他听兄长说过,这是娘亲怀他之时和父亲一同种下的,白云苍狗,时间飞逝,这数长的枝繁叶茂,微风一吹,粉白色的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一少年同他站在一块儿,个子直到半腰,身形却挺拔如松,祁然看不清这少年的面容,却听见祁匡善问“然儿长大后想做什么”



    “我想做一只鸟,”那少年答道,“在戈壁吟唱,在雪山翱翔,在山间赏月,看万物更迭周而复始,看春去冬来日月交替,去看世间无数的奇景,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那便做你想做的鸟吧。”祁匡善大笑出声。



    祁然最终没做成一只鸟,他成了一个人,成为了祁家的祁然,进了宫当了皇子伴读,看着那群从出生就高人一等的皇室子弟嚣张跋扈作威作福,众生从不曾平等,世间也多是束缚,所以,他更愿意做一只鸟。



    李汜的出现是祁然没想到的意外,他是永安王独子,是以一种尴尬又可悲的身份被关进了临安,在当时的祁然的心中,这人是另一只鸟,同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昨日种种尽数浮现在祁然眼前,他看着自己和李汜如何相识,如何相交,如何在李汜的话语中看到逐鹿原的晚霞,如何少年情动不自知,再到后来又是如何形同陌路。



    看着祁家一朝墙倒,阿姐下嫁,兄长入狱,又看着方太傅和父亲在殿前长跪不起,看着兄长在狱中吟诗,感叹不平不公,看着李汜为自己四处奔走放弃回蜀州,看着他替自己哭陪自己笑,看着他意气风发变成碌碌无为。



    祁然像是一个看客,看着自己枯燥乏味的前半生,却无能为力。



    如果说自己是被家族束缚了翅膀,那李汜便是被自己,他有太多舍不得和放不下,所以不愿意做一只鸟而愿意做一个人。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年初,李汜去世的前一个月,宛妃去世的当日。



    祁然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中,目光环顾四周,有些记不起这是何处。



    突然身后响起了车轱辘的声音,他连忙回首,只见一辆马车慢慢驶来停在巷口,帘子被掀开从中走出来一人,祁然定睛一看,却是自己。



    “自己”侧身进了巷子,祁然跟了上去这才发现此处是永安王府侧门,友叔一脸担忧的说着话“小王爷把自己关在房中已经一日了,里面还有孩子哭声,也不知怎么回事,无论我们怎么唤就是不开门,小王爷还病着呢,这不吃不喝怎么能行,祁少爷我们实在没法子才去寻你的。”



    没一会儿几人就到了门前,还未进春天色暗的早,这屋里也没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李汜,开门”祁然听见自己吼道“你在不开门我就进去了。”



    屋里没有声音,像是没有人一般。



    随后“砰”一声,门左右摇晃应声而开,自己带着友叔冲了进去,屋里很暗,仅有窗棂透进来的一丝光,寒风呼呼的刮进来激的人一哆嗦,也吹的屋里的纸张四处飘散,阴风阵阵有些瘆人。



    李汜坐在床边,眼底乌青一片眼中满是血丝,脸色白的似鬼,眼睛瞪的大大的死死盯着床上被黄布包裹着的一团东西,任由身后发出多大的动静也是一动不动的,像是毫无生气的雕塑。



    祁然缓缓走过去蹲下身来,盯着这人空洞的眼神,他想开口,可张了张嘴却没一点声音。



    站在门边的自己见到眼前景象,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扒住李汜肩膀来会查看,话语中满是担心,“小王爷,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李汜依旧是那副模样,不动也不出声,死死盯着床上的黄布。



    屋中两人顺着视线望过去,待看清床上是何物后,脸色均是一变。



    祁然是清楚那里头的是什么,所以并不感兴趣,从进来后目光落在李汜身上就没移开过。



    “祁然。”屋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喑哑难听,像是生锈的锯子,“宛妃娘娘要死了。”



    这句话让在场二人心中一冷,面色凝重复杂起来。



    “我想救她,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李汜哭喊着,眼泪从他眼中涌出,模糊了视线,连说话都带着哽咽,“她活不下去了,所有人都想杀她,所有人都想她死,她把她最后的希望托付给了我,可是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任何人,我谁也救不了。”



    “李汜,你醒醒,你看着我,看着我啊,”还是少年时的祁然握住李汜的肩膀,逼着他直直盯着自己眼睛,目光坚定且深情,“别怕,我在。”



    这四个字,让李汜寻到了一个发泄口,他这段时间的委屈和难过,悲伤和痛苦,统统被这四个字顶到了顶点,眼泪流了满面,整整一晚耳边都是那句温柔有力的“别怕,我在”,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直至天明。



    翌日宫里便传出宛妃娘娘去世的消息,原因是疯病突然犯了,一把火将冷宫烧的干干净净,周遭一夜沦为灰烬,只余两大一小三具烧成焦炭的尸首。



    祁然看着眼前种种,回首时画面又有了变化,依旧是那间屋子,天色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屋里橘黄色的烛火打在床上,照亮了躺在床上之人一半的身影,那人瘦骨嶙峋面颊凹陷,颧骨高高凸起,下颌尖削,脸色带着铁青的病气,咳嗽声时不时的传来,带着撕心裂肺的拉扯感,像是即将通向死亡一般腐烂。



    “祁然,”床上那人出声了,“你在吗”



    屋里很暗除了自己没有别人,故而当祁然听见这番话时是有些讶异的,左右望了望四周,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李汜看见他了,目光下意识望过去,小心翼翼靠近床榻,张了张嘴轻声应道“我在。”



    “你若在的话定又要将我狠狠骂一顿了”李汜苍白的嘴唇勾起一个幅度,自嘲的笑了笑。



    祁然垂眸挡住了眼中情绪,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人,喉咙一紧,心中万分难受。



    李汜去世前的那个月两人关系很僵,从那一天后没见过一次面,那段时间祁然想了很多,他觉得有时候当一只鸟不见得快乐,而做一个人也不见得乏味,李汜想做人那自己愿意陪着他做人,也愿意将祁家扛在肩上,想等殿试结束,将心中情意尽数告知,想和李汜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想去蜀州想去逐鹿原。



    “祁然,”李汜仰着头望着床帐,眼神空洞无神,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在说着一个事实,“我快死了。”



    “我知晓。”



    祁然依旧垂着眸站在一旁,他知晓,他也知道往后这世上再没有李汜这个人,两人相识的五年,他陪着这个人走过了五个年头的春秋寒暑,说来不长但也不短,却用了六年的时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回忆这五年的每一个日夜。



    “我死了之后你肯定会难过一段时间的”停了许久,李汜方才又出了声,“可是要不了许久,你便会忘了我忘了我娶妻生子前途无限那也挺好你可别记着我,我是不会记着你的,一点也不会”



    “自是不会记着你,如花美眷,儿孙满堂。”祁然嘴巴开合,无声说着话。



    李汜的声音沙哑,笑容有些惆怅,伴随着咳嗽声缓缓继续道“我其实不怕死的,我见过太多人死去了,一次又一次,佛家常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人人都有人人都会经历,我只是只是不甘心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整个床榻都在抖动,那种感觉仿佛要连五脏六肺都给咳出来,听在祁然耳中,像是一把把小刀,慢慢割着他的心头,刀刃很钝,每用一下力都会牵扯这浑身的痛感,疼的喘不上气来。



    李汜偏过头,将视线从床帐上移开,不偏不倚对上了祁然的双眼,两人视线相交,隔着虚与实,隔着生与死,隔着过去与将来,李汜无神的双瞳突然泛起了光,在有些阴暗的房中显得那么明亮,像是天边月,更像是心中人,“有一句话我一直忘记说与你听,往后也没机会了。”



    “祁然,我心悦你。”



    他说话是脸上带着笑,眼中萃着星光,是开始也是结束。



    “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



    一声接着一声。



    祁然眼眶猛地一下就红了起来,身子止不住颤抖,就站在那儿,背微微躬起,眼底情绪翻涌,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后缓缓俯下身,轻轻在床上这人的唇角印下一吻,影子交叠,心与心靠近。



    “我亦心悦你。”



    声音飘荡在四周,却没有人回应他。



    风从窗棂吹了进来,白雪纷纷扬扬,落在地上积成了堆,一阵悲怆的哭声传来,白色的纸钱混合着白雪在眼前飘散,雪地中央躺着一个人,他用手挡住眼睛无声痛哭起来,眼泪顺着眼尾流出,融化了雪变成了水。



    画面的最后是一处孤坟和一个守在孤坟前的未亡人,酒坛散落,绿水靠山,杨柳依依,墓碑上写着挚爱李汜之墓。



    景未变,人未变,只有时间在变。



    周遭的一切慢慢消散,天地归于荒芜,入眼皆是白色,庄生梦蝶,蝶梦庄生,虚虚实实分不清楚,大梦一场,一抹光刺破宁静照了过来。



    祁然朝着光亮望去,那光夺目耀眼,他不得不偏开头闭眼避开,再睁眼时光亮不再,四周漆黑一片,天与地融为一体,有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突然,地面裂开一个大坑,以飞快的速度朝着中间扩散开来,祁然脸色一变,还未退后,身体便直直沉了下去。



    他先清醒过来的是身体,浑身像灌了铅一样重呼吸都费了很大的功夫,食指动了动,眼睑轻颤,缓缓睁开眼,还未看清楚四周便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下意识出掌攻去。



    那人估计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下,退的极快还是被掌风扫到,跌坐在地上发出哀嚎,声音一出却是个少女的声音,祁然没空注意,抬手的动作牵扯到胸前伤处,疼的眉头一皱,握住床沿额头青筋爆起,好一会儿才这痛感压下去。



    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气鼓鼓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叉腰跺着脚生气,嘴唇开合,眼睛瞪的圆圆的,指着祁然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她说的不是大晋话,有些生僻的话语不大听得懂,这才吸引了祁然的好奇,抬眸望去。



    这少女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头乌黑的秀发编成一股股的小辫扎成高高的半马尾,额头挂着一排蓝色宝石制成的眉心坠,身上穿着蓝紫黑交织的南甸服饰,手腕脚腕上的银铃随着她走走停停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借着她骂骂咧咧的时候,祁然这才抽空打量了一下四周,摆设很简单,除了身下这张床以外便是一张桌子,几个椅子,还有一面旗帜,看布局构造应是军中营帐,再加上面前少女这般打扮,此处是何地方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眼前局势有些复杂,季思也不知在何处,这些人有何用意为不知晓,祁然在心中暗暗有了考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望着那少女来回走动。



    那姑娘骂骂咧咧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对面这个男人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嘟着嘴吧想了想,又哒哒哒凑了过去,指着床上的男人,用蹩脚的大晋话说道“你。”



    “我救的,”她指了指自己,又叉着腰满面不悦,“我救了你,可你刚刚打了我,常陈说这叫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你会说大晋话”祁然有些讶异。



    闻言,这姑娘扬了扬下巴,一脸的得意洋洋,“常陈教我的。”



    祁然对这个常陈是谁不感兴趣,只是关系季思在哪儿,故而急急忙忙问“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不知你可有见到一人穿着一身黑色锦袍,个子比我稍低一些,他受了伤应该走不远,你可有瞧见,他现在何处可否安好”



    “你说的是同你一道儿那人吧,”这姑娘一屁股坐在床边,凑了过去,像是丝毫不懂男女之别一样,眨巴着眼睛对祁然道“他可比你严重多了”



    “他怎么样了”话还没说完祁然就慌了心神,一把拽紧人手腕着急的问。



    “疼疼疼,松手,松手。”这姑娘一疼急的南甸话又冒了出来。



    看着人手腕被自己捏出来的青紫印迹,祁然这才觉得失了态,连忙松开手将担忧的心沉下去询问“抱歉是我失态了,他现在人在何处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许是祁然态度过于紧张,那姑娘歪了歪脑袋好奇道“你这般重视他,他是你何人挚友亲人知己”



    祁然勾唇笑了笑,“是在下挚爱之人。”



    少女咧开嘴乐了,猛地一下弹跳起来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常陈说你们大晋男子是不能和男子在一块儿的,那定是你俩两情相悦,但是爹娘偏要棒打鸳鸯,你二人便约好私奔,路遇山贼这才身负重伤,我说的可对常陈给我的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不过那里头的也是女子和男子,不行,我得让常陈给我找些男子同男子的话本来瞧瞧。”



    这姑娘性子有些毛燥,想到一出是一出,话音刚落急匆匆便要往外跑,祁然只得出声将她唤住,“姑娘,劳烦告知那人在何处可好”



    “啧,”少女拍了拍脑门又跑了回来,“瞧我瞧我,差点把你忘了,你放心大巫在给他瞧病,就在前面那处营帐中,但活不活得了我就不知道了,我们遇到你们的时候,你俩都是伤还吸了不少瘴气,尤其是他,身上全是伤口,血流了一地,整个人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的一样,整整二十二道口子,有些口子都能看见骨头了,这动手的人和你们有多大的仇才能下这么重的手”



    她后面说了什么,祁然没听进去,光是这几句话已经让他心疼的呼吸难受了,这人对自己得多狠啊,那些伤口有多疼祁然不敢想,咽下口唾液,沙哑着嗓子沉声道“可否劳烦姑娘带我去瞧瞧。”



    “那可不行,”少女连连摇头,“常陈说了,你们身份不明,是不可以出这个营帐的,要是被他发现又得骂我了。”



    “在下定不会随处乱走给姑娘招惹麻烦,只是想亲眼看一眼他现在情况,好求个安心,还望姑娘行个方便,通融通融。”



    祁然语气温和,目光真挚,一向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抱着疏离感,像是块捂不暖的冰,这冰突然一化,满脸的柔情担忧,那名少女咬着下唇一脸的为难,最后破罐子破摔道“行吧行吧,那你得跟紧我。”



    “多谢姑娘。”祁然冲人笑了笑,似冰雪消融,万物回春,随后扶住床塌下地忍着痛迫不及待冲了出去。



    营帐外头是一片很大的空地,被茂密树林包围着,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四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各个方位有暗哨站岗,和祁然猜的不错的确是在军营中,看那少女在南甸大营中来去自如,身份想必不一般,祁然心中沉思着,三言两语将这姑娘话套了出来。



    他们昏睡了三日如今仍在青木林中,此处是南甸边域军的大营,这姑娘连叫阿鲁曼蕾,他和季思都是这姑娘救的,祁然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阿鲁曼蕾心思单纯为人简单,稍稍一问就什么都说了,人虽然不聪明却也不笨,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碰上不想回答的,便用“不知道,不清楚,别问我”给搪塞过去。



    两人到了角落的一处营帐,账外站岗的人立马迎了上来,恭恭敬敬行李“见过公主。”



    “嗯。”阿鲁曼蕾点掉头应了声,抬脚就要往里走,谁知右脚刚迈出一步却被拦了下来,双手叉腰柳眉轻蹙厉声吼道“大胆,你们敢拦我”



    那俩南甸士兵面面相觑,看到对方的脸上都是一脸为难,也明白这事有些棘手,其中一个皱着眉解释,“公主。将军让我二人守在这儿,不许任何人进去,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您别让小的们为难,您把这狡猾阴险的大晋人带过来,要是被将军知道了,会不高兴的,趁将军还没过来,您快把人带回去吧。”



    后面这句话说时还瞥了一眼祁然,后者其实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能从几人神情猜出些许,越发坚定这少女身份。



    阿鲁曼蕾冷哼了一声,依旧气鼓鼓的说“我就不,我看阿拿昂敢拿我怎么样,他敢动我,我回去就告诉我达玛,本公主今天偏要进去,你们给我让开。”



    俩南甸士兵急的眉毛眼睛皱在一块儿,将军的军令不能不听,可公主也不是能得罪的主儿,这俩凑在一块儿为难的只有他俩,两人思考许久也没得出个结论。



    双方这么僵持着,祁然凑到阿鲁曼蕾耳边嘀咕了几句,后者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扬了扬下巴,“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本公主不进去了。”



    闻言,两人松了一口气谁知下一秒又听人说“你们俩,去,把人给我搬出来。”



    “啊”右边的士兵脸色一变慌忙道“公主,这这”



    “这什么这,你们将军只说不许人进去,没说不许人出来啊”



    这还用说吗



    俩人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里面的人伤成那样难道还能跑出来不成。



    左边的士兵沉思了半晌只好将心一横,咬牙道“那公主看一眼就出来啊,要不然被将军发现我们也没法交代。”



    “放心放心,”阿鲁曼蕾笑嘻嘻挥手,“保证很快出来不会被你们将军发现的,好好守着啊。”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祁然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营帐中很暗,只有些许的光打了进来,空气中飘散着细小的灰尘,里头的摆设极少,所以祁然一眼便瞧见了床上被包扎严实的人,季思只着松松垮垮的内衫,手腕上都是绷带,就这么躺着,墨发扑散开来,胸腔微弱的起伏,脸色如纸一般苍白,眉头紧蹙,像是睡的极不安稳。



    祁然从进来后目光就没移开过,他将这人牢牢印在眼中缓缓走去,账口到床的距离不过十步,却好似隔着万水千山,隔着朝暮寒暑,隔了少年到青年的无数光阴,光是走过去已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他缓缓附身,伤口有些裂开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季思嘴唇开合在重复着两个字,祁然看了一一会儿勾唇笑了笑,伸手替人将眉头抚平,凑近耳边柔声道“嗯,我在。”



    这几个字像是安抚人的镇定剂,季思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沉沉睡去。



    阿鲁曼蕾站在一旁伸长脑袋打量,见状连连催促道“快快快得走了,一会儿常陈来了。”



    话音刚落下,账外传来一道声音“我来了又如何”



    随后帘子被掀开走进来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赶上了,差点赶不上,这几天被淘宝养猫耗尽心神,本来打算写一万多的,呜呜呜。



    这章是祁然的视角,不知道为啥祁然视角有点虐虐的,我明明是个甜文作者,想不通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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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