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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覆盖回忆
    陵王府的车驾抵达皇宫门口时, 正值正午。沈芜困得两个眼皮黏在一起,分不开。



    每日这个时候是用过午膳正犯困的时候,她吃饱了就要准备午睡, 今日心血来潮,答应了陆无昭“皇宫半日游”的提议, 牺牲了午睡时间,事实证明, 很困, 撑不住。



    陆无昭揽着柔弱无骨的懒洋洋歪在怀里的人, 笑道“要不我们回家,改日再来”



    “不行,今日事今日毕,”沈芜勉强掀开眼皮,没好气道,“若是你昨晚能稍加克制, 我也不会如此。”



    她说完, 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陆无昭笑笑没说话,稳稳当当地将人扶在怀里, 手盖在她的眼睛上, 轻声哄着“睡吧。”



    睡吧都快到了,还睡什么



    沈芜腹诽道。



    可惜她的理智只短暂地存在一刻,陆无昭身上的味道太安神,熟悉得叫她瞬间卸下防备, 没一会, 她便昏睡过去。



    等再睁开眼,马车安静地停在宫门口已经许久。



    “我睡了多久”沈芜从梦中惊坐起。



    “不久。”



    只才半个时辰。



    就算停得再久,也没人敢过来打扰。



    陆无昭轻轻蹙眉, 手护在她的身后,“慢些起身,当心头晕。”



    沈芜在原地缓了缓,才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扶着下了马车。



    自从新帝登基后,陵王鲜少进宫露面,大多数时候都是与人书信来往,只有发生了重大事情时他才会勉为其难地进宫一趟。



    上回他进宫还是年前的时候,那日是大雪天,他腿伤未愈,划着轮椅入宫,新帝见陵王行动不便,万分愧疚地致歉,并从那以后,若无要紧的事,便不再劳动陵王入宫。



    究竟是关切长辈,还是担心陵王权势太重威胁自己的地位,这便不好说了。



    陆无昭不屑于与人再在朝堂事上有过多的牵扯,沈琮志还握着兵权,陆无昭知晓自己不能太过嚣张,他不能给沈琮志找麻烦,于是他也学起了沈芜得过且过的态度,放了些权,赋闲在家,悠哉乐哉。



    最初产生故地重游心思的时候还是年前,他听她说了前世的事,那些他没有的记忆,都只存在于偶尔的梦里。



    他没什么真实的感觉,像个旁观者在看沈芜和那个“他”的故事。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虽然是同一个人,但陆无昭总有一种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他很不喜欢自己的娘子被另一个自己惦念,于是他决定,不论如何都要补上这段缺失的过去,亲自补上去。



    年前那会天气忽冷忽暖,他没与她说起这个打算,在家中陪着她过了段惬意放松的日子,等跨过了新年,过了她十八岁的生辰,进了二月,春暖花开,他才提起此事。



    沈芜对他的提议十分感兴趣,前日应下,转日便央着他进宫。



    他的腿能行走已经有两个月了,这还是头一回走着出门。



    陆无昭走下马车的那一瞬间,皇宫大门守门的兵卫几乎是一瞬间就将视线投了过来,目光灼灼,紧紧盯着陆无昭双腿的几双眼睛里迸发出震惊与不可置信。



    守门的是禁军的兄弟们,禁军与昭明司偶尔会一起合作办案,没人不认识陆无昭这张脸,更是人人皆知陵王殿下腿脚不便。



    今日一见,陵王殿下竟是站起来了



    不仅站起来了,他还能将夫人从马车上抱下来



    他们看到陵王殿下抱着夫人一路进了宫,看到夫人红着脸挣扎了下,没挣脱下去,只得把脸埋进了陵王的胸膛里。



    而陵王殿下他他冷冰冰地看了守门的士兵一眼。



    士兵“”



    不敢再看,心里却如奔腾过一万匹战马一般,难以平静。



    待那二人入了宫门,渐行渐远,才有人敢回头悄悄再看上一眼。



    目光落在男人那双修长的腿上,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陵王能行走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皇宫。



    被议论的当事人正牵着他的爱妻,慢悠悠地在皇宫里晃悠。



    “我们不用去给陛下请安吗”沈芜晃了晃他的手问道。



    如今的新帝是陆培承的第五个儿子,和陆无昭差不多的身世,生母早亡,但不同的是,他从小没有被哪个妃子收养,不被重视的他一直养在行宫里,倒是没有被陆培承“摧残”过,还是个好孩子。



    虽然势微,但天资不错,人也勤勉好学,最重要的是本性不坏。陆无昭对这个孩子颇有照拂。



    如今新帝登基,他们的关系也还算不错。



    “不去了。”他说。



    新帝哪儿都好,就是心思重,他有点害怕陆无昭,大概就像是学生遇上老师,尊敬中带着点畏惧。



    沈芜微微蹙眉,担忧道“这样不会不好吗”



    “我的时间属于你,不想叫旁人打扰我们。”陆无昭理直气壮道,“况且我没什么事要与他说,若是见了,他又要忍不住问我这事处理得好不好,那事行不行,不如不见。”



    他是辅佐君王,不是给孩子当奶妈。



    陆无昭存了个今年夏天离开京城,带着沈芜四处游览山河的计划,他只想快点甩掉这些操心事,让新帝能及早独挡一面,届时他也好脱身去游山玩水。



    二人边走边聊,一路朝着东宫而去。



    “昭昭,你看我今日穿的裙子。”沈芜从他的掌心里抽走手,快走了两步,走到他的前面,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倒退着前行。



    陆无昭打量了一眼,便认了出来,“送给你的十七岁的生辰礼。”



    她笑道“没错。”



    十七岁时,她已经嫁给了他,婚后过的第一个生辰,陆无昭送了她很多礼物,其中有一样吸引了她的注意,便是这件红色的裙子。



    她笑得神秘,陆无昭很快了然,“以前我也送过你吗”



    沈芜点点头。



    前世十七岁生辰时,她收过很多礼物,那会与太子的婚约已经定下,京中不少高门大户世家贵族都带着礼物上门拜访,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要来攀谈一阵,她忙得昏头转向,礼物收得又多,很多她也记不清是谁送的。



    这件衣服能被她一直记着,是因为她过世以后,陆无昭头一次踏进冰冷的东宫时,坐在案桌前画的画上,她穿的就是这件衣裳。



    “这件衣裳你从前也送给我过,当初虽然不知是你送的,但我很喜欢,所以经常穿它。”



    陆无昭抿了下唇,“嗯。”



    “昭昭为何送我衣裙”



    陆无昭回想着自己当初给她挑选生辰礼物时的心情,那是给她过得第一个生日,总要特别一些,不知该送些什么,便把能想到的好东西都一股脑给了她。



    这件衣裳是他亲自去店里挑选的,料子和颜色是他选的,当初看上一眼,眼前便浮现出她穿着这件衣裳时的画面,很美。



    后来他亲手给她穿上,事实证明,的确美得令人神魂颠倒。他又亲手为她脱下,将衣裳毫不怜惜地扔到了地上。



    但自那晚之后,沈芜便再也没有穿过。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低声喃喃。



    沈芜的脸上泛着红晕,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说罢一转身,跑进了东宫。



    新帝还未立后,他膝下无子,自然没有太子住在这里。



    自从陆之泽死后,这里便一直空着,虽然每日都有人洒扫,但到底少了些人气。



    倒是与前世她死后的氛围有些类似。



    沈芜径自走到门前,一抬手,用力将门推开,而后她迈进门槛,转身挡住了要跟着她一起进去的陆无昭。



    她说“夫君且等等,我先进去,你数十个数,数完了再推门。”



    陆无昭不明白她意欲何为,但还是顺从应下,抬手摸了下她的头,目送着人关上了门。



    他负手站在廊下,目光垂落,看着地上的影子,耐心地数了十个数,而后一刻都不再多等,抬手推开了门。



    屋内有些暗,身后的日光斜照在他的背后,在前方,在殿内的地上映上了他瘦长的影子。



    陆无昭微怔。



    有那么一瞬间,时空似乎有片刻的重叠,推开门,望进去的这一刻,他的心中涌上十分复杂的情绪,最叫人排斥的,便是无尽的哀伤与强烈的恐慌。



    他深吸了口气,将那股难受和涩意压下,迈步进了宫殿。



    原先陆之泽用过的东西大多都被搬空,殿内只剩不多的物件还在。



    他的目光在大殿之中搜寻,很快,在一根朱红色的柱子下面,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沈芜蹲在柱子旁边,抱着膝盖,迎着光,目光清亮地看着他。她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叫人看上一眼,便会不自觉地也露出一个笑来。



    他从来不是什么爱笑之人,唯有对上她的时候,总是傻乎乎的,只一个对视,便会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进,能感受到心跳在一点一点加快。



    靠近她,拥抱她,似乎就是他生命的意义。



    陆无昭柔和了目光,嘴角的笑容越牵越大。



    可在陆无昭走到距离沈芜只余一丈的距离时,她突然喊了声停。



    男人立刻止了步子,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



    只要不是在床上的时候,她说的话,她喊的停,陆无昭都会照做。



    沈芜站起身,慢慢朝他走进,她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穿错了,应当穿嫁衣的。”



    这下不是一模一样了。



    陆无昭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念微动,滚了滚喉结,“阿芜是说从前”



    “对呀,从前,你从那个门进来,划着轮椅,不过天气不一样,同样是二月,那夜外头还下着雪,今天却是暖和得很。”她小声嘀咕着。



    “阿芜那日便蹲在那里”陆无昭声音不稳,手指着方才她待过的那根柱子。



    怪不得后来在怜芳宫里,第一回对她失礼的那个醉酒的夜里,她会蹲在柱子旁边,想来是从前陪在他身边时,习惯了这个姿势。



    “是呀,我一直自己待在这。你叫人往这屋里放了好多冰,只为了延缓尸身腐败,我那会就看着自己的身体百思不得其解,最初以为是自己心愿未了才留在这里,后来我才想明白,大概是因为你执念太深,不叫我走。”



    “我的魂魄一直徘徊在这宫里不能离开,等了几日,终于等到了有人来,没想到会是你。”



    “我听说了你做的事,你是我的恩人,我就飘到了你的面前,给你磕了三个头,”沈芜笑着走上前拉住男人的手,与她十指交缠,轻轻晃了晃,“这回我就不给你磕头啦,夫君。”



    在这样一个地方被她唤做夫君,的确很能勾起陆无昭畜生的那一面。



    他吸了口凉气,别过头,低沉地“嗯”了一声。



    沈芜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的手往前走,指着一个空地说“我的棺椁就停在这里,你那天来了以后,把手扶在棺木上,额头靠着冰凉的木头,闭着眼睛,靠了好久,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睡着了。”



    陆无昭的目光扫过那处,他看得很仔细,仿佛这里真的曾经停过她的棺材一般。



    他设身处地,几乎是立刻便感受到了那股绝望与悲伤。



    但他从来就不是个情绪外放的人,所以才会选择默默将这些难过都藏起来,若是她那时在,若她那时在陪着他她读不懂他的情绪,但她会默默守护着他。



    她从未离开过他,他的月亮一直都在。



    陆无昭的心底突然燃起难以言喻的渴望,他激动到指尖颤抖。



    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陆无昭迫切地想要做一件事。



    或许他早就该勇敢些,哪怕是莽撞的。



    他应当在她嫁给太子的那个夜间,继续朝她靠近,闯进这间宫殿,杀掉碍事的人,然后就在她和别人的婚房中,占有她。



    男人危险的目光摄住那抹红色的娇俏身影,他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几步快走到殿内唯一的书案前,将人放在了上面。



    幸好每日都有人打扫,桌上并不脏。



    他在她诧异的目光下,就这么生生闯了进去。



    上身衣裳完好,唯有裙底与衣袍下摆纠缠在一起,而后彼此愈发沉重的呼吸声互相交融,难分彼此。



    好像不是那么难过了,就算只是她的魂魄在这里,就算他看不到。



    若是那时的他知晓,想必也是会很开心的。



    是生是死都不重要,只要她一直陪伴在身边就好。



    陆无昭在他曾经心死的地方失了控,掌心下是她有节奏的心跳声,这回是鲜活的,温暖的,不再孤单。



    女子的娇泣声在空荡的大殿中漾起回响,久久难歇。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日常,又要日,还要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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