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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展昭的情绪状况糟透了。



    他挟持着禽兽坐在他的大腿上,极尽距离处,以她的命为要挟,逼着她温驯,逼着她诚实,逼着她遵从。



    很久,很久,禽兽终于回答了。



    “我早已经忘记自己最初的思想是什么样的了。”



    “这么多年,一步步往上攀爬,破解困境,清除威胁,越来越熟练,越来越炉火纯青、坚不可摧。”



    “流年飞逝,有时候也会遇到格外恐怖的难关,但”她顿了顿,无尽平静地道出事实,或者说,阐述出自然规律,“只要我还没有真的被弄死,我发现,我所经历的世事折磨,就会把我变得更加奇怪、扭曲。”



    “或许你认为我恶贯满盈,该死,该伏诛。但我不这么想,我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在漫长的年月里一步一步走来,逐渐变成这个样子的。”



    “正如一朵盛开的花无法选择自身的颜色,没有人应该为自己的成长经历负刑事责任。”



    隔着血污的衣裳,展昭轻轻摩挲禽兽坚韧的背脊,垂下眼睫毛思虑,不言不语,只呼吸在幽暗的房间里无尽地绵长。



    “说真的,展大人,你其实真的应该死在我和范桐手里才对。”她慢慢地继续道,“继续往前走,若干年后,如果你还没有倒,那么一定会蜕变得与我一样。”



    “你为了人间公道而入仕,追随包青天,作包相背后忠诚的执剑骑士。他老人家一定教诲过你了:贪官要奸,清官要想治得了贪官,就必须比贪官更奸更狠。”



    “但他一定没告诉你后续:当你比贪官更奸,你就会渐渐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最终勇士渐成恶龙。”



    “死在你最好的年纪,你至少还保持着干净的初心。”



    “作为英雄壮烈地死去,不好么”



    疲惫的青年武官,沙哑地反问:“壮志未酬,焉能身先死”



    禽兽发出了低低的笑声,那笑声像是在冷嘲,又像是对纯洁事物的怜惜。



    “壮志若酬,你便不是如今的展昭了。死在半途成英雄,屠龙成功,皆作恶龙。”



    “”



    静默,久久,宛若万年。



    思潮暗涌,翻江倒海。



    展昭懂了很多,展昭宁愿自己不懂。



    “阿文,我可否认为,你没能害死我,这意味着,我也在被你变得奇怪了一点”



    所有害不死他们的事物,都在把他们变得更奇怪。



    阿文安静地看着他,不言语。



    展昭扣住了阿文的后脑勺,用力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相互抵住,疲惫的呼吸温热地交织。



    “你、你要杀我了么”禽兽颤声地问。



    “不,”展昭抵着她的额头,精疲力尽地闭上了双眸,沙哑低沉,“我很感激你。”



    “过往我以皮囊表象识你,如今残酷地缠斗过后,我才真正地看到你的真实样子。”



    她是世界投下的一角畸形暗影,混沌而有序。



    “禽兽,我知道继续往前走,下场不会好,要么道德操守毁灭,要么肉体毁灭,但我不后悔走这条路。”



    禽兽安静地继续倾听。



    她听到了青年武官疲惫的轻笑声,带着致命的魅力:“与其庸庸碌碌长命百岁,不如轰轰烈烈炽烈燃烧。你说,对吧”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仰无愧于黄天,俯无怍于大地。



    只此一生,没有来世,但求忠于自己的道。



    “展大人,敬佩。愿你如愿。”



    震动。



    指尖微微地蜷起,隐秘地攥紧。



    浊世丑陋,怎么可以有如此烈艳的人物



    正邪相争,机关算尽。



    步步凶险,处处惊心,精疲力尽。



    前一晚彻夜未眠,缠斗得两败俱伤,第二天俩人都没有出房门,官驿楼上睡得昏天暗地。



    展昭把禽兽抵在怀里,控制得紧紧的,睡眠中眉头深深锁着,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玉堂”



    他轻轻地梦呓,禽兽睡梦朦胧地应了句:“玉堂什么,早喂鱼了。”



    后知后觉,悚然惊醒。



    素来端正忠直的展昭,从未如此之阴森可怖,宛若阎罗恶鬼。



    “你害了白玉堂”



    “不,没有”



    “你害了我青梅竹马的发小,锦毛鼠”咬牙切齿,含恨滴血。



    “我说我没有白玉堂与我无仇无怨,我为何要害他”



    同榻休憩,一个撑身便把她压制到了身下。



    幽黑的逼视:“你害了白玉堂。”



    肯定的语气。



    禽兽的脸孔煞白煞白。



    她的左臂折了,右腿被中牟官军伤了,此境虚弱,根本不是悲怒状态的武官的对手。



    “不,你不能对我施暴我没害白玉堂,我没有是花蝴蝶杀了他,我只是旁观了花蝴蝶杀害他的过程而没有施救而已”



    真的,展昭想打断她的腿。



    怎么可以动白玉堂,怎么可以动他青梅竹马的挚友。



    哦,她本来是计划连他这个未婚夫都害死的,所以未婚夫的友人什么的,当然更无所谓,宛如蝼蚁一般,可随意碾害。



    “别别别展昭,我是你深爱的人,你不能对我施暴,你不能这么对我”



    刺啦



    自衣领往下,全部撕开,支离破碎。



    禽兽几乎要疯魔了,他直接按住了她血红的伤口处,痛得肢体近乎痉挛。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救命”



    凄厉,嘶嚎。



    镇守森严的官驿法邸,巡逻往复,置若未闻。



    至傍晚,双目暗红的展大人,擦着被咬烂的唇肉,整理好衣袍出来。



    吩咐:“去济民堂,请大夫过来,仵作师傅没生息了。”



    左右畏敬恭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声。



    “是。”“是。”



    又森冷地补了了句: “脚程慢一些,不必太快,走个流程就行了。”



    “是,谨遵钧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