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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官驿。



    三楼,熏香淡雅。



    丫鬟送完汤药,恭敬地退了出去。



    黑色劲装的官兵挎着佩刀,沉默而忠诚地把守在长廊里。



    “展大人。”恭敬地微垂眸。



    “她怎么样”



    “起初要求我们联络您,我们没理。后来开始尝试挣脱锁链,发现是寒铁链,弄不断也撬不开以后,便渐渐安静了。”



    展昭轻轻地嗯了声,意会了。



    “展大人”犹豫。



    “怎么了”



    看守的官军犹豫地压低声问询:“仵作师傅她究竟犯了什么罪”



    展昭沉静地回答:“若在司法判定,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罪名。”



    熟悉司法规则,深谙刑案侦破与反侦查。毁灭了一切物证人证,哪里会不干净、不清白。



    她是最狡诈残忍的人间猛兽,该当天诛地灭、五雷轰顶,却活得风生水起、德高望重。



    世界不该这个样子。



    善该有善的归所,恶该有恶的报应。



    “诸位受累了。”展昭诚恳地对把守的官军道谢。



    “不敢当,不敢当。”



    把守的官军诚惶诚恐地垂首。



    打开门锁,推门而入。



    关上门扇,反锁封闭。



    “你打算这样把我关多久”内室里传出虚弱却强韧的女声,“你觉得你能把我关多久敬爱的展大人”



    待到她痊愈出去,她有的是手段弄死他。



    不说各种运作权力的阴谋阳谋,单论武功造诣,全盛状态的她就能重创他。



    一袭单薄的雪色素裙,清淡雅致,倚在墙角,乌发垂散,如瀑及腰,营造出强烈的黑白色差,旖旎而妖冶。



    一条右臂被铁链连接在墙上,锁得住行动,锁不住深灰色的强大灵魂。



    放下打发时间的书卷,徐徐地抬起眸望他,寒波潋滟,口蜜腹剑,笑颜温柔而恶毒,宛如原形毕露的狰狞怪物。



    “范县令倒了果然,坏却坏得不彻底,最最自取灭亡。”



    展昭坐到对面的红木椅中,大腿搭在二腿,平顺好蓝色的常服袍面,与怪物隔着距离对视。



    “范桐走之前告诉我,中牟县衙并未暗害丁竹。所以,丁竹其实是被你活埋的。”



    禽兽嚣张地吐出四字:“证明出来。”



    “”



    展昭证明不出来。



    无人能证明出来。



    司法定罪需要切实的证据,而精通反侦查的仵作师傅,毁灭了一切作案痕迹。



    “他的老母亲还在家里等待他归家,你知道这点么”



    “知道又如何”禽兽浑不在意地反问。



    泯灭人性。



    展昭控制不住地捏紧了茶盏。



    青花茶盏,骨节渐渐发白。



    面上仍然努力绷紧着,保持住了无波澜的沉静。



    “白玉堂也是死在你手上的。”



    禽兽微不可查地一滞。



    这点她无论如何都没胆量承认。



    展昭温醇,上次却硬生生施暴到她失去了意识、再无法对抗。到现在她仍然阴影深刻。



    白玉堂是展昭从小玩到大的密友,近乎血亲。



    白玉堂是展昭的雷区。



    “自从玉堂失踪,他的家人满开封地疯找,悲痛欲绝。现在,告诉我,白玉堂的尸体在哪里”



    “展大人,这、这卑职真不清楚锦毛鼠并非我所害,他栽在了对花蝴蝶的追缉中”吞吞吐吐。



    “那么花蝴蝶在何处”展大人心平气和地继续问。



    “花蝴蝶在”



    花蝴蝶以猪肉块的形态储存在她家的地窖里,吃得差不多了,就剩条小腿了。那晚锦毛鼠撞见她抛尸花蝴蝶的人头,于是被她一并灭了口,沉入了碧波粼粼的湖水,喂了鱼,尸骨无存。



    然而这一切怎敢说出口。



    她怎么敢再踩展昭的雷区。



    “阿文,听话,乖,你不会想再经历上次的遭遇的。”



    禽兽脸白了白。



    触碰到武官幽静的视线,意识到他在很认真地威胁。如果她执意不肯交代出白玉堂的尸体去向,他不介意再让她听到自身凄厉的惨叫。



    “展、展昭,你不能这样。你是展昭,你是开封府正直温厚的展大人,你是好人,你不能对我使用过分的手段。”



    正直温醇的展大人,轻轻放下茶盏,垂眉敛眸,无尽沉静:“拜君所赐,相比所谓的好人,现在我觉得做个混蛋更解脱。”



    畸形的猛兽,一手调教出了如今的他。



    “你教会了我很多,真的,仵作姑娘。”



    展昭从衣襟里拿出一枚玉白色的小瓷瓶,清晰地放到桌面上。



    “宫廷秘制,化功散,包大人的侍从送来的,毁人经脉,废人武功,万蚁噬心,生不如死。”



    “说出白玉堂尸体的下落,或者我把这瓶化功散给你灌下去。”



    禽兽悚然一震,遍体通寒。



    扯着铁链,往角落里退缩了些,哆嗦着唇瓣,几秒钟后,细若蚊吟地出声,终于服软,妥协了。



    “他在开封府衙的后湖里。”



    展昭点点头,明晰了。



    从红木椅里起身,拿起化功散,朝铁链束缚着的禽兽走了过去。



    禽兽肝胆欲裂,难以置信:“你说了只要我交代出来,你就放过我的你是正直诚信的展昭你从不会毁诺”



    展昭:“现在会了。”



    他几步到近前,把玉白色的药瓶递到眼前,温和礼貌地问:“请问你是想自己喝,还是我帮你灌下去”



    高强的武功由几十年如一日的艰苦毅力炼成,寒冬酷暑都不可辍懒,穷尽武者毕生的心血。



    内力雄厚者,可以鸿雁般在高楼间凌飞起落,可以轻而易举偷听到最微小的密语,甚至可以把露滴里倒映出的微观世界看得清晰分明。



    他们远远区别于凡人,近乎神明。



    废武功,则雄鹰断翅,猛虎断齿,神明堕落泥沼,生不如死。



    “阿文乖,莫如此面皮扭曲,我问你,究竟是想自己喝,还是我帮你灌”



    禽兽:“滚”



    展昭点点头,礼貌地明悟了。



    “看样子你选择了后者。”



    “不,别别”



    他向前,她后退。



    虚弱地防御、攻击、躲闪,锁着右臂的铁链挣得哗啦哗啦响,手腕一圈圈磨得通红。



    “好昭昭,我错了我悔过,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展昭浅浅淡淡地道:“我不信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狗改不了吃屎。



    “你放过我这回”



    “你放过我这回,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你能给我什么呢”展昭轻轻地反问,十成十的力道,死死地钳制住虚弱的禽兽。“你能让白玉堂起死回生,还是能让丁竹孤苦无依的老母亲看到孩子归来”



    禽兽恐惧地侧开脸,极尽努力,躲避灌到嘴边的化功散。



    “我在刑部、吏部、户部都关系通达我能助你稳步高升,平步青云,前程似锦”



    “无论黄金玉帛、家财万贯,还是妻妾成群、如花美眷、车马成簇、前呼后拥,在你权势滔天以后,都唾手可得到那时你会感激我一生”



    展昭粗暴地捏过她的下巴,力道大到近乎捏碎骨头,在禽兽崩溃的哀求中,把化功散,一点一点,残忍地全部灌了下去。



    “可我不想要那些,我只想要事情回归本来该有的样子。”



    她瘫软在了地上,烂泥一样,疯狂地扣自己的喉咙,涕泪横流。



    “好吃么”展昭蹲了下去,抚着她的头发,轻柔地问。



    她宛如被剧毒的蝎子蛰到了般,猛地瑟缩了下,躲闪开来,蜷紧了身体,继续泪眼朦胧地疯狂扣喉咙。



    直到扣出大滩大滩的涎水,扣出猩红的血丝,仍然不停,徒劳无功地继续。



    展昭注视这惨烈的一幕,毫无波澜。



    半盏茶的时间后,强灌进她体内的化功散,渐渐开始发挥药效了。



    “不不要别”



    万蚁噬心,剧烈的疼痛自经脉渗出,蔓延至全身每一寸血肉,猛烈地蜷缩起身体,抱成个自我保护形态的球状。



    痛苦的哀嚎从喉咙里压抑地散发出来,近乎野兽嘶鸣。



    “展、昭终有一日,我要剁了你包饺子”



    展昭笑了,丰神俊朗,笑得放肆极了。



    “我等着。”



    后来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不再痉挛地蜷缩着了,浑身湿透,汗液黏腻,四肢瘫软开来。



    静谧着,两眼通红通红,虚无发直。



    展昭取出钥匙,解开牵制禽兽右臂的寒铁锁链。



    重归自由了,她仍然一动不动,烂泥般,毫无生机。



    武官徐徐地出声:



    “道德正义各凭己见。”



    “更严肃的法律正义则以证据为判刑基础,在司法,没有证据即没有犯罪。”



    “我证明不了你曾经做过的那些滔天恶孽。但同样的,你也证明不了我刚刚对你犯的罪。



    毕竟,弱质女流的仵作师傅,从来手无缚鸡之力,不具备丝毫武功。



    他只是把她残废回了她在世人面前伪装的样子而已。



    极尽恶毒,报复的快意阵阵涌上心头:



    “徐文呀,你如今的样子,与你真是般配极了。”



    禽兽苟延残喘着,几乎要疯了。



    他到底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到底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