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 南京阴雨连绵。
因为邵岚的盛情邀请,文棉和鹿小小一起踏上了去往云南的飞机。
从南京的禄口机场到丽江,不过三个来小时。
恰好丽江也在下雨。
出了机场之后, 邵岚和祝希尧就已经撑着伞等在了外面。
这也是文棉在痊愈之后, 第一次和祝希尧搭上话。
文棉病好之后, 再回想当初自己和祝希尧之间的一些互动, 才发现有很多的不妥。出于尴尬,她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这个人。
祝希尧也一直没有联系她。
就连偶尔和邵岚的视频电话,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在屏幕里出现过。
两人今天初次见面, 彼此都有一点尴尬。
男生依旧高高瘦瘦的。
握着伞柄的手指蜷曲着, 骨节根根分明。
指肚因为用力而泛着浅浅的青白。
“终于到了,可想死我了祝希尧本来人在西双版纳,被我给薅过来了。”
邵岚说着,拽拽祝希尧的袖子。
男生的发梢还滴着水珠,白皙的耳垂上挂着一个金色的耳环。
水滴正挂在耳环的最下面, 将落未落。
清冷又疏离。
“棉棉。”男生低声叫她。
而后,把伞递给了她和鹿小小, 又拖过她们的行李,转身迈进了雨里。
邵岚连忙举着伞跟着他。
祝希尧的个子很高,邵岚要把胳膊使劲儿往上举着才能勉强够到。
迈着小碎步子在男生身后跟着, 有一点点滑稽。
鹿小小撑了伞走在他们身后, 小声地和文棉咕咕唧唧地说话“感觉祝希尧比年前那会儿更帅了啊。耳洞是新打上去的吧他带金色真好看。不过, 看样子他和岚姐没在一起, 岚姐说祝希尧之前一直在西双版纳看野生象来着。但是, 他在高原上混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一点都没晒黑太神奇了吧”
文棉望着前面匆匆的背影,抿了抿嘴唇, 没有说话。
回去的路上,是邵岚开车。
祝希尧坐在副驾驶的位子,文棉和鹿小小就坐在后面打瞌睡。
一路到了古城,又跟着邵岚去往她开的民宿小庭院。直接为他们开了两间屋子来住。
七月份的丽江,正是旅游旺季。天南海北的大学生们放了假,都慕名来玩。
邵岚的民宿几乎日日爆满,热闹的很。
几人一进门,就看见院子里的秋千上,两个女生正坐在上面自拍。
“你们俩小姑娘,没出去玩啊”邵岚自然地打招呼。
其中一个小姑娘是个自来熟,笑着回应“这不是下雨了嘛,本来想去茶马古道的,又怕风景不好。我们看天气预报说明天晴天,就想着明天再过去。打算一会去千古情那边看看。反正演出是室内的,下不下雨都没有关系。”
另一位姑娘比较内向,但性子明显也是个爱贴人的。
见文棉、鹿小小和祝希尧他们仨过来,好奇又腼腆地问“小姐姐,又有新客人呀”
“是我朋友,过来找我玩的。”邵岚说。
然后指挥着祝希尧把行李都放到里面的豪华轻奢房。
一边指挥着,嘴上也不闲着“我今天买了时令菌子,都是七八月才能吃到的野生菌,保证好吃等过了这个时节你们再吃,可就不是这个味了。赶紧把东西放好,咱们马上就开饭吃菌锅。”
现在是下午两点,文棉他们早就饿了。
一个菌子锅煮十分钟差不多就能熟,这安排最合适不过。
两位姑娘在房里磨蹭了一会,收拾好东西出来,已经是两点半了。
邵岚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支了个小棚子。雨刷拉拉地往棚子上落着,很快就攒了一股股下落的小水珠。
棚子下面,一身白衣服的男生正笨拙地捏着几片菌子,往盘子里拾。
“菌子切完了,马上就好你们俩先坐一会咱们把菌子一块放锅里,十分钟熟了就能吃。饿了就先拿鲜花饼垫垫肚子,别吃多啊一人半块够了。”邵岚见文棉她们过来,热情地招呼。
然后又把祝希尧也支到一边去“你也过去坐吧,这菌子切的一片厚一片薄的,切的还那么慢。都放着,我来。”
男生无声地笑了笑,转身坐到两个小姑娘的对面。
泛着花纹的大理石桌上,锅子已经架到了电磁炉上。
清白的水,混着土鸡、红枣和姜片,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翻起了金灿灿的油花。
三人之中,谁也没有先开口。
气氛有些拘谨,文棉不由得直了直脊背。
鸡肉的香气在空气里静静地蔓着,头顶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看了你们的采访。”祝希尧忽然开口。
声音很轻。
像是在和她们说话,又像是单的自言自语。
文棉动了动嘴唇,但却一个字都没有讲得出口。
她知道自己应该接点什么话,又一时不知道可以接些什么。
好在对面的男生似乎也不需要接话,又自顾自地继续了下去。
他说“挺好的。他的选择和你的选择一样,这样也挺好的”
正聊着,邵岚那边端了好几盘菌子过来,急急地说“祝希尧,快点锨锅盖我把菌子倒进去。”
然后,就开始一碟碟地往里倒。
橙色的虫草花、黄色的牛肝菌,还有泛着褶皱的羊肚菌。鸡纵、青头、竹荪。大大小小十几种菌子,煮成一锅鲜味满满的菌菇鸡汤。
邵岚按下计时器,说“十分钟,过后就能吃了先喝汤,再吃菌,保证你们吃这一回还想来。”
平时穿着艳丽,又带了几分野性的女人,穿戴着围裙招呼起汤饭来,倒是多了几分温柔贤淑。
“酱料要什么样的我给你们调。”
祝希尧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说“甜辣,辛苦了。”
文棉和鹿小小也纷纷说了自己的口味,把碗送过去,说“谢谢姐姐。”
邵岚就站在酱料台为他们调蘸料。
目光专注,一丝不苟。
文棉看了一会儿,回身望向祝希尧。
“希尧哥,你想把病治好吗”她突然问。
祝希尧有严重的阅读障碍。
普通人一看就能明白的文字,在他眼里就是突然活过来、扭来扭去的小虫子。
他连最基本的文字都无从分辨。
文棉觉得,这种病症应该也是和脑发育有关。在未来,不是没有治好的可能。
但面前清冷冷的男生,却在注视了她片刻之后,轻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被治好。”他说。
“棉棉,不是每个人的选择都是一致的。我觉得,阅读能力这件事,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别人知道我看不懂字,就不会再逼我和他们交流。可能刚开始大家也会极力地和我沟通但再多的热情,也会随着时间淡掉。久了,就不会有人逼着我去合群了。比起融入这个世界,我更享受这种独身的感觉。”
男生说着,目光专注地望着对面的女孩。
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
“每个人所珍惜的,都是不一样的。你和我哥能有一样的观念、一样珍视的东西,我觉得很好。这不是场面话。”
“我们也确实不一样。这也不是赌气的话。”
他们是真的很不一样。
所以,也不是那么的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