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上有一位执明神君,生于混沌之初,其年岁仙界之人也摸不太清,只知其执掌万物平衡,辈分连天君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唤一声爷爷
虽然从来没人听见天君这么叫过。
是以在十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执明从神界陨落时,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一场噩梦。
执明死了,被他的徒弟,现在的魔尊凤离亲手所杀。
祁让站在一片虚无之中,记忆比任何一个世界都要汹涌的向他袭来,将他包裹其中。
星泽大陆的太元宗里。
修仙之人虽然较凡尘界之人的寿命要长出许多,但寻得道心相同的伴侣十分不易,子嗣往往也是稀薄的很。
因此御剑峰的峰主在喜得麟儿之后,便恨不得把所有的天材地宝都堆在自家孩子身上,平时总是严肃的老顽固一碰到儿子就满脸笑容。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孩子在溺爱之中并没长歪,虽然骄纵了一些,但年不过三十,就成功进阶元婴,被称为执明真人,星泽大陆的第一剑修。
一身淡蓝色留仙裙的女孩站在樱花树下,杏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崇拜和仰慕,
“执明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成亲啊”
执明站在她的身旁,听见这话收了剑势,寒池一般的双眸中泛点涟漪,在女孩头上弹了一记,
“峰主说了,等你结婴,就给我们举办双修大典。”
“可是我现在也不过是辟谷三阶,要等结婴岂不是还得等上个几百年。”
执明神色认真,没有看见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的自卑,
“有我带着你,不会的。”
“那好吧,执明哥哥最厉害了。”
女孩摇着他的手臂撒娇,宛若尚不知事的少女。
像是有风刮过,粉色花瓣漫天飞舞,有一片慢慢悠悠的落在了执明的肩上。
看着女孩的身影渐渐远去,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神色莫测,
“我说她背着你有了一个在外门的情郎,你从来都不信,你敢不敢现在和我一同跟着她,看看她在别人面前是如何诋毁你的。”
执明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荒谬”
男人扯住了他的袖子,声音低沉,
“就这一次。”
执明却视线缓缓降下,落在他紧攥着自己指节分明的手上。
男人怔忡了一瞬后,随着他的目光一点点松开,然后不自觉的抬了手,
“你”
执明向后退了一步,厌恶的说道:
“君子不言人之恶,执中非为私情左,黎兄的感情我承受不起,望你慎言。”
说完这句,他便踏剑离开,徒留身后的人望着手里的樱花出了神,
“我只是想”
后面的呢喃飘散在空中,花瓣顺着风向打了几转后落进泥里。
执明一心扑在剑道上,并不关心身外的事,直到他的未婚妻,也是小师妹孟瑶浑身是血的闯进了自己的宫殿。
“执明哥哥”
她双手握紧了执明的衣袖,又一口鲜血吐在他白色的道袍上,
“帮我黎黎枫”
一句话尚未说完,她便没了气息,面色苍白的倒在了执明的怀中。
黎枫
黎枫就坐在太元宗身后的山顶上,手中一张焦尾琴,琴声哀凄又隐隐透着杀伐之意。
他听到风声后,微微掀了眼皮,见到执明后喜意在眼中一闪而过,又马上变得无波无澜。
黎枫轻哂一声,
“不过又是幻觉。”
剑刃搭在他的脖颈,立马划出一道红痕。
刺痛感终于让他清醒过来,但他张嘴说的却是,
“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执明不知为何,看到他脖间的血痕心中便升起了莫名的心疼,他握紧剑柄,然后将剑刃微微挪开了一些,
“孟瑶可是你杀的”
黎枫一怔,神色间满是不屑,
“动她我怕脏了本尊的手。”
黎枫在执明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自称,只是从前从来没有较真过的执明,这次却没有轻轻放过。
“黎枫,凤离,你又自称本尊,你说不是你杀的人,那你敢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高处的劲风将他黑色锦袍吹的鼓起,褐色的双眸在阳光下一点点变成了宝石一般的暗红。
凤离抬头看他,血色的眸中透着极为违和的单纯,
“我是魔是仙,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这话不像是在问着此时的执明,而更像是透过他在看着什么人。
剑刃从他颈侧移开,却干脆利落的插在了他的胸间。
背后烈日下,执明高高在上又带着悲悯的面容让凤离忽略了从心中升起的快要将他撕裂的痛处,他抬手覆住了执明握在剑柄上的手,
“师尊”
血液如浪花迸在剑上,也浸染了凤离贴在心口处小小的一块环形玉佩。
在两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一束光线照过,两人同时消失在了原地,只余一张焦尾琴摔在地上,嗡的铮鸣一声,又回归沉寂。
十年后的修真界里,一名银发少年在草中发现了它,随后化作兽状,翅膀煽动着飞回了众神之巅。
河斜月落,坠兔收光,太元宗御剑峰山顶的一处房间里,祁让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双眼。
鼻尖传来痒意,一只头像狮子,额生独角,浑身雪白又带着蓬松长毛的神兽正趴在玉枕旁边,紧贴着他。
祁让侧头正对上它湿漉漉的双眸,伸手在它蓬松身子上撸了两下后,略一迟疑的说道:
“你怎么丑了这么多”
白系统泽瞬间炸毛般的站了起来,嗓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直接扑在了祁让的身上,
“你个渣渣,没有心”
祁让被它的重量压的腹部一痛,伸手挡住了他,语气里却带着见到故人的慵懒,
“在小世界里还知道要叫主人,现在怎么越发的没规矩了。”
白泽冷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反射弧却像绕了地球一圈那么长的,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你恢复了记忆”
它的爪子压在祁让胸前,又蠢又萌的一张兽脸上,愣是被祁让看出了几分紧张。
祁让叹了口气,
“是,我是想起来了。”
“但你是不是得让我先坐起来”
“嗷”
白泽猛的叫了一声,从床帐中飞了出去。
在房间里噼里啪啦打碎一堆物件撒欢似的转了几圈后,才又趴回到了床边的地上,语气小心翼翼,
“真的”
祁让略一点头,就见它满眼兴奋的看着自己,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搞死那个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曾经在昆仑山上,白泽一和凤离吵架,就喜欢这么唤他。
祁让顺着它毛的动作一顿,
“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装作系统给我发布任务,让我接近他。”
“还有,我不在的这些年,神界都发生了什么”
白泽漫不经心的应道:
“还不都是老样子。”
除了祁让当年魂飞魄散后,凤离寻了上万年才将他的七魂六魄聚齐,又花了近两万年以他自己的血肉为祁让重塑了身体。
就在所有人惋惜着执明就算能重生回来也只能是魔时,凤离又担心祁让醒来嫌弃他的身份,跑去找女娲娘娘求得了当年补天剩下的一块灵石,炼成了祁让的仙心。
其中考验,比起刀山火海也差不得什么。
魔界因凤离的举动暴动频频,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拖着满身血迹,赢了那些准备篡位的魔王的,反正神界的人,也乐得他们自相残杀,实力大损。
白泽从祁让魂飞魄散后,就一直没放弃寻回祁让的希望,正是因为自己也一直奔波着,所以才知道那个魔头做到这些有多困难。
但他并不同情那个魔头,因为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直到他也趁魔界动乱,摸进了魔宫,准备将主人的身体抢回来。
然后就见到那个曾经最爱美也最注意自己形象的魔头,蓬头垢面的守在玄冰塌前,将仙心放入祁让重塑的身体后,眼中惊喜还未来得及蔓延开来,就在祁让重新醒来后,一句毫无温度的你是谁中,一寸一寸的碎裂。
无爱也无恨,从此你独守着记忆,和我再也无关。
白泽在魔尊的满目怅然中,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嗯原来是他帮我聚齐了魂魄。”
白泽的神色一僵,
“你你你你怎么能偷窥我的内心”
祁让笑了笑,
“啊,忘了告诉你,我的法力也随着记忆恢复了大概七八成。”
白泽眼中复杂,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外面有太元宗的内门弟子敲响了门,
“师叔,峰主让我来问您一下,刚刚的地动是怎么回事”
祁让看向了罪魁祸首,应道:
“没什么,不过小白到了发情期,叫了两声而已。”
内门弟子嘴角抽了抽,心里想着不愧是师叔的灵宠,叫一声都能引发地动,
“那您早点休息,我这就去和峰主回话。”
祁让应下后,看着又炸了毛的白泽没有调笑,只下榻走到桌前,伸手取过了灯油,语气淡漠。
“重回神位,总要在人间历劫一趟温养神魂,既然如此,何不顺其自然。”
白泽的四爪按在地上,走到祁让脚边用脸依恋般的蹭了蹭,
“您不恨他么”
就算不提神魔大战的那一剑,单说将一向无拘无束的执明困在小世界中,如同囚禁一般的困了十世,也该是恨的吧。
曾经以为热烈如同钻石一般纯粹的爱意,忽然被人告诉你里面其实掺杂了砂砾。
曾对世界抱以荒谬之感,以为紧紧抓住了的那个人他就是唯一。
“顺其自然。”
火光亮起,祁让又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