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已经先走,走前又在车内留下一沓文件,原主实在是给他留下了个烂摊子,不过好在最根源的问题已经有了头绪,像一团乱麻,已经找到一端。
正逐一检查时,手机震动,备注上显示着母亲二字。
纸张上划下凌厉的笔锋,他拿起来,听到对面问他最近怎么一直没有回家。
实话来讲,不论哪个世界,他都不太擅长处理亲情,所能做的,也只是在父母尚在时,尽力满足他们的需要。
所以对面声音温软,他想到还未收工的江决,便把回家的打算变成了真的回家。
“您今晚有时间吗”
“你这孩子,怎么好好的说话还带上了您,怎么受不了挫折,在外面天天鞠躬弯腰的忙傻了”
祁母是北方人,有自己一手打拼下来的事业,又在祁父死后将公司完整的交到了原主的手上,只是可能强势的面具在外面戴了太久,在家里虽也强势,但大都时候都大大咧咧,从不掩饰自己对孩子的爱。
祁让揉了揉脸,让自己露出一个亲善些的表情,随后声音也跟着表情放松了些,他笑:“是忙傻了。”
然后叹了口气:“刚从a市回来,现在还没休息。”
“这才几点就想着休息,我的广场舞都忙没了你怎么不说”
祁让:“”
他正在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又听那边喊了声张妈,声音渐远,隐约听见祁母在叮嘱对方把前两天别人送的补汤配方煲上,一阵窸窸窣窣,才问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他想了想,缓言试探着问:“在等江决收工,您先等等,我问问他”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哪个江决”
“我身边还有哪个江决。”
祁母沉思了片刻,讲:“要是带他回家的话,还是算了吧。”
原主早就出柜,记忆里的母亲也并不是一个思想保守的人,他听到之后指尖轻敲,有点意外的问:“您不喜欢他”
“不是,想想你做的那些事,我怕我见了他会觉得愧疚。”
祁让一时无言。
他说不出自己也没做过什么这种话,毕竟钱还欠着,前几天也刚怼过人家。
于是声音微沉了一些,如实的讲:“如果您能见他,他会很开心。”
祁母没再拒绝,只让他自己决定。
挂断电话前,又突然问了句:“他有什么喜欢吃的菜”
“他”
“不用特意为他准备,他不挑食。”
祁母一听就知道他从不上心,但当家长的总是更偏心自家孩子,也没指责,只叹了口气,讲真心难得,无论是谁,一直付出都会觉得疲惫。
电话挂断,尾音仍盘旋在脑子里,认真回想,祁让发觉其实很少会见到江决有疲惫的时候,除了第一年的脾气和最近两次的情绪不稳,他好像把所有负面的情绪都藏在心底,不在自己面前展露分毫。
江决火吗
电梯里随处可见他的广告,马路上随手扯一个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江决有地位吗
影帝的称呼没有水分,不论国际还是国内,他都不缺有分量的奖项。
可他是怎么火起来的,这么些年又是怎样起起落落。
细追起来,他可能连对方的粉丝都不如。
纸张上是项目评估的黑色字体,脑子里仍想着祁母的话,微一犹豫,拿起了一旁的手机。
打开软件,又搜索他的名字,还没细看,副驾驶的车门便被人从外面拉开。
车外没有粉丝,只有一辆白色的大众车和助理小蔡,小蔡已经转身,江决也钻进了车里。
薄薄一层几乎看不出来的底妆,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墨镜,大概是绕过一圈才回来,并没有因为被追赶而出汗,身上还带着点让人舒爽的男香的味道。
亦或者说,他永远这样,事事让人顺心,力求完美,不惹麻烦。
屏幕已经被关上,祁让将散落的资料放到后排,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不露声色的询问:“晚上吃过了吗”
江决确实没吃,也只想说没吃。
他从后视镜里去窥身旁人的侧脸,斟酌着回:“小蔡说你打了电话,我就想着应该可以等你一起。”
然后反问:“附近有家私房菜馆,你之前夸过一次,要不去那里吃”
祁让没有回答。
按照导航在学校里转弯,要进入主路时拐进一处偏僻的小道。
两边绿树的枝杈没人打理,张扬舞爪的伸到道路中间,又因为晒不到充足的阳光,泥路积水,几乎没有学生会从这边经过
好像回到考试结束那年,彼时是忐忑,此时仍是忐忑,不过期待盖过了害怕,也不如从前一样无知无畏。
“你那天”
祁让想了想,问:“想说你小时候怎么样”
有些出乎意料,但江决也没多加思索,只笑了一下,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不想说,祁让也就不想非逼着他揭开伤疤,车子的发动机已经停止轰鸣,树影斑驳,还有一根紧贴在玻璃面前。
在静谧之中十指相扣,他道:“想更了解你一点,如果重新开始,总不能重蹈覆辙。”
重新开始
江决看着他,又想起昨夜梦境。
思绪走远,等回拢之后见对方盯着自己,便笑:“现在已经比我想象中更好。”
“你想象中是怎样”
像宛若现实的梦里一样,追求对方,对对方愧疚,为对方奔波,还有丢下自己。
他没有将觉得好像本该那样发展的想法说出口,任由对方的指腹摩挲,只想享受当下。
“你知道我去见彭磊”
祁让稍微起了话头,想起这人根本什么都不记得,还可能误会,又转了音,像是交代,“看他的第一眼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江决捏了捏他的手指,表明自己在听。
祁让笑了一声,然后又敛了笑意,平静的讲:“想吻你。”
江决呼吸一窒,偏头看他,想分辨他眼中的情绪是躲避还是认真。
结果未等分辨清楚,车里的空气就因着两人的对视便成了暧昧的涌动,好像不是只有几天没见,动作同感情一样,在一瞬间来的汹涌而热烈。
手指沾上粉腻,稍微分开时,祁让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有带卸妆的东西么”
江决心中一紧,询问:“你不喜欢”
祁让仔细打量,随后又笑:“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想到祁母刚才的态度,重新发动了车子:
“算了,她应该也不会在意。”
虽然记忆里对方确实同自己吐槽过不喜欢圈里的男艺人涂脂抹粉,但大概只是不喜欢抹的过重,对象也并不包括江决。
江决没有去问他口中的“ta”是指谁,以至于车子停进小区,打开房门,一个常出现在商业版面的熟悉面孔从房间里出来,又被身边人叫了声妈时,他难得脑子空白,在讲了句阿姨好后,只能无措的看向身旁。
祁让从一旁给他扔了双拖鞋,“不用担心,我妈挺喜欢你的。”
祁母表现得确实像是喜欢,常年混在商场,早就懂得与人沟通的技巧,提起江决之前的电影,几句话便叫他放松许多。
在客厅等待炒菜上桌,又将祁让打发去厨房帮忙,等只剩下两人时,笑着看他:“阿让没有同你讲是要来我这里”
江决点了点头,有些尴尬的解释:“是我思虑不周,在他说过之后没有多问,也就没有准备。”
随口一句都是袒护,好像生怕旁人有一丁点的责怪。
祁母顿了一秒,才好笑的讲:“他说如果我能见你,你会很开心。”
江决一时哑然。
“没想过是为了你”
祁母见他神色意外,便又道:“我不清楚你们这些年的具体纠葛,不过至少从现在来讲,他是想真心对你。
“你或许该试着信他,放松一些。”
江决点了点头:“我相信他。”
“那就是放松一些。”
她揭穿对方,打趣的道:“他坐在那里,你每说两句就要去看他的反应。”
“在这之前,我还怀疑传闻有夸张的成分。”
绕是江决一向镇定,在长辈面前被点出来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他笑了笑,又有些沉默,最后讲:“患得患失。”
一顿,“得到过再失去,好像比没有得到过的打击更大。”
如果不是曾经情浓,也不会生出贪念。
房间里养了一只灰色的蓝短,此时悄无声息的从桌底钻出来,经过鱼缸时,里面的锦鲤突然翻身带起扑通的一声响动,吓得猫身一抖,原地无辜的停留一秒后,才蹿上沙发。
祁母刚要伸手去抱,又见它好奇的想要去蹭江决。
只是没等凑近,就被人拎住了命运的后颈。
“乖一些,哥哥怕猫。”
祁让神色淡淡,像是蓝短也能听懂人话一般的警告,又将它丢到一旁的桌上,看向祁母,“菜还没做好,但已经上了几道在桌上,张妈讲你得快些吃,不然要过了吃药的时间。”
祁母瞥见他的动作,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去管。
将被嫌弃的猫咪抱起,嘴里一边讲不理没良心的哥哥,一边起身往餐桌去走。
江决抬头看他,又被他像捉猫一样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后颈。
“聊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忽然笑开,“你怎么知道我怕猫”
“你该照照镜子,看它从沙发跳到茶几上时,就差把别碰我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是预想中的答案,但还是觉得心中滚烫。
等晚上回到家里,祁让将钥匙扔进玄关处的托盘,未等换上拖鞋,就被他环住了腰。
伸出的手改落在他的发间,低头碰了碰他的耳朵,没有拒绝他的主动。
月色如水,两人从门口渐渐移至楼梯,江决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在祁让抱着他向上去走时,听见他埋头在自己的肩膀,声音发闷的叫了一声。
“祁哥”
“嗯”
“我们现在算是重新开始了么”
将人稍微松开,发现他带了几分醉意,便笑了一声,问道:“你希望算吗”
江决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在浴室里任他为所欲为,难掩眸中痴迷时,声音低的快要听不清:“每一刻都希望是开始,但是又怕”
怕有开始,就有结束。怕又开始,又有结束。
脑子里的想法千回百转,只动作本能的想离对方更近一点,好像听到对方的心跳,才能纵容喜悦压住对梦境的恐惧,放弃理性,只想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