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潮湿的雨汽,对方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尖端锋利,在黑夜里闪过寒光。
祁让接过,见到刀身的尾部刻着带刺的荆棘。
没有颜色,压印其上,只有很短的一枝。
莱斯特见他用手摩挲刃口,将门用力关上,出言提醒,“您小心些,这个可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够劲多了。”
他提醒的有些晚了,祁让的食指已经被轻轻划破了一点小口。
不过针刺般的痛感,他并不在意的笑道“这让我怎么戴着”
莱斯从导航仪下面的小格中抽出一张用来擦拭表盘的帕子,递给他后又将自己匕首的刀鞘卸下,然后解释:”新的刀鞘还没做好,不过”
他摸了下鼻子,看起来有点尴尬,”我是想把我这个送给您的。”
祁让用帕子擦净上面的水珠,拿起它那柄刀鞘时仔细打量,又翻了个面,仍未发觉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上次拿在手里时还是用它代替权杖做个象征,同样没有留意,只觉得其磨损又修复的痕迹很重,应该跟了对方很久。
飞行器已经启动,升空时穿过稀薄的雾气,摩天大楼的霓虹灯光将天幕也映成紫色。
他在想要合上时解开扣子,拇指压在内层皮革的边缘,这才发觉触感的异常。
在解开活动的扣结后,见到刀鞘的边缘用染料印着一行文字
你会拥有星辰大海
莱斯特的双手握在方向盘上,在他仔细去看时解释:“我雌父自己缝的刀鞘,里面的话也是我离开黑区时他送给我的。”
祁让将匕首塞进刀鞘,扣紧后拿在手里调了个方向,“怎么会想着送给我”
因为下了一天的大雨,此时空中的轨道上并没有什么其他往来的虫,旁边一个大屏幕上正投射着电子产品的广告。
他们从投射出的影像下方经过,白屏时白光晃动,短暂的于昏暗中穿过,打在莱斯特的眼周。
他的左手已经离了方向盘,面色随着飞行有些沉凝,“雌父他一直希望我可以走出黑区,进到军队。”
“但是又不希望我向其他的雌虫一样,只为了雄虫而奋斗,将得到雄虫的顿足视为虫生目标。”
“所以送给我这句话,希望我可以永远自由。”
祁让看着外面越来越暗淡的建筑和景色,闻言半垂着眼,笑道“那你岂不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莱斯特脸上的冷冽散去几分,也微微笑了“确实。”
在后视镜里与对方起来视线相碰,又补充“如果只提最后找了雄虫,那我确实辜负了他的期望,可如果我的雄主会支持我的所有意愿,这就不算失去了自由,不是吗”
祁让挑了挑眉,“协议签都签了,你现在才来说好听的话讨好我,是不是有些多余”
莱斯特将操纵杆向前推动,开始下降,听话也开玩笑道:“您不是还没下放吗,也不算晚。”
祁让假意附和,“好的好的,我明天就叫虫送到军部,毕竟不能让我的雌君白夸我。”
莱斯特转过了视线,“我们要到了,您不能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勾引我。”
祁让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飞行器降落时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哐当一声震动,倾斜之后才被停稳。因为灯束早在刚刚经过那个大屏幕时就被莱斯特调成了关闭状态,也就没法看清是在什么地方。
他关掉屏幕,周身的最后一点光亮也跟着消失了。
祁让打开车门,右脚刚踏出去,便不由自主的在起身后放缓了动作。
绿色的极光好似绸带,自云层中散出,又随风展开为星空蒙上一层温柔的纱,波澜壮阔之下,让人能在转瞬间忘记一切。
他听到身后虫踩在铜板上的轻缓脚步和对随风飘来的话:“雌父教我不要活成偏见中的样子,可我又在避免偏见的时候带着偏见去看其他的虫。”
“我把它送您,是想道歉。”
“您该有自由去做任何想做的事,该拥有掌握自己虫生的权利,而不是活在玻璃罩中被精心保护。”
祁让见他脸上滑过柔情,然后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道:“您会拥有星辰大海。”
“不论在您眼里,还是在您的手中。”
祁让低低地笑了一声:“宝贝儿”
莱斯特不确定他的反应,直勾勾地看着他。
祁让仰头去看星空,闭着眼深吸了几口自由的空气,随后将还压在对方肩上的手顺着弧度滑落,又在离开轻抚般的拍了一下,“我已经摘到了我的星辰。”
然后对他笑,“确实就在我眼里。”
莱斯特心跳猛的加快,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拥住眼前的虫,然后似一只忠心又温顺的大型犬,轻柔的舔舐着想讨好对方。
祁让轻而易举的被送上主导权,他顺着对方的动作,手抬起后有些用力的压着他的头,只是没有完全合眼,从下向上去看时,仍旧是一片清明。
他又想起在飞行器里时对方说过的话。
莱斯特没有再得到回应,便稍微分开了些。
他望进对方的瞳孔,有些对自己的经验不足而不安的轻声询问:“怎么了吗”
祁让笑了一声:“没事。”
他叹:“庸人自扰而已。”
其实若不是被莱斯特突然指出来,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这些。
浩瀚星空,除了美和壮丽,更会让人察觉自身之渺小,在某个时刻,有种被宇宙拥抱的释怀。
只是见对方一副自己不说出原因便不放心的模样,他想了想,干脆问出了口:“如果我以前做过很多过分的事,对你不以为意,甚至毁了你的一生,你会怎么想”
为了速战速决,又阻止对方疑问的强调:“只是如果。”
莱斯特垂下眼睫,像是在仔细思考。
祁让以为他又会说出一堆道理想说服自己,或者告诉自己他不介意之类的长篇大论。
但他只是反过来询问:“那您现在会对我好么”
祁让懒洋洋的看着他,“我现在对你不好么”
“那您未来会对我好么”
“如果你说的是保持现状,我会保持下去。”
莱斯特笑了笑:“那就足够了。”
祁让怔了一下,“什么”
“您不是问我会怎么想吗,我的想法就是,这样就足够了。”
祁让怔忡片刻,随后笑了起来,“回家。”
他打开车门,对呆愣的虫道:“做点让你开心的事。”
祁让说到做到,协议书在第二天就送到了军部。
他看着莱斯特换上军装,有一瞬间的晃神。
其实他可以和对方一起去往前线,可就像他提起时莱斯特拿来反驳他的话一样,他这个时候待在首都星,才是对对方最有帮助的做法。
说这话时两虫正在床上运动,祁让的指尖顺着他左翼的纹路轻抚,感觉到对方敏感而直白的回应。
一开始莱斯特还强压着想让对方尽兴,等他停在一个地方不动,就实在压不住痒意的轻轻颤了下骨翼。
祁让缓过神,若有所思的问:“之前一直没问过你,在角斗场的时候,你是怎么遮掩过去的。”
“投影还是装了临时的假翼”
他说完自己先否认了这两个答案。
因为那天从场上下去之后对方就毫无遮掩的袒露在了自己面前,如果装了什么东西自己也该是能发现的才对。
莱斯特随着他说话时无意识的摩挲滑出,听他问话后,嗓音沙哑的道:“您还想再看吗”
祁让反问道:“现在”
对方没再说话,直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细碎光点如幻影般在空中渐渐聚集,自伤口处向上搭叠,最后看起来与未受过伤的一边别无二致。
祁让伸手去碰,发现手指直接穿过光点,那只完好的骨翼不过是幻象。
“这是”
“应该是精神力的外化,不过并不是实体。”
对方说的轻轻松松,祁让以为是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还不够深,所以十分虚心的求问:“精神力的外化别的虫也能做到么”
“不能是我自己起的名字”
祁让还要再问,莱斯特打断了他,“雄主”
他呼吸粗重,“您等结束再问行嘛”
祁让挑眉,“我可以现在就抓紧”
莱斯特转过身,直接主动的吻住了他。
等事后听完对方的解释,祁让已经开始在想这种外化能不能用到战场上,他说出疑问时,莱斯特便将他自己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可以给敌人制造幻象,可以用来设置陷阱。
但是若要有正面强劲的伤害,几乎是没有什么用处。
“如果真像古籍上记载的一样,精神力足够强就可以根据体质衍生为各种异能,你这个也太”祁让没把鸡肋说出口,转而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和你太不相配。”
莱斯特正用毛巾揉搓湿发,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后笑,“其实也能理解。”
他顿了一下,“因为我和您一样,都想成为完美的虫。”
他希望自己在对方眼里是完美的,而只要成功,就是值得。
抱着双臂靠在后面的祁让终于停止询问。
他向前走,凑过去吻了他一下后便出了浴室。
两只虫没法从皇宫中搬走,祁让便在对方离开前的时间里以军事紧急为借口叫莱斯特直接住在了军部,并一力挡住了指责这样不合规矩的所有非议。
随后白天仍旧在皇宫办公,晚上则跟着莱斯特跑去军部休息。
两只虫除了高调的去了一次婚管局,便再没有在公开场合特意秀过恩爱。但在他日复一日的两头跑之后,说太子殿下不过是感谢对方或者出于贵族利益对其进行拉拢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社交软件上的话题迅速变成了#如何偶遇太子殿下#
话题存在不过半天便被撤下,民众又换了个不涉及隐私的#如何找到卡莱尔一样的雄主#。
几次热度不减的更改,几次被毫不留情的撤下。
直到战争真的重新全面爆发,舆论上的热点便成了随着战争被公开出来的实验证据。
荒星上的雌虫在荒星被攻击的那天也作为战俘被带回了克里斯安,艾伦再见到祁让时没用他多劝,便松口表明愿意作人证,并会说服之前相熟并且知情的雌虫一起。
只是不再大大咧咧的动手动脚,甚至一度脸色爆红的不敢说话,拒绝和他沟通。
祁让对于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处理方法也大都一致。
区别对待怎么办
打服了就是。
而他曾经说过的想和莱斯特打一架这件事,则一直被拖到了战争结束之后。
绿水蓝天的星球因为战争变成布满雾霾的荒星,克里斯安虽不至于被如此重创,却也一度在经济上陷入低迷。
在军队回到首都星的那天,路边民众欢迎的盛况堪比多年以前他们的太子殿下被接回时的情形。
胜利的画面渐渐定格,在虫族的时间默默流淌着向前时,空间里那本小说的文字也跟着产生了变化。
并在书籍的尾页,多了一张与两个主角的风格格格不入的插画。
以米色为主风格的殿堂中央,安置着一把红褐色的王座,在王座之后是克里斯安金色雄鹰的标识,在王座之上,是一只身披暗红色礼袍、手托王冠的雄虫,而在雄虫的右手边,与举起权杖的传统所不符的,是一只身穿同色礼服,面向虫皇半跪着、垂首的雌虫。
他们十指相握,被刻在荣誉殿堂里历代帝王的壁画之中,又被附在书里。
“星历1719年,克里斯安帝国的卡莱尔大帝为推动政治改革,下令重新编订宪章,其雌君莱斯特元帅作为利刃,用鲜血为其政令的推行铺平了道路,自此为始,被称为克里斯安这一古老帝国崛起的复兴时代也就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