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静, 落针可闻。
季思话音落下自顾自坐下,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过去,端起另一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抿了一口。
杜衡脸上神情有些复杂, 也坐了袭来, 皱着眉沉思了一会立马明白这话里另一重意思, 难以置信道“金蝉脱壳, 他去了喀什。”
“嗯, ”季思点了点头, “他同蒙达朗将置我于死地,谁料后面狗咬狗一嘴的毛, 我被他们公主救下来, 南甸边域军的将军和骁骑营副将是旧时, 索性和骁骑营合作设了个局, 接着这机会除掉蒙达朗,不过让钱多跑了。”
他三言两语将在喀什的事说了一遍, 这搁旁人不一定能理得清里头的弯弯绕绕, 但还好杜衡聪明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恍然大悟,“怪不得骁骑营要把阿拿昂给放了没有斩草除根,原来里头还有这层原因。”
杜衡清楚季思在喀什发生了什么,但对于钱多更加困惑了,皱着眉问“你和钱多到底有什么恩怨,他为何非要除掉你, 难道是梁王”
“不是,”季思将茶杯放回桌面,抬眸盯着人眼睛吐出几个字,“是西羌。”
听他这么一说, 杜衡又才想起在湘州时钱多的确和西羌有些联系,沉思一会儿不确定道“你怀疑钱多是燕宇安插进大晋的细作”
“也不是,准确说也不全是。”
这会儿杜衡是真懵了,越发不明白季思是何意思。
“是细作可不一定是西羌皇帝安排的,”季思解释道“钱多任职过漳州长史随后才被调到湘州的,他提到我少时在漳州之事,那必然是认识我,估摸算起来他被安插进大晋至少已有二十年之久,可燕宇继位不过十八载,这怎么算时间也对不上,而且燕宇继位后大晋一直防着西羌,连贸易往来都给断了,他就算想安插细作也寻不到机会。”
“二十年之久,”杜衡皱着眉沉思,突然想到什么,压低着声音道“承德十七年。”
“我也是这样想的,”季思勾唇笑了笑,“所以我这次来是想要你查一件事,承德十七年时,那批安插到大晋的细作都是由谁安排,只要清楚这件事那钱多他们受谁指示也就明白了,他们想杀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由着他们动手吧,我在明敌人在暗这事不能由我去做,而如今我信得过的唯有你了,存孝,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杜衡掀起眼帘打量着对面这人,眼中情绪复杂难明,他听过季思不少传闻,或好或坏,但却也真真切切和人相处后并非传闻那般,人并非石木无情,季思以真心换真心当自己是朋友,自己何尝不是。
这件事里远没有季思说的这般简单,如果钱多真是承德十七年西羌安插到大晋的细作,那他为何执着于要除掉季思他们受何人指使季思在这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明明每一个环节都有他的身影,看似毫无联系实则又密切相关,他同西羌又是什么关系他是局中人还会局外人
这些问题杜衡一个都想不明白,他抿唇垂着眸想了许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我尽力。”
季思咧开嘴乐了,他自小杜存孝顽固不化的性能以权谋私替自己查事,那心中定是把自己当兄弟了,连忙端起茶轻轻碰了碰杯嬉笑道“好兄弟”
杜衡也跟着笑了笑,仰头将茶饮尽重新斟满说起了另一件事,“你才回京就跑我这儿来了,不单单只为了这一件事吧。”
“还真被你说中了,”季思望着人将口中的茶水咽下去,舔了舔嘴上半身压在桌面上凑近轻声道“替皇上治病那神医你见到了吗”
“见过一面,”杜衡一脸就知道你要问这事的表情,但并未解释反而问了一句,“你知道严亦吗”
“严亦”季思重复了一遍,皱着眉在回想着能同这名讳对的上号的人,小半晌后才出声,“那个能妙手回春的严神医”
“嗯。”
季思指骨敲了敲桌面开始盘算,严亦这人他不认识却是听过的,当年承德帝还起了寻他来给自己治病的心思,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再执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这人有没有能耐他不知道,但是怎么出现的那么恰好,这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太的毒也是严亦解得”季思问。
“不是,找到解药了。”
“在哪儿找到的”
杜衡看着人轻声道“东宫一个宫女房里,听说太中毒那日有人瞧见她鬼鬼祟祟往湖里扔了个东西,东宫侍卫在湖底翻了一天一夜把那东西找出来了,是个写着太生辰扎满了银针的人偶。”
“巫蛊之术”季思挑了挑眉,觉得这里头是越发有意思了。
“顺着这么个人偶一查还真查出点东西来,”杜衡将声音压的更低,仅两人能听的清楚,“这宫女是梁王的人。”
季思不觉得意外,这的确是李弘烨能干的事,这还不止,兴许李弘煊府中也有他安插进去的眼线,说不准李弘煜府上也有,东宫这眼线埋了不是一日两日,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这里头的水不浅啊。
想到这儿,季思眯了眯眼睛勾唇笑道“有点意思,然后呢。”
“然后真在这宫女房中发现了解药,这下人赃俱获几张嘴也说不清,那宫女统统全招了,说受的梁王指示,皇后大怒在皇上宫前下跪,恳求皇上替太讨回公道,足足跪了一个时辰,皇上便召梁王进宫封了梁王府,美其名曰亲自严查不过瞧着像是要保梁王,太一派联名上书的折统统被压了下来,宫里没点动静只是说待皇上调养好身朝会上再论,等过几日朝会可就热闹了。”
“这场戏着实精彩,可惜我没亲眼瞧见,一环扣一环,能想出这法的人不简单啊,好一招舍不得孩套不着狼,的确不能小瞧。”季思垂眸摸着杯壁,嘴角的那抹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杜衡听着他这番话,抿了抿唇,沉声道“你也觉得这场局针对的不是太,而是梁王。”
季思没去思考他这个“也”字背后更深沉的含义,只是掀起眼帘一字一句的分析,“梁王是个眦睚必报心狠手辣的主儿,他身为嫡打小便被太压着心中早就诸多不满,试问一个做事必定斩草除根不留活口的人,打算除掉这心头刺儿多的是法怎就恰恰好下毒就算是下毒不捡着最毒的毒药用,这给人留口气儿算怎么一回事,不仅留了口气还把解药留着,是生怕这人活不了吗常人下毒那奔着便是毒死人去的,他给太下了毒不为了毒死太,只为了让人昏迷不醒,然后等着自己被发现,这不是蠢便是傻,你说好笑不好笑。”
这番话说的有些大逆不道,杜衡没忍住看了人两眼,后者又觉得不太妥当,咳嗽了两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所以你觉得梁王是入了别人的局,那这个人是谁呢”杜衡问道。
季思盯着漂浮在水面的茶梗,轻轻吹了吹,茶梗晃晃悠悠,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痕,他没回答,只是等到杯面平稳下来茶梗继续飘回中央,才抬眸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杜衡将杯倾斜,倒出一些水在桌面上,就着水写了两个字,当最后一笔落下是,他将目光望向对面之人。
“你心中既有了人选,那还问我干嘛”季思看着桌面上的字笑了笑。
瞧见他这模样,杜衡便知道这人心中所想同自己一般,抬手将字迹抹掉只留下一点水痕,若有所指道“你们俩这说一半藏一半的性倒是一样,也不怕别人听不懂。”
“无妨,你不就听懂了吗。”季思挑了挑眉,刻意没去追问这个“俩”的含义。
杜衡开了这个口也没继续往下说,好似只是随口一句罢了,实际上心中通过这简单的一句明白了不少东西,这俩人之间发生了些旁人不知晓的事。
他本没有这个想法,只是今日安平派人告知他祁然回来了,晚些时候季思就找上门,这中间未免也太巧了些,这才有所怀疑,怀疑祁然是去了喀什,甚至夸张一些说,怀疑祁然是去找了季思,若说一开始只是怀疑,那季思这个态度便将这份怀疑变成了肯定,这两人是一块从喀什回来的。
虽说弄明白这件事,但杜衡并没有打探别人私事的兴趣,这俩人是什么关系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改变,仅有一点好处的是,他把季思当朋友同样把祁然当朋友,两人若同传闻那般水火不容那自己夹在中间的确有些为难,甚至闲来没事时还会想到,这两人打起来自己帮谁合适,这问题困扰许久没得出一个结果,还好,他不用纠结了。
难题得以解决,杜衡觉得今日心情又好了几分,说话都带了些笑声,“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季思有些不解他突如其来的喜悦,但还是回了话,“我才回京皇上若是明日不召见我那只能等朝会,我也不急由着皇上便是,倒是太那处我得去一趟,顺道瞧瞧是个什么情况。”
“季大人”杜衡犹豫着还是开了口,“这里面水太深,你在太身边一日便是在风口浪尖一日,无论成败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及早脱身方是上策。”
“我何尝不知道,”季思苦笑着,望着杜衡的目光充满着凄凉,“可是存孝,我脱不了身了。”
他也想脱身,可是脱不了身了。
众所周知季不言是太养的一条狗,他能有今日靠的是谄媚奉承,靠的是太提携,是踩着无数的忠良白骨踏上高位,现在的季思是处在摇摇欲坠高台边缘的食物,高台下是无数只恨不得将他拆骨剥皮的豺狼虎豹,只要踏错一步便会坠落下去,落得个尸骨无存的结果。
他能怎么办,这些个烂摊是有自己收拾,所以他现在只能扒着李弘炀这棵大树,然后一点点磨,一点点退后,一点点将自己摘除干净。
杜衡说完话也明白季思有多少身不由己,只是叹了口气,“万事小心,有用的着我的地方说一声便是。”
“放心,不会同你客气,”季思站起身来将杯里剩下的一点茶喝完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不必送了那两坛酒留着慢慢喝。”
说罢挥了挥手出了院,长宁街这块烟火气很重,炊烟袅袅,树影摇曳,空气中糅杂着米香和热油的味道,拥挤杂乱的房坐落在每一个角落,小贩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垂髫孩童三五成群奔跑脸上时抑制不住的笑容,郎朗笑声顺着晚风传进季思耳中,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了一个幅度,好似所有的坏心情都得到了纾解,脚步都轻快起来。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祁府外的那条大街上,季思愣了愣随后笑出声来,他慢悠悠的走着,穿梭在闹哄哄的人群中颇有点闲庭信步的意思,遇见感兴趣的东西便停下脚步把玩,没一会儿买了不少的小玩意儿。
季思样貌生的好,脸上带着笑,瞧起来性温和越发引人注目,惹得不少人频频回头,待看清他一身打扮和出手阔绰,只当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公哥儿,在心中连连赞赏,谁能把这容貌俊美的青年同传闻中那个凶狠毒辣的季侍郎对上号。
他也不知道其他人心中所想,只是围着祁府饶了一圈,随后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勾唇一笑钻进了一处偏僻的巷中。
他少时跟着祁然来过祁府几次,也从祁然口中得知祁家以翠竹为家族族徽,府中植被也多是翠竹为住夹杂着其他一些装饰性的桃树樱花,多是观赏性强的矮植,倒是祁然院落有一棵樟树,足有四人环抱那般粗,树枝茂密枝桠错杂直直伸出祁府院墙之外。
季思还记得祁然给说,他少时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大侠梦,不想在书房念书便会和裴战爬树翻墙偷摸溜出府去,这主意是他出的,可后头受罚的永远是裴战一人,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功课做的好,又是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低着头站在一旁,和跟想在泥潭里滚了几圈的裴战相比,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任谁也想不到满肚的坏水。
想到裴战每次提起幼时替某人背锅时那咬牙切齿的语气,季思没忍住笑出声来,舔了舔嘴唇抬头,望着祁府这高高的围墙左右张望,随后撩起袖将衣衫下摆缠进腰带中,揉着脖活动筋骨拉伸拉伸了腿脚,退后几步眯了眯眼睛快速冲刺,紧接着用力一跳双手握住树枝,跟荡秋千似的挂在树上荡荡悠悠。
低头看了一下和地面的距离,季思再次在心中感叹季大人这身骨弱了些,练不了武就算了,怎么自己锻炼这么久还是没点起色,依旧是副弱不经风的样,才只是爬树而已都累的大喘气,这要是来点什么逃命的事,他这身骨死也比别人先死的快些。
后头想了想又记得季大人是早产,出生后又没过过什么好日,不是挨饿就是挨打,说不准身早就坏了,只好叹了口气,双手用力一点点将攀爬上树,虽说废了不少功夫还弄得有些狼狈,但总归是上了树。
他靠着树干缓了一口气,猫着身越过围墙,才刚探出头就和围墙下正在扎马步的人对上了视线,两人大眼对小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不过好早季思脸皮厚些,笑嘻嘻冲人挥了挥手乐道“祁小少爷 ,许久不见你又长个儿了。”
祁念每日都得在院中扎一个时辰的马步练基本功,以往这个时辰他已经在书房念书了,可是因为今日父亲的病有了好转,甚至还将自己唤进房中询问了不少,自打父亲生病以来,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心情有些愉悦,故而多练了一个时辰,却未曾想到能碰见个不速之客,本以为是歹人刚想开口唤人,待瞧清楚这人的脸后,呼之欲出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表情有些茫然呆呆回了句,“季大人,这是祁府。”
季思被他一本正经反应和奶声奶气话语逗笑了,伸长脖打量着四周见没人发现这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树干上,低头笑道“我知道这是祁府,我来找你爹,你给我腾个位装作没瞧见我成不”
闻言,祁念表情有些复杂,想了想只好问了句“季大人为什么不走正门”
“你见过偷情的走正门的吗”季思起了逗他的心思。
“”祁念表情有了变化,先是震惊,随后难以置信,最后陷入沉思,这番话让他有些消化困难,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我逗你的,我和你爹水火不容怎么可能偷情,”季思歪着头道,还没等祁念松一口气又道“我其实是来刺杀他的。”
“”
祁念张了张嘴犹豫小半晌还是觉得实话实说,“季大人,你会被抓的。”
季思“”
这下轮到季思不知道回什么了,他侧头清了清嗓尴尬道“我说笑呢。”
“我知道,”祁念点了点头,“毕竟你打不过我父亲,我父亲一脚下去你可能得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来。”
话是这么说,可季思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有点深深辛酸,摆了摆手道“祁小少爷劳烦挪挪让我下来。”
祁念板着小脸仰头盯着他,身形没动,眉头皱的死死的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一般,照理说季思鬼鬼祟祟像是不安好心的样,外头也都说他不是什么好人,偷摸翻墙进祁府也不知道是在耍什么花样,可总归是自己救命恩人,祁念拿不定主意,只是摇了摇头,“不行,我去问问我父亲,你在这儿别动,等我一会儿。”
说完也不管季思慌慌张张跑开了,季思看着他跑远的身影不用猜都知道他去哪儿,索性不着急了耐心等着,随便从兜里掏出一点零嘴消磨时间。
祁念跑到祁然屋外时突然有些怵了,他要怎么说说季大人翻咱家围墙还是说季大人鬼鬼祟祟不怀好意
这事有些棘手,祁念有些气恼自己刚刚没问清楚这人到底来干嘛的,小脸皱成一块儿站在门外沉思。
“你不进来在站外面干嘛”屋里传来声音。
祁念抬头望了望天,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祁然只着单衣披着件青色外袍坐在床上看书,墨色的发铺散开来,颇有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他听见脚步声将书合上抬眸问“怎么了”
祁念垂着脑袋,支吾着小声嘟囔,祁然没听清又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见询问,祁念心一横牙一咬索性豁出去了,轻声道“季大人偷偷翻墙进来,说他来找你嗯叙叙旧情”
祁然“”
等季思手里拿包蜜饯吃的差不多了,祁然才牵着祁念出现,他将剩下的额蜜饯包好塞回兜里,用手背随便擦了下嘴巴,拍了拍手上碎屑冲树下的抬了抬下巴,咧开嘴乐道“再不来我就吃饱了。”
祁然眼中浮现出了点笑意,往前迈了一步仰头问“有事”
“倒没什么事,”季思伸了个懒腰,“出来办点事,走着走着就到了附近,索性过来瞧瞧,你是不是被关禁闭了”
他问了一句。
“嗯,”祁然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看在树上的某人,有些担忧,“先下来再说。”
“成。”
季思搓了搓手准备大显身手,收回视线看了看地面和自己的距离,上来的时候不容易,等到要下去的时候更是麻烦,他有些怂了,再加上身上的伤口还没好透彻,这一蹦非得疼死不成,顿时不敢,只好缩了缩脖,蹲在树上窝成一团,有些尴尬道“那啥,我好像下不去了”
祁然没好气的摇了摇头,松开祁念的手示意他站到一旁去,随后跃上树枝搂紧季思的腰将人带了下来,两人一落地祁然扫了一眼一旁的祁念,语气淡然地说“松手。”
“哦。”季思顺着祁然的视线望向一旁睁着眼睛看着他俩的祁念,也觉得不大妥当,有些意犹未尽的松开环住人脖颈的双手,扬起笑脸乖巧退后一步刚好站在祁念边上。
祁念下意识侧头看过去,收获了某人更加灿烂的笑容,他有些茫然,只好将头低下。
“念儿。”祁然突然出声了。
“孩儿在。”
“你回房中练字吧,今日之事莫要同旁人说起。”
祁念点了点头,奶声奶气的回,“孩儿知晓了。”
“你跟我来。”
这个“你”说的是谁几人心中都清楚,祁然说完这句话也没等人回应,自己迈开腿先走了。
季思俯身朝着祁念挥了挥手,笑嘻嘻的跟了上去,才刚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身走了回来,开始一边说话一边从兜里掏东西,“祁小少爷,这些东西统统送你了,那个粽糖可甜了,你记得尝尝,吃完了可要替我保密哦。”
祁念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东西,都是些被油纸包好的蜜饯糕点,还有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里头甚至还放了一个小猫模样的糖人,随着怀里东西越多季思胸前渐渐瘪了下去,怪不得刚刚看他胸前鼓鼓囊囊的,原来塞了这么多东西。
他有些呆楞的抬头,就瞧见面前这人冲自己眨了眨眼,满眼的戏谑,祁念那句拒绝还没出口,这人又火急火燎的跑开,朝着停在原地等他的祁然走去。
两人走的有些远,祁念看见自己付钱低头说了些什么,那个传闻中喜怒无常的季大人只是陪着笑,时不时伸手去牵父亲,下一秒又被甩开,他也不气依旧笑的眉眼弯弯继续去牵再次被甩开,直到凑到父亲耳边说了些什么,父亲唇角突然扬起了点幅度,不仅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紧紧回握。两人之间有一种旁人融入不进的奇怪氛围,好似在周遭形成了一个屏障,将二人和其他人隔开。
这是祁念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另一面,没有那么冷清和严肃,多了些烟火气和情绪,他低头看了看怀中东西想慢悠悠走回了书房,脚步轻快,面上虽然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但是不难看出心情极好。
祁然将人拉进了自己屋中,合上门转过身看着在屋里来回打量的人,眼中带着些无可奈何的纵容,自顾自坐下倒了两杯茶,饮了一口后询问“说吧,你来干嘛还敢翻墙,胆也是大。”
闻言,季思走了过来坐在旁边,抢过祁然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嘟囔道“那蜜饯太甜了,齁死我了,再给我倒杯水啊。”
祁然掀起眼帘瞅了一眼,将另一杯推了过去,季思也没客气端起喝完方才回话,“我刚从杜存孝那儿过来。”
“杜存孝”祁然皱了皱眉,“你去找他干嘛”
季思在兜里摸了摸,掏出包糖炒板栗,一边剥一边将他的打算和用意三言两语说了一遍,祁然知道这人用自己打算,也没插手反倒是问起来别的,“你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他指的是季思送给祁念的那些个玩意儿,季思自然也清楚往嘴里塞了个板栗含糊不清道“来的路上买的,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索性挑着我小时候喜欢的买,也不知道他瞧得上不,我得和他培养好感情,才不至于等你过门后被人说是恶毒后爹,省的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祁然被季思没个正行的样逗得没脾气,瞪了他两眼,拿过桌上的板栗开始一颗一颗剥起来,他动作很快,一挤一压就能剥出一个完整的,有人伺候季思索性不动手了安心享受,嘴里的才刚咽下,新的就递到了嘴边,垂眸认真的模样格外好看,季思单手撑着下巴品味着秀色可餐这个真谛,惬意的眯着眼睛。
“季思,”祁然出了声,“你之前是不是说过觉得念儿熟悉。”
“嗯”季思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事,有些困惑的挑了挑眉。
这时,祁然停下手里动作,侧头望过来,脸上表情严肃凝重,“念儿他其实”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不仅打断了祁然的话还惊住了屋里的季思,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出了慌张。
“谁”祁然冲着门问。
听见询问门外的敲门声停了下来,紧接着响起了声音,“是我。”
这声音两人都很熟悉,季思看了看祁然嘴唇一动无声的说着话你爹。
祁然皱着眉冲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挥了挥手让他藏起来。
季思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便轻手轻脚的起身,看了屋里一眼顿时苦恼起来,祁然这屋里大物件极少,能藏人的大物件更是没有,他灵机一动纵身一跃扑上了床,末了还不望指着两边提醒祁然拉下来,拉下来。
可能是他那种做贼心虚的表情太难得,祁然好笑的同时也跟着有点紧张,生出了一种家有娇妻在外偷腥的荒缪感,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起身将两旁的帘账放下来,随后开了门。
门外除了祁匡善以外祁煦也在,祁然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问道“父亲今日散值这版早吗”
祁匡善身上官服还未脱,像是急急忙忙赶回来的,祁煦派人来传话时他有些慌乱,生怕祁然真出点什么事,许是关心则乱的缘故,回府的路上冷静下来明白其中端倪,他虽不知祁然在做些什么,却清楚他一向心中有数不会乱来,所做之事定是有自己的道理,能做的仅有帮他遮掩一二。
这会儿瞧见祁然平时严肃的神情缓和下来多了几分笑意,“来瞧瞧你,身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差不多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害的父亲兄长担忧,”祁然侧了侧身“父亲进屋说吧。”
“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祁匡善拍了拍祁然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好生养病,也趁着这机会多休息休息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别累到自己,再怎么样祁府还有为父在呢,出不了什么差错,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天塌下来,为父替你们顶着。”
听着这番话,祁然有些动容,祁匡善的性有些不善言辞,妻去世后更是话少,也不像其他父亲那般陪着孩嬉笑玩乐,平日里谈话也多是寥寥几句,说出这番话已经很难得,但他对这三个孩却是真真的疼爱,尤其是祁然,祁然同他年岁差的太多,又是妻就给他最小的孩,明明应该备受宠爱却成了承担最多的一个,他明明希望祁然做一只翱翔的鹰,却因为种种原因把祁家的担交到了他的肩上,骄傲不假心疼也不假。
祁然何尝不心疼,看着祁匡善灰白的鬓角,心中难受,咽下酸涩点了点头,“孩儿做事总是欠妥当,让父亲担忧了。”
“最听话的是你,最不听话的也是你,”祁匡善笑了笑,“好了,你休息吧,记得让人给你阿姐传话过去,你病的这段时间她一直担心,时不时就往杨钦过来打探情况,你告知她一声,也让她放宽心。”
“是。”
祁煦全程没出声,只是临走时侧头打量了一下祁然屋里,目光落在桌上两个茶杯和一堆杂物上上愣了愣,还没待看清便被人用身挡住,他移开视线对上祁然目光,眼神中充满探究,祁然都做好被询问的打算了,谁知自家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开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左右瞧了瞧才进屋关门。
听见关门声,季思猛地一下掀开被喘气,额头出了点薄汗,脸上像涂了胭脂一边染上抹绯红,“终于走了。”
祁然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季思接过一饮而尽,随后翻身下了床,将衣领扯松一点透气,放下茶杯后慌慌张张道“我得走了,要不然你爹杀个回马枪,到时候就完了,改明儿再来找你。”
语毕还没等祁然出声就小心谨慎的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可才走了两步这人就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了身后依靠着门框目送自己的祁然,他头发仅用一根布带系着,因为在家里的缘故很是随性,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上面用暗色的银线纹着祥云,白衣墨发,越发衬的这人丰神俊朗,嘴角挂着的那抹笑满是温柔无限。
微风阵阵,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画面美的像一幅画,让人眼中再容不下其他,季思看的有些入迷,心下一动又一个箭步冲了回去。
瞧见他突然折返祁然愣了愣不解的问“还有什么事忘了说吗”
“还真有一件事忘了,”季思笑弯了眼睛,“我把你忘了。”
话音落下还未等祁然反应过来,眼前浮现一片阴影,随之唇上落下一吻,轻如鹅毛,有点湿润,风铃的声音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微风拂面吹乱了发丝,也吹起了心底涟漪。
是风乱,声乱,亦或者心也乱。
是水,是火,是欲望和理智。
祁然的大脑有些乱,他在左与右的边缘倾斜,往左是矜持和雅正,往右是沉沦和享受,直到季思睁开眼上挑着看向他,那眼神带着笑意和轻蔑,不笑自含情,水光莹莹含情脉脉,像一根根缠丝勾起他每一点欲望。
那眼神好似在说
祁然你心跳好快。
我敢亲你。
那你呢
你敢亲我吗
一点一点,在祁府,在自己房门前,在熟悉的范围中,祁然没有想过会同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亲吻,这种禁忌而又刺激的体验有些让人晕眩,等到清醒过来,他已经握紧季思的眼神用力一揽紧紧贴向自己,不留一点空隙。
男人间的亲吻不似同女难般温柔,而是两头雄性的较量,从气息到眼神,从交织的呼吸和上升的温度,相贴的两具身体隔开了所有的禁锢,他们在沉沦,在享受,在欲海中漂浮。
季思高高仰着头,双手环住祁然的脖,直到嘴上传来一阵刺痛才痛呼出声,微微退后避开人的亲吻,“嘶,你属狗的吗”
祁然凑过去将人嘴角多余的液体舔掉,细碎的吻落在季思下唇被自己咬出的齿痕上,低着人额头沙哑着声音回,“是我太用力了。”
季思被他这乖巧模样逗乐了,挣开怀抱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摸摸嘴唇斜瞅着人,嘴角噙着笑道“还好没破皮,要不然我都没法见人了。”
他眼尾染上春意,嘴唇上的水渍还没擦干净,红艳惹眼,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明明是在抱怨可落在祁然耳中变成娇嗔,让他刚刚平稳下去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只好连忙垂下头,清了清嗓。
“走了。”
看着背对自己挥手季思,祁然叹了口气,直道来日方长,总会寻到合适的时机把这些话说出口,这事也是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慢慢来吧。
等季思从祁府外那个巷口出来,外头的街道变的热闹非凡灯火通明,嬉笑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他按照来时的路回去,路过香罗街时远远瞧见了个熟人,连忙倒退了几步,果然看见了镇国公府的小公爷严观卿。
那小兔崽站在街口处犹豫了许久,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双手握拳来来回回踱着步,束发的玛瑙红金绳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晃荡,也不知在这儿站多久了,随后一咬牙走进了右手边第三家酒楼。
季思来了兴趣,歪着脑袋倒退凑近了些许,赫然看见了牌匾上的三个大字南风馆。
呵呵,小兔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看电视差点忘记更新了,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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