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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 111 章
    梁王将要被贬谪出京这事,  没过多久便传的人人皆知,但是由于承德帝下令将之压了下去,  众人只能从一些旁枝末节猜到一二,未能清楚具体的前因后果,仅有少数的人知晓内幕,不过知也好,不知也罢,梁王失势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除了看热闹和事不关己的外,朝中大多分为两派,  一派是以太子和瑞王为首的,  另外一派是梁王仅存的几个拥护者还在摇摆不定,  不知如何是好。



    朝中局势一时之间有了翻天覆的改变,  满朝官员心照不宣纷纷闭口不提这事,可究竟安了个什么心思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临近年底,  这天越发的冷了,  鹅毛大雪把天装点的素白夺目,纷纷扬扬的落在枝头上,将枝丫压弯落下厚厚的一层雪,堆在上仿佛小小一座雪山,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树枝震的抖了抖,又落下来一些雪,瞧起来像一个小山坡。



    马上之人被满天飞雪遮挡的面容,远远也瞧不清面容,马匹的速度很快,  转眼间便横穿林间小,仅留下深浅不一的马蹄印,大雪未停,没一会儿的便将印记盖住了。



    裴战迎着大学出现在营外时,在巡查的士兵早早就看见了,等人走进便迎了上来,抱拳行礼“统领回来了。”



    “嗯,”裴战随意拍着身上的雪沫,点了点头便将马匹的缰绳递了过去,左右打量着没瞧见人便问了一句,“郭盛呢”



    “副统领在训兵呢,属下去唤副统领一声。”



    “不用了,我自己去寻他。”他摆了摆手阻止



    外禁军的校场在深山老林中,原本只是几块荒,几座矮房,还有一群歪瓜裂枣的兵痞子,别说是兵营了说是个土匪窝都没人会怀疑,裴战刚接手的头疼的不行,废了不少心思才让这校场看起来像模像样,他修葺校场,天天和户部那帮孙子周旋,带兵训兵,重新制定军纪排兵布阵,赏罚分明惜才爱才,丝毫不端将军架子。



    都是直来直去的大老爷们,这段时间下来众人算是明白这位空降下来的禁军统领,不似以前那些个镶金镀银的草包,除了会打官腔外,半分能耐也无,一干人等渐渐都服气了,裴战训兵的法子让他们苦不堪言,但谁都不想示弱,愣是咬着牙撑了下去,其中有几个年纪轻吃不了苦,比如严兆刚来时就没少叫苦喊累耍无赖的,他是最大的刺头,处处和裴战叫嚣,让往东偏往西的欠揍性子。



    但是说来却也怪了,脾气不大好的裴统领却没真罚过严兆,只是由着他挑衅,然后不冷不热阴阳怪气的几句话,只把这人气的气急败坏,胜负心蹭蹭蹭往上涨,起初严兆十足惹人厌,随着慢慢相处营中的士兵发现这小孩虽然看起来娇气,但是爽快讲义气能抗事人聪明还不会瞧不起别人,那些个小性子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坏了而已。



    众人年岁都比他大,再加上小孩儿还未及弱冠,这一来二去都把他当弟弟看待,故而当时严兆受军法处置时,众人都一副比自个儿受罚还担忧的模样。



    自打上次后裴战就有意无意的避开严兆,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兔崽子性子这么傲,宁愿被打一顿也不愿回去。



    这都算什么事啊。



    裴战叹了口气,他走到校场时围了很多人,看起来像是在进行一对一的实战训练,这是军营常用的一种练兵法子,用于训练士兵的实战能力,比起枯燥乏味的操练更受欢迎,校场的起哄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各种笑声喊声震天响,远远听着已经十分热闹,等走近才发现更是声势浩大。



    一路过来不少人给裴战问好行礼,他点头颔首缓缓走向郭盛,后者连忙迎了上来行礼,“将军回来了。”



    “嗯。”



    郭盛是裴家军的老人,自打裴战接手裴家军后便一直称呼其为将军,这些年也一直没变过。



    “宫里如何,梁王这次”郭盛又问了一句却没将话说完。



    裴战没回话,注意力被下方的热闹吸引了过去,他垂眸看了看台下被人团团围住的两人,好巧不巧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人正好是他又躲又避,还拿着没法的严兆小公爷。



    此时这人手中拿了把红缨枪,一拨一刺,一挑一劈,一套枪法使的行云流水,衬着他额前系着的金丝红绳,十分潇洒帅气,眉眼带着点少年独有的傲气,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让人无法忽视的耀眼夺目。



    看了小一会儿,裴战便看出来这小兔崽子是将自己教给他的枪法融会贯通,自己的枪法杀气太强,动作开合较大,对严兆来说十分耗体力,好几次才耍了一半的枪法就自己气喘吁吁了,以取长补短,按照自己体力和用枪方式去掉了一些致命的招式,额外加了几个花枪,这几个动作由他耍起来格外好看,红缨枪的威力更是远胜之前。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好面子,好生调教一番假以时日定是一名良将,只是



    裴战在心中叹了口气。



    就在他叹气之间,不过须臾的功夫,严兆一个帅气挑枪将对年那个士兵手中大刀挑飞,随后趁其还没反应过来,长枪用力一掷去,只见程亮的枪头从眼前闪过,笔直朝着那士兵喉咙刺去。



    这枪速度极快,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局势吓住了,更别说那呆立在原的士兵,郭盛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想救人,刚迈出一步却被身旁的人拦住,有人不解的望过去。



    “没事,”裴战说,“出不了事。”



    话音刚落,眨眼的功夫便见一人影飞快的跃了过来,在枪头离人不过两拳距离时握住了枪身。



    那士兵被吓的出了一身的汗,双腿更是止不住的颤抖,甚至又好几次险些尿了出来,他顺着枪头低头,再顺着枪身抬眸望去,惊魂未定的眼中看到目前这个少年歪了歪脑袋,勾唇笑“你输了。”



    说完,他潇洒转身长枪在手中转了几圈,随后缓缓立在他的身侧,周遭围观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发出震天响的呼喊声,有的人同严兆关系不错,上钱揽过他的脖子给了两拳,这处还未消停便有人摩拳擦掌上前同人抱拳行礼,在一阵起哄声中切磋起来。



    郭盛探头打量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乐“小公爷同刚来时的超变化极大,本以为是个娇气吃不了苦的公子哥儿,没想到这段时日下来愣是没喊过一声雷,平日里实战训练的战绩也是名列前茅,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是谁手下调教出来的,”裴战微微抬了抬下巴,颇有些得意,“就没我调教不出来的兵,更何况这小兔崽子的确有几分能耐。”



    “将军,”郭盛犹豫着还是压低嗓子出了声,“有些话你别嫌卑职多管闲事,卑职左右想着还是得提醒提醒几句,这小公爷是个好苗子不假,卑职也知你惜才爱才,可他总归身份不一样,这行军打仗那可不是玩乐,一个疏忽可是要掉脑袋的,你有心提拔他往武将这条路上走,那也要看看人镇国公府答不答应,小公爷那可是被宠大的哪能真去从军呢,别是长公主亲自来找你麻烦,实在不行换个苗子吧,卫成毅也是不错的。”



    裴战没接话,只是背着手想了一会儿,沉声“是这么个理,我本来也只是承镇国公的好处,帮他治一治严观卿这桀骜不驯无法无天的性子,他那性子要是真去了军营早晚得惹事,还是继续当临安的祸害得了,他来了有一段时日了,等明日我派人传话让镇国公将他接回去吧,乏了,乏了,这处你看着,我去歇一会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郭盛的肩膀,谁知刚迈出两步,脸色一变,耳尖轻颤,回首一望,只见一杆长枪破开风力和空气,直直的朝着他刺来。



    这抢速度很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便逼近眼前,裴战神情淡定身形未动只是微微侧了侧头,那枪头堪堪贴着他的脖颈跃过,相隔不过一拳,冷兵器反射出来的银光有些刺眼,裴战眯了眯眼睛。



    骤然,裴战有了动作,他一个背翻跃出半米,还没待众人看清动作,抬脚一勾将长枪调转方向,紧接着一个回旋踢用比来时更猛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直直插在严兆面前的沙土上,长枪受了力枪身前前后后的摇晃发出声响。



    裴战的一套动作下来,格外的流畅,他理了理衣襟面对着高台下的众人,目光落在了人群中央的严兆身上。



    严兆神色淡然,像是丝毫不担心那杆长枪会伤到自己,站的端正轻松不见一丝慌乱,他一直看着裴战,以当裴战望过来时,两人视线相交,没有窘迫和尴尬,像是那日都未存在一般。



    “裴将军,”严兆抬了抬下巴,语气不急不慢,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来一把吗我赌你夺不走我手中的枪。”



    这话一出全场先是鸦雀无声,随后各种起哄不安分的说话声响起



    “裴统领,快快快,严兆这小子忒狂了些,是时候杀杀他的锐气。”



    “没错没错,严兆,你要输了记得请弟兄们喝酒。”



    “不是俺说,严兆就是欠干了,统领快上啊,不上老朱我可就上了,给他收拾服帖看他还以后服不服。”



    人群中爆出一阵笑声,都是直来直去的大老爷们,平日里私底下荤段子说的飞起,也没人正当一回事,郭盛生怕那小少爷学坏到时候镇国公府找麻烦找到自己头上来,又怕身旁这位爷觉得军营歪风邪气动怒,到时候被骂被罚的也是他,心下一沉刚想开口阻止,却见眼前飞过一个黑影,他愣了愣下意识侧头身旁空无一人,再回头时,自家将军已经站在那杆长枪面前。



    两人隔着长枪对视,周遭的嘈杂声没有丝毫影响,细算起来两人有一段时日未见,严兆又长高了些,已然能到自己额头,脸上褪去青涩多了几分稳重,裴战垂着眸打量了一会儿,回首望向郭盛,后者看懂了他眼中示意,操起一杆长枪扔了下去。



    裴战头也不回一把将长枪接住耍了几个花枪,动作大开大合间带着煞气和威慑力,这时候的他才更像是那个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浑身闪着光,让人移不开视线。



    严兆看的有些入迷,因此当裴战执强朝着他刺来时他慢了一步,有些狼狈的将自己面前的长枪从沙土中扒出横在面前,这才勉强翻身避开,他是清楚裴战能力,顿时打起了精神一点不敢疏忽,打算先发制人抢夺先机转攻为守。



    可他这个半吊子那是裴战这打小练习穿云枪长大的对手,不过三个回合没讨到一点好处不说,力气倒是使了大半,体力有些跟不上节奏,被一套穿云枪法的连招攻的踉跄后退,连忙将枪头插进沙土中稳住身子,浑身上下出了不少的汗,打湿了衣衫和鬓角,白雪落在脖颈和脸上,眨眼便被这过高的温度给融化成水了。



    他扶住长枪喘着大气,这气还未喘匀裴战的第二波攻击紧跟其上,丝毫不留喘息的余,步步紧逼来势汹汹,严兆脸色凝重抽出长枪迎了上去,说来奇怪,无论他攻那个位置裴战都像是能准确预测到,然后完美避开。



    裴战看着面前这个体力不支还咬着牙苦苦死撑的小兔崽子,心情格外复杂,他一边后踢一边避开这刺来的枪头,神情凝重的重复着一句话,“太慢了,速度太慢了,快点,再快,再快,别是个娘们儿”



    随后在严兆被自己激的打算不管不顾奋力一搏时,裴大将军掀起懒洋洋的眼睛嘴角露出抹怪异的笑。



    瞧见这笑时,严兆顿时暗不好已经猜到自己是被算计了,却好在反应迅速一个单枪横挡规避掉这个风险,但他不知的是,裴战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裴战将长枪直直刺进严兆手中长枪枪身之下,在离严兆胸膛还有一指的距离处停了下来,随后眉头轻挑,手腕用力一转,严兆本来就没多少体力再加上是单手横枪,这一挑那长枪便从他手中掉落,眼看就要落之时,严兆心下一慌绷直了腿抬脚用力一勾,眼看就要拿回长枪时,一银光自左像由划来,他不得不退后几步,明明动作已经很快可依旧被一脚踢中心窝处,眼前一黑便一屁股跌坐在,刚欲撑着面起身,长枪斜指着自己,枪头尖锐,距离脖颈不过一指,只需稍稍偏移便能刺穿。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枪法讲究的是一击必杀,如何在最快速的时间里取得胜利,进攻有刺,戳、点、扫、挑,防守有格、拨、架、挡、淌,”裴战笑着收了抢,嘴角挂着的笑让他眼神中的煞气消散了一些,“你啊,回去再练练吧。”



    他冲人挑了挑眉,将长枪随便往后一抛,自个儿大摇大摆的朝着人群外走去,众人看完了这场酣畅淋漓的对战中,纷纷往两侧避开让出一条路来,和严兆关系好的几人连忙冲上去将他扶了起来。



    后者脸色涨红,捂住胸口的伤处,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几人,踉跄的往前迈了一步,冲着那个背影大喊,“再有下次,我定不会输给你”



    裴战没回头也没出声,只是挥了挥手,仅仅这么个动作依旧把严兆气的不轻,磨着牙死死盯着那人背影。



    总有一天,他要让裴战平视他,他要向裴战证明自己能同他一样,等裴战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小屁孩的时候,而是一个实力相当的同性时。



    严兆在心中暗暗打算着。



    雪下得越发大了,入眼除了白茫茫一片再也瞧不清楚远处的景色,趁着飞檐瓦房中飘出来的缕缕青烟,又让这片素白的天多了几分烟火气,雪层积的有些厚,靴子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路走来留下一串串脚印。季思进到户部衙门时,将手中的油伞收好抖了抖上面的碎雪搁在门口的瓷瓶中,这才抬脚进了屋,屋里点着炭火迎面便飘来了的一股热气,驱散了寒气,被寒风吹的有些僵冷的四肢也渐渐暖和起来。



    “大人回来了,”孙远握着厚厚的账本走了过来,“大人前脚刚去了工部,礼部后脚就派人递了账目过来,是关于正旦节的支出预算,得您过过目。”



    他将账本放在季思桌上,后者接过随便翻了翻,这才看几页也不得不佩服做账这人的条理清晰,每一笔支出和剩余用途都标的明明白白,和之前那种摆明就是敷衍的账目大不相同,季思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这账目谁做的”



    “好像是礼部的孔侍郎。”孙远答。



    孔令秋



    季思垂了垂眸,两人自打从喀什回来后便没有什么私交,这人倒是有些能耐,你说他是梁王的人吧,可每次梁王要做点什么事的时候都能避开,这次更是直接没在临安,这想给他定个梁王同党的罪都寻不到机会,可你若说他不是梁王的人吧,他无论对着谁乃至是李弘烨都是一副衷心的模样,可怪就怪在,要说他是真的忠心,李弘烨失势这事却又好像对他没什么影响,依旧做着自己本职工作,丝毫挑不出错处。



    想不明白,猜不出来,季思过了一边账目合上递了回去,“等曹尚书瞧过也无问题,到时候安排拨银子过去吧。”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等等,”季思突然出声又将人唤住,“今年正旦节是由谁来负责啊”



    “听礼部的人说,也是孔侍郎。”孙远虽然不知季思问这事的用意,却还是回答。



    若说之前季思只是觉得这人有能耐,现在便是觉得这人不简单,他心中有了些打算,故而等孔令秋散值从礼部衙门出来时,瞧见的就是站在雪中的季侍郎,他眯了眯眼,这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这个不速之客笑嘻嘻迎了上来,轻声“呀,孔侍郎这是才散值啊,礼部事务繁忙可是辛苦孔侍郎了。”



    孔令秋不知他的用意,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同人周旋着,“算不得辛苦不过是替皇上办事,真要论起来这事儿啊还比不上户部呢,话说季侍郎怎有空来我们这礼部衙门”



    “来商量点事,你说巧不巧,我这前脚刚出来后脚就瞧见你了,”季思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这自打喀什回来以后都没同孔侍郎说上话,择日不如撞日今个儿我请你吃酒,还望孔侍郎莫要推脱。”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面上一派和气,实则各怀鬼胎,随意寻了间酒楼入座,季思将温好的酒斟满两杯,递了其中一杯过去做了一个请的动动,随后各自仰头将杯中的温酒饮尽,烈酒入喉身子也暖和了起来。



    “这次去喀什发生太多事了,居然都没好生同孔侍郎吃酒,实在可惜,还好今日补上了,定要一醉方休,”季思提着酒壶再次将酒杯斟满,“这菜色都是蜀州风味,曲定离蜀州不远想必口味也相似,也不知合不合孔侍郎的口味。”



    孔令秋扫了桌上带着辣椒的菜肴,随意挑了一用筷子夹住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细细品味,随后展颜一笑,“的确不错。”



    季思也不动筷只是端着杯酒抿着,随后寻了个话题,“我自小在漳州长大,听闻曲定有高原雪山,再过去些就能瞧见逐鹿原,一望无际的边域草原,想必景色定然壮阔。”



    “倒也什么稀奇,等有空了季侍郎亲自去瞧上一瞧便会发现,其实也不过这般而已。”



    “说起曲定,我若是没记错的话,秦王好似离京后去的就是曲定,也在曲定待了几年,”季思凑近了些,眨巴着眼睛,有些好奇的问,“孔家又是第一大族声名远扬,也不知孔侍郎见没见过秦王”



    孔令秋握筷的动作一顿,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唇,面上神情隐在暗处,让人瞧不出他思想,不过片刻又恢复正常,抬眸“秦王是何等人物,哪能是想见就能见的,曲定虽不大却也极少能遇见,秦王刚到曲定时邀请官员世家,孔家自然也在其中,不过能去赴宴的要嘛是有官职在身,要嘛是各个世家家主嫡系,哪能轮到在下”



    说到这儿,孔令秋尴尬一笑,“说来也不怕季侍郎笑话,孔家人丁兴旺多的是有才情之人,我生母身份低微在族中也不大受宠,我自己也是愚钝,一般在外都极少露面怕让孔家蒙羞。”



    “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季思一派随和并不在意,“我那些个事孔侍郎想必也清楚,我娘亲是花楼出身,我自个儿呢又是个不受宠的庶子,真要论起来咱俩差不多,我要是笑话你那岂不成笑话我自己了。”



    关于季思这个人孔令秋是早就知的,比季思知自己还早了许久,他知晓这人最痛恨的便是提及出身这事,生怕旁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拼了命的往上爬为的也是洗掉娼妓之子这个称呼,因此当他轻描淡写将这事摆明面上来说时,孔令秋是真心有些不解了,盯着人面部瞧了瞧,也看不出个以然。



    他饮了口酒,也跟着笑了笑,“季侍郎倒是看得开。”



    “那还是比不上孔侍郎,这梁王失势,孔侍郎倒像个没事人儿一样,这叫什么来着,哦,临危不乱大将之风。”



    “原来这酒不是交心酒,而是鸿门宴啊。”孔令秋骤然笑出声来,算是明白季思今日种种是何用意了。



    “非也非也,”季思摇了摇头,“这酒自然是交心酒,但这宴却不是鸿门宴。”



    “哦,是吗,”孔令秋挑了挑眉,“就是不知今日请我吃酒的是季侍郎还是另有其人。”



    后面的四个字念的又慢又重,像是两人都知这“其人”是何人,季思笑意不减耸了耸肩,“看孔侍郎怎么想喽,这同谁吃酒不是吃,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又何必在意呢。”



    “季侍郎也不用特意来套我话,观望观望我是个什么态度,梁王这事我是的确不知,他失势我也的确忧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可不想失了这礼部侍郎的位置,”孔令秋放下酒杯语气淡然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的理我也是明白,先再次谢过季侍郎今日这杯酒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敬了季思一杯,随后起身稍稍整理衣衫,“这时候也不早,便先告辞了,等有机会换我轻季侍郎吃酒。”



    “外头天冷的很,我就不送了,慢走。”季思冲人点了点头。



    等人出了屋季思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散,神情凝重的盯着桌上的酒杯,他刚刚故意顾左右而言其他,特意以李弘炀为诱饵,让孔令秋分不清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一番对话下来,孔令秋看似说了很多实则什么也没说,不过倒是能清楚的一点是,李弘烨对他而言的确没有那么重要,这人身上巧合太多,由不得季思不多想,可越是这样季思越是想不明白了,难不成是自己多虑了



    想不懂想不懂。



    他将酒饮尽叹了口气。



    叹息声在屋里散开,晏怀铮推开门时听到的就是这声音,他将房门关上,屋里的热气打在身上让人有了几分燥热,他摘下斗篷递给一旁的小太监,缓缓走近躬身问“殿下在为何事烦心,这老远都听见您的叹气声,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弘炀神色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将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你自己瞧瞧吧。”



    晏怀铮接过抖开大致略过一遍,一直看到最末,表情也变的复杂起来,他看了看四周压低着嗓子着急“殿下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里面说的可是真的,这要是真的那可真出大事了。”



    “从曹为远府中搜来的,”李弘炀冷笑了一声,“他这次瞒着孤私自行动,本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却未曾想还有意外收获,这老匹夫平日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倒是孤小看他了,这老不死的早就留了后路。”



    听李弘炀这么一说,晏怀铮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心中已然信了五分,皱着眉头“这曹为远是皇后娘娘兄长,不应当啊。”



    “有何不应当的,”李弘炀怒极反笑,“她连自己亲儿子都能下得去手,一个异母兄长,能真把他放在眼中吗,曹为远许是明白这点这才留了一手,若是真撕破了脸,那也拼个鱼死网破谁都讨不了好,他那副没出息的模样倒是没人去提防让他钻了空子,呵。”



    晏怀铮不敢接话,他心中知晓李弘炀的怨愤是来自什么,可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能轻易开口,垂着眸听着这番话,等话音落下才不确定的问“那依照殿下的意思,这东西”



    话未说完,李弘炀却明白了话外之意,目光重新落在那张纸上,摊开双手,一旁之人立马清楚用意,急忙上前将手中的信纸放了上去。



    李弘炀再次看了看这张信纸,将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瞧的认真,随后好似自言自语般开口,“宫里不少皇子特别羡慕顺平,毕竟常妃待顺平是真的好,比起其他更关心的顺平快乐与否,想必寻常人家的母亲对待孩子也是这样,都是怕磕到碰到饿了冷了,可皇室不正常的人太多了,勾心斗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哪来几分真心呢。”



    他自嘲的笑了笑,晏怀铮有些担忧,斟酌着劝慰,“殿下,多虑了。”



    这次李弘烨揉了揉眉心没接话,只是将那信纸又递了回去,站起身缓缓“烧了吧,于公于私这东西存在都是个祸患,还是知的人越少越好,有些尘埃落定的事就没有再旧帐重提的必要。”



    说着,李弘炀走到窗前,窗户被杈杆支起呼呼的冬风挂了进来,屋外是白茫茫的一片,绿植红墙被白雪层层覆盖,依然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雪下的小了些,他将手伸出窗外,掌心落了几朵冰晶样的雪花,没一会儿就被融化,只留下一点湿润的凉意。



    “这宫里的雪,冷得很。”李弘炀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来,显得格外悠远。



    晏怀铮心中思绪翻涌,走到用来取暖的火炉胖,一旁候着的太监立马识趣的将炉鼎掀开,里面的木炭烧的通红,滚烫的火风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好似毛发都被烧的蜷缩起来,他垂眸看了看手中的信纸,随后将之揉成团丢进了火炉中。



    纸张刚一接触到炭火,就被火舌吞噬,火焰一点点满眼开来,过之处只留下一点黑灰,火舌还未吞噬到的角落,隐约可瞧见一些字词,却因缺失看不出说的是些什么,七年,宛妃疯病,皇后,冷宫大火,以及五皇子。



    火焰慢慢熄灭,纸张完全变成了黑灰,炉中的木炭发出了滋啦声,混合着呼啸的风声,冷与热,近与远,都显得那么不真切。



    梁王离开临安谪居封的旨意,是在冬月下旬的时候定下的,满朝官员本以为皇上会念着情谊,让梁王在京中过了正旦节再出京,毕竟当日那话说的清楚明白,“未得召见,不可私自回京”,这要是十年八载没得召见,那不得一直待在封了。



    可众人依旧低估了承德帝,赶在正旦节前让梁王离京,也另一方面代表是真失望,听闻连端妃都以教导无方的罪名降为嫔级,在宫中闭门思过,正是这一件件事让本还持有观望的态度的梁王一派彻底清楚了如何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本来扶持梁王便是希望他日梁王登基,自个儿能跟着飞黄腾达步步高升。



    可如今梁王是不行了,那拥护谁不是拥护,没了梁王不是还有太子和瑞王吗,怀着这么个念头,原先支持李弘烨的一行人立马倒戈相向表明立场,恨不得将自己同李弘烨撇的干干净净。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说的便是这么个理。



    故而梁王离京那日除了几个自小服侍他的老奴,就是家中女眷,还有承德帝派去的亲卫队,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也不过百来人,人数虽不少但同他以往出行排场相比,还是瞧出了些许心酸。



    今日天气不错,连着下了许久的大雪停了下来,甚至抬头还能看见丝丝破开云层的阳光,算不上暖和却比刺骨的风好上许多。



    从城门出来才有了些许距离,李弘烨勒马停住,他拽紧缰绳微微抬了抬下巴,觉得微弱的光有些刺眼,不得不抬起手背遮住眼睛。



    “王爷,该走了。”随行的御史踟蹰犹豫的催促着。



    李弘烨将收放下,回头望了望临安的城门,语气淡然“走吧。”



    一行人生怕他又搞什么幺蛾子,听见这话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吩咐下去整队出发,马蹄才扬起身后突然传来了极速而行的马蹄声,还有一喊声,“且慢”



    这声音来的突然,李弘烨皱着眉回身,远远瞧见几人骑着马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奔来,随着距离渐渐拉进,最前那人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待瞧清那人面容,随行的御史神情凝重,急忙忙翻身下马迎了上去,恭恭敬敬行了礼,“下官见过王爷。”



    李弘煜也翻身下了马,他挥了挥手几步走到了李弘烨跟前,轻笑“还好赶上了。”



    看见面前之人时,李弘烨脸上的震惊不掩丝毫,下马后难以置信的问了句,“你这是”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能再见,还望一路顺风。”



    “没曾想最后送我一行的居然是你,”李弘烨勾了勾唇一脸的苦笑,“没想到,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他连着说了三次,声音更是越发沉重自嘲,丝毫看不出曾经心高气傲李永乾的半分风采。



    “兄弟一场,送你一程还是应该的。”李弘煜依旧笑的温和有礼。



    望着这人,李弘烨心中那种强烈的不甘在此浮上心头,这事发生的这些日子,他见识到了人情冷暖,见识到了大难临头,更是见识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是不悦的,冤枉的,悲伤万分的,可一直到这个时候,那种不甘才强烈的浮现出来。



    不甘心啊,自己筹谋多年,盘算许久,步步为营培养势力,怎么就一朝崩塌,就因为一点疏忽,一步走错,便成了如今这个步步错的局面。



    同李弘炀和李弘煊斗了这么多年,尤其是李弘炀,两人处处都在较劲儿,从家世能力乃至名声,无论何时都要争个高低,他自认为不比李弘炀差却当不了太子,原因不就是因为李弘炀是嫡系吗,曾经不甘心如今更是不甘心。



    那种怨愤和仇恨在李弘烨心中如藤蔓般滋生开来,光是想到李弘炀继承大统的画面,就能恨得牙痒痒,更别说等那日真的到来。



    李弘烨眯了眯眼睛冷声问“暻明,你甘心吗”



    “啊”李弘煜有些不解。



    “同样是李氏子孙,你甘心就当一个闲散王爷吗甘心这辈子被李弘炀压在头上吗甘心以后也只能做他的一条狗下跪求饶吗他让你苟延残喘还得感激涕零吗你甘心吗”李弘烨面目有些狰狞,凑了过来压低着嗓子问,每问一句脸上的表情就难看一分,说到最后已经变得癫狂了。



    说话声音不大了一旁的随行御史却能听得明白,本想开口让他慎言慎行,可抬眸看到那个表情时,心下一颤后背一凉这话就说不出口了,只好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李弘煜神情凝重,收了笑意冷声“皇兄,还是慎言的好,莫要被旁人听了去到时候更是说不清了。”



    “慎言”也不知这两个字是如何戳到李弘烨的痛处,他大笑起来,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的说“真当我怕了他不成,来啊,我有今日都是拜他们赐,他以为除掉我就能坐稳那个位置了他也瞧瞧自个儿有没有那命”



    李弘烨又凑近了些,压低嗓子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话音落下李弘煜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人群陆陆续续离开,马蹄声渐行渐远,阿鲁走了上来不解问“主子为何要特意来送他一程。”



    闻言李弘煜并未回答反倒是说起了别的,“谁能想到李弘烨最终会落得个老死异乡的下场,倒是令人唏嘘啊,我得多看他一眼好时刻警醒自己莫要落得同他一样的结果。”



    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仰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唇角的浅笑让面容多了几分温和儒雅,声音也是带着笑,“更何况今日这趟来的值。”



    李弘烨那句话不长,却说了一件陈年就事



    “暻明,当年你被推进池塘险些丧命,难还没明白吗,想活命只能先发制人,皇兄今日便送你一份礼,七年前冷宫那场大火,是源丰做的。”



    源丰,皇后身边的大太监。



    一颗石头落进池中,依然能够掀起惊涛飓浪,打乱了这片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祁然偷偷塞钱我觉得是时候有点突破性的进展了,懂吧



    帅气的作者数钱我懂,我懂,安排,安排。



    于是帅气作者开始呕心沥血解开伏笔中。



    祁然掀桌子老子说的是我和季思,我家还没上哔做哔呢这都多少字了



    帅气的作者看了看隔壁还在小黑屋的喻喧傅简焱两口子,瑟瑟发抖我我我,我不敢



    祁然凶狠狠你个怂逼,去死吧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作者毙,全文完。



    s好了,陈年旧事的伏笔要揭开了,下面该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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