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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礼貌地辞别了忠于职守的巡夜官兵们。



    既为同僚初识,二人干脆一起回了开封府。



    恰逢府衙中公孙策正在差人找寻展昭,撞见湿漉漉回衙门的二人,不禁愣了愣。



    “师爷。”



    徐文当即恭敬地行了个礼。



    师爷点了点头,回过神来,赶紧招呼二人进来,去内室,各自换洗换洗,将湿漉漉的状态打理回干燥整洁。



    又命小厮去厨房吩咐,熬两碗热滚滚的姜汤来,省得二人淋雨过后受了风寒。



    “展护卫,想必已经和咱们衙里的仵作认识了”



    展护卫苦笑:“以一种非常不应当的方式。”



    师爷挑起一边的眉毛,做出愿闻其详的样子:“哦”



    展护卫摇摇头:“我几乎误杀了她。”



    他将与白玉堂联手追捕刺客,结果追到开封城,刺客却突然消失了的事,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讲述给了公孙师爷。



    师爷是人精,浸淫刑侦多年,心思缜密,总能分析出一些他所疏漏的东西。



    “你是说追到开封城以后,那残忍的赏金刺客,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成了徐仵作”



    “是的了。”展昭点头。



    “徐仵作女流弱质,雨伞被挑开后,被我与锦毛鼠好生吓了一跳。”



    “嗯”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当时还哭了”



    师爷揶揄:“那你可得给人家姑娘好好赔罪了。”



    到半夜,雨已停了。



    天地间尘污已尽被洗涤干净,夜间的空气湿润,饱含着花木的清香。



    开封



    天子脚下,皇朝帝都。



    开封的府衙,亦即天底下最气派的衙门。



    既是森严的法堂,也是端庄大气的庄园。



    亭台楼阁,曲径宽道,尽夹裹在绿意婆娑的木丛间,雅致得紧。



    展昭、公孙策二人交谈不多时,便闻得走廊外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停留在门外。



    “师爷”



    杂役端着小厨房熬好的姜汤,候立在外,恭谨地轻唤了声。



    “端进来吧。”



    师爷还在思虑展昭适才向他讲述的惊险,阖着目,指关节轻扣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微声响。



    展昭接过姜汤,习惯性地道了声谢。



    那杂役携着案托,垂眉敛眸地退下了。轻手轻脚,没有带起半丝杂音,以免搅扰了先生的深思。



    在开封府,纵然下人,也都是训练有素的。



    姜汤很烫,热气蒸腾。



    展昭只抿了一小口便拧起了眉,于是随手放到一边,不打算再理会了。



    一抬眼,便见又一蹑手蹑脚的身影出现了。



    简直比适才那下人还要更小心翼翼。



    “徐仵作”



    徐仵作将纤白的两指抵在唇前,很严肃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她道。



    “莫要搅扰了师爷的深思”



    音量之低,跟蚊子哼哼似的。若非他内力深厚,根本捕捉不见。



    展昭眼见她做贼似的神情步态,没忍住无声地笑弯了唇角。



    这仵作,倒是个妙人。



    她出来得很晚,大概是为了避嫌。



    非得等到他与公孙师爷讨论完了,才姗姗来迟,出了换理衣装的内室。



    之前展昭初见这姑娘时,她几乎被他与白玉堂的误追杀,吓破了胆子。



    过度受惊,又加之淋了雨,所以外形非常狼狈,给人的印象很模糊。



    如今她换好了衣装,整洁干燥,他们才算是头一次像模像样地会面。



    “”



    素雅,温柔。



    毫无攻击性,这般性情软软的好女子,一看便知非常好相处。



    她笑起来时是抿着唇的,两侧唇角安静上勾的弧度,非常浅。



    给人的感觉,腼腆、羞涩,而友好。



    一袭浅色系的裙,衬得她的气韵,仿佛雨后安静绽放的夜花儿似的,清雅、空灵。



    展昭不敢再多看了。



    大概是室内的灯笼点得太多了的缘故,他望这女子,总觉得有些晃眼。



    公孙师爷尚在闭目深思中,徐仵作已做贼般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落座了。



    她端起了另一碗姜汤,试探性地小小抿了一口,似乎也被过高的温度烫到了。



    但她没有像展昭那般,烫嘴之后直接放到一边不喝了,她令下人寻了把小勺子来,用小勺子轻轻地吹几下,很耐心地逼自己趁热慢慢饮下。



    “你不喝”



    女子小口小口抿的情态颇为秀气,自个儿耐心喝完后,她转而压低音量问他。视线穿过灯火,落到了展昭手边,纹丝未动的漆黑药碗上。



    “我等凉些再喝。”展昭板着脸正经地答道。



    “是想等凉透了,瞒背着我们,偷偷倒掉吧。”原本闭眸深思的公孙师爷忽然冷哼了声,睁开了眼睛,虎视眈眈,瞪着展昭,以及那碗被展昭刻意搁得老远的、纹丝未动的姜汤。



    展昭“”



    展昭被师爷大神瞪得浑然不自在,如坐针毡。



    师爷转头对一脸茫然的徐文,露出奸诈狐狸笑



    “徐仵作与展护卫不相熟,不知他的毛病他素来最怕苦药,每每总是背着人偷偷把药倒进花盆里,白白浪费了后厨费劲煮药的一番功夫。”



    徐仵作“”



    几秒钟后,徐仵作哑然失笑。



    没成想都这么大个男人了,竟还有讨厌药的心性,实在可逗、可趣得紧。



    她像诱哄小孩子一样,刻意柔软了语气。



    水眸盈盈,瞅着展昭,眼神之慈爱,仿佛老母亲。



    “乖,这药不苦的哦”



    “公孙先生特意吩咐厨房给你放了焦糖的,甜滋滋”



    “再说这是姜汤,姜汤算哪门子药呢民间土法,根本算不得药”



    絮絮叨叨,绵绵软软。



    她的音色本就温柔至极,刻意放轻、放软之后,更是撩人得近乎让人疯狂。



    像是有只猫,在用最细最软的绒毛,轻轻地来回蹭着听者的心脏。



    公孙师爷眼瞅着展护卫俊毅冷硬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面红耳赤。



    “展护卫哟”



    师爷悠长地拉长了语调,不怀好意。



    “魂儿呢”



    “魂儿飞哪儿去了呢”



    “刚刚学生好像眼角睄见,有抹魂儿跑出窗子,在乌漆墨黑的天地间,丢了心哟”



    不等他继续弹曲儿似的哼下去,正义的展护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烫嘴的药碗捞了过来,一股脑儿全灌下去了。



    公孙师爷满意了。



    公孙师爷终于哼哼儿地住嘴了。



    展护卫含讥启唇,皮笑肉不笑地淡淡讽刺“师爷这嘴皮子上的功夫,若去唱曲,定能成勾栏里的名角”



    这才对嘛,趁热服下,方能祛寒。



    否则等温凉了再饮,岂非失却了姜汤的药效



    若说开封府谁的脸皮子最厚,那么莫过于公孙人精了。其脸皮之坚,可谓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逼得青年老实服药、窘了青年好大一场后,对于展护卫猫急咬人的回击,师爷坦然收之,还颇为乐呵。



    “学生也自认为这幅嗓喉,能在台前幕后唱得漂亮”



    展护卫:“”



    展护卫被噎得好生气闷。



    展昭不与师爷斗嘴了,论嘴皮子上弯弯绕绕的功夫,十个他也不是这白面儒生的对手。



    笑闹毕,言归正传,师爷正了脸色:



    “徐仵作”



    “卑职在。”



    他这一肃,厅里原本融洽快活的气氛,一下子就庄重起来了。徐仵作条件反射性地绷紧了神经,收敛了放松的笑意。



    迅速地起身离位,恭谨地拱手肃立。



    垂眉敛目,静静地聆听上官的吩咐:



    “适才我与展护卫商谈壹yi号赏金刺客,所犯下的又一桩灭门惨案。”



    “刑案重大,你为避嫌,自觉留滞在内室规避,没有出来。待到我们的交谈声结束,才出来服用姜汤。”



    “这很好。”



    师爷对她温和地笑:“但其实你不必如此,因为这次我们正好有一些问题需要问你。”



    “师爷请讲”



    女仵作一经进入了职业状态,立时不卑不亢,全副认真。



    “卑职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师爷很满意衙下官吏的认真态度,不禁流露出些许赞许之意,对她肯定地点头连连。



    “不知王仵作对壹yi号了解多少”



    “壹号”



    徐文故意做出了疑惑的样子。



    展昭主动给她解释道:“壹号赏金刺客,如今江湖上身价最高的赏金刺客。因其出手从无失手,没有其猎不了的猎物,没有其完成不了的雇单。”



    “也因其手段之罕见残忍。”



    “只要是在案发现场目睹到它的,都会被灭口。无论男女老幼。甚至连襁褓中的孩子也不会放过。”



    “因着此,它犯下,常常成整一个的灭门惨案。”



    总结:



    “恶得毫无人性,残忍得极端发指。罕见至致。”



    “”



    安静地倾听,徐仵作的脑袋慢慢低垂了下去。



    夜里含风,厅内灯笼的烛光并不算稳。窗外风一卷,室内的光影顿时就有了些摇摆的晦暗。



    这种时候,徐仵作的面庞又那么垂着,根本教人一点神情都看不到了。



    师爷和展护卫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都没有说话。只当是,究竟一介弱女子,听闻了这般残忍的事迹,情感上受不了了。



    便静等。



    等她缓过难受的情绪来。



    好半晌,终于等到那徐仵作有声了。



    她似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依旧垂着脑袋,神情隐在晦暗中:“我懂了。”



    慢慢地道:



    “先前那华服刀客恶声追骂的”



    “展大人与刀客齐心协力,共同追捕的”



    “孽畜。”



    “便是恶名昭彰的壹号赏金刺客。”



    “是的了。”展昭接过她的话头,“我与白玉堂追捕壹号到开封,壹号却就那般神秘地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徐仵作你。”



    “那时暴雨滂沱,街巷中行路人寥寥无几,所以我想让徐仵作你仔细回想一下,是否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等。”



    “或许在我与锦毛鼠追到之前,那壹号,已经和你擦肩而过了呢”



    “”



    于是徐仵作做出认真回想的样子,想了好大一会儿:



    “可疑人等,不记得有。”



    “我只记得雨下得很大,黑乎乎的夜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她就是壹号呐。令他抓心挠肺、销魂损命的壹号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